第一百一十八章

衛珩、楚珺、元墨玨三人在外殿站定說話。

“懿軒，之前我已經寫信通知了舅舅，他大概這兩日就到了，在他到之前，我還是想請陸先生進宮守著父皇。”

“陸先生？”

“是，陸無塵醫術不凡，我也是前段時間才聽褚風說的。”

元墨玨一下就聽出了話裏別的信息。“太醫署有問題？”

楚珺點頭，“是，有不少孟黨，據我們推測，太醫令、太醫丞四人裏有一個，死心塌地地忠心於孟芷萱，似乎因為孟芷萱曾有恩於他。至於到底是哪一個，還不能完全確定。現在還騰不出人手來查，恐怕還得耽誤一段時間。所以，太醫署暫時是用不了了。”

元墨玨道：“既然如此，就讓陸先生進宮來吧。父皇現在的狀況真是不太好，宮裏又不太平。”

楚珺點頭，“讓陸先生進宮只是應急，父皇身體一向不錯，最近這樣都是因為中毒，我們必須弄清這到底是什麽毒藥，然後盡快拿到解藥。”

元墨玨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楚珺道：“長兄有話請說，不必顧忌。”

元墨玨斟酌著道：“據我所知，顏皇後當年，就是被孟氏下毒所害？”

楚珺沈眸，“是。與父皇所中為同一種毒。”

元墨玨道：“孟氏當年用了這種毒藥毒害顏皇後，父皇舉天下之力，遍尋名醫，都沒能挽救顏皇後，現在……”

楚珺也知道，“一個月前，玉屏就已經啟程去尋找天醫常清風，我也在那時就聯絡了舅母。我舅母葉氏出自南疆葉家，對毒蠱之術也十分精通，這次應該會與舅舅一同到平都來。只希望聚集眾人之力，能想出一個辦法。”

衛珩想到了什麽，“既然是孟芷萱下的毒，她就應該知道這毒的來歷，從她那裏我們可能會得到關於解藥的信息。”

楚珺嘆了口氣，“十幾年前拿孟黨沒辦法，問不到解藥的事，現在，讓他們開口又變成一件難事。”

衛珩道：“孟德輝或許不會說，但孟氏……”

楚珺緩緩點頭，“是該挑個時間，去見見她。”

那日從宮裏回來後，衛珩和楚珺忙得幾乎沒見上面。衛珩把平都的防務交給了衛朗和兵部尚書韓增，自己去了雍州。楚珺知道，平都雖然定了，但周圍的一些州府還存在些隱患，雖然有雍州府折沖都尉吳緘，但以他的官職和品級，有些事情沒法處理，這也是衛珩必須親自去一趟的緣故。

青璇和褚風在清除孟德輝藏在暗處的暗衛。那日從宮裏回到武國公府，楚珺就發現府裏有人來過，不由慶幸自己沒有住在府裏。這也提醒楚珺，現在的平都對她來說還不算安全。

元墨玨本要把千機營魚符還給楚珺，被楚珺推拒了。一方面是信任，另一方面，事情一平定就收走兵符，這落在知情人眼裏成什麽了。元墨玨沒有堅持，所以現在握著千機營魚符，抓人的事基本就交給他了。

楚珺去的地方一般是刑部和大理寺，看看孟黨案的審查情況。這日，楚珺剛走進刑部大門，就聽見兩個差役在交談。

高個子道：“你這怎麽回事啊，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弄成這樣？”

稍矮的道：“別提了，不就是奉大人的命令，去了一趟崔府嗎？崔大人不出來見我們這些小差役也就罷了，崔府的家丁竟然還打人！”

“打人？我們雖然是不入流的差役，好歹是官差，他一個家仆，不過是個奴才，怎麽有這膽子？！”

“人家雖然是家仆，背後卻是崔府。不要說刑部和吏部平級，咱們朱大人還只是代尚書，拿崔大人都不能怎麽樣，咱們下頭的人能有什麽辦法？”

“孟黨都倒了，崔府怎麽還能這麽囂張？”

“噓——你小點聲！”矮個子左右看了看，正想說什麽，一眼瞥到遠處站著有人，趕忙閉嘴。

楚珺見兩人停下話茬，便走過去。

矮個子之前在刑部見過楚珺，所以認得，看清來者後，他趕忙跪下行禮，還不忘拉身邊兒的高個子，“小臣見過太女殿下！太女殿下萬安！”

高個子似乎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跪下後還仰頭看著楚珺，直到楚珺走到跟前，才猛然反應過來，一下子埋下頭。楚珺走到他面前，才發現他甚至有些微微發抖。

楚珺一面腹誹“我有這麽可怕嗎”，一面盡量放緩了語氣道：“平身。都起來吧。”

兩人並不敢馬上起身，楚珺身後的翡扇又重覆了一遍，兩人才緩緩起來。

楚珺道：“還未行冊立禮，稱本宮殿下就是。”

兩人遲疑了一下，都應了。

楚珺問道：“你們在談論的，是什麽事？”

兩人對視一眼，稍有猶豫。

楚珺道：“不必有所顧忌。”

矮個子道：“回殿下，昨天，小臣奉朱大人之命，往崔府，傳崔大人來刑部問話。結果沒見到崔大人，還被崔府的家仆趕出來了。”

楚珺道：“崔府……是吏部尚書崔史文？”

矮個子拱手，“正是。”

楚珺挑眉，“朱大人傳他來，是要問孟黨案的事情？”

“正是。”

楚珺想了想，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又問道：“你剛剛本想說什麽？”

矮個子有點發蒙，“殿下？”

楚珺道：“就是本宮來之前，你似乎還有什麽話沒說完？”

矮個子一下跪倒在地，“殿下，小臣要說的話實在逾矩，不敢在殿下面前妄言！”

“無妨。本宮恕你無罪，你盡管說。合不合規矩，本宮都當你沒說過——為何孟黨倒了，崔府還能如此氣盛？”

矮個子牙一咬，心一橫，“回殿下，崔大人雖是孟黨，卻沒有卷入這次的謀反，到底怎麽判，全在陛下的意思。崔大人有兩個姊妹，雖然姐姐嫁給了逆臣孟德輝，妹妹卻嫁給了中書令沈大人。沈大人向來不偏不倚，深得陛下器重，有他做保，孟黨案八成牽連不到崔大人。所以……所以……”

楚珺輕笑一聲，“所以在這麽個人人自危的當口，他崔史文就敢縱家仆打官役？”

兩人不敢接言。

楚珺偏頭笑笑，“朱大人在嗎？”

高個子道：“在，就在裏面，還在整理孟黨案的罪證和條目。”

楚珺頷首，“好。你去知會朱大人一聲，說本宮這就讓崔大人到刑部來過堂，請他稍候。”

“是！”高個子轉身進去了，矮個子在原地看了看他的背影，“殿下，如此……如此……”

楚珺道：“不必擔心。昨天你和誰去的崔府，就把這些人都叫來，跟著本宮再去一趟，今日，本宮保證，沒人敢動你們。”

矮個子連連行禮，“是，是！小臣這就去！”

崔府大門口。

楚珺掀起馬車門簾，對剛剛的矮個子差役道：“去叫門吧，本宮看看，誰敢動你。”

矮個子底氣十足地應了，上前叫了門。

“怎麽又是你？滾滾滾……”開門的家仆一把推開矮個子，就要把門關上。

楚珺低聲喚道，“衛仁！”

衛仁剛應了是，下一刻就出現在崔府門前，一把將最外面那個家仆拽出來，同時一腳踹開大門。

倒在地上那個家仆大聲嚷嚷起來，“打人啦！刑部的官差仗勢欺人——”

他這一嚷嚷，街上過路的行人都開始圍過來，一群家仆從崔府裏湧出，一同嚷嚷起來。

楚珺總算是親眼看見一回，什麽叫惡人先告狀。她敲敲馬車壁，翡扇掀起車簾，扶楚珺出來。“昌樂公主到——”

那個還在地上翻滾的家仆頓時僵在原地。

周圍遠近的路人紛紛下拜，“見過昌樂公主殿下——”

楚珺聲音溫和，“都起來吧。本宮今日來崔府，是有公務要辦，不想驚擾了各位。大家不用害怕，本宮會處理好，不使大家受打擾。”

平都的百姓常能見到高門世家，是以並沒有戰戰兢兢、不敢言語，但平民與貴族間雲泥之別，也讓他們心存敬畏。昌樂公主是皇帝嫡女，又即將冊立太女，是未來的天子。這樣的天潢貴胄，必定讓他們誠惶誠恐。楚珺態度謙和，話語也很客氣，讓人不由對她生出幾分親近和好感。所以百姓紛紛下拜道謝。

楚珺看了翡扇一眼，翡扇揚聲請所有人起身。這時崔府家仆已經反應過來，都跪倒在地，口稱殿下。

楚珺走到最開始被丟出來的那個家仆面前，“你剛剛說，誰打你了？”

家仆剛開口，楚珺就道：“想好了再說。”

“沒……沒人打我，是我自己摔倒了……”

“好。”楚珺點頭，招手喚來矮個子差役，“你看看，昨天誰打的你？”

跪了一地的家仆渾身抖得像篩糠。

矮個子差役一點也沒留情，用手點出幾個人，“殿下，就是他們。昨天打人，我們弟兄幾個都可以作證。”

楚珺點頭，“很好。本宮來了這麽久了，崔大人呢？”

楚珺從馬車裏出來的時候，就有人回去報信了。這會兒崔史文正好走到門口。聞聲趕了幾步，在楚珺面前拱手一禮，“臣崔史文見過殿下，殿下萬安。”

楚珺瞥了他一眼，“刑部傳你去問話，你知道嗎？”

“這……臣沒聽說……”

“既然沒聽說，本宮正好來告訴你一聲，刑部奉聖旨清查孟黨案，傳崔大人到刑部問話。崔大人，現在就同本宮一同去吧。”

“殿下，這……這……”

“怎麽，大人不願去？”

“自然不敢，自然不敢……只是臣府裏還有些事沒處置妥當，殿下容臣回去處理完，臣馬上就去刑部……”

楚珺知道，他大概是要回去派人往沈翰府上崔氏那裏報信，“崔大人，本宮覺得，你還沒弄清現在的情況。孟黨案性質之嚴重，牽涉之廣泛，大人不是不知道，刑部傳大人問話，也是為了查清實情，本宮相信大人明辨黑白，不會卷入謀逆這樣的事情裏。可現在大人對刑部問話推三阻四，讓本宮難免不多想。本宮想請問崔大人，是眼下府裏的事重要，還是保住你崔府重要？”

崔史文垂首道：“殿下說的是，是臣愚鈍了。臣這就隨殿下去刑部。”

楚珺笑笑，“慢著。”

“殿下？”

楚珺用手一指剛才矮個子差役點出的幾個家仆，“這幾個人，也得去趟刑部。”

“殿下這是何意？”

楚珺瞥了矮個子一眼，矮個子會意，朗聲道：“身為家仆，罔顧天威，毆打官役，自然要送到刑部法辦。”

不待崔史文說話，楚珺一揚手，“帶走吧。”

刑部差役齊聲應道：“是！”

家仆叫喚起來，想讓崔史文保下他們。

崔史文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楚珺滿意地點點頭，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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