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聽到楚珺的聲音，“陳讚”詫異地擡頭望了楚珺一眼，緊接著就有一個動作。楚珺敏感的覺察出他的意圖，來不及向衛珩交代就撲了上去，只因距離稍遠，只撲下他一條手臂。

倒是衛珩比楚珺反應還略快一些，離得也近，一伸手就扼住他另一條手臂，同時卸了他的下巴，阻止他咬破毒藥自盡的舉動。

等朱茂反應過來的時候，“陳讚”已經被楚珺和衛珩按倒在地上。朱茂連忙命人將地上的人制住。衛珩上前在他頸上摸了一番，隨即扯下一張臉皮，臉皮下是一張陌生的臉。

眾人皆驚，朱茂也很是驚訝，回身詢問楚珺:“殿下是如何得知……此人不是公子讚？”

楚珺理了理衣袍，“不瞞大人，本宮與公子讚實是相熟，此人除了相貌，其餘破綻實在太多，本宮只與他閑話兩句就能發覺。此人身後之人要麽是不了解本宮與公子讚的關系，要麽是沒料到本宮會來見他，才對這些細節全不上心。”

朱茂心裏有幾分驚訝於楚珺竟與公子讚相熟，但也不會多說半句不該說的。“原來如此，那殿下欲如何處置此人？”

“正值陳國入侵，陳國質子公子讚竟然失蹤，又有替身轉移視線拖延時間，這背後定有陰謀。事關重大，本宮必先回稟父皇，再做定奪。此人就由你帶到刑部嚴加看管，絕不可讓他逃脫或自盡。”

朱茂也知道在這個當口這種事意味著什麽，拱手道:“是，臣定不負殿下所囑。”

楚珺卻還有些不放心，“懿軒？”

衛珩會意道:“臣馬上從金吾衛中調可靠之人至刑部，必不使紕漏發生。”

楚珺頷首，轉向朱茂:“還請大人體諒，配合世子所派之人。”

朱茂又是一揖，“殿下言重，臣定當全力配合。”

等楚珺向元文謖稟明了長思殿發生的事，元文謖只點了點頭，“朕知道了，審問之事，你去辦吧，不用再請示朕。”

楚珺有些疑惑於元文謖的反應。“是。是否派人追查公子讚的下落？”

元文謖道:“你去辦吧。”

楚珺楞了片刻才道:“是，父皇。”

楚珺心裏想著，自己不過是個空有封號的公主，手裏一點實權也無，哪裏有可用之人，去追查公子讚的下落？父皇這樣的吩咐，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自己借顏家或者衛家的手嗎？這也說不通啊。

回去的路上楚珺向衛珩道了自己的疑惑。衛珩微微笑道:“你呀，聰明是聰明，只是有時因為太聰明想太多，讓自己鉆了牛角尖了。”

“嗯？”楚珺對著衛珩一臉虛心求教的表情。

衛珩忍不住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陛下如何不知你無人調遣？那樣說的意思就是，不用追查了。”

楚珺恍然，“這樣啊。”她想了想道:“這樣也好。真讓我去找他，我是一點頭緒也無。更何況知道找到他他就是個死，我私心裏是真不想找他回來。”

衛珩明白楚珺與陳讚不可說的關系，是以沒有計較分毫，而是道:“說沒有頭緒，其實也是有的。”

楚珺道:“孟黨當然是有最大的嫌疑，但現在我看誰都怕是孟黨，真要知道什麽，只能期盼能從那個假扮子嘉的人嘴裏撬出點什麽了。”

衛珩道:“那人一見事發就服毒自盡的做法是死士的習慣，要從他嘴裏問出東西恐怕不易。”

楚珺道:“可一試，不行便罷。這個刑部代尚書朱茂看著可靠，但不知究竟是不是孟黨的人。你派金吾衛中可靠的人過去，也是防著這點。至於審問，大理寺最擅長這個，大理寺卿姚合雖是孟黨，在上次的謀反案中卻表現得與孟德輝離心離德的樣子，或許可用。”

衛珩點頭，“能不能問出東西倒是次要，若能從中覺出姚合的態度，對我們日後行事必有助益。”

楚珺一點頭，隨即皺眉思索，自語著理順思路:“先是孟德輝私下聯絡了敬王和子嘉，接著陳國送來要用皇五子換子嘉的消息，京中將消息傳到北境，陳國侵占了鎮北府與豐州，在這之前孟黨將真正的子嘉換出宮去……”

衛珩也一邊聽楚珺說一邊想著，補充道:“京中送消息至北境時，新任禮部尚書史遷曾至宮中安排公子讚離宮事宜……”

楚珺一個激靈，“這個史遷也是孟黨！”她一邊點頭一邊自顧自地道:“這樣就說得通了！孟德輝聯絡子嘉，是與他提前商量好，以助其離宮為條件，換陳國大軍壓境。接下來就是史遷以安排事宜為由將子嘉偷換出宮，又借傳信北境之途向北境孟黨傳遞消息。然後孟黨以己之便縱陳國大軍長驅直入由關內道直指平都，逼宮篡位自立為帝，再以割讓大興土地為陳國出兵酬勞……”

楚珺這樣分析的確很順理成章，但衛珩還有別的疑慮。“還有兩個問題：第一，孟德輝找敬王做什麽？第二，公子讚出宮後去哪裏了？”

楚珺這時的思路已經很清晰了，“雖然孟德輝去找敬王具體目的還無法探知，但也一定是逼宮篡位的一環，因為敬王與當年的孟德輝一樣，是有從龍之功的人。若子嘉能以陳國出兵為條件換自己出宮，說明他已經對陳國有極大的掌控，那麽他八成是回到陳國了。弄不好，北境外陳國大軍的指揮者，就是他。”

楚珺還有一個推測:“另外，禮部刑部尚書之位空缺後，父皇命原禮部侍郎史遷補了尚書之位，而朱茂到現在只是個代尚書。對謹慎守矩的朱茂父皇尚不能全然相信，怎麽就恰恰讓身為孟黨的史遷直接補了尚書一職？這簡直是給孟黨辦後面的事提供了一個無比方便的途徑。我還一直想著之前我向父皇稟明孟黨將有異動時，父皇的反應……”

衛珩了然，“你是說，正因為知道史遷是孟黨，陛下才讓史遷補禮部尚書之職，有意縱容孟黨換了公子讚離宮？”

楚珺頷首，“這樣的話，父皇今日不追查陳讚去向的舉動也就說得通了。”

這次就連衛珩都有些哭笑不得了，“陛下也太……”

楚珺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縱容孟黨讓他們放松警惕確實是個可用的辦法，但父皇這已經遠遠超出限度了，簡直是自殺式縱容嘛。

衛珩說不出口，楚珺倒沒什麽顧忌，“我也覺得這不像是父皇一貫的行事，甚至不像是一個君王的行事。最初還可以理解為他對我的歷練，畢竟那時一切還在他的掌控中，可現在已經變成完全的冒險了……”

楚珺突然覺得胸口一窒，不由地顰眉捂住了胸口。衛珩見她不對，忙扶住她有些慌亂地問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那不適的感覺只一瞬就過去了，甚至有些像幻覺。楚珺慢慢放下了手，“沒事，心裏突然有點不好的感覺，現在沒事了。”她眉頭卻仍沒有展開，“懿軒，剛剛有一瞬，我的感覺很不好。我現在有些擔心了，父皇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衛珩撫著她的背安慰她，“你先不要多想，我把衛仁衛啟幾個都交給你，你想查什麽就讓他們去，別本來沒事自己嚇著自己。”

楚珺聽了衛珩的話不知怎的就安心下來，“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一時失措了。你去北境，不帶親衛嗎？”

衛珩笑道:“才說你聰明，怎麽就犯起傻來？我去北境是陛下的旨意，自然是要帶金吾衛去。”

“在這樣的時候金吾衛離京，京中會不會有危險……”

“父親的千牛衛常駐宮城，也是絕不會調離的。其他十四衛也尚在京，宮中還有禁軍，只是怕這些軍中有孟黨的人……”衛珩想了想，“雍州軍府折沖都尉吳緘是我的好友，我寫一封信給你，必要時你將這封信給他，他從雍州調兵進京大概也來得及。”

楚珺卻不很確定，“沒有兵符，他會調兵？”

衛珩笑了，“總有那麽一些至交，他知道讓他為難的事我不會開口，但我只要開口，就是赴死他也不會有二話。”

楚珺一時梗住。這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半晌也笑道:“看來，若是我求助於他，事成之後又不能讓他免於罪責的話，還是別用這封信了。至交難得，有一個算一個，我可不能讓你吃這麽大虧。”

兩人回到府上，衛珩便去準備啟程去北境的行裝。楚珺則應衛珩之托，去了一趟沛國公府，向段宗臣了解北境情況，和段希晨、段希景、段希晁三人駐守之地，還帶了一幅北境輿圖回來。

段宗臣對於自己不能親去北境十分在意，聽聞陛下已令衛珩前往，很是擔心，幾次想開口請楚珺向陛下請求收回成命，但猶豫再三都沒說出口。

楚珺看出來後，有意暗示了段宗臣北境軍中有孟黨的事，段宗臣以為陛下是另有密旨給衛珩，便把再請的想法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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