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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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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煙水寒脊椎手術以後,一開始他抗拒覆健,不吵也不鬧,靜靜地躺床上一動不動,就似一具活屍體。楓葉丹伺候著他的一切的一切。

出院去康覆中心的半年時間裏,稍微好點,自己動那麽一點點。楓葉丹父親離世之後的那夜長談,再想著要回家了,煙水寒也努力,學了那麽一點點必備的基本技能,坐立、轉移等。

倒是楓葉丹從截癱知識小白,練就成專業護工。

康覆中心的院長聯系煙溫涼,告知煙水寒已經可以離開康覆中心,身體具備回家覆健的條件。煙溫涼出差在外,讓洛書允處理,他自己不想管這些事情,他也在逃避。

洛書允已經是孕晚期,挺個大肚子。懷孕以後,腦子不好使,掛電話就忘記通話的內容,接煙水寒回家的日期,記錯了。直到楓葉丹打電話過來詢問,才趕緊叫司機去康覆中心接人,一切都顯得是那麽倉促。

司機將車開進煙家大院,楓葉丹先下車,搬輪椅。讓一個女孩子抱煙水寒下車,司機看不過眼,下車代勞,再把煙水寒隨身的行李幫忙提進大門。林姐站在門口,她是不會把內心的想法藏起來的,當她第一眼看到,煙水寒被司機抱出來,放進輪椅裏面的時候,下巴都要驚訝掉地上。

跟出來的洛書允,往門口一站,大肚一挺,就跟將軍一般,倒也誠心迎接煙水寒回家,招呼道:“小寒,你回來了。”

家門口的四級臺階還在,輪椅是滑不上去的。楓葉丹抱煙水寒進家門。煙溫涼並不在家,萬事皆“臨時”的感覺,讓楓葉丹的心也是拔涼拔涼的。煙水寒又不是昨天才受傷,一切沒準備。13個月的時間都過去了……

楓葉丹抱著煙水寒上臺階。門兩邊大理石的羅馬柱,超豪、超氣派。楓葉丹第一次邁腳進煙水寒的家門。楓葉丹一直都知道煙水寒是位有錢人家的主,沒想到他家這麽有錢。但是,再豪的家、再大的房子,無人情,感覺抵不過自己父親在世時,翠微市的小兩室那般家的感覺,暖的、溫馨的。

看著楓葉丹抱著煙水寒上臺階,站一邊還沒回過神的林姐,盯著他的兩條腿,感覺不會動了,腦子管不住嘴巴,發問:“小寒,你的腿怎麽了?”她只知道煙水寒在醫院住很久了。

洛書允幹咳兩聲,白了林姐一眼,嫌她話多。

被楓葉丹抱著,煙水寒覺得這四級臺階,就似帶刺的荊棘叢林,即便是他被刺得渾身鮮血淋淋,依舊無法跨越。

楓葉丹抱著煙水寒,進門,在玄關處蹬掉自己腳上的鞋子,不穿拖鞋,赤腳往前走,直徑客廳,準備讓煙水寒先在沙發上坐下。煙水寒眼神示意楓葉丹,先去大門邊的更衣室。楓葉丹眼觀六路,抱煙水寒先進更衣室,在換衣長椅上讓他坐下。兩套嶄新的居家服擺在衣櫃顯眼的位置,這個是林姐早就準備好的。

煙溫涼有個怪癖,進門換衣服。

洛書允讓林姐幫忙,趕緊把煙水寒的輪椅搬進屋裏,把輪子擦擦,推到更衣室送去給煙水寒。

煙水寒內心一直有份期盼,以為回家以後,會跟外面不一樣,會有歸屬感,會讓自己的自我認同感好一點,會感覺安全一點。但,這會兒發現,根本沒有,有的只是更加心傷、自我否定和不安……

為了少惹點麻煩,煙水寒的衣褲是楓葉丹主力幫忙換的,坐回自己的輪椅裏,給自己的雙腳套上拖鞋。待楓葉丹換好衣服,穿上拖鞋,一道出更衣室。

洛書允讓林姐準備午飯。

煙水寒自己滑輪椅到客廳。一樓客廳是大理石地面,輪椅滑得順暢,但在通往二樓房間的樓梯前,他停下自己,環顧一周後,看著一級級樓梯的眼神發直發楞……

“寒,你是要上樓嗎?”身邊的楓葉丹問。

煙水寒略微點了頭,感覺自己卑微到塵埃裏。

楓葉丹察覺出煙水寒情緒的變換,她也發現這麽豪的家裏——沒有電梯。她井然有序的準備抱煙水寒上樓。首先,她觀察樓梯的狀況,全樓梯鋪著地毯,樓梯很寬帶小弧度旋轉、踏步高度適中,因為帶旋轉,楓葉丹需要選擇踏步寬的地方下腳,保證踩實。隨後,她脫掉自己腳上的拖鞋,以防上樓時被絆倒;再脫掉煙水寒腳上的拖鞋,防止上樓的時候,拖鞋從他沒有知覺的腳上滑落。楓葉丹把兩雙拖鞋整齊得擺在樓梯一邊。

很久沒有流眼淚的煙水寒,在楓葉丹抱著他上二樓的樓梯上,實在是沒能成功克制,淚水順著眼角就滾落……

“別哭,被人看見會笑。”楓葉丹抱著煙水寒,擡頭挺胸,目不斜視地對煙水寒輕聲說。

準備午飯的林姐,站在一邊看得發楞。

“發什麽楞啊?”洛書允又說話了,“把輪椅給小寒搬上去啊。”

楓葉丹抱煙水寒到二樓,林姐緊隨其後把輪椅也幫忙搬到二樓,方便楓葉丹直接抱煙水寒坐進輪椅。楓葉丹緊接著下樓,穿上自己的拖鞋,再把煙水寒的拖鞋拿到二樓,給他套腳上。

二樓的一切,把淚水已經風幹的煙水寒再一次驚呆了!二樓整層的長絨地毯還是整層的長絨地毯,輪椅都滑得費勁。煙水寒房間裏的一切,都跟他出車禍前一模一樣,沒有一絲改變,書桌前依舊是他當年的學習椅,各式球類以及他以前玩的飛盤,該在什麽地方還在什麽地方。似乎煙溫涼壓根就沒有意識到煙水寒的生命軌跡已經發生改變,命運已經被改寫。煙水寒把自己退出房間,費勁地來到衛生間,也沒有一點改動。這個衛生間,他已經用不了了。面盆高度不合適,下面沒有塞腿的空間,淋浴房依舊,洗澡只能坐到地面上,還夠不到花灑……

煙水寒傻掉了,徹底傻掉了,他一句沒講,但眼神從起初的驚詫到最後透著他對生命的徹底絕望。這裏是他的家,這是他的房間,他的衛生間……洛書允看著煙水寒的眼神從惶恐不安到雙眼不聚焦最後迷離,意識到事態嚴重。

煙溫涼沒跟洛書允講過,家裏有什麽地方需要改造一下,她也沒想這麽多。洛書允當機立斷,給煙水寒兩個選擇:1、煙水寒先湊合著住著,她請人來家裏改裝,一邊住著一邊改裝著;2、回康覆中心兩個月,騰出空間,施工改裝。洛書允也說了,下周她就要生產,出院以後直接去月子中心,大概40幾天不在家,正好改裝。

煙水寒沒有絲毫猶豫選擇了後者。他已經不在乎會不會為他改裝,他只想逃離。

楓葉丹剛把煙水寒抱上樓,又把他抱下樓。

“吃了中飯再回康覆中心吧。”

“不了。謝謝。”煙水寒輕聲回了洛書允。這裏的女主人,已經不再是他母親。

“小寒,你有家門的鑰匙嗎?”洛書允喊住往大門滑輪椅的煙水寒,見他沒吱聲,喊停他,讓林姐去拿兩套家門鑰匙給煙水寒。“兩套,你跟楓葉丹一人一套。不用鑰匙,用密碼也可以,8個0。生物識別我不太會弄,下次我去接你回來,讓他們給你錄上。”

煙水寒看著鑰匙,內心是抵觸的。洛書允見煙水寒不太想接過鑰匙,拉了他的手,塞手上,又說:“你也是這家的主人,拿著吧。”

煙水寒再次進入更衣室,身上的居家服還沒捂熱乎,就又換掉了。洛書允又把司機喊來,提著原封不動的行李,把煙水寒又送回康覆中心。

當天半夜,煙水寒就發高燒,幾天不退。後面好長一段時間,煙水寒都沒食欲,不想吃東西。食欲不振,然後消化系統開始作怪,然後兩者就開始相輔相成……

一直以來,煙水寒都在猜測,他父親是不是不要他了,他害怕這個事實,所以一直都在自己欺騙自己,活在自己騙自己的世界裏……

兩個月的時間,煙水寒的衛生間改裝,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有什麽要求,設計師直接聯系楓葉丹。

前後兩個大門口的樓梯依舊沒有填斜坡,家裏依舊沒有加裝電梯。二樓的衛生間倒是動作不小,隔斷拆除,門都封了,換方向重新開,直接開在煙水寒的房間裏面,將煙水寒的房間改成套房。煙水寒房間的地毯揭掉,換成全實木地板,門外的過道和其它房間地毯保留。煙水寒隔壁的房間,騰給楓葉丹,方便她半夜護理煙水寒,在兩個房間共用的墻壁上,增開一個房門,方便楓葉丹半夜進出。

兩個月後,洛書允說到做到,讓司機再次開車,去康覆中心接煙水寒回家。卸貨的洛書允,立刻恢覆往日的神采奕奕,高跟鞋配超豪保姆車。

洛書允親自出馬,主打一個聲勢浩大,要的就是讓全康覆中心的人都知道,煙家二少爺被接回家了。洛書允蹬著高跟鞋,緊身連衣短裙,挎著嬰兒籃,裏面睡著煙水霜,“噔、噔、噔。”蹬到煙水寒房間。對著房間坐輪椅裏又瘦了一圈的煙水寒就說:“準備好了嗎?走吧,跟小媽回家吧!”洛書允高調著,她喜歡在他們兄弟面前自稱“小媽”,“我跟你妹妹一起來接小哥哥回家。你也當哥哥了。要不要看看你妹妹?”

嬰兒籃的遮陽棚全遮擋著,裏面睡著含著安撫奶嘴的煙水霜,人類的幼崽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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