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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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江湖多浪子。
浪子大都多情。
江湖上不少的愛恨情仇，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一位浪子偶然留下的一片真心所起。
“奇俠”葉雨時，就是一位江湖浪子。
他好茶、好酒、好賭、好女色，卻有一手偵查探案的好本領，近年來連破江湖懸案十餘件，無論□□還是白道，都願意把他看作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因此，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說五花八門，有人說他是微服私訪的安國皇室，有人說他是不懷好意的魔教探子，有人說他其實也是秘而未宣的名劍之主……
但沒人能找得到葉雨時，也沒人能聽到他把自己真正的故事娓娓道來。
因為他是個居無定所、四海為家的江湖浪子。
不過每年八月十五，你倒是可以在一個地方找到葉雨時。
那是羊宜咩城的會春樓，八月十五的時候，樓中的名廚會做出以美味揚名中土的滇式月餅，用火熱而酥脆的硬面皮，包著當地獨有的宣威火腿，一口咬下去鹹、鮮、酥、香俱全。
葉雨時是個很講究的人，這樣的人，怎會在吃上虧待自己？
所以即使千裏迢迢奔赴異國，他也一定要在秋意漸濃的月圓之夜前，吃上一口期待了一年的月餅。
今年也一樣。
葉雨時心情很好，他穿著身松江上乘蠶絲所制的皂色衣袍，腰帶上掛著把青玉與絲絹所制的精美扇子，連束發的發冠都是上一個案子的委托人所贈的微薄心意。
他打扮得這樣費心，不光是為了迎接今年的月餅，也是慶幸自己今年還能邁動雙腿遠赴大理，在江湖的詭譎風雲中又活了一年。
——在“奇俠”前，往往還有“多事”二字。
——江湖中的事，豈非件件都是一不留神就掉了腦袋的險事？
把熱氣騰騰的雲腿月餅放在葉雨時前的店夥計，忽然俯下身來對他說了句什麽話。
眼睛已經盯住月餅微黃的表皮的葉雨時，忽然在臉上露出一股奇異的光彩。
那是什麽樣的光彩？
葉雨時站起身來，徑直離開了桌上溫度正宜的月餅，頭也不回地走上會春樓的樓梯。
這世界上又有什麽事，或是什麽人，能讓葉雨時在此時此刻離開呢？
若是有精於江湖浮沈的耄耋老者尚在人世，看見此情此景，不免要搖頭嘆息一番。
一個浪子若是有了真心，那麽他的危險也就隨之而來了。
葉雨時打開了二樓一間精巧客房的房門。
房內窗戶大開，一人倚在窗邊，毫無形象地磕著瓜子，頭上還帶著遮住面孔的箬笠，懶洋洋地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葉雨時臉上那樣神奇的光彩還沒有完全褪去，他的眼中已經含了十分的笑意，卻很快斂下神色道：“何事勞煩你特來尋我？”
那人正色道：“我與葉兄也算得上情誼深厚，既有一壺酒，為何不能尋你來舉杯相酌？”
葉雨時舉起茶杯，卻只看見上好的滇紅茶湯，輕輕在杯中晃動。
他放下茶杯，嘆息一聲：“你若有事，我決不會袖手旁觀。既然心事重重，何必如此客氣？”
那人嗑著瓜子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半晌，他才把目光從窗外的綠意盎然中挪了回來，語氣低沈：“恰恰相反，我從不疑心你會助我，之所以這麽客氣——只是不想讓你推脫我的報酬。”
葉雨時皺眉，問：“什麽意思？”
他伸手接住一冊那人擲過來的書籍，粗粗一翻，心中已有驚濤駭浪。
這正是一冊聞所未聞的武學秘籍！
它不用刀劍或者暗器，也非掌法或是心訣。這門武學以兩根手指為唯一的支點，用看似輕若鴻毛的至靈至巧之力，在一瞬間控住對手的武器！
葉雨時翻到後面，看到兩根手指竟能夾斷鋒利無比的刀劍，不覺冷汗涔涔而下，心中卻似點燃了一團火焰。
很容易能想到，若是這樣的秘籍被公布在江湖上，必將掀起新一輪的血雨腥風！
那人終於收回了不雅而有失風度的姿勢，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道：“我就知道葉兄會喜歡這樣的報酬。”
葉雨時道：“在一個饑餓的人面前擺下一盤珍饈美味，他是無論如何也要把它吃到嘴裏的。”
既然已經看過那樣的絕技，無論收下它會引出怎樣的險境，也沒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葉雨時也是不能拒絕它的習武之人。
那人卻忽然松了口氣，道：“那就好。”
葉雨時苦笑道：“世人都是用禮物來求人辦事，你卻用事來求我收下禮物？”
那人道：“自然是因為那事情太過兇險，我怕葉兄功夫尚淺。”
葉雨時大笑。
聽了這樣奚落人的話，葉雨時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的惱火，他的眼中又散出那樣奇異的光彩，嘴中說道：“我的命，豈非早早就給了你？”
這實在是句很嚇人的話。
能將自己的性命托付別人的情況，往往同儒家的倫理禮教分不開關系。
子為父死，臣為君死，士為將死。
這些不合常理的情況，也在千百年來逐漸化為常理了。
可葉雨時與那人的關系，卻不同於那樣的常理。
他們只是江湖上漂泊半生偶然相逢的知己。
知己！
因為是知己，所以看見對方的神色，就能明白他心中隱藏的感情。
也因為是知己，所以用不著血脈或者權力的壓迫，也能輕易而舉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得一知己，死而無憾。
八月十五的月很濃，也很圓。
濃濃的月光下，葉雨時與那人坐在會春樓的樓閣上，喝著當地有名的雲春酒。
葉雨時不禁問道：“你為何不自行修習那本武學？”
常言道：“技多不壓身”。無論怎樣的武林高手，有機會研習一門新的功夫，也很難放過這個機會。
更何況，對面那人也決非安於現狀或剛愎自用的井底之蛙。
那人笑了，道：“因為我想試試我的劍，能不能破開這樣的指間功夫！”
好狠的一句話！
那人已經摘掉箬笠，露出他的面孔。雪白的一張臉上，眉若刀裁、眼若丹鳳，連再平常不過的笑容，也露出難以掩藏的殺氣。
這人就是“十大名劍之首”無名劍的主人，昔日堰息山上誅滅大雍宰相蕭無量的第一人，力挫“長夜歌”、“天棄會”等組織陰謀的江湖名人，名副其實的中原武林高手！
可他既沒有胡須，也沒有喉結。
這是什麽情況？
無名劍的主人，就如同寶劍的名字一樣，把有關於自己的任何訊息掩藏在江湖無人能覓的角落，就連說書人編排他的傳說，也只能用“無名劍主”來喚他。
他的樣貌、姓名甚至性別，都在江湖中傳出了不少大相徑庭的版本。
前幾年十大名劍剛剛有三把現世的時候，江湖上有聰明人，總結了劍主的名字與劍名的規律。
月白劍的主人，是黑衣城的少主，名喚張月。
紅雲劍的主人，是大俠張克的弟子，名喚耶律紅。
所以這無名劍的主人，雖不知他是什麽身份，但他的名字裏，總會有個“無”字或是“名”字。
於是那些姓名與名劍撞字的人歡欣鼓舞，仿佛只是因為叫了這個名字，他們某一天早上醒來，就會忽然變成名劍之主。
雖然後來東靈劍主破除了這樣命名的規律，但在無名劍主的姓名上，這個規律倒是真的。
而且無名劍主的師父姓成。
——那麽，叫“成名”，總是比叫“成無”好聽些。
走在尋找無名劍的路途上，無名劍主的師父老成這樣說。
至於無名劍主的性別疑雲，本來就是個偽命題。
因為若他是個實打實的男人，根本算不上有什麽可以爭議的地方。必然是有人看到了他的樣貌，驚覺原來無名劍主，竟長得那麽不像個男人。
一部分人認為無名劍主只是個長得好看的男人。
另一小撥人，卻說無名劍主的真實身份，必然是大安內苑的總管太監。
他們說得那樣胸有成竹，或許也認為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這實在是件很滑稽的事，因為無名劍主是個女人，實打實的女人，從頭到腳的女人。
——可要讓全江湖的人相信無名劍主是個女人，倒不如讓他們相信無名劍主真的是個不男不女的公公。
無名劍主也自然不是什麽金屋藏嬌的深閨大小姐，或是什麽身份高貴的公主、郡主。
她行走江湖多年，為了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已經習慣了掩藏自己的性別。
但她並不會撒謊自己是個男人，常穿的幾身衣袍也都是男女通用的款式。
如此看來，江湖上常說的無名劍主紅顏如雲、采花無數，連衡山李掌門那樣的巾幗豪傑，也將自己的芳心暗許——這樣那樣讓許多男人恨得牙根癢癢的好運氣，也是有跡可循的了。
擁有這樣強的武藝，還生得貌若好女。這樣的人，無論他本來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都會吸引江湖中的女子趨之若鶩。
或許還有男人。
一塊玉牌。
月光之下，玉牌發出的光彩，竟要比月光還要柔美，仿佛仙人垂下的一顆淚滴。
那樣飽滿而晶瑩的玉塊，本身就已經價值連城。
玉的一面雕刻著比蝌蚪還難懂的文字，另一面雕刻著十二個衣袂翩飛的散花天女，簇擁著三個面目猙獰的無名鬼神，連他們的頭發絲都栩栩如生。
葉雨時道：“和田的煙青玉。”
“藍田日暖玉生煙。”
和田的煙青玉，本身就是開采稀少的鮮見品種，更不用說這塊玉牌的成色鬼斧神工，雕玉的工匠手藝更是人間難覓。
一塊天下難覓的華貴玉牌，與一本獨步江湖的武學秘籍。
這兩件有價無市的禮物，在一個月前，還在一位人間絕色的美貌女子手裏。
葉雨時忍不住問：“那他們為什麽會到了你的手裏？”
成名臉上忽然漲紅，她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道：“因為她給我下了那種藥……”
葉雨時又大笑起來，道：“可惜她的芳心錯付。”
成名喃喃道：“那種藥對我不起作用，待我一覺睡到天亮，她人已經不見蹤影了，只留下那兩樣東西。”
她臉上是油然而生的愧疚與歉意，仿佛自己不是男子，無法報答那樣美人的大禮，實在是一件遺憾而抱歉的罪過。
有時候，連葉雨時也不敢相信，在決鬥中比劍還鋒銳的無名劍主，心境竟比少林的小沙彌還要幹凈，在生活中也免不了傻裏傻氣。
這也是不可避免的，畢竟她無父無母，連情竇初開的少女時期，身邊也只有一個嗜武如命的落魄男人。
這是無名劍主的幸運呢，還是不幸？
“所以，你要去辦的到底是什麽事情？”
葉雨時問。
“還有一位同伴未到——我不會把同樣的事情說上兩次。”
成名嘴裏說著冷然決絕的話語，眉目間卻放松下來。
葉雨時又笑了一笑，道：“你什麽時候當起了盜俠明無月？”
成名也笑了：“偶爾我也喜歡學他說話。”
談笑之間，有輛馬車在會春樓的外面停了下來。
葉雨時道：“讓我猜猜，是你的哪位好姐姐或者好妹妹。”
成名不意外葉雨時能猜出他們的同伴是位女子，只是淡淡笑道：“這樣的謎題未免太簡單。”
若是事關江湖的危機，名劍劍主們必然相伴前去，成名沒必要找上葉雨時。
除非新的江湖勢力進入中原，衡山派或者天山派的掌門，也不會貿然出現在這裏。
葉雨時道：“我猜是巫錦。”
成名一怔，緊接著發出一陣大笑。
葉雨時的猜測確實符合常情，巫錦之前就是他們的同伴，也身懷著濟世救人的高超本領。
但無名劍主並非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
看來，就連江湖上著名的浪子葉雨時，也無法料到在無名劍主身旁並行的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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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多浪子。
浪子大都多情。
江湖上不少的愛恨情仇，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一位浪子偶然留下的一片真心所起。
“奇俠”葉雨時，就是一位江湖浪子。
他好茶、好酒、好賭、好女色，卻有一手偵查探案的好本領，近年來連破江湖懸案十餘件，無論□□還是白道，都願意把他看作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因此，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說五花八門，有人說他是微服私訪的安國皇室，有人說他是不懷好意的魔教探子，有人說他其實也是秘而未宣的名劍之主……
但沒人能找得到葉雨時，也沒人能聽到他把自己真正的故事娓娓道來。
因為他是個居無定所、四海為家的江湖浪子。
不過每年八月十五，你倒是可以在一個地方找到葉雨時。
那是羊宜咩城的會春樓，八月十五的時候，樓中的名廚會做出以美味揚名中土的滇式月餅，用火熱而酥脆的硬面皮，包著當地獨有的宣威火腿，一口咬下去鹹、鮮、酥、香俱全。
葉雨時是個很講究的人，這樣的人，怎會在吃上虧待自己？
所以即使千裏迢迢奔赴異國，他也一定要在秋意漸濃的月圓之夜前，吃上一口期待了一年的月餅。
今年也一樣。
葉雨時心情很好，他穿著身松江上乘蠶絲所制的皂色衣袍，腰帶上掛著把青玉與絲絹所制的精美扇子，連束發的發冠都是上一個案子的委托人所贈的微薄心意。
他打扮得這樣費心，不光是為了迎接今年的月餅，也是慶幸自己今年還能邁動雙腿遠赴大理，在江湖的詭譎風雲中又活了一年。
——在“奇俠”前，往往還有“多事”二字。
——江湖中的事，豈非件件都是一不留神就掉了腦袋的險事？
把熱氣騰騰的雲腿月餅放在葉雨時前的店夥計，忽然俯下身來對他說了句什麽話。
眼睛已經盯住月餅微黃的表皮的葉雨時，忽然在臉上露出一股奇異的光彩。
那是什麽樣的光彩？
葉雨時站起身來，徑直離開了桌上溫度正宜的月餅，頭也不回地走上會春樓的樓梯。
這世界上又有什麽事，或是什麽人，能讓葉雨時在此時此刻離開呢？
若是有精於江湖浮沈的耄耋老者尚在人世，看見此情此景，不免要搖頭嘆息一番。
一個浪子若是有了真心，那麽他的危險也就隨之而來了。
葉雨時打開了二樓一間精巧客房的房門。
房內窗戶大開，一人倚在窗邊，毫無形象地磕著瓜子，頭上還帶著遮住面孔的箬笠，懶洋洋地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葉雨時臉上那樣神奇的光彩還沒有完全褪去，他的眼中已經含了十分的笑意，卻很快斂下神色道：“何事勞煩你特來尋我？”
那人正色道：“我與葉兄也算得上情誼深厚，既有一壺酒，為何不能尋你來舉杯相酌？”
葉雨時舉起茶杯，卻只看見上好的滇紅茶湯，輕輕在杯中晃動。
他放下茶杯，嘆息一聲：“你若有事，我決不會袖手旁觀。既然心事重重，何必如此客氣？”
那人嗑著瓜子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半晌，他才把目光從窗外的綠意盎然中挪了回來，語氣低沈：“恰恰相反，我從不疑心你會助我，之所以這麽客氣——只是不想讓你推脫我的報酬。”
葉雨時皺眉，問：“什麽意思？”
他伸手接住一冊那人擲過來的書籍，粗粗一翻，心中已有驚濤駭浪。
這正是一冊聞所未聞的武學秘籍！
它不用刀劍或者暗器，也非掌法或是心訣。這門武學以兩根手指為唯一的支點，用看似輕若鴻毛的至靈至巧之力，在一瞬間控住對手的武器！
葉雨時翻到後面，看到兩根手指竟能夾斷鋒利無比的刀劍，不覺冷汗涔涔而下，心中卻似點燃了一團火焰。
很容易能想到，若是這樣的秘籍被公布在江湖上，必將掀起新一輪的血雨腥風！
那人終於收回了不雅而有失風度的姿勢，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道：“我就知道葉兄會喜歡這樣的報酬。”
葉雨時道：“在一個饑餓的人面前擺下一盤珍饈美味，他是無論如何也要把它吃到嘴裏的。”
既然已經看過那樣的絕技，無論收下它會引出怎樣的險境，也沒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葉雨時也是不能拒絕它的習武之人。
那人卻忽然松了口氣，道：“那就好。”
葉雨時苦笑道：“世人都是用禮物來求人辦事，你卻用事來求我收下禮物？”
那人道：“自然是因為那事情太過兇險，我怕葉兄功夫尚淺。”
葉雨時大笑。
聽了這樣奚落人的話，葉雨時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的惱火，他的眼中又散出那樣奇異的光彩，嘴中說道：“我的命，豈非早早就給了你？”
這實在是句很嚇人的話。
能將自己的性命托付別人的情況，往往同儒家的倫理禮教分不開關系。
子為父死，臣為君死，士為將死。
這些不合常理的情況，也在千百年來逐漸化為常理了。
可葉雨時與那人的關系，卻不同於那樣的常理。
他們只是江湖上漂泊半生偶然相逢的知己。
知己！
因為是知己，所以看見對方的神色，就能明白他心中隱藏的感情。
也因為是知己，所以用不著血脈或者權力的壓迫，也能輕易而舉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得一知己，死而無憾。
八月十五的月很濃，也很圓。
濃濃的月光下，葉雨時與那人坐在會春樓的樓閣上，喝著當地有名的雲春酒。
葉雨時不禁問道：“你為何不自行修習那本武學？”
常言道：“技多不壓身”。無論怎樣的武林高手，有機會研習一門新的功夫，也很難放過這個機會。
更何況，對面那人也決非安於現狀或剛愎自用的井底之蛙。
那人笑了，道：“因為我想試試我的劍，能不能破開這樣的指間功夫！”
好狠的一句話！
那人已經摘掉箬笠，露出他的面孔。雪白的一張臉上，眉若刀裁、眼若丹鳳，連再平常不過的笑容，也露出難以掩藏的殺氣。
這人就是“十大名劍之首”無名劍的主人，昔日堰息山上誅滅大雍宰相蕭無量的第一人，力挫“長夜歌”、“天棄會”等組織陰謀的江湖名人，名副其實的中原武林高手！
可他既沒有胡須，也沒有喉結。
這是什麽情況？
無名劍的主人，就如同寶劍的名字一樣，把有關於自己的任何訊息掩藏在江湖無人能覓的角落，就連說書人編排他的傳說，也只能用“無名劍主”來喚他。
他的樣貌、姓名甚至性別，都在江湖中傳出了不少大相徑庭的版本。
前幾年十大名劍剛剛有三把現世的時候，江湖上有聰明人，總結了劍主的名字與劍名的規律。
月白劍的主人，是黑衣城的少主，名喚張月。
紅雲劍的主人，是大俠張克的弟子，名喚耶律紅。
所以這無名劍的主人，雖不知他是什麽身份，但他的名字裏，總會有個“無”字或是“名”字。
於是那些姓名與名劍撞字的人歡欣鼓舞，仿佛只是因為叫了這個名字，他們某一天早上醒來，就會忽然變成名劍之主。
雖然後來東靈劍主破除了這樣命名的規律，但在無名劍主的姓名上，這個規律倒是真的。
而且無名劍主的師父姓成。
——那麽，叫“成名”，總是比叫“成無”好聽些。
走在尋找無名劍的路途上，無名劍主的師父老成這樣說。
至於無名劍主的性別疑雲，本來就是個偽命題。
因為若他是個實打實的男人，根本算不上有什麽可以爭議的地方。必然是有人看到了他的樣貌，驚覺原來無名劍主，竟長得那麽不像個男人。
一部分人認為無名劍主只是個長得好看的男人。
另一小撥人，卻說無名劍主的真實身份，必然是大安內苑的總管太監。
他們說得那樣胸有成竹，或許也認為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這實在是件很滑稽的事，因為無名劍主是個女人，實打實的女人，從頭到腳的女人。
——可要讓全江湖的人相信無名劍主是個女人，倒不如讓他們相信無名劍主真的是個不男不女的公公。
無名劍主也自然不是什麽金屋藏嬌的深閨大小姐，或是什麽身份高貴的公主、郡主。
她行走江湖多年，為了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已經習慣了掩藏自己的性別。
但她並不會撒謊自己是個男人，常穿的幾身衣袍也都是男女通用的款式。
如此看來，江湖上常說的無名劍主紅顏如雲、采花無數，連衡山李掌門那樣的巾幗豪傑，也將自己的芳心暗許——這樣那樣讓許多男人恨得牙根癢癢的好運氣，也是有跡可循的了。
擁有這樣強的武藝，還生得貌若好女。這樣的人，無論他本來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都會吸引江湖中的女子趨之若鶩。
或許還有男人。
一塊玉牌。
月光之下，玉牌發出的光彩，竟要比月光還要柔美，仿佛仙人垂下的一顆淚滴。
那樣飽滿而晶瑩的玉塊，本身就已經價值連城。
玉的一面雕刻著比蝌蚪還難懂的文字，另一面雕刻著十二個衣袂翩飛的散花天女，簇擁著三個面目猙獰的無名鬼神，連他們的頭發絲都栩栩如生。
葉雨時道：“和田的煙青玉。”
“藍田日暖玉生煙。”
和田的煙青玉，本身就是開采稀少的鮮見品種，更不用說這塊玉牌的成色鬼斧神工，雕玉的工匠手藝更是人間難覓。
一塊天下難覓的華貴玉牌，與一本獨步江湖的武學秘籍。
這兩件有價無市的禮物，在一個月前，還在一位人間絕色的美貌女子手裏。
葉雨時忍不住問：“那他們為什麽會到了你的手裏？”
成名臉上忽然漲紅，她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道：“因為她給我下了那種藥……”
葉雨時又大笑起來，道：“可惜她的芳心錯付。”
成名喃喃道：“那種藥對我不起作用，待我一覺睡到天亮，她人已經不見蹤影了，只留下那兩樣東西。”
她臉上是油然而生的愧疚與歉意，仿佛自己不是男子，無法報答那樣美人的大禮，實在是一件遺憾而抱歉的罪過。
有時候，連葉雨時也不敢相信，在決鬥中比劍還鋒銳的無名劍主，心境竟比少林的小沙彌還要幹凈，在生活中也免不了傻裏傻氣。
這也是不可避免的，畢竟她無父無母，連情竇初開的少女時期，身邊也只有一個嗜武如命的落魄男人。
這是無名劍主的幸運呢，還是不幸？
“所以，你要去辦的到底是什麽事情？”
葉雨時問。
“還有一位同伴未到——我不會把同樣的事情說上兩次。”
成名嘴裏說著冷然決絕的話語，眉目間卻放松下來。
葉雨時又笑了一笑，道：“你什麽時候當起了盜俠明無月？”
成名也笑了：“偶爾我也喜歡學他說話。”
談笑之間，有輛馬車在會春樓的外面停了下來。
葉雨時道：“讓我猜猜，是你的哪位好姐姐或者好妹妹。”
成名不意外葉雨時能猜出他們的同伴是位女子，只是淡淡笑道：“這樣的謎題未免太簡單。”
若是事關江湖的危機，名劍劍主們必然相伴前去，成名沒必要找上葉雨時。
除非新的江湖勢力進入中原，衡山派或者天山派的掌門，也不會貿然出現在這裏。
葉雨時道：“我猜是巫錦。”
成名一怔，緊接著發出一陣大笑。
葉雨時的猜測確實符合常情，巫錦之前就是他們的同伴，也身懷著濟世救人的高超本領。
但無名劍主並非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
看來，就連江湖上著名的浪子葉雨時，也無法料到在無名劍主身旁並行的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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