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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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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對於洋子來講,離開室町家後的每一天,她都沒有再回想過以前的日子。雖然偶爾也會給綾子發郵件,可對方卻從來沒有回覆過自己,仿佛像是空號一般,連打過去的電話,也是在長久的鈴聲後自然斷開,並沒有被接起。

後來,她專註到了現有的生活中:在見丘高的日子非常充實。她參加比賽的事情最終還是被班上的同學在當年的獎學金名單中看到,然後不知道哪個好事者去看了賽事轉播,導致全班都知道她居然是個車手的事情。

當時班長棚田莉娜還很驚訝地跟洋子講,她以為對方能進卡丁車社團已經很厲害了,沒想到原來早就走上了職業車手的路子。

在環境更接近於外界社會的見丘高裏,洋子這種已經開始積累職業生涯榮譽的學生,不止學校會多加關照,連慕強慣了的學生們也會自發地對她表現出善意。甚至可能並不是真的喜歡她這樣的人,或許對方是帶著討厭的,可也不會選擇得罪……這是非常現實的決定。

最初進校的時候洋子還常常有一種當年在京都女校時的孤獨感,可當周圍的人都在對你保持好意時,這種感覺也早就消散得一幹二凈,足以算得上輕松愉快。

自然,在卡丁車社團裏,原本那些不太服她的前後輩們,除了安彥和邦還算有點天分以外,其他人的水平也不過爾爾,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拿什麽瞧不起已經在靠比賽賺錢的洋子?

只有伊勢谷朔也還是那個老樣子,時不時就要刺上幾句。不過他也確實是能力很強,在好幾個A級賽上都成績亮眼,才敢說話這麽硬氣。10年暑假他們社團去意大利某賽車學院交換的時候,伊勢谷朔也就已經被對面相中,打算高中畢業就去那邊,以後往職業F1上走了。

那年洋子也去了,但她不過是個社團的吉祥物,因為不在場地上發展,便有些乏人問津。但畢竟是個女生嘛!島崎海人帶她去完全就是一種展示——瞧我們學校多國際化,多政治正確!

雖然洋子沒有太多和賽車學院的頂級老師還有工程師們學習的機會,但她接觸過業內人士後就發現,年輕選手的履歷只要足夠精彩,想要往上走並沒有想的那樣難。

她已經越過了最艱辛的那道門檻,也有了平臺,接下來便是努力攀登。

好在伊佐那因為不放心非要和她一起去,想通後她就把這此歐洲之旅當作兩個人的約會旅行了,最後別人是去拼命自薦,她倒是放平心態吃吃喝喝的,玩得很開心。

在學校的事情就足夠多,更別提這兩年緊張的賽事準備,幾乎占用了她所有的時間,連伊佐那都常常抱怨洋子都沒什麽機會和他約會。

‘那怎麽辦嘛!不過我們都住在一起了,哪裏還需要特意找時間出去約會?’

當時她說完也覺得自己這番話有點過於‘直男’。可確實沒辦法,畢竟她為了能有更多實戰的平臺,為了磨練技術,除了每個賽季的FFG,還大大小小去了不少別的山路賽或者公路賽。

獲不獲獎在其次,主打一個參與感,雨露均沾。

對比FFG,其他賽事的正規性和傳播度就要低很多,但不同賽事選擇的賽道卻幾乎沒有重覆,這對想要擴寬視野的洋子來講便已足夠。最讓她難以克服的,大概就是要全日本到處跑這一點……也正是如此伊佐那才覺得兩個人總在聚少離多。

而且,因為參加的比賽足夠多,都快拿下全國所有山路&公路賽事全勤獎的洋子,也在一場一場的比試中名聲大噪。那輛紅色的FD成了她的標志,但凡是關註相關比賽的人就沒有不知道她的。

大概也正是因為人氣太高,洋子在投資方的邀請下上過一些賽事的幕後專訪節目,相關雜志的訪談也登過幾次……只是最初的興奮勁兒過了後,她發現很多問題、形式以及文本都是老生常談的那些‘為什麽喜歡賽車’‘受誰的影響’‘覺得自己和男車手有什麽不同’等等,多是和一些刻板印象有關。

雖然她也明白很多時候采訪的問題就是要尖銳才會引出被訪者的真實內心,但每次都這樣後洋子就疲憊了。她想,自己就是個過於理想化的人,因為不太圓滑,對這些太現實的東西還是有些敬謝不敏。

她果斷幹脆地拒絕了所有邀約,哪怕不再參與任何的活動和采訪,但那些不斷刷新的賽績仍然讓其成為了業內雜志最喜歡報道的人物。

特別是在11年的春季賽上,她拿了一次蘆之湖GT環線的分站冠軍,站在領獎臺的時候就像是之前約定的那樣,洋子沒有指明獲得任何一名showgirl的親吻獎勵,反而朝著站在下面工作人員席位的直招了招手。

年輕的女車手和她同樣年輕的女工程師一起站在領獎臺的畫面,震得當時看臺周圍都安靜了一瞬,之後便登上了當地好幾家報紙的版面,更是成為了同期所有山路賽相關雜志的頭版頭條。

比起當地的一些報紙,雜志雖然屬於相對小眾的圈層,但傳播範圍到底要廣得多,正是如此,室町宏其實在很早之前就關註到了洋子參加比賽的事情了。

在祖父室町道明病倒後,他不得不開始撐起門戶,所以也很少有機會再去參加俱樂部的活動,更不可能還有什麽時間去跑山。偶爾一兩次也都是心情郁悶煩躁的時候在附近跑一場,甚至為了不被罰單,他都不敢開太快,實在憋屈得很。

也就平時有空會訂一些專業的賽車類雜志看看,不過他是那種典型的眼高手低型,自己水平雖然很一般,但從不看什麽小雜志,要看就看專業性更高的……看不看得懂是一回事,價可不能掉!

洋子當然不可能一出道就上那樣的刊物,也是在第二年一個規模還算不錯的老牌賽事上拿了季軍才和另外兩名選手一起上了一次室町宏每月都訂的期刊拉頁。

要不是她那張臉,室町宏差點以為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而此時綾子早就嫁去了群馬的金春家,他又不想為這麽個事情特意打電話過去問對方知不知道,顯得有點沒面子,便自己在網上搜索了一下相關內容。

時隔快兩年,室町宏像重新認識了一遍這個堂妹一般,補完了她從09年夏季出道賽後的每一場比賽——那種震撼無法用語言傳達,唯一相似的經歷大概是在洋子離家之前抱著死志絕食的時候給帶他的感覺。

如今,他才明白當年的自己完全理解錯了。

室町流有一段相當著名的夢幻能選段《松風》*註1,原本也是出自觀世流之手,只後來流傳到他們一派手裏反而發揚光大,成為了當家代表作之一。這出戲,不僅僅是洋子的生父室町丞次郎最得意的選段,也是室町宏自己最拿手的作品——巧合的是,他們兩人飾演的都是化身為鬼魂後,依然為愛而瘋狂的海女松風。

曾經,他以為自己才是沈浸在對行平的愛中無法自拔,執念至深的主角松風,所以每每演繹的時候都能沈浸其中,相當得心應手。如果拿曲中人物對應參照,那個明明也是行平寵愛過的對象,卻在姐姐為愛癡狂時只會靜靜遙望和無聲流淚的妹妹村雨,在室町宏看來就像是當年的室町洋子。

可他看了對方在賽場上的模樣,身為黑川洋子後的她,那毫不留餘地的激進跑法;追求最佳路線的執著態度,都像一記重拳讓室町宏看清自己才是那個‘恥於表達愛意只敢默默哭泣’的村雨。

喜歡賽車?喜歡自由?倒不如說是沈浸在所謂‘喜歡’的自怨自艾中。

後來室町宏就暗自關註洋子的每場比賽,為了掌握實時消息甚至悄悄加入了她的應援會並捐錢成為了高級會員。當然,他只承認花錢是為了更好的獲得情報以及……某些會員專屬的周邊還蠻好看的。

那些演繹‘松風’的信念,不知何時都被其傾註在了這個少女身上。

但與此同時,室町道明的身體也開始每況愈下,家裏的事務還能靠父輩一系支撐,室町宏作為唯一的接班人便經常要去醫院陪護。

老頭子大多數都處於昏睡的狀態,他坐在病房裏陪著最多也就是給個心理安慰,至少在人醒來的時候,身邊有熟悉的孫輩在這比什麽都令人安心。室町宏自己反而因為也不知道能做什麽,其實挺無聊的。

最初他還裝裝樣子帶些能樂的選段和譜子去看,久而久之見室町道明並不關心自己在看什麽,也沒有精力再教訓他後,就悄悄帶了雜志過去。

他原本是認為哪怕祖父醒來看見了靠窗桌上放的雜志估計也不會感興趣,況且離得那麽遠他肯定是夠不著的。卻沒想到有一天,他出去打電話的時候護士過來換藥,精神頭兒還行的室町道明問對方拿來了那本賽車雜志想隨手翻翻。

非常巧合的是,那正是洋子分站奪冠登上封面的那期。

少女和另一個年輕女人一起擠在不大的領獎臺上,相互攬著對方笑得格外燦爛。

室町宏進來後看見的就是室町道明面無表情看著那本雜志封面的一幕,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翻開看看裏面的內頁。可這也足以讓室町宏進來時有些手足無措,見他不安地站在病床邊,這個瘦得皮包骨,看起來如同骷髏架一般相當恐怖的老人,卻最終只是沈默地將其遞給了他,什麽也沒說。

在這個靜謐的春日清晨,偌大的VIP病房裏,室町宏和祖父一起望向了窗外被清風帶進來的一些櫻花的花瓣,感覺不到任何的生機。

那不久,僅僅也才幾天後,室町道明就去世了,在一個誰都沒想到的、突然的半夜,再也沒有醒來。

辦理喪儀的時候,室町宏沒忍住和室町綾子講了這個事。他雖然覺得祖父的死和見到那本雜志其實沒有什麽直接的關系,但總覺得其中又隱約有點什麽。

做了兩年當家主母,受丈夫寵愛剛剛生下長子,整個人都硬氣起來的綾子,當時毫不客氣地嗤了一句‘他要能被一本雜志氣死,他還是室町道明?早八百年在人家走的時候就入土了!’

‘我說你別好像以前一樣跟個變態似地關註她的事,給我消停點!她和我,和你,和整個室町家都沒關系!’

只這話在始終壓了親妹妹一頭的室町宏耳中,實在像根刺一樣紮到他的血肉裏。翻來覆去多少天後,終於在某個晚上,以一種覆雜到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情緒促使下,給那個躺在手機裏多少年都沒有過動靜的郵箱發了一條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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