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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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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劫後餘生

蝶形紫藤花瓣鋪滿的水泥場院,幾只麻雀和灰色不知名的鳥在撿啄食物。方寸久走到場院目光往上稍微擡了擡,就看見房頂成群的麻雀在漫步,早上他還躺在床上時就瞥見幾點黑影從天窗閃過,嘴啄得瓦片也跟著發出細碎的響動。

無風無雨無太陽,是個尚好的陰天。

方便面提著一大袋子芥末過來,方寸久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急忙站得離他遠了些。“這幾天沒怎麽見淩穹。”

“她啊!被關了禁閉。”方便面說。三個參加高考的人,沒一個達到二本線,這些天各自的院裏都靜得可怕,像被人拿毛巾堵了嘴,“怎麽說呢?世界總會允許普通人存在吧!”感嘆完又問方寸久,“你不去超市?”

“去!等我換件衣服。”他扯了扯胸前的衣服,一股汗味兒,今天和章林生跑了步,別看他個子小,跑得倒挺快。“我還要洗個澡,你先走吧!”

方便面嘶啞地答應了一聲,最近齊奶奶在地裏忙碌,他便整天在攤前吆喝,算是提前熟悉工作了。

天空一直陰沈沈到了傍晚。天還沒黑光頭強就走著回來了,黑色布鞋上全是灰塵。他坐在巷子盡頭青石板堆砌的臺階上,一口痰吐出來全是血。此地還算隱蔽,應該不會輕易被人發現,他得在這裏休整一下後再回家。

臉頰前幾天的傷口結了痂,今天遭了一頓打,結的痂被打得移了位,血不停往外滲。前幾日在周金枝和孩子們面前糊弄過去了,今天應該不會那麽容易,果然什麽事情都是一開始說實話最好,熬到後面真的很難找出理由了。

他掏出毛巾抹了把,每種行業都有它的不容易。毛巾上的血變硬變黑,他折過另一面,覆又擦了一遍,早在無梁開車時,雖也受了不少氣,但好歹不是來自同行,至多是把早餐拿進車廂,吃完或吃不完都隨手扔在車廂的人。空氣順暢還好,不順暢整個上午甚或一整天都要忍受油味和香蔥味。悶熱天氣也有穿著拖鞋進來,穿著拖鞋就罷,偏還翹著腿將腳擡得很高。那腳丫前後左右擺得靈活,生怕別人看不見那藏在指頭間的黑色汙垢。

他摸了摸右手手掌的厚繭,糙得駭人。這麽多年一直留著沒刮,生怕刮下後開車不利索。拆遷的錢著哥哥搶先一步攢在手裏好話壞話說盡也哄不出來,到底除了錢,臉皮和親情都算不了事。想到此便覺人生實在淒慘,就像巷子盡頭的水泥墻,走到哪兒堵到哪兒,真是一點奔頭也沒有。臺階上生了厚厚的青苔,乍看如一條碧綠的天梯,直勾勾被送上山坡,墻上爬滿金銀花藤,香味刺鼻。光頭強回頭,看著這條通往天國的階梯。

“剛從警局出來?”光頭強回頭,看見坐在身旁的方寸久,臉上的肌肉團成幾塊堅硬的石頭,咯吱咯吱撞得山響,他的牙齒不自覺也跟著響了幾聲。“我都看見了!”方寸久說。彼時他往天朝路頭部榮興批發超市送酒,看見被警察請上車的光頭強。之所以說從無梁進鎮是天朝路是頭部,是因為這裏的樓房雖不高大,卻鱗次櫛比,是安居鎮通往無梁的進出口。

隨著宋征會在入口處建客運站的風聲疊起,諸多商家便謀劃在此地建房開商鋪修旅館。傳聞落實後客運站修建的同時周邊也開始動工。

被帶到警局的另一人他自然也認得,初到安居鎮請的貨車司機便是,好像是叫唐番。光頭強悶悶嘆了口氣,“沒用,還著人打了一頓!吃了敗仗,車也叫人給扣下了!”

方寸久知他是不敢回家,坐在旁邊也不多說,他想了想,要回車應該不成問題,拜托淩樓哥就成,只是修車估計還要花一筆不小的修理費。

“車我幫您要回來!”

光頭強把毛巾塞進褲子口袋,看著他腳邊一瓶酒道:“車就算了,請我喝杯酒差不多!”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帶了瓶酒來。老板說是對他們一直親自送酒上門的答謝,是一個精致的白瓷瓶,他看著瓶子精致就收下了,把剩下的酒全裝了進去。

方寸久拿過遞給他,“沒有杯子,整瓶都給您好了!”擰開瓶蓋,一口下肚,像喝了泉水般清冽,好水出好酒,不得不說,安居鎮有一股好水。水井建在小舟山山腳,像口鍋嵌在幾塊石巒間,是正宗的山泉。小舟山山腰有一處一人高的洞口,一年四季,即便在飛雪結霜的三九,這股水也源源不竭。

“你們也是今年搬來鎮上的?”他想起女兒說他很厲害的話,直到現在,也沒看出他的厲害。自然沙發一事得了他的幫助,可是那和他所認為的厲害相差甚遠。

“嗯,發生了點意外。”

“你還在上學?”

“高三,休學了半年,下半年也該去了!”方寸久很平靜地說,過去的事,沒有忘,這般平靜地提起,也算得一種進步吧!光頭強暗暗佩服方寸久的談吐,幾次同他說話,說得清楚又不失禮貌。從前看見他他也只是拖著病體在路上走走停停,走幾步要歇一陣。幾日前看著還是病秧子,再看已是生龍活虎了。

老好人看著低頭吃飯的妻子,今天她的眼神變成了一只禿鷹,這只禿鷹四處尋找食物。他自然知道她今天啄食的目標。淩穹像沒事兒人一樣穿身運動裝出來,嘴裏還哼著不著調的歌,只有她自己明白是四個女生的《心願》,高一時歌唱比賽還得了提名獎。

馬尾跟著她的腳步左右擺動,“吃飯!”她看見楊燕禿鷲般的眼止了步,規規矩矩在桌前坐下。

“還以為唱歌能當飯吃呢!”楊燕的筷子在碗口敲得叮當響。“今天開始別再唱了!”

“不,這是我的愛好!”她當即反對。

“好,現在來開會。”見沒人理她,她又吼了聲“開會”!

“聽著呢,你說。”老好人平靜地說。

“讚成她不許唱歌的,舉手!”空蕩蕩,沒有一人舉手,她自己便舉了雙手。

“好了,都不許再吃飯了!”楊燕站起來,開始收桌上的餐盤。“以後你們的飯自己做!”一語出現驚天逆轉,淩樓和光頭強臨陣倒戈。

淩穹故作沈靜地吃飯,腦海裏遍尋應對之策,突然她在淩樓耳邊低語了幾句,淩樓變了臉色,隨即不情不願放下了手。

“我讚成她到廁所唱歌,”淩樓說,心裏暗道好你個淩穹,既然你對我不仁,就別怪我無義。淩穹咳嗽一聲,嘴裏的米粒如爆米花從桶裏爆出全部噴到了淩樓臉上,幾粒穩妥妥貼著他的眉毛不肯落下。

“我說那尊神佛不能動吧!那師父都說了,好好擺在大門前,要是不動它,你考試也能中!”周金枝又開始每星期一次的房屋收撿工作。

蕭望躺在沙發抱著枕頭,他在心算自己存的錢,想來想去還差百來塊。周金枝奪過他懷中的枕頭,“去去去,看見你我就心煩!”她帶著極其厭惡的語氣道。

他的眼恢覆了正常,摘掉了眼罩,看著天花板頓覺視野開闊了許多。視野開闊心裏也明亮了,心裏明亮了就想到了褲子口袋裏的五塊錢。他從沙發一躍而起,黑水四濺,周金枝回頭,塑料盆被蕭望的腳大卸八塊,黑水一直蔓延到了她腳邊。

蕭望當作沒事兒人一般跑到臥室,“蕭望,不把地板收拾幹凈,小心我收拾你!”

他跑進臥室,翻遍了臥室不見他的七分闊腿褲,“媽,我的褲子呢?”

“洗了啊!”陽臺上齊刷刷晾著剛洗過的衣服,天氣晴得尚好,再加上又是夏天的衣物,就沒有脫水。陽臺上濕淋淋像在下雨般,蕭望在下面,昂頭嘴裏吃進了好幾滴水。找到褲子翻出來一看,錢被攪成一團濕紙。他就地坐在濕漉漉的地板,擠出了幾滴眼淚。真的太殘忍了,冒著被嘲笑的風險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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