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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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三合一
既然是存在於平行世界裏的她，那麽她們或許擁有相同的底色。
嘈雜人聲與犬吠在無名坡響起，童陽和楚詩語四目相對，等待亦或是尋找。
放置在山腳的大燈幾乎照亮整個天空，光線灑落在茂密的山林中，童陽和楚詩語盡量朝人跡罕至的方向走去，時而擡頭投射在天邊的燈光。
只要離開人群，在天邊燈光消失的時候，她們應該就身在了平行世界。
“童陽，你還好嗎？”楚詩語呼吸急促，看著走在前方沈默不語的童陽，不安地問。
“嗯。”童陽默默應道。
只要知道童樂現在還活著，至少還能再找到他，比起這些童陽更害怕的是對方會將童樂帶到她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只要能找到童樂，無論是生是死，無論循環多少次，她一定會把他救回來。
時間在奔走中流逝，她們在廢棄水庫周圍兜圈子，盡量避開其他人，對方絕對不會將擁有威脅的警察拉進平行世界。
精神極度集中的情況下，童陽甚至感覺不到疲憊，楚詩語狀態比她糟糕一些，畢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盡管如此她依舊亦步亦趨地跟在童陽身後，生怕不小心跟丟了。
終於，不知道第幾次回到廢棄水庫的石橋邊，灑在水面的光芒緩緩褪去，變成一望無際的黑暗，遠處人聲與犬吠像是慢慢被調低音量，直至什麽都不再聽見。
陰冷的風從樹林中吹來，蟬鳴在耳邊遠去，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好像有人在輕聲呢喃，天空瞬間變得陰暗，黑雲墜地，不見一顆繁星。
童陽打開手機，屏幕顯示時間為二十一點整，信號格已經空了。
“到了。”童陽沈聲道，不管時間如何，只要進入平行世界，哪怕進入循環她也會把童樂救回來。
楚詩語走到她身後，緊張地環顧四周。
與之前不同，她們從警局出來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在身上，荒郊野嶺也找不到什麽東西防身，最後撿了兩根還算粗壯的樹枝，只是幾乎沒什麽作用，如果對方手裏有武器並且不止是一個人，她們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樹林裏枯枝被什麽東西踩斷，發出“哢嚓”一聲，兩人警惕地回頭看去，樹影斑駁的林間，一道模糊黑影站在樹下，一動不動地矗立在地上。
“小心。”童陽叮囑一聲，隨後緩步向林中走去。
楚詩語跟在她旁邊，打開手機電筒，走得近一些，光芒下漂浮著細小浮塵，看見一個人背對著她們露出一半身子，另外一半則藏在樹後。
童陽走近後，舉起手裏的樹枝，狠狠朝他腦袋砸了過去，只見受到攻擊的位置迅速癟了下去，身體如同一件失去支撐的衣服，軟塌塌地掉在地上。
“啊！”楚詩語嚇了一跳，躲在童陽身後。
“早就死了。”童陽道。
說完，她彎腰抓住那東西的頭發從地上提了起來，手裏感覺輕飄飄，明顯不是一個正常人的重量。
“是一張人皮。”
童陽將男人轉過來，看見只是一張被人開膛破肚後的皮囊，似乎用樹枝支撐在才能站起來。
楚詩語驚愕地睜大眼睛，“人、人皮？”
童陽將人皮扔在地上，隨後蹲下翻開人皮肚子上的傷口，發現內臟和皮下組織被清理得很幹凈，並且身上一絲血跡都沒有，傷口邊緣被小心裁剪，看得出來，兇手在做這件事的時候非常享受，甚至沈浸於其中，仔細、精密地剔除了所有皮下組織。
這樣的人大概是以殺人取樂的變態，享受裏面的每一個步驟，將剝好的人皮當做戰利品來收藏和炫耀。
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只有一件。
童陽將人皮踩在腳底，起身朝四周看去，果不其然，發現林中有將近十具被掏空內臟剔除皮下組織的人皮，全部以各種姿勢被樹枝支撐著站立在地上。
“霖霖他們不會被……”楚詩語臉色慘白，沒有將這句話說完。
童陽搖了搖頭，大聲喊道：“童樂？”
“有人在嗎？”
“楊霖！”
“霖霖！”
聲音回蕩在樹林中，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楚詩語看著地上那些被掏空的人皮，即使經歷過此前的事情，依舊對此感覺到無比害怕和惡心，更別說年紀幼小的孩子，他們真的能在這裏活下去嗎？特別是童樂，周三就被帶走了，直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天，就代表他獨自一人在這裏度過了兩天！
莫說是個小孩子，就是楚詩語自己在這裏待兩天都會被直接嚇瘋！
童陽沈吟片刻，最後童樂被發現溺死在水庫，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出現在水庫，童陽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了。但是楚詩語不能跟她一樣，期間會不會出現什麽變故她們都不知道，並且新聞是憑空出現，比起守株待兔，或許找到“童陽”的藏身之處會更方便一些。
“先在水庫周圍找一找，然後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好……”
兩人圍著廢棄水庫轉了一圈，一直呼喊著他們的名字，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隨後，她們沿著水庫入口向四周搜尋。
路過一顆光禿禿的樹木時，楚詩語驚訝地發現樹上分明沒有任何葉子，樹枝卻好像結了不少果子。
“這是什麽？”楚詩語疑惑地問。
童陽走在前面，聞言擡頭看了一眼，“眼珠子。”
“啊？”楚詩語懵了。
童陽舉起手裏的樹枝，敲了敲頭頂的樹枝，幾顆骨碌碌的東西掉落下來，楚詩語下意識伸手接住，感覺掌心黏答答，低頭一看，一顆被包裹在黏膜中眼珠子靜靜躺在她手中。
“啊！！！”楚詩語尖叫一聲，猛地將手裏的東西扔了出去，掉在童陽腳邊。
山裏回蕩著她的叫聲，隱約間，童陽聽到一聲哽咽，似乎從前方某個角落中傳來。
“有人！”
童陽拔腿往前跑，一腳踩爆落在她身邊的眼珠子。
楚詩語看到這一幕，捂著嘴唇幹嘔起來，可是她不敢被落下，顧不得太多趕緊追了上去。
“是誰！”童陽迅速跑到哭聲傳來的地方，看見一團黑乎乎影子從巖石後跑出來，跌跌撞撞往後跑去。
“你是誰？別跑！樂樂？是不是你？”
那道黑影聽見她的聲音卻跑得更快了。
“我讓你別跑！”童陽怒喝一聲，直接攀上巖石一躍而下，堵住了黑影的去路。
“啊！別殺我！別殺我！”
童陽一把抓住他的後襟，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男孩雙腿不斷地在空中亂蹬，哭得聲嘶力竭，“我錯了……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了！”
楚詩語繞開巖石追上來，將手機電筒的光照在男孩身上，童陽將他摔在地上，看清了男孩的臉，是此前遇見過的徐米米，童樂和楊霖的同班同學。
“嗚嗚嗚……我不會再發出聲音……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躲起來……”
“童樂和其他人在哪裏？”童陽彎腰將他提到自己面前，徐米米渾身都是泥土，臉上布滿淚痕，儼然被嚇得不輕。
“放、放過我吧！你去找他們……我想回家嗚嗚嗚……我不想死……你們去殺他們好不好……”
童陽咬緊牙關，掐住他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我是童樂的姐姐，我不是把你們帶進來的人，我再問你一遍，其他人在哪裏？為什麽要殺你們？”
“小朋友，你先別哭，我們是來救你們的，其他人在哪裏？誰在追殺你們？對方一共有幾個人？”
徐米米眼淚嘩嘩落下，似乎稍微找回一些理智，看了看童陽，再看了看楚詩語，眼神依舊驚恐，“放過我吧……我會好好躲起來……”
“他們躲在哪裏……”童陽話音未落，男孩忽然低下頭狠狠一口咬在她的虎口處，順勢掙脫了童陽的控制。
“就是你！我要殺了你！我要回家！”男孩撿起一顆鵝卵石朝童陽砸過去。
童陽冷著臉將他踹開，“不能發出聲音是嗎？”
她上前半步拽起徐米米的手，用力將他胳膊反擰到身後，劇烈疼痛讓他發出哀嚎，山坡上立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童陽兩人擡頭看去，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坐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對小孩子這麽暴力，我們在玩兒貓捉老鼠的游戲呢。”少女慵懶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
由於山林中實在太黑暗，看不清少女的模樣，只是從聲音聽上去和童陽幾乎一模一樣。
“寶貝，你還不跑嗎？”
徐米米聽到這句話，忽然全身一陣，用盡吃奶力氣掙脫童陽的手，手腳並用地朝前爬去。
“餵……”
童陽和楚詩語並沒有直接追上去。
“童樂在哪裏。”童陽冷冷看著山坡上的少女。
少女哂笑道：“你不問問我是誰嗎？”
“有必要嗎？”
“嗯……好像沒有。”
楚詩語慢慢將手機電筒轉向少女，她穿著和童陽一樣的衣服，屈著一條腿坐在山坡上，手裏握著一把黑色螺絲刀。
在強光照射時，少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反而彎著眸子露出一絲愜意的笑容。
那張臉，果然和童陽如出一轍！
她們兩個人若是站在一起就像一面鏡子，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同時，楚詩語察覺到了一件事。
和此前見過的平行世界的人類不同，眼前的少女和普通人類沒什麽兩樣，若非她們一起出現在自己面前，全然無法想象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難怪連朝夕相處的童樂都會難以分辨。
“童樂在哪裏？”童陽並未因為對方的出現感覺到任何意外，重覆了一遍，緊緊攥起掌心的樹枝，眼神沈得可怕。
“死了。”少女輕飄飄地說出兩個字，
童陽呼吸微滯，“什麽時候？”
少女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呢，你猜猜？”
“啊……你好像能進入時間循環，不如你先死一次試試？”少女瞇起眼睛，戲謔地說。
“你知道時間循環的事情？”
“我知道很多事情，你想知道嗎？”
童陽問：“怎麽才肯告訴我？”
少女意味深長地說：“你有本事的話。”
“玩個游戲吧。”少女撐著地面站了起來，“怎麽樣？”
“什麽游戲？”
少女說：“貓捉老鼠，我們兩個是貓，可以用任何語言讓老鼠放松警惕相信自己，只有得到信任才能對他們出手。我們試試看，是我先殺了他們，還是你先救了他們。”
童陽問道：“所以說，包括童樂在內的所有人都還活著？”
少女輕笑一聲，“誰知道呢？他們躲得很好，沒有被我抓住，說不定會掉到什麽地方摔死了？”
童陽陰沈沈地看著她，半晌後，說道：“好，我陪你玩游戲。”
經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即便是小孩子也不會再輕易相信她們中間任意一人，雖然這會對獲取他們的信任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困難，但是他們同樣也不會相信“童陽”，能夠暫時保住性命。
而且，有了前車之鑒，童陽知道少女不能輕易打破制定好的規則。
“這位同學，你也是老鼠。”少女指著楚詩語說道。
楚詩語咬著牙關，看了童陽一眼。
童陽問道：“如果我在游戲期間殺了你會怎麽樣？”
少女笑了笑，“我們是同類，自相殘殺違反游戲規則。或許，比起那個世界，你更喜歡這裏？”
“總之，雖然有點晚了。童陽，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童陽繃緊唇線，沒有應答。
“同學，關閉手機電筒，你有十分鐘時間逃生，不要發出聲音，不要輕易被發現。”
楚詩語和童陽交換一個眼神，隨後扭頭朝著徐米米的方向追了過去。
少女朝她揮了揮手，“請嚴格遵守游戲規則，十分鐘後再展開追逐，我可不希望一個世界出現兩個相同的我，真是惡心。”
童陽又何嘗不會感到惡心呢。
少女離開了山坡，童陽獨自一人站在黑暗的樹林中，突然吐出一口氣，抱著腦袋蹲下來，喃喃道：“太好了，童樂沒事……”
雖然不知道這兩天他是如何渡過，但是現在他應該還活著。
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終於過了十分鐘，童陽朝楚詩語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如果能夠和楚詩語會合，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很多。
按照游戲規則，童陽不可以開手機電筒，只能在黑暗中向前摸索，不時地發出聲音喊兩聲，當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童陽經過一片空地，看見旁邊的巖石上好像晾曬著什麽東西，走近一看，都是被洗得幹幹凈凈鋪在石頭上的人體器官。
她大致掃了一眼，全部都是成人年的器官，那群孩子應該不會躲在這附近。
無名坡範圍並不算小，童陽在林中穿梭許久都沒有聽到活人聲音，於是她打算折返回水庫看看。
回到水庫後，童陽沿著石橋走了一圈，一邊喊道：“童樂！”
“楊霖！”
“你們在嗎？”
童陽想過用只有她和童樂才知道事情吸引他出來，可是少女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擔心會反過來被她利用這些信息。
水庫附近依舊沒有任何活物，童陽繃緊唇線，在她和楚詩語進入平行世界之前，那些孩子已經經歷過幾次貓捉老鼠的游戲，少女必然也用同樣的方法吸引他們出來過，他們的警惕心勢必變得非常強烈，在偌大山中想要把他們找出來太困難了。
可是童陽也不能在水庫邊坐以待斃，未來的新聞隨時可能發生變化，更何況童樂的死亡原本其實並不存在。
他們可能會去哪裏呢？
如果是童樂，山中他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裏呢？
哪裏？哪裏？
突然，童陽想起什麽，猛地擡起頭來。
“墳墓！”
父母的墳墓！
他們的父母被安葬在這座山上！
童樂無處可去的話，極大概率會前往那裏！
只是過了這麽久，或許童樂早就去過，又躲到了其他地方，盡管如此，童陽還是想去看一看。
童陽拔腿朝安葬父母的地方跑去，可是，曾經殺害自己的兇手不是平行世界的媽媽嗎？平行世界裏還會有他們的墓碑嗎？
她跑到記憶中的山坡上，看到漆黑夜空下，那裏果然豎著兩座小小的墓碑。
“童樂？樂樂？”
“我是姐姐！”
“你在不在這裏？”
“如果你能聽到的話，不要相信和我一模一樣的人，也不要靠近水庫，去找楚詩語姐姐，你之前見過的！”
“如果有其他人能聽見，你們都不要靠近水庫，如果有另一個姐姐找到你們，跟在她身邊，不要出來！”
童陽不清楚黑暗中有沒有其他人，只能通過這種方法告訴他們不要相信自己和少女，如果楚詩語能找到他們，讓他們會合到一起，那就再好不過了。
童陽喘了口氣，走到兩座墓碑前，忽然發現墓碑上的名字和現實有些不同。
第一座墓碑名為“童勁”，是她和童樂的父親；第二座墓碑上寫得卻不是他們母親的名字，而是——童樂。
童陽呼吸停頓，難以置信地彎下腰用手指描摹墓碑上的名字，“童樂？”
怎麽會是童樂？平行世界裏死的不是他們的媽媽，而是童樂？
還是說……這裏面埋葬著現實世界的童樂？
不！不可能！
墳墓上黃土被壓得很實，盡管沒有雜草叢生，墳墓存在的時間絕對不會低於五年。
“不是跟你說過嗎，童樂死了。”
身後冷不丁地響起一道聲音，童樂猛地回過頭去。
少女緩緩從樹林中走來，神情平和淡定。
童陽抿唇，問道：“什麽時候？”
“兩歲？”
“因為什麽？”
少女惡劣地笑了一下，“被我殺了。”
童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難道沒有想過殺了他嗎？”少女走到墓碑前，俯身摩挲著墓碑邊緣，“奇怪，我就是你，我們應該經歷過相同的事情。”
“貓捉老鼠的游戲是假的？”童陽問道。
少女挑眉，“誰知道呢。”
“其他人都不在這裏了？”
“是嗎。”
“你到底想做什麽？”
“嗯，好玩？”
“不過，我倒是很喜歡看你緊張絕望的表情，像一條茫然的狗，找不到自己的主人。說到底，怎麽回事？你以前不是很討厭弟弟嗎？”
童陽幾乎可以確定，童樂和其他人已經不在平行世界，楚詩語被支開後大概也回到了現實世界。雖然仍然不清楚對方的目的，但是只要回到現實世界，那裏有警察和消防員正在尋找他們，應該已經安全了。
童陽反問：“你又知道什麽？”
少女說：“雖然你總說那是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童樂不知道自己降生的家庭有多麽糟糕，可是父母的不負責任不是指針對你一個人嗎？至少，童樂他得到了父母全部的愛，不是嗎？”
童陽沈默地看著對方，“所以呢？”
“所以？所以，你討厭童樂，比討厭父母更討厭童樂，如果沒有童樂，你的生活不會變得那麽糟糕。”
童陽揚起唇角，帶著幾分譏誚，“所以呢？沒有童樂，你的生活變好了嗎？你還不是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糟糕，你的媽媽不是很恨你嗎？恨到連現實世界的你都要殺掉？”
少女嗤笑一聲，“她果然被你殺掉了，從九歲那年開始，她就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我還要謝謝你幫了我。”
“或許回到過去，那天晚上我也會像你一樣。”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沒有帶童樂去醫院，他哭了很久很久，等我去看他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沒有氣息了。”
少女在墓碑前坐了下來，“你呢？你不後悔帶他去醫院嗎？”
“我為什麽要後悔？”童陽反問。
“為什麽？”少女古怪地看她一眼，“那天晚上爸媽為什麽酒駕逆行你忘了嗎？”
童陽靜靜看著她，一言不發。
“因為你借鄰居的手機給外出聚會的爸媽打了電話，說童樂發高燒，要立刻去醫院。”
“爸媽讓你先帶弟弟出門，他們在路口等你。”
少女嗤笑一聲，“你著急地背著弟弟出門，沒顧得上為弟弟穿件外套，所以他們在車裏對你破口大罵，沒看見對面的貨車，‘砰’的一聲撞到了大貨車上，身體扭曲得不成人形，直到臨死前還在怒瞪著你。可是呢，他們卻沒有註意到，你連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呢！寒冬臘月的天兒，光著腳，多冷啊。”
童陽平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剛上初中，不是有個老師很喜歡你嗎？如果童樂那時候就死了，她應該會收養你，會給你母愛、會照顧你，像一個正常的媽媽一樣，說不定你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因為我沒有帶童樂去醫院，沒有給他們打電話，爸爸回來說要殺了我，然後被我用斧頭砍死了。”
少女把玩著手裏的螺絲刀，繼續說：“知道你的事情之後，我也會想，如果當年我選擇送童樂去醫院，死的人就會變成爸媽，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童陽哂笑，“所以你後悔了？”
少女垂著眼睛，抿唇，“嗯，後悔了。”
“他長大了，被你養得很好，很乖、很開朗、也很聽話，給你送花，給你買生日禮物，不會以貌取人，不會欺負同學，還會幫助被欺負的同學。”
“你呢？你沒有被殺死，順利度過了高考，認識了一大群朋友，賺了一大筆錢，馬上就可以帶弟弟離開這裏了。”
少女笑了笑，“我就在想，如果我當初和你的選擇一樣，那麽我大概也會像你一樣，所以後悔了。”
“但是不可能，這裏已經是一片沒有法律的廢土了。”
少女轉過頭看著她，微微一笑，“所以我又想，反正我們是同一個人，如果你死了，我是不是就能代替你在這裏生活下去呢？”
“可以陪著童樂長大，可以擁有美好的未來。”
“童陽，你說呢？”
童陽垂著眼睛，睫毛蓋住眼底的情緒，“那你試試。”
她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亦或者威脅，仿佛只是簡簡單單地告訴她，可以那樣做。
少女慢慢將頭轉回去，看著墓碑上童樂的名字，喃喃道：“怎麽可能那麽做呢。”
“……怎麽做得到呢。”
“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童陽問道。
她覺得現在的情況很奇怪，聽著平行世界中的“童陽”在自己面前敘述這些話，有一種站在鏡子前直面自己內心的感覺。
“童陽”問她曾經沒有想要殺死童樂的念頭嗎？
童陽沒有回答，但是曾經有過。
不是在童樂兩歲發燒的夜晚，而是在他出生的時候。
那時候，她總覺得童樂降生在這個家裏，是他的不幸和悲哀。
她並不覺得“童陽”可恨，而是極其可悲，在童樂兩歲的時候，她冷眼旁觀地看著世界上唯一真正愛著自己的弟弟死去了。
少女坐在墳前沈默數秒，開口道：“我們是第一個被發現的平行世界。”
童陽神色微怔，“什麽？”
“在發現你們之前，是我們先被發現了。”
“然後呢？”童陽語氣犀利了些。○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心理接受能力強大，起初根本不知道反抗，等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社會上百分之三十的人已經被替代了。為了爭奪權利和資源，經歷了大規模的屠殺，不清楚最後活下來的人來自於哪個世界，又或者兩個世界都有，但是基本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
“如你所見，除了上層社會的極少部分，剩下的人的生活環境非常糟糕，沒有法律，沒有規則，弱肉強食，殺掉別人，搶奪別人的資源，你就能活下來。”
“可是死掉的人太多了，資源也在不斷減少，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們又發現了你們。”
少女哼笑一聲，“你們比較幸運，時間錨點落在了你身上。”
童陽皺眉，“時間錨點？”
“玩過游戲嗎？你可以理解為游戲角色的刷新點，而且你們的世界產生了時間錯位，你就是其中之一。”
時間錯位？
不會就是她的時間和吃瓜群成員的時間吧？
“平行世界裏的人會通過我來到這個世界？”
“不是，他們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但是因為時間錨點的存在，數量會受到限制。如果錨點消失，就可以肆無忌憚地進入這裏，所以你是他們會想方設法殺了你。”
“那我為什麽會循環？”
“你問題真多。”少女不耐煩地說，“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可以進入循環。但是，我猜測和時間錯位有關，你是錨點，本來應該處於一個固定的時間，在時間錯位裏你卻同時存在於兩個時間，所以你死不了，直到時間錯位徹底消失，你一直都會在循環中。”
也就是說，在她和吃瓜群成員的時間錯位消失之前，她可以無限度地進入循環？
“為什麽會有時間差？我為什麽是錨點？”童陽眉頭皺得更緊。
“不清楚。”
聞言，童陽沈吟片刻。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對方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因為她莫名成為了“時間錨點”，又剛好是“時間錯位”者之一，所以在“兩年時間差”中可以像游戲角色一樣反覆刷新。
童陽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反而說：“你接近童樂，把其他人帶到這裏，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少女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螺絲刀，“一時興起？本來想讓你身敗名裂痛不欲生，臨時又改變主意了。或許也只是想看看，會不會因為選擇的不同，發展成不同的結果。”
“憑你一個人，就算可以回溯時間，又能阻止什麽呢。”
童陽垂眸一笑，“不試試怎麽知道。”
“祝你好運。”
“謝謝？”
“真敷衍呢。”
“對了，提醒你一下，他們比你想象得可怕得多。”
“所以，你怕了他們？”
少女莞爾一笑，“我只是沒有和他們作對的理由。”
童陽擡頭看向天空，漆黑夜空逐漸有光芒亮起，少女背影逐漸變得透明，墓碑上的名字也在悄然發生變化。
盡管事情發展出乎童陽的預料，也得到了一些和循環以及平行世界有關的線索，但是依舊沒能完全解開疑惑，而且她要做的事情似乎變得更麻煩了。
如果不能趁早解決平行世界的人，他們的資源就會被掠奪，最終變成和平行世界一模一樣的廢土。
經歷數個小時的緊張與追逐，童陽身心俱疲，可是她沒有休息，拖著沈重緩慢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無名坡上幾乎已經聽不見聲音，大概四年六班的學生已經被楚詩語安全帶下了山。
回去路上不比來時，童陽這時候才感覺身上被樹枝劃傷的大大小小傷口，四肢酸軟無力，汗濕的衣服濕噠噠地黏在皮膚上，難受極了。
她現在只想快點帶童樂回家，洗完澡好好睡一覺。
本來打算送給他的電話手表也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還得重新買一個。
只不過聽了“童陽”的話，她需要審視一下自己是否要繼續把童樂帶在身邊，畢竟那些人會想盡千方百計殺了她。
如果她帶童陽離開，在大學、一個陌生的城市，他們沒有住所，到時她怎麽能保證童樂的安全呢？
這次是有驚無險，下一次就未必了。
手機早就已經沒電關機，童陽實在疲乏，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她終於來到山腳下，隱隱約約間，聽見了婦人嚎啕的哭聲。
童陽從樹蔭後出來，強烈的光線刺激讓她不由得擡手遮住眼睛，婦人的哭聲也變得越來越明顯。
十幾輛車停在山腳，地上放著七八盞大燈，數不清的人圍在一起，裏面傳來婦人絕望的哭聲。
混亂中，童陽怔楞地走上前，擠進人群中，看見昔日見過的楊媽媽趴在地上身上哭得撕心裂肺，楚詩語則面無人色地坐在地上，臉上滿是幹涸的淚痕。
“怎麽回事？”童陽怔怔問道。
楚詩語聽見她的聲音，猛然擡起頭來，眼淚從臉頰滾落，“童陽……他們死了……”
童陽臉色一僵，“他們死了？誰死了？”
“霖霖……童樂……他們全部都……”
“為什麽？為什麽會死？他們不是回來了？”
楚詩語哽咽地哭出來，“他們不知道為什麽去了水庫……警察說是你、是你……”
童陽渾身一震，“童樂在哪裏？他在哪裏？！”
“警察還在打撈他的屍體……”
“童陽？！抓起來！”
童陽身後沖上來幾個警察，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摁在地上，他們速度太快了，童陽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手銬控制住了雙手。
就在這時，她在地上看到了擺放整整齊齊的裹屍袋，就像孫業墜樓時被裝進去的那個袋子，裏面輪廓小小的，好像裝著什麽人。
突然，被警察按在身下動彈不得的童陽發了瘋似的擡起腦袋撞擊在巖石上，額頭頓時鮮血如註，溫熱液體浸濕了眼角，眼前一片昏沈。
“餵！你做什麽！”
警察嚇得大喊一聲，連忙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可是童陽下了死勁，險些沒有將她拉住。
“童陽！你冷靜一點！”
童陽被兩個警察架起來，掙紮間隔著血霧看向神情崩潰的楚詩語，“楚詩語，幫我！”
楚詩語驚愕地看著她，下意識搖頭，“不……”
“你知道的！我可以救他們！”
說完之後，童陽無聲地對她說了一個字“槍”。
楚詩語睜大眼睛，看見兩名警察握著槍對準了童陽。
“快！”
楚詩語咬緊牙關，突然起身猛地撞在一名握搶的警察身上，只聽“砰”的一聲，警察下意識扣動扳機，子彈不偏不倚打中童陽的胸口。
童陽渾身抽搐，意識在幾秒鐘後消失。
這一次，她變得更加輕車熟路，恢覆意識時身體前後搖晃後，立刻穩住了腳步。
四周被山腳的燈光照亮，時間處於她剛離開平行世界不久，她沒有絲毫猶豫，馬不停蹄地向水庫跑去。
可是兩地的距離讓她想在十分鐘之內趕到水庫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在即將抵達水庫的路上，她撞見了行走在林間的楚詩語。
“童陽？”對方驚訝地喊了她一聲，“你出來了？我接到四年六班班主任的電話，霖霖和你弟弟已經在山下……”
“沒有，”童陽沒想到事發前十分鐘，楚詩語距離水庫那麽近，“他們還在水庫！”
“什麽？可是班主任的電話……”
童陽心臟一沈，驀然想起昨天晚上給四年六班打去了詢問童樂的電話，對方今天說根本沒有接到過她的電話……
她本以為這通電話也是“童陽”的手筆，可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來自平行世界不止一個！還有四年六班的班主任！
童陽沒有解釋，不敢耽擱一分一秒的時間，奈何從父母墳墓到水庫的距離實在太遠，中間隔著崎嶇山路，十分鐘時間遠遠不足夠，等兩人一前一後趕到水庫時，岸邊地上躺著兩個昏睡的孩子，其中卻沒有童樂和楊霖，旁邊一個女人正在往他們腳上拴著石頭。
再看向風平浪靜的水面，童陽知道自己來晚了。
童陽深吸一口氣，轉身抓住楚詩語的衣服，說道：“楚詩語，你表弟和我弟弟都死了，這是我循環的第一次，十分鐘時間我的位置趕不過來……我大概還會循環兩次，下一次我會在上面的山崖告訴你立刻前往水庫，再用石頭砸死你，然後再循環一次。這一次，到了死亡時間你就會恢覆記憶，以你的位置兩分鐘之內就能趕到水庫，你只要救下他們，我就會來幫你，如果你也死了我會繼續進入循環，直到成功為止，可以嗎？”
楚詩語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怔怔點了下頭，“好，我、我相信你……”
童陽沒有攻擊水庫邊的女人，而是直接進入循環，回到了她第一次循環的地點。
這一次她有了目標，沒有直接下山，而是轉身跑向山崖。
六分鐘時間她來到山崖邊，借著天上的光線，看到了從下方路過楚詩語。
“楚詩語！”
“楊霖他們在水庫，我會馬上來幫你！”
“小心他們的老師！”
一道聲音傳來，楚詩語疑惑地擡起頭，“童陽？你出來了……”
突然，她看見一塊沈甸甸的石頭朝自己滾了下來。
“臥槽……啊！”
童陽看著下方被砸中的楚詩語，這麽高的地方砸下去楚詩語必死無疑，她深吸一口氣，直接從山崖跳了下去。
然後，她進入了第三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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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存在於平行世界裏的她，那麽她們或許擁有相同的底色。
嘈雜人聲與犬吠在無名坡響起，童陽和楚詩語四目相對，等待亦或是尋找。
放置在山腳的大燈幾乎照亮整個天空，光線灑落在茂密的山林中，童陽和楚詩語盡量朝人跡罕至的方向走去，時而擡頭投射在天邊的燈光。
只要離開人群，在天邊燈光消失的時候，她們應該就身在了平行世界。
“童陽，你還好嗎？”楚詩語呼吸急促，看著走在前方沈默不語的童陽，不安地問。
“嗯。”童陽默默應道。
只要知道童樂現在還活著，至少還能再找到他，比起這些童陽更害怕的是對方會將童樂帶到她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只要能找到童樂，無論是生是死，無論循環多少次，她一定會把他救回來。
時間在奔走中流逝，她們在廢棄水庫周圍兜圈子，盡量避開其他人，對方絕對不會將擁有威脅的警察拉進平行世界。
精神極度集中的情況下，童陽甚至感覺不到疲憊，楚詩語狀態比她糟糕一些，畢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盡管如此她依舊亦步亦趨地跟在童陽身後，生怕不小心跟丟了。
終於，不知道第幾次回到廢棄水庫的石橋邊，灑在水面的光芒緩緩褪去，變成一望無際的黑暗，遠處人聲與犬吠像是慢慢被調低音量，直至什麽都不再聽見。
陰冷的風從樹林中吹來，蟬鳴在耳邊遠去，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好像有人在輕聲呢喃，天空瞬間變得陰暗，黑雲墜地，不見一顆繁星。
童陽打開手機，屏幕顯示時間為二十一點整，信號格已經空了。
“到了。”童陽沈聲道，不管時間如何，只要進入平行世界，哪怕進入循環她也會把童樂救回來。
楚詩語走到她身後，緊張地環顧四周。
與之前不同，她們從警局出來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在身上，荒郊野嶺也找不到什麽東西防身，最後撿了兩根還算粗壯的樹枝，只是幾乎沒什麽作用，如果對方手裏有武器並且不止是一個人，她們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樹林裏枯枝被什麽東西踩斷，發出“哢嚓”一聲，兩人警惕地回頭看去，樹影斑駁的林間，一道模糊黑影站在樹下，一動不動地矗立在地上。
“小心。”童陽叮囑一聲，隨後緩步向林中走去。
楚詩語跟在她旁邊，打開手機電筒，走得近一些，光芒下漂浮著細小浮塵，看見一個人背對著她們露出一半身子，另外一半則藏在樹後。
童陽走近後，舉起手裏的樹枝，狠狠朝他腦袋砸了過去，只見受到攻擊的位置迅速癟了下去，身體如同一件失去支撐的衣服，軟塌塌地掉在地上。
“啊！”楚詩語嚇了一跳，躲在童陽身後。
“早就死了。”童陽道。
說完，她彎腰抓住那東西的頭發從地上提了起來，手裏感覺輕飄飄，明顯不是一個正常人的重量。
“是一張人皮。”
童陽將男人轉過來，看見只是一張被人開膛破肚後的皮囊，似乎用樹枝支撐在才能站起來。
楚詩語驚愕地睜大眼睛，“人、人皮？”
童陽將人皮扔在地上，隨後蹲下翻開人皮肚子上的傷口，發現內臟和皮下組織被清理得很幹凈，並且身上一絲血跡都沒有，傷口邊緣被小心裁剪，看得出來，兇手在做這件事的時候非常享受，甚至沈浸於其中，仔細、精密地剔除了所有皮下組織。
這樣的人大概是以殺人取樂的變態，享受裏面的每一個步驟，將剝好的人皮當做戰利品來收藏和炫耀。
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只有一件。
童陽將人皮踩在腳底，起身朝四周看去，果不其然，發現林中有將近十具被掏空內臟剔除皮下組織的人皮，全部以各種姿勢被樹枝支撐著站立在地上。
“霖霖他們不會被……”楚詩語臉色慘白，沒有將這句話說完。
童陽搖了搖頭，大聲喊道：“童樂？”
“有人在嗎？”
“楊霖！”
“霖霖！”
聲音回蕩在樹林中，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楚詩語看著地上那些被掏空的人皮，即使經歷過此前的事情，依舊對此感覺到無比害怕和惡心，更別說年紀幼小的孩子，他們真的能在這裏活下去嗎？特別是童樂，周三就被帶走了，直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天，就代表他獨自一人在這裏度過了兩天！
莫說是個小孩子，就是楚詩語自己在這裏待兩天都會被直接嚇瘋！
童陽沈吟片刻，最後童樂被發現溺死在水庫，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出現在水庫，童陽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了。但是楚詩語不能跟她一樣，期間會不會出現什麽變故她們都不知道，並且新聞是憑空出現，比起守株待兔，或許找到“童陽”的藏身之處會更方便一些。
“先在水庫周圍找一找，然後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好……”
兩人圍著廢棄水庫轉了一圈，一直呼喊著他們的名字，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隨後，她們沿著水庫入口向四周搜尋。
路過一顆光禿禿的樹木時，楚詩語驚訝地發現樹上分明沒有任何葉子，樹枝卻好像結了不少果子。
“這是什麽？”楚詩語疑惑地問。
童陽走在前面，聞言擡頭看了一眼，“眼珠子。”
“啊？”楚詩語懵了。
童陽舉起手裏的樹枝，敲了敲頭頂的樹枝，幾顆骨碌碌的東西掉落下來，楚詩語下意識伸手接住，感覺掌心黏答答，低頭一看，一顆被包裹在黏膜中眼珠子靜靜躺在她手中。
“啊！！！”楚詩語尖叫一聲，猛地將手裏的東西扔了出去，掉在童陽腳邊。
山裏回蕩著她的叫聲，隱約間，童陽聽到一聲哽咽，似乎從前方某個角落中傳來。
“有人！”
童陽拔腿往前跑，一腳踩爆落在她身邊的眼珠子。
楚詩語看到這一幕，捂著嘴唇幹嘔起來，可是她不敢被落下，顧不得太多趕緊追了上去。
“是誰！”童陽迅速跑到哭聲傳來的地方，看見一團黑乎乎影子從巖石後跑出來，跌跌撞撞往後跑去。
“你是誰？別跑！樂樂？是不是你？”
那道黑影聽見她的聲音卻跑得更快了。
“我讓你別跑！”童陽怒喝一聲，直接攀上巖石一躍而下，堵住了黑影的去路。
“啊！別殺我！別殺我！”
童陽一把抓住他的後襟，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男孩雙腿不斷地在空中亂蹬，哭得聲嘶力竭，“我錯了……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了！”
楚詩語繞開巖石追上來，將手機電筒的光照在男孩身上，童陽將他摔在地上，看清了男孩的臉，是此前遇見過的徐米米，童樂和楊霖的同班同學。
“嗚嗚嗚……我不會再發出聲音……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躲起來……”
“童樂和其他人在哪裏？”童陽彎腰將他提到自己面前，徐米米渾身都是泥土，臉上布滿淚痕，儼然被嚇得不輕。
“放、放過我吧！你去找他們……我想回家嗚嗚嗚……我不想死……你們去殺他們好不好……”
童陽咬緊牙關，掐住他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我是童樂的姐姐，我不是把你們帶進來的人，我再問你一遍，其他人在哪裏？為什麽要殺你們？”
“小朋友，你先別哭，我們是來救你們的，其他人在哪裏？誰在追殺你們？對方一共有幾個人？”
徐米米眼淚嘩嘩落下，似乎稍微找回一些理智，看了看童陽，再看了看楚詩語，眼神依舊驚恐，“放過我吧……我會好好躲起來……”
“他們躲在哪裏……”童陽話音未落，男孩忽然低下頭狠狠一口咬在她的虎口處，順勢掙脫了童陽的控制。
“就是你！我要殺了你！我要回家！”男孩撿起一顆鵝卵石朝童陽砸過去。
童陽冷著臉將他踹開，“不能發出聲音是嗎？”
她上前半步拽起徐米米的手，用力將他胳膊反擰到身後，劇烈疼痛讓他發出哀嚎，山坡上立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童陽兩人擡頭看去，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坐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對小孩子這麽暴力，我們在玩兒貓捉老鼠的游戲呢。”少女慵懶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
由於山林中實在太黑暗，看不清少女的模樣，只是從聲音聽上去和童陽幾乎一模一樣。
“寶貝，你還不跑嗎？”
徐米米聽到這句話，忽然全身一陣，用盡吃奶力氣掙脫童陽的手，手腳並用地朝前爬去。
“餵……”
童陽和楚詩語並沒有直接追上去。
“童樂在哪裏。”童陽冷冷看著山坡上的少女。
少女哂笑道：“你不問問我是誰嗎？”
“有必要嗎？”
“嗯……好像沒有。”
楚詩語慢慢將手機電筒轉向少女，她穿著和童陽一樣的衣服，屈著一條腿坐在山坡上，手裏握著一把黑色螺絲刀。
在強光照射時，少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反而彎著眸子露出一絲愜意的笑容。
那張臉，果然和童陽如出一轍！
她們兩個人若是站在一起就像一面鏡子，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同時，楚詩語察覺到了一件事。
和此前見過的平行世界的人類不同，眼前的少女和普通人類沒什麽兩樣，若非她們一起出現在自己面前，全然無法想象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難怪連朝夕相處的童樂都會難以分辨。
“童樂在哪裏？”童陽並未因為對方的出現感覺到任何意外，重覆了一遍，緊緊攥起掌心的樹枝，眼神沈得可怕。
“死了。”少女輕飄飄地說出兩個字，
童陽呼吸微滯，“什麽時候？”
少女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呢，你猜猜？”
“啊……你好像能進入時間循環，不如你先死一次試試？”少女瞇起眼睛，戲謔地說。
“你知道時間循環的事情？”
“我知道很多事情，你想知道嗎？”
童陽問：“怎麽才肯告訴我？”
少女意味深長地說：“你有本事的話。”
“玩個游戲吧。”少女撐著地面站了起來，“怎麽樣？”
“什麽游戲？”
少女說：“貓捉老鼠，我們兩個是貓，可以用任何語言讓老鼠放松警惕相信自己，只有得到信任才能對他們出手。我們試試看，是我先殺了他們，還是你先救了他們。”
童陽問道：“所以說，包括童樂在內的所有人都還活著？”
少女輕笑一聲，“誰知道呢？他們躲得很好，沒有被我抓住，說不定會掉到什麽地方摔死了？”
童陽陰沈沈地看著她，半晌後，說道：“好，我陪你玩游戲。”
經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即便是小孩子也不會再輕易相信她們中間任意一人，雖然這會對獲取他們的信任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困難，但是他們同樣也不會相信“童陽”，能夠暫時保住性命。
而且，有了前車之鑒，童陽知道少女不能輕易打破制定好的規則。
“這位同學，你也是老鼠。”少女指著楚詩語說道。
楚詩語咬著牙關，看了童陽一眼。
童陽問道：“如果我在游戲期間殺了你會怎麽樣？”
少女笑了笑，“我們是同類，自相殘殺違反游戲規則。或許，比起那個世界，你更喜歡這裏？”
“總之，雖然有點晚了。童陽，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童陽繃緊唇線，沒有應答。
“同學，關閉手機電筒，你有十分鐘時間逃生，不要發出聲音，不要輕易被發現。”
楚詩語和童陽交換一個眼神，隨後扭頭朝著徐米米的方向追了過去。
少女朝她揮了揮手，“請嚴格遵守游戲規則，十分鐘後再展開追逐，我可不希望一個世界出現兩個相同的我，真是惡心。”
童陽又何嘗不會感到惡心呢。
少女離開了山坡，童陽獨自一人站在黑暗的樹林中，突然吐出一口氣，抱著腦袋蹲下來，喃喃道：“太好了，童樂沒事……”
雖然不知道這兩天他是如何渡過，但是現在他應該還活著。
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終於過了十分鐘，童陽朝楚詩語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如果能夠和楚詩語會合，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很多。
按照游戲規則，童陽不可以開手機電筒，只能在黑暗中向前摸索，不時地發出聲音喊兩聲，當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童陽經過一片空地，看見旁邊的巖石上好像晾曬著什麽東西，走近一看，都是被洗得幹幹凈凈鋪在石頭上的人體器官。
她大致掃了一眼，全部都是成人年的器官，那群孩子應該不會躲在這附近。
無名坡範圍並不算小，童陽在林中穿梭許久都沒有聽到活人聲音，於是她打算折返回水庫看看。
回到水庫後，童陽沿著石橋走了一圈，一邊喊道：“童樂！”
“楊霖！”
“你們在嗎？”
童陽想過用只有她和童樂才知道事情吸引他出來，可是少女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擔心會反過來被她利用這些信息。
水庫附近依舊沒有任何活物，童陽繃緊唇線，在她和楚詩語進入平行世界之前，那些孩子已經經歷過幾次貓捉老鼠的游戲，少女必然也用同樣的方法吸引他們出來過，他們的警惕心勢必變得非常強烈，在偌大山中想要把他們找出來太困難了。
可是童陽也不能在水庫邊坐以待斃，未來的新聞隨時可能發生變化，更何況童樂的死亡原本其實並不存在。
他們可能會去哪裏呢？
如果是童樂，山中他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裏呢？
哪裏？哪裏？
突然，童陽想起什麽，猛地擡起頭來。
“墳墓！”
父母的墳墓！
他們的父母被安葬在這座山上！
童樂無處可去的話，極大概率會前往那裏！
只是過了這麽久，或許童樂早就去過，又躲到了其他地方，盡管如此，童陽還是想去看一看。
童陽拔腿朝安葬父母的地方跑去，可是，曾經殺害自己的兇手不是平行世界的媽媽嗎？平行世界裏還會有他們的墓碑嗎？
她跑到記憶中的山坡上，看到漆黑夜空下，那裏果然豎著兩座小小的墓碑。
“童樂？樂樂？”
“我是姐姐！”
“你在不在這裏？”
“如果你能聽到的話，不要相信和我一模一樣的人，也不要靠近水庫，去找楚詩語姐姐，你之前見過的！”
“如果有其他人能聽見，你們都不要靠近水庫，如果有另一個姐姐找到你們，跟在她身邊，不要出來！”
童陽不清楚黑暗中有沒有其他人，只能通過這種方法告訴他們不要相信自己和少女，如果楚詩語能找到他們，讓他們會合到一起，那就再好不過了。
童陽喘了口氣，走到兩座墓碑前，忽然發現墓碑上的名字和現實有些不同。
第一座墓碑名為“童勁”，是她和童樂的父親；第二座墓碑上寫得卻不是他們母親的名字，而是——童樂。
童陽呼吸停頓，難以置信地彎下腰用手指描摹墓碑上的名字，“童樂？”
怎麽會是童樂？平行世界裏死的不是他們的媽媽，而是童樂？
還是說……這裏面埋葬著現實世界的童樂？
不！不可能！
墳墓上黃土被壓得很實，盡管沒有雜草叢生，墳墓存在的時間絕對不會低於五年。
“不是跟你說過嗎，童樂死了。”
身後冷不丁地響起一道聲音，童樂猛地回過頭去。
少女緩緩從樹林中走來，神情平和淡定。
童陽抿唇，問道：“什麽時候？”
“兩歲？”
“因為什麽？”
少女惡劣地笑了一下，“被我殺了。”
童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難道沒有想過殺了他嗎？”少女走到墓碑前，俯身摩挲著墓碑邊緣，“奇怪，我就是你，我們應該經歷過相同的事情。”
“貓捉老鼠的游戲是假的？”童陽問道。
少女挑眉，“誰知道呢。”
“其他人都不在這裏了？”
“是嗎。”
“你到底想做什麽？”
“嗯，好玩？”
“不過，我倒是很喜歡看你緊張絕望的表情，像一條茫然的狗，找不到自己的主人。說到底，怎麽回事？你以前不是很討厭弟弟嗎？”
童陽幾乎可以確定，童樂和其他人已經不在平行世界，楚詩語被支開後大概也回到了現實世界。雖然仍然不清楚對方的目的，但是只要回到現實世界，那裏有警察和消防員正在尋找他們，應該已經安全了。
童陽反問：“你又知道什麽？”
少女說：“雖然你總說那是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童樂不知道自己降生的家庭有多麽糟糕，可是父母的不負責任不是指針對你一個人嗎？至少，童樂他得到了父母全部的愛，不是嗎？”
童陽沈默地看著對方，“所以呢？”
“所以？所以，你討厭童樂，比討厭父母更討厭童樂，如果沒有童樂，你的生活不會變得那麽糟糕。”
童陽揚起唇角，帶著幾分譏誚，“所以呢？沒有童樂，你的生活變好了嗎？你還不是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糟糕，你的媽媽不是很恨你嗎？恨到連現實世界的你都要殺掉？”
少女嗤笑一聲，“她果然被你殺掉了，從九歲那年開始，她就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我還要謝謝你幫了我。”
“或許回到過去，那天晚上我也會像你一樣。”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沒有帶童樂去醫院，他哭了很久很久，等我去看他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沒有氣息了。”
少女在墓碑前坐了下來，“你呢？你不後悔帶他去醫院嗎？”
“我為什麽要後悔？”童陽反問。
“為什麽？”少女古怪地看她一眼，“那天晚上爸媽為什麽酒駕逆行你忘了嗎？”
童陽靜靜看著她，一言不發。
“因為你借鄰居的手機給外出聚會的爸媽打了電話，說童樂發高燒，要立刻去醫院。”
“爸媽讓你先帶弟弟出門，他們在路口等你。”
少女嗤笑一聲，“你著急地背著弟弟出門，沒顧得上為弟弟穿件外套，所以他們在車裏對你破口大罵，沒看見對面的貨車，‘砰’的一聲撞到了大貨車上，身體扭曲得不成人形，直到臨死前還在怒瞪著你。可是呢，他們卻沒有註意到，你連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呢！寒冬臘月的天兒，光著腳，多冷啊。”
童陽平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剛上初中，不是有個老師很喜歡你嗎？如果童樂那時候就死了，她應該會收養你，會給你母愛、會照顧你，像一個正常的媽媽一樣，說不定你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因為我沒有帶童樂去醫院，沒有給他們打電話，爸爸回來說要殺了我，然後被我用斧頭砍死了。”
少女把玩著手裏的螺絲刀，繼續說：“知道你的事情之後，我也會想，如果當年我選擇送童樂去醫院，死的人就會變成爸媽，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童陽哂笑，“所以你後悔了？”
少女垂著眼睛，抿唇，“嗯，後悔了。”
“他長大了，被你養得很好，很乖、很開朗、也很聽話，給你送花，給你買生日禮物，不會以貌取人，不會欺負同學，還會幫助被欺負的同學。”
“你呢？你沒有被殺死，順利度過了高考，認識了一大群朋友，賺了一大筆錢，馬上就可以帶弟弟離開這裏了。”
少女笑了笑，“我就在想，如果我當初和你的選擇一樣，那麽我大概也會像你一樣，所以後悔了。”
“但是不可能，這裏已經是一片沒有法律的廢土了。”
少女轉過頭看著她，微微一笑，“所以我又想，反正我們是同一個人，如果你死了，我是不是就能代替你在這裏生活下去呢？”
“可以陪著童樂長大，可以擁有美好的未來。”
“童陽，你說呢？”
童陽垂著眼睛，睫毛蓋住眼底的情緒，“那你試試。”
她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亦或者威脅，仿佛只是簡簡單單地告訴她，可以那樣做。
少女慢慢將頭轉回去，看著墓碑上童樂的名字，喃喃道：“怎麽可能那麽做呢。”
“……怎麽做得到呢。”
“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童陽問道。
她覺得現在的情況很奇怪，聽著平行世界中的“童陽”在自己面前敘述這些話，有一種站在鏡子前直面自己內心的感覺。
“童陽”問她曾經沒有想要殺死童樂的念頭嗎？
童陽沒有回答，但是曾經有過。
不是在童樂兩歲發燒的夜晚，而是在他出生的時候。
那時候，她總覺得童樂降生在這個家裏，是他的不幸和悲哀。
她並不覺得“童陽”可恨，而是極其可悲，在童樂兩歲的時候，她冷眼旁觀地看著世界上唯一真正愛著自己的弟弟死去了。
少女坐在墳前沈默數秒，開口道：“我們是第一個被發現的平行世界。”
童陽神色微怔，“什麽？”
“在發現你們之前，是我們先被發現了。”
“然後呢？”童陽語氣犀利了些。○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心理接受能力強大，起初根本不知道反抗，等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社會上百分之三十的人已經被替代了。為了爭奪權利和資源，經歷了大規模的屠殺，不清楚最後活下來的人來自於哪個世界，又或者兩個世界都有，但是基本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
“如你所見，除了上層社會的極少部分，剩下的人的生活環境非常糟糕，沒有法律，沒有規則，弱肉強食，殺掉別人，搶奪別人的資源，你就能活下來。”
“可是死掉的人太多了，資源也在不斷減少，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們又發現了你們。”
少女哼笑一聲，“你們比較幸運，時間錨點落在了你身上。”
童陽皺眉，“時間錨點？”
“玩過游戲嗎？你可以理解為游戲角色的刷新點，而且你們的世界產生了時間錯位，你就是其中之一。”
時間錯位？
不會就是她的時間和吃瓜群成員的時間吧？
“平行世界裏的人會通過我來到這個世界？”
“不是，他們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但是因為時間錨點的存在，數量會受到限制。如果錨點消失，就可以肆無忌憚地進入這裏，所以你是他們會想方設法殺了你。”
“那我為什麽會循環？”
“你問題真多。”少女不耐煩地說，“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可以進入循環。但是，我猜測和時間錯位有關，你是錨點，本來應該處於一個固定的時間，在時間錯位裏你卻同時存在於兩個時間，所以你死不了，直到時間錯位徹底消失，你一直都會在循環中。”
也就是說，在她和吃瓜群成員的時間錯位消失之前，她可以無限度地進入循環？
“為什麽會有時間差？我為什麽是錨點？”童陽眉頭皺得更緊。
“不清楚。”
聞言，童陽沈吟片刻。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對方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因為她莫名成為了“時間錨點”，又剛好是“時間錯位”者之一，所以在“兩年時間差”中可以像游戲角色一樣反覆刷新。
童陽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反而說：“你接近童樂，把其他人帶到這裏，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少女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螺絲刀，“一時興起？本來想讓你身敗名裂痛不欲生，臨時又改變主意了。或許也只是想看看，會不會因為選擇的不同，發展成不同的結果。”
“憑你一個人，就算可以回溯時間，又能阻止什麽呢。”
童陽垂眸一笑，“不試試怎麽知道。”
“祝你好運。”
“謝謝？”
“真敷衍呢。”
“對了，提醒你一下，他們比你想象得可怕得多。”
“所以，你怕了他們？”
少女莞爾一笑，“我只是沒有和他們作對的理由。”
童陽擡頭看向天空，漆黑夜空逐漸有光芒亮起，少女背影逐漸變得透明，墓碑上的名字也在悄然發生變化。
盡管事情發展出乎童陽的預料，也得到了一些和循環以及平行世界有關的線索，但是依舊沒能完全解開疑惑，而且她要做的事情似乎變得更麻煩了。
如果不能趁早解決平行世界的人，他們的資源就會被掠奪，最終變成和平行世界一模一樣的廢土。
經歷數個小時的緊張與追逐，童陽身心俱疲，可是她沒有休息，拖著沈重緩慢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無名坡上幾乎已經聽不見聲音，大概四年六班的學生已經被楚詩語安全帶下了山。
回去路上不比來時，童陽這時候才感覺身上被樹枝劃傷的大大小小傷口，四肢酸軟無力，汗濕的衣服濕噠噠地黏在皮膚上，難受極了。
她現在只想快點帶童樂回家，洗完澡好好睡一覺。
本來打算送給他的電話手表也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還得重新買一個。
只不過聽了“童陽”的話，她需要審視一下自己是否要繼續把童樂帶在身邊，畢竟那些人會想盡千方百計殺了她。
如果她帶童陽離開，在大學、一個陌生的城市，他們沒有住所，到時她怎麽能保證童樂的安全呢？
這次是有驚無險，下一次就未必了。
手機早就已經沒電關機，童陽實在疲乏，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她終於來到山腳下，隱隱約約間，聽見了婦人嚎啕的哭聲。
童陽從樹蔭後出來，強烈的光線刺激讓她不由得擡手遮住眼睛，婦人的哭聲也變得越來越明顯。
十幾輛車停在山腳，地上放著七八盞大燈，數不清的人圍在一起，裏面傳來婦人絕望的哭聲。
混亂中，童陽怔楞地走上前，擠進人群中，看見昔日見過的楊媽媽趴在地上身上哭得撕心裂肺，楚詩語則面無人色地坐在地上，臉上滿是幹涸的淚痕。
“怎麽回事？”童陽怔怔問道。
楚詩語聽見她的聲音，猛然擡起頭來，眼淚從臉頰滾落，“童陽……他們死了……”
童陽臉色一僵，“他們死了？誰死了？”
“霖霖……童樂……他們全部都……”
“為什麽？為什麽會死？他們不是回來了？”
楚詩語哽咽地哭出來，“他們不知道為什麽去了水庫……警察說是你、是你……”
童陽渾身一震，“童樂在哪裏？他在哪裏？！”
“警察還在打撈他的屍體……”
“童陽？！抓起來！”
童陽身後沖上來幾個警察，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摁在地上，他們速度太快了，童陽根本來不及反抗就被手銬控制住了雙手。
就在這時，她在地上看到了擺放整整齊齊的裹屍袋，就像孫業墜樓時被裝進去的那個袋子，裏面輪廓小小的，好像裝著什麽人。
突然，被警察按在身下動彈不得的童陽發了瘋似的擡起腦袋撞擊在巖石上，額頭頓時鮮血如註，溫熱液體浸濕了眼角，眼前一片昏沈。
“餵！你做什麽！”
警察嚇得大喊一聲，連忙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可是童陽下了死勁，險些沒有將她拉住。
“童陽！你冷靜一點！”
童陽被兩個警察架起來，掙紮間隔著血霧看向神情崩潰的楚詩語，“楚詩語，幫我！”
楚詩語驚愕地看著她，下意識搖頭，“不……”
“你知道的！我可以救他們！”
說完之後，童陽無聲地對她說了一個字“槍”。
楚詩語睜大眼睛，看見兩名警察握著槍對準了童陽。
“快！”
楚詩語咬緊牙關，突然起身猛地撞在一名握搶的警察身上，只聽“砰”的一聲，警察下意識扣動扳機，子彈不偏不倚打中童陽的胸口。
童陽渾身抽搐，意識在幾秒鐘後消失。
這一次，她變得更加輕車熟路，恢覆意識時身體前後搖晃後，立刻穩住了腳步。
四周被山腳的燈光照亮，時間處於她剛離開平行世界不久，她沒有絲毫猶豫，馬不停蹄地向水庫跑去。
可是兩地的距離讓她想在十分鐘之內趕到水庫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在即將抵達水庫的路上，她撞見了行走在林間的楚詩語。
“童陽？”對方驚訝地喊了她一聲，“你出來了？我接到四年六班班主任的電話，霖霖和你弟弟已經在山下……”
“沒有，”童陽沒想到事發前十分鐘，楚詩語距離水庫那麽近，“他們還在水庫！”
“什麽？可是班主任的電話……”
童陽心臟一沈，驀然想起昨天晚上給四年六班打去了詢問童樂的電話，對方今天說根本沒有接到過她的電話……
她本以為這通電話也是“童陽”的手筆，可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來自平行世界不止一個！還有四年六班的班主任！
童陽沒有解釋，不敢耽擱一分一秒的時間，奈何從父母墳墓到水庫的距離實在太遠，中間隔著崎嶇山路，十分鐘時間遠遠不足夠，等兩人一前一後趕到水庫時，岸邊地上躺著兩個昏睡的孩子，其中卻沒有童樂和楊霖，旁邊一個女人正在往他們腳上拴著石頭。
再看向風平浪靜的水面，童陽知道自己來晚了。
童陽深吸一口氣，轉身抓住楚詩語的衣服，說道：“楚詩語，你表弟和我弟弟都死了，這是我循環的第一次，十分鐘時間我的位置趕不過來……我大概還會循環兩次，下一次我會在上面的山崖告訴你立刻前往水庫，再用石頭砸死你，然後再循環一次。這一次，到了死亡時間你就會恢覆記憶，以你的位置兩分鐘之內就能趕到水庫，你只要救下他們，我就會來幫你，如果你也死了我會繼續進入循環，直到成功為止，可以嗎？”
楚詩語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怔怔點了下頭，“好，我、我相信你……”
童陽沒有攻擊水庫邊的女人，而是直接進入循環，回到了她第一次循環的地點。
這一次她有了目標，沒有直接下山，而是轉身跑向山崖。
六分鐘時間她來到山崖邊，借著天上的光線，看到了從下方路過楚詩語。
“楚詩語！”
“楊霖他們在水庫，我會馬上來幫你！”
“小心他們的老師！”
一道聲音傳來，楚詩語疑惑地擡起頭，“童陽？你出來了……”
突然，她看見一塊沈甸甸的石頭朝自己滾了下來。
“臥槽……啊！”
童陽看著下方被砸中的楚詩語，這麽高的地方砸下去楚詩語必死無疑，她深吸一口氣，直接從山崖跳了下去。
然後，她進入了第三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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