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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述性詭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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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述性詭計—下

離教堂不遠也不近的地方有一個街區,這裏十幾年來人口流動穩定,人們過著安然又閑適的生活。一年前,居民們發現那座紅頂房子裏搬來了新的住戶——一高一矮的兩名少女。年長的那位盡管臉上總是斜纏著繃帶,遮住了近乎一半的臉,卻很快融入了當地的居民生活。她樂於助人,談吐彬彬有禮,還在短短的一年內就順利從修道院畢業,成為了教堂內的一名修女。人們都很喜歡這位叫做珂賽特的少女。

瑪麗安今年十二歲了,她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也不敢問。世界好像在某個夜晚,趁她不註意,擅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一直陪伴她的薩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叫珂賽特的“女巫”。她總是把自己關在大房子裏,或者躲著自己畫下怪異的符號,手中捏著煙熏的草藥念念有詞。瑪麗安還親眼目睹她和一個陶罐對話!但好像所有人都對此沒有意見,沒有人問“薩姆哪去了?”,連面包店的老板娘都仿佛從來不認識她們一樣,面對瑪麗安時甚至像對陌生人一樣冷漠。珂賽特面對自己時很少有過微笑,瑪麗安因此害怕她;但她又會從外面帶回食物,瑪麗安因此也離不開她。

作為一座隸屬於教堂的孤兒院,它不僅會接受經教堂渠道的物資捐贈,還會定期與教堂合作,在孤兒院內開展布道、匯演一類的公益活動。這次,教堂內便選出修女前去孤兒院,教導孩子們基礎的神學概念,珂賽特自然也在其中。

再次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她的內心不起波瀾。這裏沒給她留下什麽美好回憶,她也不再是“薩姆”,如今她回到這裏,只為尋找一個人。

珂賽特隱沒於臺下大大小小的觀眾之中,冷漠地註視著演講者。

過去了近乎兩年,尼爾的外表看起來沒什麽變化。身為院長,他自然要在這樣的場合發表一些講話,再鼓動孩子們對著鏡頭擺出笑容來。

等他演講完畢,拍照完畢後,珂賽特和其他修女一起上前致意。但當其他修女都前去教課時,她依然留在原地。尼爾站於一個銅盆前,拎起寬大的袖子,指尖蘸水又甩幹。他見珂賽特面對自己,便問:“修女小姐,你是有什麽問題嗎?”

珂賽特說:“尼爾院長,你可在聖水中發現了什麽?”

尼爾和藹地笑道:“我見到神在對我微笑,告訴我要繼續做造福公益事業的事。”

珂賽特不語。她在胸口比了個十字架,緊握雙手,低頭禱告。尼爾疑惑道:“您這是?”

珂賽特渾身顫抖,語氣後怕:“我瞧見水面上有一個踩著血淚的孩子,他哭著哀求魔鬼不要再折磨他。”她的聲音極弱,像是怕驚動某個無形的存在。但尼爾清楚地理解了每一個字,他渾身僵住。

“您的腳邊……也有兩個衣衫襤褸的孩子,不,這一定是我的幻覺……我主保佑……”珂賽特自顧自地說著,雙手不斷劃動做十字祈禱,那雙手同樣攪擾著尼爾的內心。尼爾冷顫不止,仍佯裝正常地關切珂賽特,“修女小姐,您哪裏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前去休息?”

“啊——!不要碰我!”珂賽特猛然打掉尼爾探尋的手,惹得旁人議論紛紛。珂賽特旁若無人地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腕,半蹲著身子佝僂著,渾身不住顫抖。她泣不成聲:“鮮紅的魔鬼說它不會放過您,我主在上,魔鬼還不退去!”她將整盆聖水潑向尼爾,眾人的驚呼聲連成一片。

尼爾站在人群中央,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他呆立在原地,久久不發一語。珂賽特的身形晃動,忽然她目光清明,不敢置信道:“尼爾院長,您這是怎麽了?!”

“沒事,我沒事……”尼爾喃喃自語,無力地撥開珂賽特的手。

“各位,我想尼爾院長需要休息。安小姐,你能過來幫我一下嗎?”

安得到命令,踩著圓頭的皮鞋上來幫忙。二人一起將尼爾院長帶到了院長室,將眾人的議論聲拋在了身後。

尼爾頹然地癱坐在高大的椅子內,仿佛一下子縮小了一寸。珂賽特道歉說:“抱歉,尼爾院長,我也不知道怎麽了,一定都是我的幻覺……”

尼爾的目光仍失焦,全身上下只剩一張嘴尚能發揮功用:“……你看到的魔鬼長什麽樣?”

珂賽特按壓胸口以緩解不安,她定了定神,篤定地說:“我看到一只通體鮮紅的魔鬼,長角,還有一只帶尖的尾巴。至於體長……大概到你我的胸口。”

尼爾咽下口水,然後再次咽下口水,他的喉嚨還是止不住地發澀。擱置在扶手上的手正微微顫抖,偶爾抽搐。

“你們兩個,”尼爾點名說,“先出去,今天的事當作沒有發生。”

“是,尼爾院長。”珂賽特和安齊聲答道,隨後都退出了房間。

房間裏只剩下尼爾一個人。

他的臉呈醬豬肝色,出氣的幅度要大於進氣的,胸膛劇烈起伏。他像是觸電了一般,不止他的雙手,他的四肢都在抽搐顫抖。礙於四周的墻壁並非密不透風,他在嗓子裏醞釀出低吼,可卻只沖撞了自己的心,讓一顆心更加風雨飄搖。他滑跪到地面,開始痛擊大理石地板,掌側立刻紅腫,卻又因疼痛反射而一個激靈直起身子,因此磕碰了頭。

他像頭野獸又哭又叫,或哀嚎或低語。空蕩蕩的房間裏,他發著自己的瘋。

出來後,安關切地問道:“珂賽特,你沒事吧?還有尼爾院長也是,怎麽突然……”

“沒事,只是過度熬夜出現了幻覺。至於尼爾院長,我相信他很快也會恢覆的。”

“你因為什麽事情熬夜呀?註意身體哦。”

“我有個小妹妹要照顧呢,”珂賽特說,沖安狡黠地一笑,“不努力點怎麽行?”

安也笑道:“那也要註意身體呀。”

珂賽特沒想到尼爾的心防這麽容易潰敗,這倒是省了她好一番功夫。

計劃成功後,珂賽特回到家裏,迎接她的是空曠的大廳。瑪麗安又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了,但沒關系。如今的一切都只是通往幸福結局的小小犧牲,等一切結束後,她會和瑪麗安解釋一切。

珂賽特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抱出陶罐,向其中加入點燃的白鼠尾草。燒煙裊裊,縈繞於整個房間。在珂賽特沒註意的時候,瑪麗安踮著腳尖走出房間,把珂賽特的房門拉開了一條縫。

珂賽特抱著陶罐,閉目祈禱了幾分鐘,然後說:“魔鬼,我們的交易還在進行嗎?”

陶罐裏回蕩不真切的氣息:“當然,珂賽特小姐。哦……容我在此發出小小的驚呼,您的潛力價值真是飛升。”

珂賽特冷笑,“所以你才願意再次和我做交易,盡管那是明令禁止的。”

“沒錯。說到‘明令禁止’,不如說是‘前所未聞’。我也很好奇這次契約會發生什麽。當然,主要是對你。我從未加入自己的籌碼,而你,早已在牌局的一開始就將自身靈魂抵押於我。”

“怎麽了,今天倒想起來追憶往昔了?”

“並非如此,珂賽特小姐,只是為您的路數感到驚奇。”

“話說回來,你確定他能死在那個時候?”

“確定,只要你的籌碼足夠多。”

“籌碼……籌碼……”珂賽特不滿地嘟囔,“十句話裏有六句提到籌碼,你這個該死的魔鬼早晚在你引以為傲的賭桌上輸個精光。”

“這也是我押註了的賭局中的一個。”罐子輕聲笑道。

瑪麗安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然後扭頭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珂賽特聞聲起身,發現房門開了一條縫,心下一驚。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麽一般,嘆了一口氣,將房門反鎖兩道。

她坐回來,罐子抱在腿上:“那麽按照我們說好的,你為我帶走一個,我自己解決掉一個。然後一切才算了結。”

”正是。“

珂賽特沒再追問,她早已見識過魔鬼的詭譎之處。如今的這個房子,還有瑪麗安的清明,都是魔鬼的手筆。魔鬼就像個可恨的精靈,明明揮揮魔棒就能解決掉一切,卻非要從她這得到心啊肝啊才盡興。

和罐子對話完後,珂賽特起身更換繃帶。瑪麗安近來喜歡的位置越來越顯然,她的肉還來不及生長。

第二天,教堂的早禮拜完畢後,珂賽特見到尼爾拖著臃腫的身軀在臺下游移不定。他踮著個腳探頭探腦,似乎在追蹤誰人的蹤跡。終於他的目光在馬克主教身上聚焦。他立馬邁出急促的兩步,隨即立定在原地,上半身向前,雙腿卻僵直。他轉身,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腿,回頭邁出兩步。隨即又立定,低頭沈思。

珂賽特假裝沒看見尼爾,而是上臺走到馬克的面前。“馬克主教,早安。”珂賽特行了個禮。

“早安,珂賽特。”馬克微微笑道。

二人就虛頭巴腦的東西寒暄了一番後,珂賽特狀似不經意般說:“哎呀,那不是尼爾院長嗎?尼爾院長——”她高聲呼喚。

尼爾像得到了救星似的,面帶喜色,邁開步子跑到兩人面前。等到了眼前,他又面露難色。馬克很是不滿意地白了尼爾一眼,嘴上卻還是招呼道:“這不是尼爾院長嗎,今天也來做禮拜嗎?”

“是啊,好久沒來了,想著過來看看。”尼爾抹去禿頭上的汗。

“那我就不多叨擾二位聖賢的會面了,請允許我先行告退。”珂賽特又行了個禮,將場面留給二人。命運的齒輪才開始轉動呢。

狹小的房間內,馬克居高臨下地訓斥道:“當初我說什麽來著?後果你自己承擔!都怪你當初沒做幹凈!”

尼爾頭上的汗被拭去又浮起,他略帶不滿地說:“也不能全怪我吧,當初不還是你主導的嗎?”

“你再說一遍?”馬克怒目相視。

“我說的難道有錯嗎?”尼爾擦汗的動作停下,他一甩袖子,找回了自我:“當初我都是聽你的辦事,結果真出事了都我一個人扛是吧?”

馬克見尼爾竟敢反駁自己,氣得渾身發抖。他的臉上陰晴不定。

尼爾見馬克沒有追擊,便上了頭,一句接著一句:“找孩子是你讓我找的,找材料也是你讓我找的,儀式也是你讓我做的,如今出事了你反過來賴我?啊?”

“閉嘴!你這個蠢貨!”馬克大喊道,“隔墻有耳,蠢貨!”他用盡全力隱忍道。

尼爾面色潮紅,見狀,也沒說什麽,只是摸了摸鼻子。

“先不說別的,你怎麽肯定那個修女說的是真的?萬一她是當初的受害者回來報仇了呢?”馬克冷靜道。

“不可能,我早排查過了。這個修女是威廉爵士的孫女,能和我這個孤兒院有什麽聯系?人家的履歷幹凈得很哩!所以說才可疑啊,她描述的魔鬼的樣子和當初那只一模一樣!肯定是魔鬼找上門來了……”

“蠢貨!”馬克怒罵道,“世界上哪有鬼神?”

“哈哈哈哈哈!”尼爾放聲大笑,“你我可是‘另一個世界’的親歷者,你如今反過來否認?”

馬克本想說“那你說怎麽辦”,但那會讓他丟面子,於是他佯裝鎮定,咳嗽幾聲,說:“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沒有你什麽事了,這是我的專長。過幾天我會發布公告,宣稱魔鬼潛藏在眾人之中,然後為人們施加祈福。我會借此再除掉一批異黨。”

“那個修女怎麽辦?”

“那個修女?你不是說她履歷幹凈麽,先當是她真的看到了什麽好了。她作為見證者,會被好好保存。”

“行,不虧是你。我需要做什麽?”

“祈福先從你的孤兒院開始,”馬克壓下“最該被凈化的就是你”這句,說,“你到時候再做個演講,平覆孩子們的情緒。”

“就這麽辦。”尼爾得意洋洋地走出了那個狹小的房間,身後馬克一對肉拳在袖中握緊。

是夜,珂賽特望了一眼月亮,將房門緊鎖,又抱出罐子。

“一切有按我們的計劃進行嗎?”

“是的,珂賽特小姐。”罐子彬彬有禮地說。

門外,瑪麗安將耳朵附在門上,只聽到輕微的噪音。她嘆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打開衣櫃,層疊的衣服後堆滿了書。是的,現在的瑪麗安是頭腦清明的瑪麗安,她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一夜之間,薩姆化身為珂賽特,頭上纏繞繃帶,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和罐子對話……再愚鈍的孩子也會察覺到異常。

瑪麗安抱著從珂賽特的房間裏偷來的一本書,按照教程把材料悉數填入小碗裏,再點燃。燒煙在房間中游移。煙裏傳來不真切的呼喚:

“瑪麗安,你為何召喚我?”

“你……你是真的?!珂賽特每天都是和你在對話嗎?”

“珂賽特……哦,呵呵,那是我的客戶之一。放心,瑪麗安,這是大人之間的生意,小孩子不要插手為好。”

“可是,她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我覺得很可怕……”

“放心,小瑪麗,”煙的聲音意外地婉轉,“她是在為了你的幸福而努力著呢。”

“我的幸福?”

“沒錯。小瑪麗,你有特殊的能力,如果你想要幸福,就必須去除這種能力,可是珂賽特還做不到。所以,她在用特殊的方式贏取你的幸福呢。”

“我的……能力?”

“沒錯,小瑪麗。你有月圓之日的記憶麽?”

“……好像,我記不清……”

“呵呵,那就對了,記不清就對了……”煙漸漸散去,無論瑪麗安怎麽呼喚都沒有回應了。

這天,尼爾院長站在演講臺上,神采飛揚。臺下,孩子們睜大了好奇的雙眼,渴望從這場演講中得到新的啟發。

“孩子們,請記得,只要心中有我們的主,我們就會……”他肥碩的身軀轟然倒地。周圍人先是議論紛紛,隨後亂作一團。珂賽特是第一個上臺的。她的手去探尼爾的鼻息,結果是寂靜。

“尼爾院長死了。”她對趕來的安說。安目瞪口呆,雙手掩口。

孩子們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珂賽特站在講臺前,指揮道:“孩子們,現在立刻回到各自的宿舍,請老師們帶領!立刻,馬上!”

那邊,馬克主教聽聞消息,嘴角勾起。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就當是這個豬頭真的得罪了魔鬼,而招致報應了吧。就算沒有,如今事情敗露,他也不會放任尼爾好好地活。馬克倒真的不擔心所謂“魔鬼的報應”。天啊,他可是主教啊,如果神連他都不垂青,神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馬克嘬了一口茶,清香在口中彌留。

當晚,珂賽特對罐子說:“謝謝你。”

罐子爽朗地笑道:“不必謝我!我倒是要感謝珂賽特小姐的成長速度!”

“我們之間還剩一次交易。”

“梅某人可記得呢。”罐子低沈地笑道。

隔壁房間,瑪麗安對小碗說:“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麽?”

小碗說:“這關乎我和珂賽特小姐的契約,容我保密。小瑪麗只需要知道,珂賽特小姐不會傷害你,並且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你的人,如此便好。”

“惡魔病”再次出現,人心惶惶。好在,“聖女珂賽特擁有治愈這種疾病的能力”,這是每家報刊的頭條。人們無不關註珂賽特的動向。珂賽特又治愈了一批患者;珂賽特發表了鼓勵人心的演講;珂賽特在病區累得昏厥;珂賽特的昏厥其實只是低血糖……一時間,所有的報刊都是關乎“惡魔病”和珂賽特的。

“惡魔病”再次出現,這出乎馬克的意料。珂賽特能夠治愈這種病,這更加不為他所料。如今所有人都在關註珂賽特的動向,奈何他再想動手,也無能為力。主教被迫接受了這位比肩自己的“聖女”。

“馬克主教,今天前來的患者也都痊愈回家了。”

馬克的心思一動,“珂賽特,你想不想和我去朝聖?”

“我的榮幸,馬克主教。”珂賽特低頭欠身道。

聖女如果單純地作為聖女,是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地位的。天知道當年那些孩子的“惡魔病”是真的可以被治愈的!當初他們可沒試出來,也不知這個珂賽特是什麽來頭。不過,如果借著聖女的名號,讓她和自己一同朝聖,倒也算是給予她認可的同時將她納入麾下。

如此想著的馬克,忍不住笑出聲。

“時間就定在一周後的禮拜天吧,到時候我會請電視臺追蹤報道咱們的旅途。”

“……是,馬克主教。”

今夜是月圓之夜。

漆黑的臥室裏,珂賽特任由瑪麗安在自己身上啃噬。“薩姆……薩姆……”瑪麗安呢喃道。慢慢地瑪麗安飽了,累了,睡去了。珂賽特料理好了一切,她將瑪麗安抱回她自己的小臥室,然後身形搖晃地去洗浴。水流將血跡沖刷殆盡,也還她一個清明。

瑪麗安在睡夢中驚醒。她向窗外望去,圓月在天邊垂落,就要被旭日的光照耀至不見了。她趕緊去找小碗。

“今天是月圓之夜,我發生了什麽?”

“小瑪麗……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可是我想知道。”

小碗沒音了。

珂賽特在臨行前為瑪麗安做了許多菜。她還買了一個碩大的,梳著金發的洋娃娃。瑪麗安心中隱隱地不安,她問珂賽特:“珂賽特,你為什麽做這麽多菜,又買了這麽大一個娃娃?”

珂賽特虛弱地一笑,“因為我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如果我沒回來,你就當這個娃娃是我。”

瑪麗安急道:“可是我不想你不回來。”

“如果我沒回來,”珂賽特自顧自地交代,“會有一個戴著高禮帽的珠寶商來接你,那是我的朋友。他會和你唱倫敦大橋的童謠,你要和他走。”

“可是我不想你不回來!”

“你要和他走,”珂賽特將瑪麗安擁入懷,用手指梳理著她的頭發,“你要和他走……”

珂賽特走了。

珂賽特真的再也沒有回來。

珂賽特出現在四處:報紙上、電視上、別人的嘴裏、傳言中,就是不會再出現在這棟房子裏了。

珂賽特最後一次露面,是在電視上。她被拘束在十字架上,腳邊堆滿了柴火。底下的人群激憤,“女巫!”“讓她死!”“就是她害死了主教,召喚了魔鬼!我們都看見了!電視上都看見了!媒體都看見了!”“女巫!”“女巫!”聲勢排山倒海。

珂賽特被大火吞沒,她沒有呼喊。

瑪麗安等來了戴高禮帽的人,他會給自己唱倫敦大橋的童謠,他會給自己很多錢,他把自己安置在另一棟空曠的房子裏。他說他是梅爾茨,是罐子,也是小碗。

他告訴了自己一切,在珂賽特化身罪人,將罪人的靈魂抵押給魔鬼,許下讓自己痊愈的願望後。

瑪麗安全都明白了,瑪麗安如今頭腦清明,身體健康,她理應全都明白。

於是她向梅爾茨抵押上自己的靈魂——飽經磨難卻完好的靈魂,換珂賽特覆活。她們離開了梅爾茨的大房子,生活在田園間。沒了那些紗布,沒人認得出來珂賽特。

不,應該說,薩姆。

“這下我們兩個可以一起下地獄了。”兩人著一身白裙,在田野間笑著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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