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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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繾綣

“那幫我拿一下那個圍裙。”

“好。”祝卿安格外聽話,腿腳飛快。

從墻上的掛鉤拿下來,擡眼剛準備伸手遞給他,就見男人微微張開胳膊,不動聲色的看過來。

她楞住須臾。

噢,還要幫忙穿上。

也是,他一個手腕不能用。

她在他面前站定,顧墨遲高出有二十厘米,她擡著胳膊有些費力,小聲道:“你…太高了,低一下頭。”

他什麽也沒說,微微俯身,祝卿安恰好擡頭,踮起腳尖。

兩人呼吸近在咫尺,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偏頭,卻沒想到嘴角不小心蹭過一片柔軟。

大理石的島臺在暖黃燈光下泛著亮光,映出她白到幾乎透明的皮膚,鼻尖的發絲還縈繞著甜甜的果香。

原本別在耳後的一縷碎發也因為擡頭的動作不乖巧垂落,在他臉側搖晃,如羽毛般輕撫。

顧墨遲視線落在她的唇瓣,紅潤飽滿,他還記得那天吻住時的柔軟觸感,眸色漸深。

但是記掛著快要趕不上的時間,又很快斂了下去。

鼻尖闖入沁涼冷冽的綠葉茶香,祝卿安能感覺到男人的呼吸掃過頸側,帶著潮濕的暖意,她把圍裙的帶子套到顧墨遲脖子上就忙不疊收回手。

站直了身體,視線從眼前輕抿的唇角一掃而過。

“我幫你把後面系上。”然後逃也似的繞到身後。

剛剛套上去的時候沒有打理,原本要系在腰上的帶子此刻盡數落在他的腹前。

祝卿安抿了抿嘴,胳膊像彈簧一樣緊繃,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從他腰側繞過。

顧墨遲垂眸,只看到女人蔥白細長的手指,被黑色的西服襯得指尖愈發粉嫩。

他不動聲色的配合著把胳膊擡起,方便她的動作,只是瞳孔裏滿是看不明的情緒。

偌大的落地窗上模模糊糊倒映著兩個人影,一人直身而立,一人低垂著腦袋幾乎是在背後環抱的姿勢,貼身的衣服勾勒出纖細腰身,盈盈一握。

擡眼看過去,窗外樓宇林立,霓虹燈交錯,房間裏灰黑色的地面被柔軟的暖色調燈光包裹。

畫面很美,頗有歲月靜好的意思。

那些他曾害怕的日暮黃昏和漆黑深夜,此刻都變成了熨平內心的寧靜。

胸前有暖意,祝卿安看著眼前挺拔修長的背影,一身定制的西服,腰間卻系著彩色的圍裙。

怎麽看怎麽違和,但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暖色昏黃的燈光,顏色碰撞裏除了驚心動魄的美,還多了一絲粘膩的暧昧。

低頭時,鼻尖不小心碰上浸著暖意的布料,祝卿安耳廓霎時染上一抹紅暈,身前的人脊背也僵了片刻。

過了須臾,他啞著嗓子問:“好了嗎?”

祝卿安兩手一繞,打出個蝴蝶結,“好……好了。”

到最後幾乎是做這一碗飯,顧墨遲掌勺,祝卿安也一步沒停下,她原本是來幫忙代替他的手的,不知道怎麽就變成跑腿的工作了。

“幫我摁住盆。”

“好。”

“幫我拿個雞蛋。”

“一個嗎?”

“嗯。”

“幫我從冰箱拿兩把青菜。”

“這個夠嗎?”

顧墨遲扭頭看過去,她手裏真的抓了整整兩把。

“……”

他說的其實是個量詞來的。

男人原本抖著面條的手一頓,又看了眼墻上的時間,斟酌道:“夠了,你要是喜歡的話也可以。”

祝卿安也沒太認真聽他的回答,只沈浸在自己終於有一天能在廚房幫上忙的喜悅裏。

因為在倫敦念書的時候,人家都是遠近聞名的廚神,而她是遠近聞名的廚房殺手。

比如:

想炒面,結果把方便面餅炒成黑色;

開個番茄罐頭,一不留神放發黴了;

剁了碎肉結果煮焦,整個菜汁都是黑的;

……

直到有一次煎蛋的時候豆瓣醬糊掉了,報警器直接警鈴大作。

同學嚴肅的勒令,從此以後大家聚餐,她再也不許進廚房。

所以她興沖沖的轉頭把蔬菜放進瀝水籃裏清洗。

顧墨遲挑了挑眉,水燒開,他把面放進沸水裏。

筷子輕輕攪拌,面條柔軟的伸展開來。

祝卿安探頭看過去,不由誇讚,“好厲害啊,真的能做出來面條。”

她充其量能煮個面條,要不就是不熟、要不就是坨了黏成一團,至於和面手工制作,她更是想也不敢想

顧墨遲唇角抿著,微不可察的上揚,他說,“幫我拿個碗過來。”

祝卿安站在一旁看他用漏勺盛出剛剛煮好的面,“你廚藝一直都這麽好嗎?”

顧墨遲把那兩把青菜也順手丟進過來,只是最後還是斟酌了下,只放了一半,“國外的飯不好吃,閑著沒事多琢磨兩次就會了。”

語氣輕描淡寫,有一種學霸說這個東西不用專門學的松弛感。

祝卿安“啊”了一聲,老老實實閉上嘴。

何必自取其辱呢。

顧墨遲端起油鍋,“站遠一點,小心油蹦到你身上。”

話音落地,祝卿安順勢往後退了一步,又看他單手拎起那個她覺得很重的炒鍋,躍躍欲試的提議,“我來吧,你小心手。”

顧墨遲神色自然,沒一點覺得困難的樣子,不動聲色地拒絕,“家裏總得還有一雙健康的手。”

祝卿安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還是作罷。

青菜綠油油的,面條上放了辣椒和小蔥,熱油倒下去,高溫和調料瞬間碰撞,香味激得人口舌生津。

放下鍋以後,只見顧墨遲還煞有其事的往碗裏放了個荷包蛋。

色香味俱全。

顧墨遲做飯的習慣很好,煮面條的時候會把臺面上的面粉抹掉,調料用完也放到原位,就連用完的鍋都會直接放到水龍頭下泡起來,所以做完以後廚房已經被收拾的很幹凈。

他胳膊受傷以後都是金阿姨來家裏做飯,只是現在看起來,車禍好像確實是沒什麽影響。

流理臺一眼望去空蕩蕩,顧墨遲不知道什麽轉身,拿過一根筷子遞給她。

祝卿安看著那碗冒著熱氣但卻孤零零的面,還有他遞過來的筷子怔住一瞬。

腦子裏一片空白,有些迷茫的擡眼。

脫口而出反問:“你不是吃夜宵嗎?”

男人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又側眸看了眼墻上的時鐘。

時間剛好,分針劃過12點。

也劃過她過去22年的尾聲。

他一路緊趕慢趕。

還好,趕上了。

顧墨遲直直的凝視著眼前的人,把碗推到她面前。

慢條斯理,一字一頓道:

“生日快樂,祝卿安。”

祝卿安慢半拍的接過筷子,有些呆呆的看著。

如果不是這碗面,她差點忘記,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只是他一路趕著回來,一進家門就鉆進廚房是為了這個嗎……

一碗面蒸騰著升起熱浪,不用嘗她都知道美味可口,但莫名看起來會覺得格外滾燙。

她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又好像聽到了一句祝福。

上學的時候有不少人會刻意註意到她的名字:

有人會說她的名字真好,她父母一定很愛她;

也有人開玩笑,矯揉造作的念著,像是荒誕的古裝劇目。

但這三個字從他嘴裏念出來,聽著就是和別人不一樣,仿佛帶著魔力,能將糾結擰巴的內心熨帖平整。

耳邊是男人的腳步聲——

祝卿安順著聲音擡眸,只見他又打開冰箱,從裏面拿出一個盒子,顏色純白,沒有特別的包裝。

她剛剛也看到了。

把盒子放到她面前打開,又從島臺的下面變魔術一般拿出幾根蠟燭。

祝卿安心跳一滯。

顧墨遲拆開包裝,又走遠兩步,暖黃的房間頓時陷入黑暗。

不過片刻,蠟燭的火焰在眼前跳躍,耳邊再度傳來男人低低徐徐的嗓音,“知道你不喜歡甜,現做需要時間,怕來不及,所以買了一個小的備著,沒想到誤打誤撞派上用場了。”

他把蛋糕也小心翼翼放到她的面前。

覺得現做的比較好,想趕到零點剛過的那一刻,所以提前讓喬薇安排,刻意把會議都趕在一起,空出時間提前下班,只是沒想到果然還是發生了意外。

去醫院的路上想著推到24點結束之前或許也可以,但是他上樓以後靠著病房的墻,在門口站了許久。

他想做些什麽,只為了她。

他想給她什麽,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他想和她一起,開啟新的生活。

就從她22歲的第一秒開始。

透過燭光,祝卿安看到男人五官精致、面容深邃的臉,像撥開雲霧,金山上渲染了一抹暖陽。

還看到蛋糕上繪著精致的圖案,放了水果,沒有厚重的奶油。

怎麽會這麽巧,念書的時候有人和她同一天的生日,那個女孩兒收到的蛋糕正好也放了一瓣香橙。

後來升學的暑假,她的生日在家裏度過,雖然陳立南和祝瑜惜從來不曾正兒八經兒的給她過過生日,但是那天被扔出的椅子不小心砸到她的屋門。

“咚”的一聲,她卻想起了那個帶著明媚夏意的香橙蛋糕。

“再不許願蠟燭就燃盡了。”

祝卿安吸了吸鼻子,“你手裏不是還有嗎?”

男人的輕笑爭先恐後湧入耳膜。

“嗯,都是你的。”

“許多少願望都行。”

祝卿安放下筷子,配合的閉上眼睛,她希望:

她希望過往的生活就此結束;

她希望工作會越來越好,升職加薪;

她希望她身邊的人都會健康;

她還希望明年的這個時候他還在自己身邊,如果這個願望太奢侈的話希望和眼前人的分別不要來的太快;

……

生活裏想要的太多也太少,可當燭光映照在自己臉上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好像想要的也沒有什麽了,就現在這樣就很好。

當顧墨遲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好像不需要再靠著願望和幻想活著,每一個當下的瞬間都很滿足。

於是雙手合十,靜靜倒數了五秒,然後睜開眼吹滅了蠟燭。

再擡眼,男人已經把筷子拿起來遞給她。

祝卿安伸手接過,“你不問我許的是什麽嗎?”

顧墨遲:“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其實並不怎麽相信這些,但是許願是為了幫她完成一個儀式,至於她真正想要的——不論什麽,只要她要只要他有,即時沒有,他也會想盡辦法去創造出來。

男人轉身過去開燈的功夫,她就站在島臺旁邊,已經快要把腦袋都栽進碗裏,甚至都沒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筷子夾著一口一口的送,不擡頭,也不說話。

顧墨遲以為她嘴角被蹭上湯汁,只是走近了,看到有什麽東西順著眼角,劃過臉頰,又經由下巴墜入碗裏。

他心下一滯。

默不作聲地拿起什麽,慢慢走過去。

偌大的房間裏寂靜一片,只有細微的不能再細微的咀嚼聲。

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雖然只有一只手能用,但是應該不至於特別難吃吧。”

細面的口感剛剛好,手工和出來的比外面買的要好吃很多。

熱油燙出淡淡的蔥香又不至於搶味,面上飄著星星點點的油花,熟悉的味道激活了味蕾,祝卿安恍惚了一瞬。

她年紀再小一些的時候,陳立南和祝瑜惜都還沒顯露出暴力和永遠不滿足的一面,他們還會在她生日的時候做這樣一碗面。

很簡單,但很好吃。

她還以為這樣的味道會和過去的生活一樣,消失在記憶裏。

鮮味在口腔裏回蕩,清湯面燙的人大腦失智。

祝卿安埋著頭,破天荒說了句不客氣的話,“難吃,難吃死了。”

腳步聲在空曠的房間裏有些格外突兀。

原本散落在肩頭的長發被人抓起,動作有些笨手笨腳,看不到卻莫名覺得男人目光無比珍重,連帶著動作都輕柔無比。

臉頰上指腹輕蹭而過。

她聽到,“難吃也得吃完,長壽面不能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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