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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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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

四輛大巴車搖搖晃晃行駛在路上,到了長庭巖正是中午。

十月初,長庭巖依山傍水,比堯山這種靠煤炭糊口,灰撲撲的重工業城市漂亮的多。

等大巴車停穩,高春成站起來在前面喊了聲:“住宿在長庭小院兒,旁邊那個院子進去就是,放完東西就可以去吃飯了,下午自行活動,都自覺點兒別去很遠的地方,附近不少店都寫著十五塊錢租雙人自行車的也別去租,控制不好容易摔溝裏,好奇心都給我抑制著,晚上八點半班長記得點一遍人,別落下誰。”

“好。”底下此起彼伏地應著。

住宿兩人一間,女生住的地方一共有四層小樓,樓下院子裏的阿姨還養了幾只貓,不算什麽名貴品種,橘貓,三花,還有兩只山東獅子貓,個個都圓頭圓身,毛又長又順。

馮斯文路上帶的零食基本沒吃就睡過去了,這會兒依然大包小包拎在手上,靠林時初拿著房卡在前面帶路。

林時初對照著門牌找過去,205號,她刷下房卡,推門進去:“斯文,你知道咱們吃飯的餐廳位置嗎。”

“班群裏好像發了定位,等下再仔細看看。”

馮斯文進門把東西放了,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好累,這床好軟。”

屋裏風格和小院兒一致,木門木窗,鄉間古韻。

林時初坐在床邊,翻了翻手機裏的群消息。

高春成:【剛說了別去租自行車,我扭頭就看見你們兩個騎得飛快。】

高春成:【回來寫檢討。】

附加一張照片,清晰可見二人的罪證。

這種事情不提的話可能還好,高春成下車前那麽一提,各別調皮搗蛋的男生就更想去試試。

試試那驚險刺激的雙人自行車。

馮斯文也捧著手機,往上翻著聊天記錄:“他們都吃上了,這飯菜看著還挺好的,還有漢堡可以選。”

“要走嗎。”林時初早上為了早點趕到大巴集合點,只湊合吃了兩口就出門了。

馮斯文從床上起身:“好啊。”

兩個姑娘去到餐廳,林時初選了一個漢堡和一杯飲料,這個漢堡和外面麥當勞那些快餐店賣的不一樣,看著和廣告單上的精修圖似的,特別有食欲。

漢堡用料很足,一口咬下去,甚至不能同時咬到上下兩片面包胚。

馮斯文在點餐窗口猶豫很久,最終還是選了漢堡套餐。

“這兒的夥食比學校也好太多了吧,我都不想回去了。”

馮斯文邊吃邊說,聲音化在嘴裏含糊不清。

林時初擡頭的間隙,無意瞥見前面不遠處的那一桌,是程徹他們。

秦修吃著面,忽然說:“雙人自行車你們感興趣嗎,十五塊錢一個小時。”

“沒興趣。”程某人興致缺缺。

大劉雖然也不算那安分守己的,但畢竟是班長:“老高不是說不讓租嗎。”

“來都來了,雙人自行車,你們就一點兒不好奇?”

大劉搖頭:“不好奇。”

秦修秉持著檢討可以寫,自己必須得玩爽了的原則,對那雙人自行車躍躍欲試。奈何他旁邊左右兩個人埋頭吃飯,絲毫沒興趣。

秦修往嘴裏塞了一筷子面,暗自念叨他倆沒勁。

太沒勁了。

無聊透頂。

-

下午五點多,林時初從小院兒出來幫馮斯文買盒藥。

高德地圖導航顯示最近的藥店只有400米,林時初拿著手機一路走,結果在巷子裏繞來繞去,好像繞進了誰家的後院兒。

她垂眼看著腳邊慢悠悠走過兩只鴿子,聽著導航播報進退兩難,這鴿子看樣子應該是住在這兒的居民散養的。

手機上導航顯示繼續直行。

可再往前走的話,真的不會走到別人家裏去嗎。

林時初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幾步,視野開闊的同時,也是一眼就看見了他。

程徹坐在院子裏的花壇邊,身上還是早晨那件黑色衛衣,同色休閑褲,旁邊十幾只白鴿圍著他轉。

黑白碰撞的畫面過分割裂。

又分外和諧。

他懶洋洋擡了下胳膊,一只白鴿像是通人性那樣,迅速撲棱幾下翅膀飛落在他小臂上,爪子牢牢抓著他手臂。

林時初要是初次見他,還真以為這鴿子是他養的,才會這麽粘他。

鴿子煽動翅膀,惹少年生笑。

程徹平時很少笑,林時初也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笑,這般無所顧慮的,天性使然。

暫時拋去關於堯山的一切,說破天他也才十七歲,又好像應當這般。

“請沿當前道路繼續直行。”

手機導航再次發出提示,毫無感情的機械音落在院子裏,程徹偏頭往這邊看過來。

二人視線相接,又像排練好的那樣相互別過。

林時初轉身想走,他卻忽然開口問:“你要去哪兒。”

“仁康藥店。”

短短四百米的距離,林時初在附近裏外繞了半個小時還沒找到。

“你怎麽了?”程徹微蹙了下眉起身,白鴿聽話地飛去一旁,在花壇邊跳了幾下。

林時初稍低下頭,淡聲說:“沒怎麽。”

她不想細說,程徹也沒再問她:“直走,從大門進去。”

林時初“哦”了聲,眼睛都沒敢看他,匆匆往前走了。

跟著導航跨進宅院的大門,再往裏,才是一個掛著樸素招牌的仁康藥店。

門口坐著一個慈祥的老奶奶。

程徹在院子裏大概又坐了半個多小時,也沒見她人回來。

估計那姑娘是用導航導了別的路出去了,寧願繞來繞去走彎路,也不想從他跟前再次經過原路返回。

藥店的奶奶從裏面出來,見他沒走,周圍的鴿子也都還在,“我這鴿子天天吃飽了就飛,趕著天黑才回來,很少這麽粘人的。”

程徹笑了下:“奶奶,那個,剛剛穿深藍色外套的女生,找您買什麽藥。”

“女娃,生理期。”

馮斯文倒了杯熱水把藥喝了,捶了一下桌子憤世嫉俗:“做女人難,做優雅女人,更難。”

林時初看她臉色不好,頓了下說:“那等下晚飯,你還去嗎。”

“你幫我帶一份吧,還要漢堡套餐,這兒的漢堡真的太好吃了。”馮斯文嘆了聲,“就是明天登山活動我肯定去不了了。”

與她通病相連的,還有秦修。

秦修自我感覺恢覆良好,日常走路一點問題都沒有,既不瘸也不疼,但來之前被家裏人明令禁止上山,說去玩兒幾天湊熱鬧可以,上山不行。

高春成倒是和他爸媽意見一致,讓他在長庭小院兒待著,等大家登山結束。

第二天早晨八點,登山的學生準時在門口集合出發,程徹一走,秦修這種人在房間待不住,幹躺了一個小時覺得渾身螞蟻再爬,於是出來在院子裏追著那幾只貓“咪咪咪咪咪”地獻殷勤,奈何貓見他就躲,不跟他玩兒。

終於在半個小時後,貓像是餓了,局勢反轉過來圍著他轉,在一聲聲的貓叫裏,秦修從衣服口袋掏出兩小包零食,對著跟前四雙圓溜溜的眼睛,真誠發問:“你們,吃魔芋爽嗎。”

馮斯文在二樓花圃喝飲料,從手邊撈了顆小石子兒丟下來:“餵,貓不吃這個。”

秦修擡頭,陽光刺眼,他只能用手擋著稍瞇起眼:“你怎麽沒去登山啊。”

“你不是也沒去嗎。”

學生和老師們一走,院子裏只剩下貓和他們兩個,一上一下,隔空說話。

在不經意的瞬間,秦修好像忽然就接受這個稱呼了:“我殘疾人,你什麽情況?”

“我,肚子疼。”馮斯文不好意思說太明白,籠統說了個大概。

秦修“哦”了聲,垂眼摸了下貓,又擡頭瞧她,“馮斯文,要我說那漢堡就不能吃太多,吃撐了吧你是,我有消食片兒你要不要啊。”

-

長庭巖的山不算太高,學校宗旨也不是把他們累趴下,活動負責人提前踩點,找了一片路相對好走,高度也剛好合適的地方讓他們體驗一下登山。

路上每隔二三百米就有老師定點站著,旁邊放著整箱的礦泉水,提供給路過的學生。

馮斯文不在,林時初一個人走沒興致,慢悠悠走在隊伍後面,早晨高春成在群裏嚇唬人說山上冷讓多穿點,林時初聽了特意加了件米白色的薄外套,結果一路上熱到拿扇子扇風。

她一邊搖扇,一邊祈禱著趕快走完。

林時初目光落向周邊人群,發現很奇怪的,程徹也在整個隊伍靠後的位置。

按照他的體力,怎麽也該是前面那撥人才對。

兩個人相隔不遠,那道挺拔清瘦的身影總在她前面三五步的位置。

甚至他不小心走快了,還會特意慢上兩步,維持住這份距離上的平衡。

像在等她,卻又始終不與她並排。

特別擰巴。

山上植被茂密,氣溫正好,等到周圍的學生逐漸變少,林時初忽然叫他:“程徹。”

前面的人腳步沒停。

這人最近吃錯藥了嗎,這麽冷淡。

林時初望著他背影,又叫了遍他的名字:“程徹,我走不動了。”

少年腳步頓住一瞬,腦子裏是那養鴿子奶奶說的,“女娃,生理期。”

良久,程徹轉回身,隔著三級臺階,朝她伸手,聲音依舊是冷冰冰的:“走不了,就別逞強。”

少年遞過來的那只手修長白皙,指節分明。

林時初笑了下,幾步跟上去,握上他手腕。

“我只是一個人,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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