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靈山

你獨自躲進房間裏把黎深關在了門外。

傳聞司命通陰陽，掌壽夭，輔天行化，誅惡護善。而黎深……黎深一直說他承襲天命，他替人相面蔔算從來都是看一眼便知結果，人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人間一趟，他……

他多次出現在你夢裏，那個為祭祀司命而起舞的夢……想到這裏你漲紅了臉，把頭埋進床邊的靠枕裏。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呢？

細細想來，一切也不是無跡可尋，只是……也許是因為你不敢多想，也許是黎深有意回避，所以一些該說的話都沒說清楚，一些該解釋的事也沒有解釋清楚。

你心裏一團亂麻，無數的想法在腦海裏糾纏著，心裏的煩悶無處發洩。

“那我進來了？”門外黎深還在敲門，他等不到你出去，只好自己進來。

你沒有答話，很快聽到門被打開，有腳步聲靠近，來人挨著你坐下，熟悉的清冽氣息瞬間包裹過來。

“怎麽這麽趴著，你不悶嗎？”黎深輕輕推了推你，你順著他的力道坐起來。

“臉怎麽這麽紅？生病了？”他伸手探向你額頭，手指冰冰涼涼，你一把拉下他的手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黎深嘆了口氣替自己辯解：“我從來沒有隱瞞過你。”

是沒有隱瞞，但是也沒有明說過呀，你一想到自己之前是為了逃避祭祀司命才跑到這裏的，頓覺很是沒臉。

“那我之前什麽都告訴你了，你那時候為什麽不說你就是司命呢？害我丟臉這麽久。”

他扶著你肩膀低頭湊過來：“我說過，我早就無法感應人間的祭祀了，他們做那些沒有意義，你逃走是對的。況且，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事情，不算丟臉。”

你扭頭不看他：“就是有你才丟臉。”

黎深呼吸一滯，松開你靠坐在床頭，嘆了口氣幽幽開口：“我承認，不直接告訴你真相，是因為我害怕，不敢告訴你。”

“你怕什麽？”

他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說：“你等下出來，我給你看樣東西好嗎？”

你收拾好開門出去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黎深帶著你一直走到山頂那棵樹下，樹上的小花在夜色下泛著瑩白的光，樹下放著一把古琴。

你指著那琴問：“這兒哪來的琴啊？”

黎深沒有答，他在樹下坐下來，將琴放在腿上說：“我為你彈一首曲子吧，聽嗎？”

你輕輕咬著嘴唇，心想黎深是不是背著你偷看什麽人間流傳的話本了，從哪裏學來的這些哄人的招數。

他也沒有等你回答就自顧自彈起來，晚風拂過他的長發，琴聲悠揚，明明彈的是溫柔的曲調，可他整個人看上去卻是那樣高不可攀。

不知道為什麽，你又想到了那個夢，夢裏你那份期盼的心情隨著黎深的琴音越發急切。你像是被什麽蠱惑著，不自覺和著他的曲子，邁動步子跳起了那曲你練了很多年的桑林之舞。

你仿佛又回到了那方祭臺上，只是這次鼓聲變成了琴聲，錚錚然將你包圍。那琴聲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逼迫你將舞步繼續下去。

耳畔又響起風雷聲，那風帶著無比熟悉的清冽味道落在你身上，像一只你再熟悉不過的手掌，輕柔地掀開隱藏在你記憶深處的面紗，那些被你遺忘了的久遠回憶如洪水洶湧而來。

你看到皸裂的大地和奔湧的洪水，有人問你可不可以去跳一支舞；你看到有人以生命為引，在熊熊大火中吟唱，你自己亦以生命為媒，在祭臺上揚起手臂；你看到烏雲翻滾，大雨傾盆，有人踏雲而來；你看到年輕的神靈向你伸出手，臉上的神情溫柔又悲憫。

有雨落下來，打濕了你的衣衫，你分不清從臉上滾落的是雨水還是淚水。白色的花朵從樹上飄落下來，你看到自己的靈魂踩著花瓣飄搖而上，然後被一雙手穩穩拖住。

共鳴之力盈滿山谷，你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滴雨，每一縷風，以及落在你耳畔的每一聲呼吸和心跳。

風雨之下，山間的草木徐徐生長，那樹花開得更加瑩白如玉，絲絲縷縷的生命之力在樹頂環繞。雨露之澤，萬物以成。

待雲銷雨霽，你飄飄然落進黎深懷裏的時候，才終於聽到了那句答案。

他說：“我害怕，你不再喜歡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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