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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帶你走,到遙遠的以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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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帶你走,到遙遠的以後(下)

這些無人照拂,無依無靠,貧窮潦倒的少年少女們想要爬出來很難,難於登天;想要下墜,很容易,易如反掌。小龍漸漸長高,沈迷健身,變得高高壯壯,又脫去稚氣,長成中國城數一數二的英俊青年,有愛好美少年的有錢男性,女性都來找過黃伯義,求他說和小龍去陪陪他們,他們開出的價格,可能小龍在黃伯義這裏一輩子都掙不到;還有幫派分子希望與他合作利用酒樓售賣違禁藥品的,利潤也高的驚人......總有很多不用整日待在炎熱的廚房裏就可以看似輕輕松松得到的收益,但是萊拉會告誡他,她不停地告誡他,小龍,你不要碰,小龍你碰了我就不理你了,小龍,你碰了就回不了頭了。於是他和她慢慢長大,慢慢長高,慢慢長得強壯,一起健身,一起閱讀,一起對抗這如同洪水猛獸般的世界。

他知道,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是毫無芥蒂真心對自己好的,那她就是萊拉。如果不是她,他走不出很多迷茫的,無措的時候,如果不是有她一直在,那他早都破罐子破摔了,畢竟沒人在乎自己怎麽活著的話,孤單會將自己吞噬。

現在他們都長大了,她卻不想要他了!

小龍氣的半夜捶床,也不翻來覆去了,他坐起來,看了一眼手機,淩晨四點半。

他穿了衣服下樓。酒樓采買的小貨車已經被酒樓負責采買的師傅開走了,他大約每天四點要去港口買海鮮。但是黃伯義的林肯轎車還在。他轉身回到吧臺處,從收銀的抽屜裏拿出了車鑰匙。汽車啟動的聲音響起,在淩晨的中國城格外清晰,黃伯義的頭從三樓房間窗戶裏探出,看到小龍上車發動汽車,他罵道:“死撲街!”還未來得及下樓,小龍就已開車離開。

黃伯義繼續罵罵咧咧,對他的妻子叫嚷,“要不是恩賜沒了,我怕沒人給老子送終,早把他攆走了,吃我的住我的,還天天給老子惹禍!”

舅母拿枕頭丟他,“要不是你天天不管恩賜,讓他游手好閑的,孩子能沒嗎”說罷,嚎啕大哭。

小龍開了一個小時車到了萊拉公寓樓下,他怕吵醒萊拉,所以在車裏等了兩個小時。七點的時候,他給萊拉打了視頻電話,視頻裏她正在刷牙。他鎖了車,上了樓,掏了鑰匙,開了門,擁抱了女孩。

“怎麽來的這麽早”他倆是約好的,可是萊拉沒想到會這麽早。

“我想早點見你。”他撒謊,他不想說,是因為一晚上沒睡覺這種話,來博得女孩的同情,好使得他不與她分開。

他想要與她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聊一聊各自地想法,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他一邊燒熱水,一邊用手搖磨豆機磨咖啡豆,萊拉這裏只有這個,還是他上次帶來的,她常常都買連鎖品牌的最便宜的最便捷咖啡因最多的加濃速溶黑咖啡粉。

萊拉把包裹著咖啡渣的濾紙扔入垃圾桶,端起一杯咖啡坐到了公寓綠色絲絨的沙發上。

她啜飲了一小口,看了兩米外料理臺邊站著的小龍的背影。他穿了一件灰藍色的棉麻質感的襯衫,洗的發白,還是破舊的牛仔褲,但是他肩膀又闊,腰又細,屁股又翹,兩條大長腿,又細又直。她也很不舍,畢竟小龍是她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沒有之一,沒有一處她不喜歡,不愛,但是她不知道該不該讓他和她一起冒險,畢竟覆仇是她的人生,而不是小龍的人生。

她開口,“小龍,我都不知道我這次走了,能不能活著回來了!”

小龍正準備仍咖啡濾紙,聞言手抖了下,他說,“所以,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幫你收屍。”

萊拉拊掌大笑,“小龍,你今天很刻薄嘛!”

小龍將咖啡濾紙扔掉,猛地大口灌了一杯咖啡,他說,“萊拉,我嘴巴刻薄管用嗎”

萊拉搖搖頭,“不管用。”

小龍端起杯子坐在另一側沙發上,離得她遠遠的。萊拉有些想笑,但她怕她一笑這場嚴肅的別離就會破功,她說“Take it easy,放輕松嘛!我不好搭你和我一起冒險,那樣太自私了。”

他說,“那我以後就不健身了哈,我暴飲暴食,等你回來就是豬頭龍,沒得肌肉給你摸嘍!”

哎呀,怎能不破功,萊拉靠近他坐下,把手探入他懷裏,去捏他胸肌。她說,“那我現在摸個夠!”

小龍將她抱起,往臥室走去:我該拿什麽挽留你,肉體是否可以小龍不禁自問。

可還是沒能改變心意,比起一響貪歡還是你的生命更加重要。萊拉看著小龍吻她時閉起的眼睛,在心裏告訴他答案。

午餐後,她說,“我們去沃爾瑪,給陳春花買點東西吧,畢竟以後見不見著面都不一定了。”

小龍的心漏了一拍,沈寂了下去。給陳春花買了很多一年四季的衣服,給小龍也選了幾件,他一直都沈默不語,看起來還在生氣。

他們把東西放入後備箱,從車的右邊繞到前排,小龍走在前面,萊拉走到後面,聽見巨大的一聲“崩”!不用有一秒鐘的懷疑,發生了槍擊案,就在他們身邊。二人本能地蹲下,小龍張開雙臂,毫不遲疑地將萊拉護在裏面,貼著車門,而他背朝著外側,朝著兇手來的方向。

對方持了一柄伯萊塔M9手槍,又是“崩崩”兩槍,距離他們五米之遠的一名亞裔中年男性被擊斃。兇手看起來就是一名白人青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他顯然有著嚴重的亞裔仇視,因為他沒有射擊從他身側逃走的白人年輕女性,而是徑直走向小龍和萊拉。

萊拉被小龍護在裏面,正好可以看到男孩向他們走來,她朝左邊使了一下眼色,小龍看在眼裏。她今天出門穿了一雙貓跟穆勒拖鞋,她撇了一下腳,脫下了鞋,然後向右側半空中奮力擲去。

兇手一時看不清,舉槍便朝半空中的物體射去,二人拽著手朝左邊車頭跑去,然後順著停車場的密集的停車縫隙溜到了其他地方。

慶幸兇手似乎沒帶夠子彈,他胡亂又開了兩槍後,沒了子彈,便逃走了。

他們躲在一輛奧迪SUV車的側面,高大的車身擋住了兇手的視線,也許是健身運動練就的反應和體力,總之命不該絕。

救護車嗚嗚聲,警車鳴笛聲,英語吵鬧,日語(受傷的亞裔是日本人)嚎哭,汽車發動聲音,購物車劃地摩擦聲音,交織在一起,喧鬧,嘈雜,命運無常。

他們蹲在陌生人的車後面,緊緊相擁。

美國十年,不是沒有見過槍擊案,只是萬幸都只是旁觀者,而不是親歷者。一瞬間,槍口指向的時候,不是不絕望的,只是她看著小龍,覺得,我不該絕望;小龍看著她,覺得,或許這人生值得呢!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沒有說話,等到回到萊拉的公寓裏,鎖上了房門,才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夢,真實活著的感覺才愈發強烈起來。

倒了熱水,大口喝下,身體的寒冷與僵硬驅散,萊拉問他:“值得嗎”

小龍捏了捏她的下巴,“萊拉,你死了,我大約也過不好接下來的日子了,那還不如我先死,留你想我。”

萊拉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臉埋在他脖頸處,然後輕輕擦了擦眼淚,她說,“小龍,我餓了,你給我做飯吃。”

“好。”小龍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松手,可是她不松,還是環著他。

小龍只好作罷,任她摟了一會兒,她松手,然後她把雙腿盤好,坐在沙發上,挺直了脊背,她特意清了清嗓子,她說:“小龍,你願意陪我回國嗎”

小龍笑起,眼睛明亮,他說:“求之不得。”

黃伯義的絕命連環call將旖旎的氛圍瞬間打破,不過小龍也是要回去準備資料的,他沒法辦理工作簽,計劃先辦理旅游簽到中國後再想辦法延期成工作簽。

晚上,萊拉躺在床上,回想白天經歷的那場槍殺,她自問自己:如果我和小龍境遇調換,她會不會像小龍這樣將對方護在身後,答案是否定的。

因為她從沒有想過和小龍過完這一生。因為她認為,所有人,所有關系,都是人生中的一段旅程,而已。小龍和在實驗室新認識的朋友Julia沒有什麽不同,唯一區別在於,Julia只陪了她3個月,可是小龍陪了她10年。

如果她不是背負深仇大恨的話,她應該會致力於做一名科學家,或者運動員,或者賺很多錢,甚至縱情聲色。至於愛情,只是人生中的調劑品,並沒有什麽必然要得到,更不會認定一個人就決定要相伴到老,那樣的人生太絕對,如果選擇錯了,也要苦苦堅持嗎如同陳春花

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不否認她愛小龍,她愛他因為他愛他,因為他和她相攜長大的情誼,這不比友情或者親情高貴到哪裏。她愛他,愛他好皮囊,愛他好性格,愛他好廚藝,到底愛他什麽誰知道呢!她當下決定不想以後,她想不了以後,她此刻心裏冒出一個英文單詞:What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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