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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第138章
◎番外：山河萬裏（上）◎
（崔玥VS謝長青：謝老太太VS老侯爺）
“不要——”
這一聲嘶吼, 最後一個字破了音。餘音消散在風裏。
謝長青的眸底布滿血絲，他伸出的大掌，逐漸籠起，緊握成拳, 手背青筋凸起, 堂堂三軍將領，渾身輕顫。
崔玥素來性子活絡, 嘴巴沒個把門, 換做是尋常時候, 她一定會暢快的揶揄謝長青，可此刻, 她嗓子口仿佛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方才，敵軍困住的美人，竟是當著謝長青的面, 自刎了。
這嬌滴滴的美人不是旁人, 正是謝長青的未婚妻，是他長達十多年細心呵護的一朵嬌花。
是崔玥的情敵。
然而, 此時此刻此地, 崔玥沒法幸災樂禍。
柔弱不能自理又如何？關鍵時候，這個女子謹記謝家規矩, 但凡女眷被擄，一應自刎。
可她還沒正式嫁給謝長青吶。
崔玥想起此前, 她好幾次捉弄情敵, 氣得她哭哭啼啼。
而今回想, 她內心愧疚萬分。
這女子, 值得謝郎一心牽掛。
原來, 是她崔玥膚淺了。
“啊——”謝長青仰面一聲低吼，如杜鵑啼血，下一刻，他拔劍出鞘，高舉長劍，踢了馬腹，一聲嘶吼，“給我殺！”
沒了軟肋，謝長青便毫無顧忌了。
崔玥知道，這家夥怕是要瘋。
她的父親是謝老侯爺麾下的一員猛將，她與謝長青算是打鬧著一起長大，她比誰都要了解他。
崔玥當即揚起馬鞭，抽打馬腹，也持劍追了上去。
“小姐！你不能上前線！”
“滾開！誰也別想擋著我！”
情敵死了，她卻是半點高興不起來。她太清楚謝長青那家夥有多心悅他的白月光，這一仗下來，謝長青會瘋的。
她不能讓他瘋。
崔玥一路朝著謝長青狂奔而去，但並沒有與他打照面，只是在他身後，替他擋去所有敵軍，讓謝長青有機會挨近那已經香消玉殞的美人。
這一刻，崔玥竟恨不能讓給自己代替美人。
她若是死了，謝長青大抵就不會這麽傷心了吧。
這家夥啊……從來不輕易喊疼，少時被野狼咬著拖行數百步，也不吱一聲，他的眼淚比金子都要矜貴。
崔玥不允許任何人讓這家夥輕易哭出來。
殺戮之中，秋風瑟瑟，謝長青跪地，懷中抱著美人，悲切萬分。崔玥持劍，替他擋去一切殺戮。
一起仿佛就定格在了這一刻。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直到一聲尖叫聲劃破長空。
“小姐！”
“小姐你受傷了！”
謝長青終於擡首，朦朧的視線之中，他看見崔玥已然強撐到了強弩之末，右臂劃破了一刀血口，銀甲上血漬斑斑，分不清是她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謝長青抱著美人起身，將美人背在了他身後，一手朝後扶著美人，另一只手持劍殺敵，很快就與崔玥並肩而戰，年輕男子嗓音嘶啞：“誰讓你過來的？”
崔玥斜睨他，到底不忍心在這個節骨眼下挑釁老冤家，只說：“上陣殺敵，是武將的職責，我可不是為了你。”
她著重強調了最後一句。
可下一刻，崔玥又覺得自己太過不近人情了，老冤家他……才剛死了白月光吶！
崔玥看向謝長青，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美人屍首，發自內心催促：“你先沖出重圍，我斷後！”
謝長青看著她。
崔玥怒吼：“少磨磨唧唧，你若不走，你我一個都走不了！”
兵者最忌諱猶豫不決，幾個呼吸的時間都有可能決定全局。
謝長青與崔玥都是讀者兵法長大，比誰都清楚“時機”二字的重要性。
謝長青眼底赤紅一片，看了崔玥兩眼，隨後就在隨從的掩護之下，開始沖出敵軍包圍。
崔玥親眼目睹謝長青頭也不回的離開，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底也一陣憋悶，心房像是被人用利刃劃開，又潑上了一碗陳年老醋。
心腹不服氣，一次次提醒崔玥：“小姐！你自己也看見了，在謝將軍眼裏，你還不如一具屍首。”
崔玥聽了這話，覺得十分不對勁，她心中更是煩悶：“閉嘴！死者為大，莫要胡扯！”
捫心自問，便換做是她，也不能單獨留下謝長青未婚妻的屍首。
雖是情敵，可崔玥明白，她是個大義之人。
在生死面前，她寧可死，也要保全謝長青與謝家軍。
這樣的女子，即便外表柔弱，可骨子裏的義氣不輸給女子，她值得謝長青用心對待。
那女子在敵軍陣營前自刎的瞬間，崔玥心裏便知曉，她此生都贏不了了。
活人，如何能與逝去的人爭？
廝殺不絕，戰火燎原。
直至漫天晚霞籠罩廣袤的曠野，殺戮才漸消。
謝家軍又勝了。
可崔玥笑不出來。
她看著身側一些熟悉面孔的屍首，她清楚地知道，每一次的勝仗，也意味著同胞的犧牲。
只要是戰爭，死亡就免不了。
哪怕是謝長青，他也護不了自己的未婚妻。
“小姐、小姐！結束了，都結束了！”
隨從在耳側大喊。
崔玥回過神，身子一晃，單膝跪地，一手持劍支撐著早已耗盡體力的身體。
結束了麽……？
當真能結束？
崔玥從小到大，目睹了數次勝仗，可用不了多久，號角聲又會響起，只要蠻夷不除，戰事永遠不斷。
“小姐，該回去了。”
“小姐啊，你傷勢太重，速速回去醫治吧！”
崔玥眼前一晃，看見白光乍現，在浮光之處，一美人朝著她燦然一笑，用口型對她說了一句話：“替我照顧好長青。”
崔玥幹澀裂開的唇瓣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下一刻，白光消失，情敵也不見了，她體力不支，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小姐？！”
“小姐，你醒醒！”
“小姐……”
失去一切知覺之前，崔玥還想對情敵多說幾句話。她心裏再清楚不過，她這輩子都贏不了情敵。
美貌、心善、聰慧的女子，誰會不愛呢？
也難怪謝長青從年少就惦記她。
***
再次睜開眼，崔玥發現，她已經躺在了自己的閨房。
外面天光大亮，鳥鳴啾啾。
她至少已經睡了一夜過去。
崔玥忽然想到謝長青，她猛地坐起身來，撕裂的傷口讓她察覺到了痛感。
崔將軍才進屋不久，就坐在桌案旁，見女兒醒來，立刻上前詢問：“丫頭，你此次傷勢過重，統共八道劍傷，萬不可馬虎大意！”
崔將軍就這麽一個女兒，自是疼得跟寶貝疙瘩似的。
可惜，女兒受他影響，從小便不愛紅裝愛武裝，養到這麽大，已經是個假小子，哪有還有千金大小姐的模樣。
崔玥嘶了一聲，忍著痛疼，開口就問：“謝長青呢？他怎麽樣了？”
說著，崔玥順勢下榻，動作麻利，半點不怕疼。
崔將軍見女兒這般狀況，還滿心滿眼是謝長青那個臭小子，氣不打一出來。
“丫頭！你可別糊塗下去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謝家郎君都是大情種，不會輕易移情的。謝長青這才剛死了未婚妻，他自己沒有殉情，已是顧全大局，哪裏還會在意你？！”
崔玥瞪了自己的父親：“我喜歡他，便是因為他的性子，他倘若那麽容易移情別戀，我就不喜歡他了”
看著女兒執意走出屋子，崔將軍擡手指了指：“你……唉！”
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去寄掛心上人！
***
崔玥素來要強，見到謝長青時，她裝作如若無事，就那麽倚靠著門框，看著在房中靜坐的年輕謝郎。
謝長青一襲縞素，懷中抱著一只酒壇子，像是醉得不輕。
那個自信陽剛的男子，此刻，頹唐不已。
崔玥喚了一聲：“餵。”
對方毫無反應。
崔玥喉嚨幹澀。
她了解謝長青的為人，這人從不會讓自己放縱，他素來頂天立地，便是天塌下也不會影響了吃飯睡覺，可這次……他當真被重創到了。
也是……
倘若換做是謝長青死了，她大概也會如此吧。
崔玥邁入屋子，在謝長青身側的圈椅落座，看著他落魄無神的眼，心如刀絞：“謝長青……”
她又喚了他的名諱。
謝長青像是已經僵坐了許久，僅一夜之間，像被抽走了一絲魂魄。
他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崔玥鼻頭一酸，終是沒能控制情緒：“謝長青……你看看我啊，你擡頭看看我。她死了，可我還活著……”
崔玥大大咧咧，曾對謝長青表露過心意，卻被謝長青尋了借口搪塞了回去。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意，也一直都在以另外一種方式拒絕。
後來，崔玥就不再提及，假裝事情已經翻篇。
可此刻，崔玥看著謝長青為了另外一個女子，傷心至廝。她也想告訴謝長青，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
“謝長青，你看看我。”
“謝長青、謝長青！”
從前，謝長青對她說，他與她無果，讓她另覓良婿，可崔玥心裏裝著他，便誰也入不了眼了。
謝長青有了未婚妻之後，崔玥對心悅之事再也沒有宣之於口。
可眼下又不同了。
謝長青恢覆孑然一身，她自是有資格接近他，哪怕他此刻還是不將她放在眼裏。
換言之，尤其是此刻，即便謝長青眼裏沒有她，她更要守在他身邊。
崔玥伸出的手在輕顫，不知是情緒不對？還是因著她身上傷口的疼痛？她沒法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的手搭在了謝長青冰寒的手背上。
“謝長青，你會熬過去的。你是常勝侯府的世子，你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要不……接下來，你我一起給她報仇吧。”
人總要有個信念才能活下去。
果然，謝長青僵凝的神色有了一絲反應，他擡起頭來，對上了崔玥焦灼的眸子，宛若破了嗓子，一開腔就自帶一股蒼涼，道：“報仇……對、對……報仇，我要報仇……”
崔玥這才松口氣，她一眼就能看出謝長青的神色，知道至少此刻，謝長青眼底還有一絲生機。
他是常勝侯府的世子，他的擔子不允許他萬念俱灰。
謝家兒郎素來長情，他也不例外。
崔玥壓根就不幻想，謝長青能移情別戀到她身上。
但只要能陪伴在謝長青身側，就已經足夠。
七日後，謝長青果然開始了他的覆仇計劃，崔玥傷勢未愈，強裝無所謂的跟在他身邊，二人帶著一眾精銳部隊，夤夜潛入敵營，一把火燒了敵營糧草。
謝長青大有赴死的心態，這人狠起來，便是崔玥也覺得有幾分可怖。
可她懂他的山河萬裏，明白他一切的苦楚。
崔將軍前來接應時，謝長青與崔玥才將將從敵軍包圍中沖出來。
見狀，崔將軍指著這二人，心疼的同時，又在罵罵咧咧：“胡鬧啊！你們兩個回去之後兵法處置！日後若無侯爺允許，再不可如此魯莽任性！”
崔將軍沒有兒子，他是看著謝長青長大，將他視作半子。但饒是如此，崔將軍也不讚成自己的女兒一門心思撲在謝長青身上。
謝長青被仇恨蒙蔽了，已經豁出去，這次還算幸運，但下回就保不準會發生什麽。
回去之後，謝長青領了軍棍，崔玥身上有傷，遂只是罰她跪了祠堂。
崔將軍又老生常談：“你這丫頭如何能不聽勸？謝長青胡鬧，你也跟著他胡鬧？你可知蠻夷鐵騎此次在邊陲駐紮了多少兵馬？若非為父及時趕過去接應，你二人已經命喪黃泉了！”
崔玥嘴硬，跪在祠堂也不能消停，仰面反駁自己的父親：“那又如何？人活著就要痛快肆意，便是與謝長青一起死，我也死而無憾！”
崔將軍氣糊塗了，破口大罵：“謝長青心裏沒有你，你這不是犯傻麽？！”
崔玥不以為然：“他心裏沒有我，可我心裏有他啊，我寧可守著自己喜歡的人，也不要聽從父親的話，隨便找一個男子嫁了！總之，你管不了我！”
“你……你要氣死老子！”
“父親不要多管閑事不就成了？誰讓你自己找氣受？”
“混賬東西！”
……
祠堂外面，謝長青聽得真切。他受了軍棍，渾身疼痛。痛感讓他更加清晰的明白眼下的處境。
他心愛之人沒了。
崔玥是他“好哥們”，此次陪他出生入死，他知道崔將軍嚴厲，遂特意前來送金瘡藥。
他靠著墻壁，仰面望著天，片刻後，又轉身離開。
崔玥不應該還惦記著他。
他亦給不了任何回饋，以前給不了，現在給不了，今後也給不了。
***
接下來一陣子，謝長青在故意避讓崔玥。
他是謝家世子，事務繁忙，隨便找一個借口，也能數日不回府，崔玥每次登門都是敗興而歸。
一日，崔玥帶著一支隊伍沿著邊陲防線巡邏。
恰逢敵軍將領納妾，崔玥好奇心使然，便躲起來多看了幾眼，她眸光銳利，很快就認出那小妾發髻上的鳳簪。
因著這只鳳簪她曾親眼見過，是謝長青親手給未婚妻打造的定情信物。
崔玥一下就想到了什麽，當即吩咐手底下人：“都給我打起萬二分的精神，一會聽我命令行動。”
……
崔玥身邊的侍從尋到謝長青，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謝世子，我家小姐去搶定情信物去了！，世子速速去阻止她！”
謝長青擰眉：“什麽定情信物？”
侍從對謝長青的事，略知一二，道：“就是謝世子贈予未婚妻的那只鳳簪，不知為何會在敵軍將領的小妾頭上。”
謝長青眸色驟寒。
還能為什麽？
上次佳人被擄，身上首飾都不翼而飛。
謝長青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怎麽那麽傻？
人都沒了，他豈會在意首飾？！
再度睜開眼，謝長青沒有一絲猶豫：“來人，讓獵豹隊準備就緒，即刻隨我出發！”
眼下不是開戰之時，自是不能打起來，還是需得速戰速決的好。
謝長青的實力毋庸之際，趕至邊陲，在事情鬧大之前，就將崔玥揪了回來。
剛踏足本朝國土，謝長青指著崔玥，劈頭蓋臉，破口大罵：“平時看著你倒是機靈，一到關鍵時候，你就犯蠢！你可知，你的行為有多危險？！”
崔玥被罵得渾身繃直，耿了脖子反駁：“謝長青，你嚷嚷什麽啊，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說著，崔玥將那只鳳簪塞進了謝長青手裏。
謝長青自是認得此物，不免又睹物思人，可他這樣的人意志力過於強大，寧可麻木，也不會讓自己過分沈浸在傷痛之中，他肩上的擔子太重，容不得他兒女情長。
謝長青將鳳簪放入袖中，之後就裝作沒看見，語氣依舊不善：“我不想讓你為了我做任何事，你聽懂了麽？”
崔玥楞了楞，原來男子對不喜歡的女子，就連她對他的好，也不願意接受麽？
她看著謝長青轉頭就走，仿佛背影也是無情無義的。
她就那麽呆呆的看著，沒有落淚，只是眨了眨眼。
然而，就在她以為，謝長青不會再搭理她時，這人又突然轉身折返。
少女唇瓣微動，僵在原地，目光直直看著謝長青。
謝長青在離著崔玥兩步遠的地方站立，似是無可奈何，叮囑說：“你若出事，我也必定難過，不準再有下次，你可聽見了？！”
虧得這次沒有出事，不然，他無法向崔叔交代。
他在意的人，已經死了太多、太多了……
崔玥臉上的霜色逐漸淡去，不可置信的看著謝長青：“……謝長青，你的意思是，你很在意我？”
謝長青瞪了她一眼：“不要廢話，跟我回去！”
他幾時不在意她了？
他拿她當做親妹妹，什麽好東西都是先讓著她，除卻沒有男女之情之外，謝長青自詡，他對崔玥不薄。
“哦、哦……”
崔玥這一刻，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遂屁顛顛的跟了上去。
“那簪子……”
“不必再提。”
“哦。”
***
同年盛暑過後，因戰事頻發，邊陲起了瘟疫。
謝長青身為謝家少主，起初時，親自照料安撫災民，不幸染上惡疾，被單獨隔離醫治。
三日昏迷後，謝長青悠悠轉醒。謝家郎君從小就會鍛煉睡麻繩的習慣，如此，就能時刻保持清醒，可以在敵軍發動偷襲之際，立刻醒來，並且迅速進入戰鬥。
因著睡麻繩的習慣，導致謝長青無論躺在哪裏，一旦蘇醒，就會立刻清醒過來。
他一眼就認出了趴在他床邊的“士兵”。
確切的說，是女扮男裝的崔玥。
這家夥便只是趴在這裏，他瞧不見她的臉，但僅此後腦勺，他也能認得出來。
謝長青擡手，捏住了崔玥的後脖頸。
“崔玥！你瘋了！染上瘟疫，會死的！”
崔玥醒了醒神，又揉揉眼，見謝長青還有力氣罵人，她咧嘴一笑：“你不是還沒死麽？”
謝長青到嘴的話被堵住：“你……”
崔玥見謝長青無話可說，噗嗤笑出聲來：“噗嗤——謝長青，你現在滿臉都是紅疙瘩，再不如從前俊美了，哈哈哈哈……”
謝長青：“……”
他不再俊美，她為何如此歡喜？
少年人的神色陰郁，仿佛天生不喜談笑。
崔玥擺擺手：“謝長青，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呀。不俊就不俊吧，反正，別人不要你，我又不嫌棄。”
謝長青瞪了她一眼，松開了她的脖頸，厲聲斥責：“你慣會胡鬧！”
說著，翻了個身，背對著崔玥。
崔玥聳聳肩，很是無所謂的態度：“謝長青，你這麽橫，那倒是趕緊恢覆身體呀，你對我嚷嚷，又有什麽用？”
謝長青的確不善言辭，尤其面對崔玥。
他與她素來都是打打鬧鬧，不像他與那個人……
喝過藥後，很快夜幕降臨，謝長青再難入睡，倒是崔玥很快就發出清淺的呼吸聲。
謝長青回頭去看，見這家夥直接躺在了腳踏上，他本想張嘴喚醒她，但一想到自己昏迷後，大抵都是崔玥照料，又沒忍心喊出聲，隨手扯了一條薄衾給她蓋上。
真不知是誰照顧誰？
可她已經與他待在一室了，再不能輕易出去，以免將疫情帶出去，也不知這家夥會不會染上……
謝長青只覺得無端煩悶。
崔玥，你可真夠蠢！
真的值麽？
又過了幾日，謝長青面上的紅疹逐漸消失，他走出這間封閉的屋子之前，讓郎中特意給崔玥看診。
確定崔玥無恙，他這才松了口氣。
他當真不想讓任何人再因他而死。
那種滋味，此生不想經歷第二次。
作者有話說：
其實，一直在守衛謝家的人不僅僅是謝南州，還有一位關鍵人物，就是謝老太太。她與老侯爺這一對，也算是冤家吧～明天這一對的番外就結束，後面是長公主與謝定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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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山河萬裏（上）◎
（崔玥VS謝長青：謝老太太VS老侯爺）
“不要——”
這一聲嘶吼, 最後一個字破了音。餘音消散在風裏。
謝長青的眸底布滿血絲，他伸出的大掌，逐漸籠起，緊握成拳, 手背青筋凸起, 堂堂三軍將領，渾身輕顫。
崔玥素來性子活絡, 嘴巴沒個把門, 換做是尋常時候, 她一定會暢快的揶揄謝長青，可此刻, 她嗓子口仿佛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方才，敵軍困住的美人，竟是當著謝長青的面, 自刎了。
這嬌滴滴的美人不是旁人, 正是謝長青的未婚妻，是他長達十多年細心呵護的一朵嬌花。
是崔玥的情敵。
然而, 此時此刻此地, 崔玥沒法幸災樂禍。
柔弱不能自理又如何？關鍵時候，這個女子謹記謝家規矩, 但凡女眷被擄，一應自刎。
可她還沒正式嫁給謝長青吶。
崔玥想起此前, 她好幾次捉弄情敵, 氣得她哭哭啼啼。
而今回想, 她內心愧疚萬分。
這女子, 值得謝郎一心牽掛。
原來, 是她崔玥膚淺了。
“啊——”謝長青仰面一聲低吼，如杜鵑啼血，下一刻，他拔劍出鞘，高舉長劍，踢了馬腹，一聲嘶吼，“給我殺！”
沒了軟肋，謝長青便毫無顧忌了。
崔玥知道，這家夥怕是要瘋。
她的父親是謝老侯爺麾下的一員猛將，她與謝長青算是打鬧著一起長大，她比誰都要了解他。
崔玥當即揚起馬鞭，抽打馬腹，也持劍追了上去。
“小姐！你不能上前線！”
“滾開！誰也別想擋著我！”
情敵死了，她卻是半點高興不起來。她太清楚謝長青那家夥有多心悅他的白月光，這一仗下來，謝長青會瘋的。
她不能讓他瘋。
崔玥一路朝著謝長青狂奔而去，但並沒有與他打照面，只是在他身後，替他擋去所有敵軍，讓謝長青有機會挨近那已經香消玉殞的美人。
這一刻，崔玥竟恨不能讓給自己代替美人。
她若是死了，謝長青大抵就不會這麽傷心了吧。
這家夥啊……從來不輕易喊疼，少時被野狼咬著拖行數百步，也不吱一聲，他的眼淚比金子都要矜貴。
崔玥不允許任何人讓這家夥輕易哭出來。
殺戮之中，秋風瑟瑟，謝長青跪地，懷中抱著美人，悲切萬分。崔玥持劍，替他擋去一切殺戮。
一起仿佛就定格在了這一刻。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直到一聲尖叫聲劃破長空。
“小姐！”
“小姐你受傷了！”
謝長青終於擡首，朦朧的視線之中，他看見崔玥已然強撐到了強弩之末，右臂劃破了一刀血口，銀甲上血漬斑斑，分不清是她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謝長青抱著美人起身，將美人背在了他身後，一手朝後扶著美人，另一只手持劍殺敵，很快就與崔玥並肩而戰，年輕男子嗓音嘶啞：“誰讓你過來的？”
崔玥斜睨他，到底不忍心在這個節骨眼下挑釁老冤家，只說：“上陣殺敵，是武將的職責，我可不是為了你。”
她著重強調了最後一句。
可下一刻，崔玥又覺得自己太過不近人情了，老冤家他……才剛死了白月光吶！
崔玥看向謝長青，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美人屍首，發自內心催促：“你先沖出重圍，我斷後！”
謝長青看著她。
崔玥怒吼：“少磨磨唧唧，你若不走，你我一個都走不了！”
兵者最忌諱猶豫不決，幾個呼吸的時間都有可能決定全局。
謝長青與崔玥都是讀者兵法長大，比誰都清楚“時機”二字的重要性。
謝長青眼底赤紅一片，看了崔玥兩眼，隨後就在隨從的掩護之下，開始沖出敵軍包圍。
崔玥親眼目睹謝長青頭也不回的離開，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底也一陣憋悶，心房像是被人用利刃劃開，又潑上了一碗陳年老醋。
心腹不服氣，一次次提醒崔玥：“小姐！你自己也看見了，在謝將軍眼裏，你還不如一具屍首。”
崔玥聽了這話，覺得十分不對勁，她心中更是煩悶：“閉嘴！死者為大，莫要胡扯！”
捫心自問，便換做是她，也不能單獨留下謝長青未婚妻的屍首。
雖是情敵，可崔玥明白，她是個大義之人。
在生死面前，她寧可死，也要保全謝長青與謝家軍。
這樣的女子，即便外表柔弱，可骨子裏的義氣不輸給女子，她值得謝長青用心對待。
那女子在敵軍陣營前自刎的瞬間，崔玥心裏便知曉，她此生都贏不了了。
活人，如何能與逝去的人爭？
廝殺不絕，戰火燎原。
直至漫天晚霞籠罩廣袤的曠野，殺戮才漸消。
謝家軍又勝了。
可崔玥笑不出來。
她看著身側一些熟悉面孔的屍首，她清楚地知道，每一次的勝仗，也意味著同胞的犧牲。
只要是戰爭，死亡就免不了。
哪怕是謝長青，他也護不了自己的未婚妻。
“小姐、小姐！結束了，都結束了！”
隨從在耳側大喊。
崔玥回過神，身子一晃，單膝跪地，一手持劍支撐著早已耗盡體力的身體。
結束了麽……？
當真能結束？
崔玥從小到大，目睹了數次勝仗，可用不了多久，號角聲又會響起，只要蠻夷不除，戰事永遠不斷。
“小姐，該回去了。”
“小姐啊，你傷勢太重，速速回去醫治吧！”
崔玥眼前一晃，看見白光乍現，在浮光之處，一美人朝著她燦然一笑，用口型對她說了一句話：“替我照顧好長青。”
崔玥幹澀裂開的唇瓣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下一刻，白光消失，情敵也不見了，她體力不支，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小姐？！”
“小姐，你醒醒！”
“小姐……”
失去一切知覺之前，崔玥還想對情敵多說幾句話。她心裏再清楚不過，她這輩子都贏不了情敵。
美貌、心善、聰慧的女子，誰會不愛呢？
也難怪謝長青從年少就惦記她。
***
再次睜開眼，崔玥發現，她已經躺在了自己的閨房。
外面天光大亮，鳥鳴啾啾。
她至少已經睡了一夜過去。
崔玥忽然想到謝長青，她猛地坐起身來，撕裂的傷口讓她察覺到了痛感。
崔將軍才進屋不久，就坐在桌案旁，見女兒醒來，立刻上前詢問：“丫頭，你此次傷勢過重，統共八道劍傷，萬不可馬虎大意！”
崔將軍就這麽一個女兒，自是疼得跟寶貝疙瘩似的。
可惜，女兒受他影響，從小便不愛紅裝愛武裝，養到這麽大，已經是個假小子，哪有還有千金大小姐的模樣。
崔玥嘶了一聲，忍著痛疼，開口就問：“謝長青呢？他怎麽樣了？”
說著，崔玥順勢下榻，動作麻利，半點不怕疼。
崔將軍見女兒這般狀況，還滿心滿眼是謝長青那個臭小子，氣不打一出來。
“丫頭！你可別糊塗下去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謝家郎君都是大情種，不會輕易移情的。謝長青這才剛死了未婚妻，他自己沒有殉情，已是顧全大局，哪裏還會在意你？！”
崔玥瞪了自己的父親：“我喜歡他，便是因為他的性子，他倘若那麽容易移情別戀，我就不喜歡他了”
看著女兒執意走出屋子，崔將軍擡手指了指：“你……唉！”
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去寄掛心上人！
***
崔玥素來要強，見到謝長青時，她裝作如若無事，就那麽倚靠著門框，看著在房中靜坐的年輕謝郎。
謝長青一襲縞素，懷中抱著一只酒壇子，像是醉得不輕。
那個自信陽剛的男子，此刻，頹唐不已。
崔玥喚了一聲：“餵。”
對方毫無反應。
崔玥喉嚨幹澀。
她了解謝長青的為人，這人從不會讓自己放縱，他素來頂天立地，便是天塌下也不會影響了吃飯睡覺，可這次……他當真被重創到了。
也是……
倘若換做是謝長青死了，她大概也會如此吧。
崔玥邁入屋子，在謝長青身側的圈椅落座，看著他落魄無神的眼，心如刀絞：“謝長青……”
她又喚了他的名諱。
謝長青像是已經僵坐了許久，僅一夜之間，像被抽走了一絲魂魄。
他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崔玥鼻頭一酸，終是沒能控制情緒：“謝長青……你看看我啊，你擡頭看看我。她死了，可我還活著……”
崔玥大大咧咧，曾對謝長青表露過心意，卻被謝長青尋了借口搪塞了回去。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意，也一直都在以另外一種方式拒絕。
後來，崔玥就不再提及，假裝事情已經翻篇。
可此刻，崔玥看著謝長青為了另外一個女子，傷心至廝。她也想告訴謝長青，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
“謝長青，你看看我。”
“謝長青、謝長青！”
從前，謝長青對她說，他與她無果，讓她另覓良婿，可崔玥心裏裝著他，便誰也入不了眼了。
謝長青有了未婚妻之後，崔玥對心悅之事再也沒有宣之於口。
可眼下又不同了。
謝長青恢覆孑然一身，她自是有資格接近他，哪怕他此刻還是不將她放在眼裏。
換言之，尤其是此刻，即便謝長青眼裏沒有她，她更要守在他身邊。
崔玥伸出的手在輕顫，不知是情緒不對？還是因著她身上傷口的疼痛？她沒法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的手搭在了謝長青冰寒的手背上。
“謝長青，你會熬過去的。你是常勝侯府的世子，你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要不……接下來，你我一起給她報仇吧。”
人總要有個信念才能活下去。
果然，謝長青僵凝的神色有了一絲反應，他擡起頭來，對上了崔玥焦灼的眸子，宛若破了嗓子，一開腔就自帶一股蒼涼，道：“報仇……對、對……報仇，我要報仇……”
崔玥這才松口氣，她一眼就能看出謝長青的神色，知道至少此刻，謝長青眼底還有一絲生機。
他是常勝侯府的世子，他的擔子不允許他萬念俱灰。
謝家兒郎素來長情，他也不例外。
崔玥壓根就不幻想，謝長青能移情別戀到她身上。
但只要能陪伴在謝長青身側，就已經足夠。
七日後，謝長青果然開始了他的覆仇計劃，崔玥傷勢未愈，強裝無所謂的跟在他身邊，二人帶著一眾精銳部隊，夤夜潛入敵營，一把火燒了敵營糧草。
謝長青大有赴死的心態，這人狠起來，便是崔玥也覺得有幾分可怖。
可她懂他的山河萬裏，明白他一切的苦楚。
崔將軍前來接應時，謝長青與崔玥才將將從敵軍包圍中沖出來。
見狀，崔將軍指著這二人，心疼的同時，又在罵罵咧咧：“胡鬧啊！你們兩個回去之後兵法處置！日後若無侯爺允許，再不可如此魯莽任性！”
崔將軍沒有兒子，他是看著謝長青長大，將他視作半子。但饒是如此，崔將軍也不讚成自己的女兒一門心思撲在謝長青身上。
謝長青被仇恨蒙蔽了，已經豁出去，這次還算幸運，但下回就保不準會發生什麽。
回去之後，謝長青領了軍棍，崔玥身上有傷，遂只是罰她跪了祠堂。
崔將軍又老生常談：“你這丫頭如何能不聽勸？謝長青胡鬧，你也跟著他胡鬧？你可知蠻夷鐵騎此次在邊陲駐紮了多少兵馬？若非為父及時趕過去接應，你二人已經命喪黃泉了！”
崔玥嘴硬，跪在祠堂也不能消停，仰面反駁自己的父親：“那又如何？人活著就要痛快肆意，便是與謝長青一起死，我也死而無憾！”
崔將軍氣糊塗了，破口大罵：“謝長青心裏沒有你，你這不是犯傻麽？！”
崔玥不以為然：“他心裏沒有我，可我心裏有他啊，我寧可守著自己喜歡的人，也不要聽從父親的話，隨便找一個男子嫁了！總之，你管不了我！”
“你……你要氣死老子！”
“父親不要多管閑事不就成了？誰讓你自己找氣受？”
“混賬東西！”
……
祠堂外面，謝長青聽得真切。他受了軍棍，渾身疼痛。痛感讓他更加清晰的明白眼下的處境。
他心愛之人沒了。
崔玥是他“好哥們”，此次陪他出生入死，他知道崔將軍嚴厲，遂特意前來送金瘡藥。
他靠著墻壁，仰面望著天，片刻後，又轉身離開。
崔玥不應該還惦記著他。
他亦給不了任何回饋，以前給不了，現在給不了，今後也給不了。
***
接下來一陣子，謝長青在故意避讓崔玥。
他是謝家世子，事務繁忙，隨便找一個借口，也能數日不回府，崔玥每次登門都是敗興而歸。
一日，崔玥帶著一支隊伍沿著邊陲防線巡邏。
恰逢敵軍將領納妾，崔玥好奇心使然，便躲起來多看了幾眼，她眸光銳利，很快就認出那小妾發髻上的鳳簪。
因著這只鳳簪她曾親眼見過，是謝長青親手給未婚妻打造的定情信物。
崔玥一下就想到了什麽，當即吩咐手底下人：“都給我打起萬二分的精神，一會聽我命令行動。”
……
崔玥身邊的侍從尋到謝長青，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謝世子，我家小姐去搶定情信物去了！，世子速速去阻止她！”
謝長青擰眉：“什麽定情信物？”
侍從對謝長青的事，略知一二，道：“就是謝世子贈予未婚妻的那只鳳簪，不知為何會在敵軍將領的小妾頭上。”
謝長青眸色驟寒。
還能為什麽？
上次佳人被擄，身上首飾都不翼而飛。
謝長青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怎麽那麽傻？
人都沒了，他豈會在意首飾？！
再度睜開眼，謝長青沒有一絲猶豫：“來人，讓獵豹隊準備就緒，即刻隨我出發！”
眼下不是開戰之時，自是不能打起來，還是需得速戰速決的好。
謝長青的實力毋庸之際，趕至邊陲，在事情鬧大之前，就將崔玥揪了回來。
剛踏足本朝國土，謝長青指著崔玥，劈頭蓋臉，破口大罵：“平時看著你倒是機靈，一到關鍵時候，你就犯蠢！你可知，你的行為有多危險？！”
崔玥被罵得渾身繃直，耿了脖子反駁：“謝長青，你嚷嚷什麽啊，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說著，崔玥將那只鳳簪塞進了謝長青手裏。
謝長青自是認得此物，不免又睹物思人，可他這樣的人意志力過於強大，寧可麻木，也不會讓自己過分沈浸在傷痛之中，他肩上的擔子太重，容不得他兒女情長。
謝長青將鳳簪放入袖中，之後就裝作沒看見，語氣依舊不善：“我不想讓你為了我做任何事，你聽懂了麽？”
崔玥楞了楞，原來男子對不喜歡的女子，就連她對他的好，也不願意接受麽？
她看著謝長青轉頭就走，仿佛背影也是無情無義的。
她就那麽呆呆的看著，沒有落淚，只是眨了眨眼。
然而，就在她以為，謝長青不會再搭理她時，這人又突然轉身折返。
少女唇瓣微動，僵在原地，目光直直看著謝長青。
謝長青在離著崔玥兩步遠的地方站立，似是無可奈何，叮囑說：“你若出事，我也必定難過，不準再有下次，你可聽見了？！”
虧得這次沒有出事，不然，他無法向崔叔交代。
他在意的人，已經死了太多、太多了……
崔玥臉上的霜色逐漸淡去，不可置信的看著謝長青：“……謝長青，你的意思是，你很在意我？”
謝長青瞪了她一眼：“不要廢話，跟我回去！”
他幾時不在意她了？
他拿她當做親妹妹，什麽好東西都是先讓著她，除卻沒有男女之情之外，謝長青自詡，他對崔玥不薄。
“哦、哦……”
崔玥這一刻，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遂屁顛顛的跟了上去。
“那簪子……”
“不必再提。”
“哦。”
***
同年盛暑過後，因戰事頻發，邊陲起了瘟疫。
謝長青身為謝家少主，起初時，親自照料安撫災民，不幸染上惡疾，被單獨隔離醫治。
三日昏迷後，謝長青悠悠轉醒。謝家郎君從小就會鍛煉睡麻繩的習慣，如此，就能時刻保持清醒，可以在敵軍發動偷襲之際，立刻醒來，並且迅速進入戰鬥。
因著睡麻繩的習慣，導致謝長青無論躺在哪裏，一旦蘇醒，就會立刻清醒過來。
他一眼就認出了趴在他床邊的“士兵”。
確切的說，是女扮男裝的崔玥。
這家夥便只是趴在這裏，他瞧不見她的臉，但僅此後腦勺，他也能認得出來。
謝長青擡手，捏住了崔玥的後脖頸。
“崔玥！你瘋了！染上瘟疫，會死的！”
崔玥醒了醒神，又揉揉眼，見謝長青還有力氣罵人，她咧嘴一笑：“你不是還沒死麽？”
謝長青到嘴的話被堵住：“你……”
崔玥見謝長青無話可說，噗嗤笑出聲來：“噗嗤——謝長青，你現在滿臉都是紅疙瘩，再不如從前俊美了，哈哈哈哈……”
謝長青：“……”
他不再俊美，她為何如此歡喜？
少年人的神色陰郁，仿佛天生不喜談笑。
崔玥擺擺手：“謝長青，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呀。不俊就不俊吧，反正，別人不要你，我又不嫌棄。”
謝長青瞪了她一眼，松開了她的脖頸，厲聲斥責：“你慣會胡鬧！”
說著，翻了個身，背對著崔玥。
崔玥聳聳肩，很是無所謂的態度：“謝長青，你這麽橫，那倒是趕緊恢覆身體呀，你對我嚷嚷，又有什麽用？”
謝長青的確不善言辭，尤其面對崔玥。
他與她素來都是打打鬧鬧，不像他與那個人……
喝過藥後，很快夜幕降臨，謝長青再難入睡，倒是崔玥很快就發出清淺的呼吸聲。
謝長青回頭去看，見這家夥直接躺在了腳踏上，他本想張嘴喚醒她，但一想到自己昏迷後，大抵都是崔玥照料，又沒忍心喊出聲，隨手扯了一條薄衾給她蓋上。
真不知是誰照顧誰？
可她已經與他待在一室了，再不能輕易出去，以免將疫情帶出去，也不知這家夥會不會染上……
謝長青只覺得無端煩悶。
崔玥，你可真夠蠢！
真的值麽？
又過了幾日，謝長青面上的紅疹逐漸消失，他走出這間封閉的屋子之前，讓郎中特意給崔玥看診。
確定崔玥無恙，他這才松了口氣。
他當真不想讓任何人再因他而死。
那種滋味，此生不想經歷第二次。
作者有話說：
其實，一直在守衛謝家的人不僅僅是謝南州，還有一位關鍵人物，就是謝老太太。她與老侯爺這一對，也算是冤家吧～明天這一對的番外就結束，後面是長公主與謝定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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