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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我憐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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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我憐卿(四)

大晏最繁華之處莫過於京都四街, 一路車馬粼粼。

路過香霧繚繞的茶攤,攤鋪之上吆喝聲起伏,錦衣華服的男子接連步入綠瓦紅墻的氣派酒樓內, 座上觥籌人影, 笙歌鼎沸。

淩玉枝頓步,目光停留在那高朋滿座間,發出喟嘆,“我以後要開一間比這家還出名的酒樓!”

她想自己開,自己做主,而不是當老板的夥計與廚娘。

江瀟瀟與賀菡真也停下腳步,見那青檐綠瓦輝煌耀目, 再聽她這昂揚激蕩的願望, 也不禁泛起遐想。

“那我也想一下,日後坐在這麽大的酒樓裏算著一本本厚厚的賬簿……”江瀟瀟眼中忽亮。

賀菡真附和:“還有管弦絲竹, 雅間閣樓不能少。”

淩玉枝笑得嘴角彎彎:“到時候我們當東家,你們一個管賬,一個管內務, 我就來鉆研菜譜。”

“真的會有t這麽一日嗎?”

淩玉枝幾乎是立即點頭:“當然了,努力賺錢, 想要的都會有。”

這句話還真是適用於任何時代。

她們一個來自百年前的時代, 飛揚明媚, 無論何時都有著滿腔的熱望與鬥志。

一個長於江南, 性子灑脫堅毅, 有時自卑自怨,但卻依舊勇往直前。

一個輾轉顛沛, 受盡磋磨苦難卻依舊頑強不屈,仍心存善意, 溫柔和藹。

都是芳年華月的姑娘,來自不同之處,但因緣際會,相聚在此刻,雙雙明亮的眼眸中都為心中的願望泛起洶湧的熾熱。

“典玉閣?”

四人繼續向前走著,一座雕飾的光彩奪目的兩層樓臺橫現眼前,牌匾上用清秀簪花小楷寫著典玉閣三個大字。

衣著富麗的男男女女從樓中進出,不時帶出一陣沁人的馨香。

淩玉枝好奇問:“典玉閣是做什麽生意的,這般熱鬧?”

賀菡真剛來燕京時路過典玉閣,她回憶著,“我之前路過稍稍看了看,應是賣女子的頭面首飾與香粉胭脂的。”

淩玉枝聽罷,眼中直亮,她只喜歡三個地方,賣吃食的、賣首飾的與賣話本小說的。

江瀟瀟知道她又走不動了,出言提點她,“阿枝,努力賺錢,開酒樓呢。”

典玉閣門外迎客的夥計見又來了幾位姑娘,立即想迎上去,可見她們在店門前停下腳步,一時猶豫不決可要上前迎客。

淩玉枝見人為難,連忙掩去尷尬,大手一揮,“我有的是錢,走,進去看看。”

“她那是打腫臉充胖子。”江瀟瀟看她大步走向前,忍不住湊到賀菡真耳前笑道。

一進門,陣陣清香撲鼻,暗香隨風浮動,屏風後還有手磨香料的姑娘。

十幾張紫檀木支架上掛著的皆是琳瑯滿目的首飾,玲瓏點翠珠釵、碧玉藤花玉扣、綠松石珊瑚銀釵、飛燕重珠耳鐺……

姑娘家從頭到腳的首飾沒有一件重樣的。

“這對耳鐺真好看。”賀菡真望著那對珠光細閃的耳飾,不舍移步。

淩玉枝流連附和:“是好看,我看得都眼光了。”

一支並蒂海棠花金釵高展在琉璃閣臺上,一顆寶石鑲嵌在玉石雕成的花瓣中間,明艷精致,引的人頻頻相顧。

最終被一位衣著不菲的貴女買去。

只見那女子被仆人簇擁,只堪堪一擡眼,身後的婢女便掏出兩錠沈甸甸的銀子送到掌櫃手上。

“這最少得有四十兩罷?”淩玉枝虛虛瞄了一眼,不禁慨嘆,這偌大的燕京城真是揮金如土啊。

她心頭顫了顫,將手上那支玉蘭鏤花流蘇步搖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

江瀟瀟見她方才裝作闊綽,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精致之物,調侃她:“阿枝,你放回去做什麽,你戴這個正好看,買了它罷,區區四十兩。”

淩玉枝失笑,輕輕掐了她一下,“這要是碰壞了顆珠子,我可賠不起。”

她還是目光不舍得移開,又問道:“我戴上真的好看嗎?我只敢稍稍比一下,不敢真試。”

江瀟瀟早將她方才愛不釋手的情形盡收眼底,那玉蘭花流蘇細碎靈巧,細小的玉珠花蕊輕輕搖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與她靈動圓亮的眉眼和白皙的膚色相稱,宛如初綻的芙蓉花般嬌艷動人。

“真的美極了,你戴上那真是……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你胡說。”淩玉枝嗔她一眼,開心得尾音輕顫。得以看出她是真的十分喜歡那支步搖,可最終還是多看了幾眼,依依不舍地放回去,“走罷。”

對面那家店肆也是兩層高樓林立,門前的燈盞皆雕刻上各種字畫詩詞,在一眾喧囂奪目的酒樓中顯得格外清新風雅。

淩玉枝一眼認出這便是她最想來逛的地方,繪妙樓。

“對面是繪妙樓,可要去看看?”

江瀟瀟覺得這個名字聽起來略微耳熟:“可是你先前同我說過的,比我們那的閑韻閣書還多的繪妙樓?”

“看這派頭,應當錯不了。”淩玉枝點頭,“菡真和一鳴要去看看嗎?”

賀菡真與她們一同出來,今日難得歡喜,一路都興致濃烈,笑答:“走罷,今日還早,都去逛逛。”

賀一鳴乖乖地跟在身後:“我不認識,自然是跟著姐姐們。”

繪妙樓正挨著一家酒樓,幾個華服男子從隔壁酒樓出來,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

這群人口中粗鄙呷笑之聲傳的悠遠。

“我說溫兄,那日陪我們吃酒的那小娘子,今晚還來給我們唱曲兒嗎?”

“怕是惹的人生氣不肯來了。”

立即有幾人應和,“要我說,這小娼婦果真不識擡舉,也不知整日裏裝什麽清高?”

被喚作溫兄的那人戲謔笑罵:“還不都是你們這群粗人冒犯了絮娘,她這幾日拿喬作怪說什麽也不肯出來見客,今日需得去好生哄一哄才是。”

他話語漂浮頓挫,明顯是喝多了。

江瀟瀟聽到這聲音,渾身猛然一震,雙拳收緊,紅潤的指尖擠壓得毫無血色。

淩玉枝也覺得這聲音耳熟,回頭一看江瀟瀟,她早已瞳孔幽黑閃動,眼底驀然結了一層凝霜,又似有一團暗火要將那層霜寒熾化。

那幾個紈絝子弟一前一後,口中滿是吹噓之言。

為首的綠衣男子滿身酒氣,打了個酒嗝,見了江瀟瀟也明顯一楞。

他皺著眉故作回憶,忽然一聲冷言嗤笑,高聲呼道:“呦,這燕京城還真是什麽貓狗都能來了,你到這來做什麽?我昨日在千金坊可不曾見到你啊。”

這人便是吏部尚書府溫家找回的小兒子溫遠,此人幼年時流落江南,直至半年前才被找回。先前被章州清安縣李家所收養,名為李重言。

千金坊一聽便是哪處戲樓樂坊的名字,因那樁荒唐婚約,他對江瀟瀟懷恨在心,如今說這話便是故意折辱她。

江瀟瀟面色冷肅,眸中壓不住慍色,掃過去的目光銳利萬分。

她那段時日,日日夜夜惡心痛恨透了這個人,早恨不得一把刀在他身上捅幾個窟窿。

溫遠旁邊那幾個紈絝看起了熱鬧,斜眼笑道:“阿遠,這是誰啊?你的舊情人?”

“這等姿色,還不如千金坊的姑娘,我可看不上,你們若有意,自去問問她可願意……”

話還未說完,江瀟瀟忍著怒氣,上前就是一個清脆的巴掌揚到他左臉上。

“快來人,打人了,打人了……”溫遠身邊那群紈絝也只是些耍嘴皮子的,見到這姑娘如此強悍,也不敢進去插一腳,只能慌張地高聲喊人。

溫遠則被這一巴掌打得暈頭轉向,手掌一抹,竟摸到嘴角流出的血漬,臉上已是一道血紅的掌印。

“賤人,你敢打我?”

江瀟瀟察覺不到掌心火辣辣的痛感,沒等他直起身,“啪”地又是一巴掌甩在他右臉,冷笑道:“我打你怎麽了?我只恨今日沒帶刀來,否則你身上早已是三刀六洞。”

“你這賤人,從前我忍你,千般好言好語哄著你,如今你敢打我,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眼看他要撲上來,淩玉枝急忙拉開江瀟瀟,也是反手一巴掌揚到他臉上,眼中怒意高熾,狠狠罵他:“獐頭鼠目的卑鄙小人。”

沒想到今日居然在這遇到他,這樣也好,正好算算從前的舊賬。

溫遠一個趔趄差點倒地,又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瞬間眼冒金星。

他惱羞成怒,借醉意上湧,不管不顧就踢翻擋在身前的一處香粉攤。滿桌的香粉盒子盡數散落在地,各種香混在一起,激起一片白蒙蒙的煙塵,嗆得人呼吸頓滯。

買香粉的小姑娘眼眶頓紅,也不敢上前理論,只能低聲掩淚,“我的香粉,我的香粉……”

賀菡真嚇得不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可聽著那小姑娘的哭聲,頓感揪心萬分。

便帶著賀一鳴一起拾起剩下完好無損的香粉盒子,可惜都沾上了灰,打開後每盒都傾倒出一半,已是不能賣了。

溫遠欺軟怕硬,根本打不過她們,只得氣急敗壞:“張兄,趙兄,快去報官,讓官府來抓住這兩個人,狠狠打她們幾板子!”

被喚作張兄和李兄的那兩人手足無措,剛想撥開人群出去,卻見被堵得如鐵桶般的人流突然讓出一條道。

一道湖藍色的頎長身影出現,周遭的喧囂瞬間偃旗息鼓。

溫遠眼前是虛茫暗影,還未等看清是怎麽了,便感胸前劇痛襲來,耳邊傳來呼嘯的破風之聲,被人一腳踹入圍欄後的護城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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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裏立即揚起巨大的水花,激蕩的水浪淹沒過他胸前,刺骨寒意圍裹著全身,他嗆了幾口水,撲著雙臂大聲呼喊:“救命……救命……”

半邊街的百姓圍著這條河,看著有人在水中撲騰,一時間橋上橋下沸反盈天。

謝臨意倚著圍欄,冷嗤一聲,對著下面的人悠悠道:“你這張嘴如此不幹凈,我送你下去,讓這護城河的水替你洗洗。”

溫遠身旁的那幾個紈絝慌作一團,想四處找人下去救人。

“還真是好生義氣,你們也想下去陪他玩玩?”

對上謝臨意寒芒畢露的眼神,那些人一個個嚇得不敢動。

“救命……救命……”河裏那人還在不停嗆水,可無一人敢奮不顧身跳下去相救。

江瀟瀟見了謝臨意,驀然心安。

謝臨意走到她身旁,見她不似早上分別時那般笑意瀲灩,眼波明媚。

此刻她神色正透著淡淡倦意,一縷發絲滑落頸間,目光中仍有揮之不去的怒意。

他眼中暗光浮動,心頭也隨之震顫,問她:“還生氣嗎?”

“生氣。”江瀟瀟立即道。

看著河中撲騰的人影,她還是氣焰未消。

但她知道謝臨意是想幫她出氣,可她不想給他惹麻煩,以免落人口舌。

她低聲,話音沈悶:“你叫人撈他起來罷,這裏人太多了。”

謝臨意眼神一松,溫遠那群不敢妄動的隨行小廝便匆匆趕來,合力拋下一根麻繩,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拉上來。

溫遠冷得瑟瑟發抖,雖心中怨恨到極致,卻再也不敢造次胡言,在人聲鼎沸之下,極不情願地賠了銀子與那賣香粉的姑娘。

可那安遠侯世子,天子外甥,皇親國戚,他自是再不敢與之叫囂。

於是只能含恨瞪著江瀟瀟,他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會和安遠侯世子扯上關系。

胸膛劇烈起伏,嗆出一口水,想到今日顏面掃地,他大聲呵斥看熱鬧的百姓,“看什麽看!”

委實是把欺軟怕硬演繹到極致。

那些人見人被撈起來,少了一樁笑耳,自然一哄而散。

人群散後,謝臨意將她們送回住處。

“阿枝,瀟瀟,今日之事……還有,方才那些是什麽人啊?”賀菡真是真不明緣由,愁眉不展了一路,直到到家後才悄聲問她們。

淩玉枝拉著她進去,“說來話長,今日怕是嚇著你們了,先歇會兒,等我給你一一解釋。”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知道謝臨意在等她,江瀟瀟再次從屋裏出來,他果然站在那未走。

她向他走去,別過耳邊一縷發,心中如有一團融融暖意縈繞,話語清淡且輕盈:“你是如何得知我們在那的?”

謝臨意就這樣直直看著她:“我剛好從宮裏出來,路過城東街。”

他眼神逐漸熾熱:“我從前說過,沒有任何人能再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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