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醍醐灌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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醍醐灌頂

“吃罷, 這是我做的,嘗嘗看。”

淩玉枝把裹著肉沫和蔥花面拌均,直到醬汁裹滿每一根面條, 根根色澤誘人, 蔥油香氣四溢。可她緩緩擡眼卻見裴谙棠一手拿著筷子微微怔神。

他雙目盯著一處,眸中神色濃重,似乎在沈思。

淩玉枝與他說話時極少見他對別的事物入神,許是骨子裏的性情使他從內心便透著對人的尊重與敬意。

因此同他在一起時,他都會細細地看著她每一個動作,噙著笑傾聽她每一句話。

“你在想什麽?”直到淩玉枝觸碰上他的手背,他才轉回視線, 驅散開眼中的混沌。

“對不起阿枝。”他話語帶著一絲慌張與愧意同她道歉。

在淩玉枝眼裏, 他是個至真至純之人,對待感情甚至有時會帶著一絲笨拙與小心。

她搖頭道:“沒關系, 你吃我這份罷,我拌好了。”

裴谙棠瞬息仿若醍醐灌頂,似心底漸漸明朗, 激動按下她的手,話語聲音提高了幾分, “阿枝, 我想到了一件事, 我以為, 此事與破案有關。”

他再也無心用膳, 直直站起身。

“你想到什麽了?!”淩玉枝也日日心系這兩樁案子,這下也迅速隨他起身相問。

坐在身後的謝臨意和溫樂衍也齊齊看向他, “怎麽了?”

齋舍清冷,這時已除了他們幾個之外, 這幾桌間皆無旁人。

裴谙棠隱隱篤定道:“朱廖此人,身上頗有疑點,我得再去找他。只消問清了這件事,這個案子許能撥雲見日。”

被他這麽一說,他們哪裏還有閑心坐下用膳,都紛紛起身跟他疾步走出齋舍。

暮色隱約,濃重的夜色如墨般沈沈壓下,書院各處已掌起了燈火,各處不見有人閑散走動,這個時辰,學子們都在書舍上晚課。

蟬鳴蛙聲煩雜起伏,許是要變天,晚風中襲來一絲燥熱,拂過人身上時,迎面的沈悶與凝稠感覆蓋而來。

書院正門的偏房內掩著房門,桌上的燭燈火光微暗,像是要燃燒殆盡。朱廖整日不能下床,早早地便躺在床上闔眼淺眠。

裴谙棠輕輕就掩著的房門敲了幾聲,朱廖打了個激靈,房內鼾漸息,他道:“誰啊,門未上閂。”

“查案。”

這麽晚了怎麽還來查案,朱廖眼睛瞪大了幾分,他以為又會是哪位堂長或者山長帶著人來,頓感慌張,費力掙紮地想起身,腳上卻疼痛難忍。

還不等他把腳騰空移到床沿,裴谙棠三人等便推門而入。

朱廖四下望了一圈,見只有三位年輕的官員,心下松了一口氣,“拜見各位大人。”

“朱廖。”裴谙棠直言,“你那日喝了酒?”

朱廖期期艾艾不語。

“本官那日隨堂長前來,一進屋便聞到一絲酒氣。而你卻掩飾說是膏藥味刺鼻,但現下看來,分明就是酒水。那日進來時看到你欲要強行挪動身子,是你怕酒壺被發覺,是以想強撐著起身把那日桌上鬥笠後的酒壺藏起來,是嗎?”

裴谙棠伸手往那桌上一指,借著微弱的燭光,謝臨意上前把鬥笠拿開,果然見後方立著一只空酒壺。

他拎在手上晃了晃,朱廖看過來時,立馬心虛地低下頭。

他是喝了酒,怕被發現責罰,不敢叫山長等人發現。可腿受了傷,又實在是行動不便,是以沒有法子把酒壺扔掉或是藏起來,這幾日一直還放在鬥笠後面掩蓋著。

裴谙棠也是今日聽到山長責罰孫彬與林橋東幾人才無意得知院中的院規,嗜酒與好賭都是書院明令禁止的。

他猛然想起那日來朱廖的房中,借著一絲淡淡的酒氣發現了掩在鬥笠後的酒壺。當時沒在意,可今日心中閃過朱廖那時慌張的樣子,便想,他應是喝了酒的。

現下看朱廖這幅樣子,確實是猜對了。

裴谙棠聲色清冷道:“院規禁止飲酒,那日本官來找你時,雖屋中還有難隱的酒氣,但你已然行動不便,不可能掩人耳目弄到酒水。那便只可能是前一日晚上喝的。”

尋常的酒當時開封或是短短相隔一夜,便還有留有酒氣,可若是時間長了,酒氣便消散了,就比如今日來,房中早已無其他氣息了。

朱廖只能承認:“大人神斷,草民正是在被砸傷了腿的那晚與人喝了酒。”

“喝了多少?如實說。”

朱廖被問得一懵,他想問喝酒與他們查案有何關系,可看到那日還溫言相對的裴大人此刻正神色冷峻地盯著他。

他下意識就把話咽回去,也不敢隱瞞,如實道:“草民那晚與韓大春、唐微明共飲了幾杯,我們確實是喝得有些醉了。以至於後面去搬梁木之時腳底打顫,這才沒扶穩砸傷了腿。”

他若是單單喝了酒,裴谙棠自然不會這般大動幹戈前來,可他被梁木砸傷腿的那晚正是徐子玉遇害的那晚。

朱廖先前先是信誓旦旦地在供詞裏說出運送梁木與受傷的具體時辰,可他如今又說自己喝得有些醉,以至於三個大男人擡一根梁木都擡不住。

那按理來說醉意之下不可能把各個節點的時辰記得這般清清楚楚。

“你們既已醉成這樣,為何還能記清楚時辰?”謝臨意問他。

裴谙棠見朱廖支支吾吾,更覺得此事有疑,便道:“你把當晚的情況,從山下的工匠送梁木上山,到你們幾個喝酒,再到你們被砸傷了腿,其中過程悉數講來。”

“草民……草民記不大清時辰了。”

溫樂衍一陣焦急無言,見此人唯唯諾諾,可見供詞定然有所捏造。

他正想開口,裴谙棠卻比他還急,沈冷道:“記得多少便說多少,你聽著,你的供詞事關命案,若是再刻意扯謊捏造,本官唯你是問。”

朱廖被這一震懾,心中猛然一縮,他急得焦頭爛額,正努力回想著當晚的事:“那晚……那晚的確是酉時初,山下的工匠送了最後一趟梁木來。我看他們累的不輕,又見天色已晚,怕下山的路不好走,便對他們說把木頭放在門口即刻,回頭會喊人來幫忙搬進去。”

這也確實是他吃醉了酒前記得唯一清晰的一件事了。

“之後呢?”

他回憶道:“之後……”

“之後我去找人幫忙,在前院繞了一大圈也不見人,回來時見韓大春正在我寢房門口,神神秘秘拉著我進去。他拎著一壺酒說酒癮上來了,帶了兩碟小菜來邀我喝幾杯。我一開始不答應,還勸他不能喝,被發現可是要罰月錢的,t可他執意相邀,我四下猶豫便也坐下與他喝了幾杯。”

朱廖繼續回憶:“後來我們喝得有些醉,記不清是何時了,只記得唐微明也過來了,他一開始也不敢喝,隨後還是我們強拉著他喝了幾杯。”

裴谙棠聽出了關竅,急問:“唐微明是後面來的?”

如今看來,朱廖與韓大春那時喝醉了,根本就不記得時辰,是以先前從供詞中得出他們缺少作案時機的推斷便可全部推翻。

朱廖如今這般絞盡腦汁知無不言的樣子不像是撒謊。

他說唐微明是後來才找的他們,且他又不知當時是什麽時辰,那在唐微明來找他們之前,徐子玉之死是否已經案發也全然不知了。

謝臨意暗暗咬牙,先前竟被這三人給騙了,“所以當初你們說的時辰,都是你們三人提前串通好的?”

“不是,不是。”朱廖連忙否認,“我們雖醉了,但唐微明喝得少,許是還清醒。喝了幾杯後,他聽到我說要找他倆幫忙搬梁木,當即便答應了,還是他提醒的我們,說夜裏恐怕會有雨,都已經快酉時末了,他怕天黑不便,便主動提議先把梁木搬進去。”

溫樂衍也聽出了這幾個時間節點非同小可,若當時並非酉時末,那最後一個加入他們且故意誤導朱廖與韓大春的唐微明其心便昭然若揭。

他問:“那當時可是酉時末?就算記不清時辰,當時的天色你可還記得?”

“我……我……容我想想。”朱廖也沒想到喝了幾杯酒竟能扯上大案,在他們的句句逼問下,像是慌慌張張想起了什麽,“那晚,那晚天色已晚。”

酉時的天還未曾完全黑,所以那時很可能就不是酉時,而是更晚的時辰。

他們被木頭砸傷腿後,不敢說是喝酒誤事,便閉口不提喝酒一事。也都恰好順著唐微明的話,都以為當時正是酉時末,這便有了裴谙棠和謝臨意第一次找到他們時統一的供詞。

先前因為魚藤的事,線索也指向了唐微明,可他們當時不知朱廖三個人的供詞有問題,又思及他們腿早已受傷,根本不便行動,所以先去找了孫彬。

可通過孫彬等人犯禁一事,又把線索再一次搭到了唐微明身上。

如今知道他在徐子玉被害當晚並無充分不在場證明,且他故意把錯誤的時辰說與當時醉得渾渾噩噩的朱廖玉韓大春聽,為的就是利用這點的漏洞,制造一個不具備作案時機的證詞。

朱廖見他們臉上神情凝滯陰沈,連忙拱手作揖,殊不知自己早已被人拿來當幌子,還力證清白喊道:“大人,我們只是喝了點酒,這殺人放火的事,給我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啊。”

謝臨意冷笑一聲:“你沒做,你就敢保證他們也沒做?”

唐微明和韓大春是他那日親自問的話,他竟白白放過了這個身上頗有嫌疑之人,被擺了一道,他心中頗有憤意,“走,那個姓唐的一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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