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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逢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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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逢燈

淩玉枝去寢舍換了一身幹凈的衣裳, 重梳了發髻,面色看上去已然轉和了不少。

出來後,便看見裴谙棠站至不遠處等她, 蔭濃樹上垂下的繁茂枝椏把他的身形遮擋得影影綽綽。

四下無人, 她朝那道頎長的身影跑過去。

幾近身前,淩玉枝雙手先是環上他精瘦溫熱的腰身,接著輕輕往上摟住他寬厚的背脊,下頜抵在他帶有淡淡檀木香的脖頸處,尾音悶悶道:“我好想你。”

“阿枝。”裴谙棠瞳中陡然一震,脖頸上感受著她細碎的發絲在輕緩游走,寸寸輕拂。

溫柔夾雜著熱切開始在心中洶湧, 他伸出手, 微微觸碰到了她的衣物,聲音輕柔真切, 只傳入她一人耳畔,“我也好想你。”

“你天未亮便趕來了?”淩玉枝疑惑他為何來的這般快,從清安縣到江庭書院正常乘船要趕一日, 昨夜案發到現下也還不到一日。

“嗯。我擔心你,”他在連夜收到書院發生命案的消息, 心中不安難耐, 即刻便與謝臨意二人便乘快船趕來。

可當見到淩玉枝狼狽的一面時, 他還是覺得來晚了。

他輕言:“他們可有為難你們?”

淩玉枝搖頭, “未曾。”

一夜的恐慌使她根本未曾發覺腹中早已饑餓難耐, 現下短暫從緊繃的心緒中抽身而出,困與餓便如洪水猛獸, 齊齊侵襲著她。

加之被雨水淋了一夜,又穿著濕衣, 她現下覺得腳底飄忽,渾身有些隱約無力。

“我餓了,想先去齋舍吃點東西。”她在裴谙棠寬大的衣袖之下,拉起他的手往齋舍走去。

雖此時還未及院中學子用膳的時辰,但山長特意吩咐了廚房再備一些早膳供來查案的大人和衙役們食用。

謝臨意早就帶著江瀟瀟來齋舍用早膳了。

他坐在對面只喝了幾口豆漿,見江瀟瀟喝了一碗粥,便問:“吃飽了嗎?還想吃什麽,我去給你打。”

江瀟瀟放下碗,“吃飽了。”不知為何,有他坐在身旁,她瞬間便覺安心了不少。

謝臨意滿肚子火氣這下才消下去,方才剛來時見她滿身都濕了。

只因她們是第一個發現徐子玉屍身的人,胡耀那個老東西便說要問話,遲遲未讓她們下去換衣休息。

最後還是他直接拿出玉牌表面身份,胡耀才一句話都不敢再說,直直低著頭退下了。

“瀟瀟。”

“嗯?”

謝臨意睨了一眼坐在遠處的胡耀等人,“他可有為難你們?”

江瀟瀟嘴角一彎,覺得心中一暖,對他搖搖頭。

她剛往外面看了一眼,便看見淩玉枝和裴谙棠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阿枝,坐這裏。”

四個人坐在一處,稍微吃了點東西後,淩玉枝放下筷子,眸中依舊深沈,“徐子玉絕非同胡知縣所說的那般是失足落水。”

她想找出害徐子玉的真兇。

謝臨意輕嘆一聲,“他是褚太後的外甥,書院不可能有人不知他的身份,若他是被人加害的,這可就難辦了。”

誰有這麽大的膽子不怕得知褚家也要去害徐子玉,若非是尋仇洩憤,那也做不到這份上了。

褚黨囂張跋扈多年,有人明面上因畏懼而曲意逢迎,也就有人因隱忍而藏怒宿怨。

他心中也覺著此事不簡單,隱隱看了裴谙棠一眼,卻見他眼中也是沈如寒霜。

正說著,胡耀一臉討好笑意走過來,弓著身子朝謝臨意見禮,“拜見世子,下官用完膳,這便再去勘察一次現場,以免遺漏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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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雖權大,可也未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如今朝中是以同陽長公主等人為一派與褚家分庭抗禮。

胡耀審視奪度的本事可比辦案的本事強多了,徐子玉雖死在書院,可江庭書院一帶是清安縣與從陽縣共同治理,人死在他地地界,他實在是怕會受牽連。

於是便上趕著巴結另一棵大樹。

可謝臨意未看他一眼,修長的手指輕扣光亮桌面,“胡耀,你帶著你的人立馬下山去,莫要在此處耽誤我們辦案。放心,我不會彈劾你聞案卻不務正業,但褚家若是怪罪於你,我就顧不上了。”

就差直言你這等酒囊飯袋之輩,留下只會添亂,褚家若是怪罪你,那又關我何事。

胡耀就差聲淚俱下了,他看著那兩位女子與他們同桌而坐,當即什麽都明白了。如今兩邊都沒撈著好,他頭上這頂烏紗帽怕是也要不保了。

四人用完膳後,又去了後院井邊,雨後的烈日曬得人頭暈目眩。

裴谙棠和謝臨意上前裏外細看了一遍井口乃至井壁,青苔與泥沙未有一片脫落,確實如淩玉枝所說,徐子玉並非失足落井。

仵作再一次驗屍過後,也說徐子玉確實是死於溺亡,且全身並無其餘傷痕。

這就奇了怪了,徐子玉並非自身失足落水,但又確確實實是是被水淹死的,若是有人強行將他拋入井下,那他為何又不掙紮呢。

“他口鼻乃至咽喉處,可有中毒之狀?亦或是有其他藥物殘餘?”裴谙棠叫來那幾名仵作細問。

他在想,若是被人拋入井底且並無掙紮呼救的反應,是否是死者當時失去感覺,外界感官全然無所察。

自然睡夢中被沈入井中則不可能,人在睡夢中嗆水會醒過來,反應過來後也會激烈反抗掙紮。

他所想到的也只有兇手可能對徐子玉用了迷藥之類的物品,雖不至死,但足以讓人失去感覺進入昏迷。

誰知那幾位仵作皆搖搖頭,“回大人,死者口鼻咽喉中皆未有其他藥物,也無中毒癥狀。”

果然不會這麽簡單,裴谙棠點點頭,心中疑雲密布,聲音也凝著低沈,“辛苦各位。”

謝臨意沈思一陣,叫來山長問,“你們書院夜間可有晚課?夜間書院中人可自由出入下山嗎?”

“回世子,院中除了每七日一次的休沐日外,其餘時日的晚上皆有晚課,要從酉時初上到戌時末。且宵禁嚴格,為怕出事,等閑不會放人下山。”山長盯著烈日,伸手擦了擦額頭淌下的汗。

且昨日也並非休沐日。

謝臨意聽江瀟瀟與講了昨夜的見聞,他在心中把時辰對照了一遍,“那二位姑娘昨日夜間在井底發生異樣之時是戌時初,這麽說來書院還未曾下晚課,徐公子為何在上晚課的時辰卻不在書舍?”

“這……”山長語頓,他確實是一時嚇糊塗了未曾想到,被謝臨意這一提,心中突然開闊了幾分,“這我也不知,可若是尋常有學子身體不適,晚課是可以向先生告假的,先生批假之後,便可回寢舍歇息。”

謝臨意:“昨夜給徐子玉上晚課的先生是誰?”

山長並非是書院所有事務都事必躬親,記錄教學一向是交給堂錄管理。

山長便找來堂錄一問。

那堂錄翻了翻排課的卷冊,對著山長和謝臨意道:“世子,昨日給徐公子那間書舍上晚課先生乃是杜冠清杜先生。”

“快把他叫過來,就說是官府來查案。”山長喚了幾個書院的書吏去叫杜冠清。

在等杜冠清的間隙,淩玉枝仍舊無法平靜。

裴谙堂似乎看出她心事重重,緩緩走至他身邊,“阿枝。”

淩玉枝一字一頓,眼眶濕熱,“他是個好孩子。”

縱使他身後之勢盤根覆雜,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孩童,她難以理解,也無法理解能對一個孩子下手的人。

“我知道。”裴谙棠曾在燕京見過徐子玉,那時他比如今還要小一兩歲,活潑好動,聰明伶俐。

他雙手微微攥緊,“我們定能找出害他之人。”

杜冠清並非孤身一人來的,身後還跟著齊秋白。

許是聽聞此案,二人皆面色深沈,連一向嬉皮笑臉的齊秋白臉上也難見一絲笑意。

見到淩玉枝時,也只是稍作停留片刻。

“杜先生,昨晚是你的晚課,徐公子卻不在書舍,可是向你告了假?”山長略過齊秋白,直接問杜冠清。

杜冠清依舊面色蒼白,想開口說話時,齊秋白卻站出來道:“各位大人,山長,昨夜徐公子的那堂晚課,是我上的。”

待眾人的目光看向他時,他解釋道:“杜先生身體一向不好,以往若他有不適之時,都是我替他上晚課,碰巧昨日也是如此。徐公子課未上完,戌時初便說身體不適,向我告了假,我便準了他回寢舍歇息。這個其餘學子有目共睹,皆可作證。”

那這麽說來,原來上晚課的先生是杜冠清,但他因身體不適,便讓齊秋白替他上課。

而徐子玉昨晚不在書舍是也因為身體不適,才向齊秋白告了假。

那本該在在寢舍歇息的他為何會到了後院,還溺亡在水井中,這之間發生的事,還皆不得而知。

裴谙棠上下打量他二人,“二位才學兼備,不知是哪州人士,又是何年高中?”

齊秋白先道:“在下家住同州雲縣,承平四十二年中進士。”

“家住章州平江縣。”杜冠清默然後,沈啞著聲道,“承平……三十五年恩科進士。”

承平三十五年正是震驚朝野的科舉案後一年。

承平三十四年,科舉案後,許是深感朝中人才雕敝,也許是心中對無辜士子有愧,先帝便於次年召開恩科,欲為朝廷廣納賢才。

裴谙棠眸中憂色淡了幾分,接著又問杜冠清,”杜先生,你昨晚既未曾上課,那人在何處?”

杜冠清垂著臉,聲色清冷,“我在寢舍歇下了。”

齊秋白昨晚在宿書舍上課,又有充分人證能證明。

可杜冠清就不同了,他偏偏湊巧跟徐子玉皆告了假,也沒人人證證明他與齊秋白換課之後一直待在寢舍。

裴谙棠又問了幾句杜冠清和齊秋白幾句話,二人皆對答如流。

因他們二人白日裏皆有課,裴谙棠便先讓齊秋白和杜冠清先回書舍。

接著他又吩咐山長,除了昨夜在書舍上晚課的學子與講學先生以外,把書院所有的管理、書吏、夥計以及昨晚告假的學子全叫過來問話。

杜冠清和齊秋白一前一後走回書舍,湖中的亭橋之上寂寥無人。

“冠清。”

齊秋白心事重重,凝重地望著他,“不是你,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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