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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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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可我……”

張平晏臉色難看至極, 甚至比進宮前的渾渾噩噩更顯挫敗。叫人拿捏住命門,不過如此。

太後道:“要美人,還是要前途, 弟弟選一個吧!”

張平晏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他自認藏得極好, 卻不想,竟是早早被人知曉。

太後見他許久不言, 腦中忽而閃過什麽,笑得愈發諷刺。

“莫非,你想做名正言順的駙馬爺?”

“哼!倒也真敢想!”太後提醒他, “楚驚春此人, 手段非比常人, 憑一己之力鬧得整個京城為之震動。就連顯家那位聲名赫赫的少將軍,為了扶她上位, 竟也甘願一死。”

“平宴,你若是也存了這般心思,我看你還是盡早清醒些,莫要白日做夢才好。”

“嗯……”太後沈吟了會兒, 繼而道,“近來的差事你都辦得漂亮些,陛下自會提拔你, 來日方長,當朝宰輔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張平晏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說的是他的親姐姐,卻似從未相識一般。

良久, 方才默然一嘆:“你是在試探我,也是在試探她。”

看他到底有多看重放在心上的女子, 也看楚驚春,是不是真的敢挑釁皇權。

太後沒有否認,也沒必要否認。

“是,也不是。”太後道,“陛下少年登基,但他總有長大的一天,總有一個長姐橫在前頭,怎麽坐穩這個江山?”·

張平晏眸光一動:“你要我伺機殺了她?”

殺了她,方有太後許諾的前程似錦。

“陛下與長公主姐弟情深,怎會?”

太後嘴上說得輕巧,眼中卻是晦暗不明。

張平晏深吸一口氣:“陛下年紀尚小,你這麽做,會不會太快了?”

“你可知,她對陛下做了什麽?”太後冷聲道,“宮裏派去伺候她的人,幾日功夫,就死了七人。昨夜,更是將人送到哀家跟前來,說是行蹤鬼祟一切交由哀家處置。”

“她這是將陛下和哀家的臉放在地上,反覆碾壓。”

“平宴,”太後長嘆一口氣,“她在一日,陛下威名便難震四海。你在朝為官,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臣,臣再想想。”

張平晏離去後,太後的近身嬤嬤入內,擔憂道:“太後,張大人他真的會去嗎?奴婢只怕,張大人被人蠱惑,下不了手。”

“而且,張大人是您唯一的兄弟。”

屆時,便是真的母族雕零,無人可用。

太後聞言,眼皮耷垂,自鼻端哼出一口氣。

“那一堆的庸碌廢物,但凡有個能用的,何至於要平宴親自去?”

“珩兒帝位不穩,哀家自是要為他蹚平前路。好在,再過兩年,便可為他選定皇後。哀家會為他挑選最尊貴的女子,屆時,國丈助力,何愁江山不穩。”

……

長公主府門外。

小廝看著身側遲遲沒有動靜的男子,小聲道:“大人,您……再想想。”

張平晏一雙手垂在寬大的袖筒裏,緊握成拳。他雙眼緊閉,腦中轉過所有人的言辭,念頭一個個閃過。

“我若是不去,恐張家就此沒落。”

“利誘威逼,從前張家欠了她,如今就由我來還吧!”

“陛下和太後容不得她,沒有我,也會有別人。”

良久,張平晏緩緩睜開眼:“叩門。”

看門的小廝敞開大門,後頭轉出一個侍女來。張平晏識得,正是方才站在長公主身側的女子。

這是算定了他會來,一早候著。

禾枝穩步行至張平晏身前,褔身一禮:“張大人想好了?”

“臣,願意。”

禾枝面色無波,只又道:“殿下吩咐奴婢多問一句,過了今日,先生的聲名盡毀,當真想好了?”

張平晏一滯,旋即了然。

長公主手握大權,卻又荒淫無度竟開始養起了面首。這等說辭,太後必定會派人宣揚的人盡皆知。屆時人言可畏,斷不會說長公主仰仗的是陛下信重,而是驕橫跋扈有不臣之心。

至於第一個邁入長公主府的男子,自然也是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張平晏深吸一口氣:“臣想的很清楚,多謝殿下提醒。”

“那大人便隨我來吧!”

禾枝前頭引路,一直往裏行去。不知走了多遠,方微微側過身,以側臉對著身後的張平晏。

“張大人,殿下吩咐過,如今府裏空房子眾多,您可隨意挑選住處。”

張平晏遲疑道:“殿下住在何處?”

“殿下在藏書閣,距離藏書閣最近的是梧桐院,其次便是先太子所居的寢殿。大人放心,只要您選中了,哪處都可以。”

這便是說,哪怕是先太子寢殿,他也可住進去。

張平晏心下漸漸慌亂起來,他起初喜歡的,和眼下見著的,分明不是同一個人。

始於色相,又與他揣測的秉性背離。

“那就,梧桐院吧!”

張平晏聽見自己的聲音,也聽見心口狂跳。路過藏書閣,張平晏沒敢擡頭張望,仿如府上任意一個小廝,垂首行走。

不一會兒便定在了院子裏,周遭是假山池水,後面一片樹木。

地方委實偏了些,但禾枝說的不錯。藏書閣本就偏僻,這間梧桐院自然更是往裏。

院內伺候的下人早就預備妥當,禾枝囑咐了幾句,隨後將一只令牌交到張平晏手中。

“這是咱們府上的令牌,憑此令牌可隨意進出。自然,除了殿下的藏書閣。”

說著,擡首看了看頭頂灰白。

“今日時辰已晚,大人舊物且等明日再取。眼下,還請大人沐浴更衣,晚些時候,至藏書閣侍寢。”

侍寢?

張平晏猛地一僵,好一會兒方才趕忙叫住將要離去的禾枝。

“姑娘方才說什麽?”

他的聲音都在打顫。禾枝淡淡一笑,面容終於有了些微變化。

“殿下從不勉強與人,大人若覺得不妥,奴婢這便回稟殿下。”

回稟之後又當如何?不做面首,離開此地?

“不是,我……我還未成婚。”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張平晏的臉頰已是漲紅。

“奴婢明白,奴婢自會叫人前來,教授指點。”

指點?在那樁事上,有人會來手把手地教他應當如何。腦中不可自已浮上一幕,張平晏忙的摁下。

“不必。”張平晏倉促開口,“不必了。”

眾人t退去,又有一撥人進入。來來往往不知過了多久,忽的有人說道:“大人,水已經備好。”

張平晏嘴角到底泛起一絲苦笑,侍寢前要沐浴更衣,他果然同那春樓的紅倌兒一般。

“我知道了。”

提步向內行去,身後風聲烈烈,正趁他滿身風霜。

藏書閣二樓。

禾枝將方才情形一一稟報,末了,又添補一句:“殿下,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楚驚春素不喜旁人如此試探,道:“我不喜迂回,你想說便說,不說便不要開這個口。”

“是,”禾枝道,“奴婢揣測,張大人初入長公主府,或許有諸多不適,不如晚些時候再召他侍寢。”

“禾枝。”

略壓了音的一聲喚,禾枝忙道:“奴婢是想,太後娘娘令張大人前來,或許另有圖謀。或許,或許要他殺了您也未可知。”

楚驚春終於唇角微勾笑了笑,“這樣才對。有什麽便說,莫讓我去猜你們的心思。”

“奴婢明白,那……”

“不妨事,去吧!”

若真是如此,卻是正好。

只怕張平晏一介書生,提不得劍,不敢殺人。

大半時辰後,楚驚春用過晚膳,握著一本兵書坐於窗前。外頭雪花紛飛,又勢大之意。

“殿下,張大人到了。”

楚驚春沒有應聲,不一會兒便聽著一道沈重的腳步聲緩緩而來。她擡眼去瞧,正見男子肩膀微縮,明顯是著了寒氣,身子不大適應。

想是進了閣樓,禾枝便將他身上厚厚的披風取下,如今只著了一身單衣。

“聽聞張大人入仕前曾教孩童讀書,日後我喚您“先生”吧!”

四目相對,女子清淺地笑著。

張平晏看著外頭漫天的雪花,些許灑在女子的發間,如夢似幻。

明明是得償所願,他又何來那麽多的揪扯與不甘?

張平晏索性放開些,躬身一禮:“多謝殿下,殿下有酒嗎?”

楚驚春手邊倒是放著一壺茶,遂略揚了聲音:“禾枝,送酒來。”

烈酒上桌,張平晏連飲了三杯,灼燒了喉嚨,也將整個人燒得滾燙。他終於有些不懼這樣的寒涼,勉強如常地坐在楚驚春的對面。

楚驚春倒了盞溫熱的茶送到張平晏手邊,眸光微涼落在張平晏面上。

其實這樣近看,張平晏雖是略顯單薄,甚至比不得他帶來的那位林霽塵的贗品,但他也有他的獨特之處。那是挺直的脊梁下,獨屬於讀書人的風骨與傲氣。

誠然,或許也是酸腐。

好在也算俊秀,和著氣質加持,可以入口。

到底是本能,張平晏的手背將將碰到溫熱的茶杯,便將其握在手心。

不為飲用,只為取暖。

張平晏忍不住去看楚驚春的眼睛,看了一眼又是避開,帶些倉皇。

楚驚春只當不曾瞧見,照舊飲著微甜的茶水。

“我以為,先生不會來。”她輕聲說著,面目平靜如常。

“不知殿下因何這樣想?”

白日裏交鋒,不論楚驚春還是太後,皆是將他攥於掌中胸有成竹的姿態。

“朝中大臣我大約都有些了解,先生幼時雖是過過一段困苦的日子,但那時太過年幼,想來也沒什麽印象。後頭長大,也算父母看重,一路順遂。”

張平晏反問:“殿下不順遂嗎?”

“我啊!”楚驚春無謂一笑,“如今算是順遂了。”

張平晏試著寬慰:“當年舊事臣也算聽過一些,殿下受苦了。”

楚驚春依是笑著,只是笑著笑著忽的一眨不眨地看向張平晏。

張平晏猛地撞入其中,仿佛那個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殿下如今不過一個尋常女子。清冷的眼波下也藏著不與人道的痛苦,不堪。

“你為何不問我,先皇的死,可是與我相關?我一直在等著,可惜沒有一個人來問我。”

張平晏猛地一滯,忽的清醒,又在清醒下愈加深重的淪陷。

他的聲音放得極輕,幾近溫柔。

“是逆臣楚青珣所為,與您無關。”

楚驚春搖著頭:“他死的時候我在。”

“殿下……”

張平晏慌張起身,又是四下探尋。他伸出手想要掩住楚驚春的唇,又覺失禮趕忙收回,只不安地站著,壓低了嗓音。

“您……這話斷不能再說。”

楚驚春愈是笑著:“怕什麽?當時皇後娘娘在,我也在。還是四哥想法子將我送進去,就是想送那個人最後一程。”

“其實我也想過,他這麽厭惡我,偏是我最後在他身邊,定是要死不瞑目的。可惜啊,我去的時候,他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看清我,果然最後一口氣也沒了。”

張平晏素不知這些內情,眼下也沒幾分精力去想。

只安慰道:“陛下知道您如此聰穎,定是後悔的。”

他最不喜歡的女兒,勝過所有兒子。

“是後悔的,後悔當初沒有斬草除根,確認我死透了再丟出去。”

“先生,很多年我都不懂,怎麽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後來我懂了,不是不愛,是愛過的,只是更愛自己罷了。”

“他們,也沒什麽錯。”

張平晏凝著眼前女子,明明還是清冷疏離的模樣,卻愈加叫他覺得心痛如斯。

被厭憎,丟棄,恨不得殺死了事。

張平晏喉頭有些發哽,略壓了壓,才盡力平和道:“您沒有錯,如今種種,不過是拿回本就屬於您的東西。”

頓了頓,又是寬慰找補:“聽說,淑太妃離宮之時,還一直念著您。”

提及淑太妃,楚驚春似被戳中軟肋,猛地轉過頭看向窗外,聲音也涼了幾分。

“我乏了,先生回吧!”

張平晏頓覺失言,可也無力彌補,只躬身退去。轉過四扇屏風,將要走到樓梯口時,楚驚春的聲音忽的又從身後傳來。

“這些話,先生當不會與人說起!”

隔著屏風,只隱約瞧得見女子單薄的身影。

“臣有幸與長公主殿下一道用茶,不過兩句閑話。”

“多謝。”

隱約可見,女子站起身向前行了兩步。除卻屏風,兩人只隔著三五步的距離。聲音清晰,面目模糊。

她道:“那便再說兩句閑話,張先生,您是要忠君還是愛國?”

宛如迷霧頃刻被疾風吹散,擺在中間的屏風也遮不住兩人的體面。

張平晏遲疑片刻,一字一句道:“臣忠君,亦愛國。”

“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不好嗎?”

“您終是女子。”

哪有女子當權當政的道理?

音落,張平晏見對面的身影折回窗邊,他只得恭敬垂首:“臣告退。”

翌日清晨。

楚驚春睡了個好覺,早早起身,一面用著早膳一面聽煙蘭在耳邊絮叨著。

“殿下,梧桐院昨夜三更方才熄燈,今晨又請了住在府上的禦醫,說是染了風寒,且要歇上一陣子呢!”

“所以?”楚驚春用著粥,抽空回她。

煙蘭道:“奴婢猜想,這許是那張平晏的計策,以退為進,欲擒故縱。”

“瞧他身子弱,真病了也是尋常。”

“奴婢倒不是說他裝病,只是,這麽一個人,身段不行,體魄也不行。無非就是仗著他身後有太後和陛下,否則您哪瞧得上他呀!”

楚驚春抿唇一笑:“他自然也有他的好處。”

煙蘭撇撇嘴:“書生文弱,除了一張嘴,奴婢是瞧不出什麽好處了。”

“骨頭硬啊!”楚驚春道,“太後費盡心思將他送過來,總得知道他們要做什麽。對了,我叫你打聽的事,可弄清楚了?”

煙蘭臉色一凝:“您想對了,江湖上還真的有這種藥,於男子無礙,於女子卻是要命。”

“用在兩廂歡好之時?”

“正是。”煙蘭道,“太後將張大人送來,想來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昨日您收了他,旁人揣度您的喜好,往後怕是沒完。”

“好在,也能清凈幾日。”俊俏的男子不是那麽輕易能夠尋得,便是尋到,也有諸多囑托。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道拾階而上的腳步聲。

禾枝躬身稟報:“啟稟殿下,林霽塵公子在府門外求見。”

“他來做什麽?”煙蘭沒好氣道。

禾枝道:“林公子獨自一人,手上也未曾拿什麽東西,只說求見長公主。”

“殿下事忙,豈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煙蘭當即要叫禾枝將人打發了去,卻見楚驚春擡手搭在她的腕上,只得改口。

“算了,將人領進來吧!”

禾枝下樓離去,煙蘭不解道:“殿下,您見他做什麽?他日日守著t八公主,這時倒想起您了。奴婢瞧啊,他就是吃著碗裏還看著鍋裏的。這是知道您留了張先生入府,醋意使然。”

楚驚春無謂道:“你倒是十分不喜歡他。”

“他就是個沒擔當的,又搖擺不定。莫說是您,便是奴婢自個,都很是瞧不上這樣的男子。”

楚驚春笑了笑:“不過,那張臉委實是好看。”

林霽塵風流無雙的名聲不是白來的,滿京城的少爺公子,無人能與之媲美。

“殿下,您該不會?”

“看他為什麽來吧!”

林霽塵也是個體面的人,事情鬧到如今這般地步,他不會單單為了一口醋味貿然前來。

只是,具體為著什麽,楚驚春卻是無法揣度。

有關這個人,她本是不願再見。既是求見,也不好單單叫他特別,明明是來者不拒,偏偏將他拒了。

沈重的腳步聲傳來,來人自屏風後定住,躬身施禮。

“草民林霽塵拜見長公主殿下。”

卸了官職,自稱草民亦是尋常。

“不知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楚驚春淡然出口,見屏風後的人微微直起身子,卻是並未言語,似乎有所顧忌。

煙蘭隨即離去,藏書閣二樓便只餘下他們二人。

一扇屏風相隔,似乎足以保存彼此的體面。林霽塵這才站直了身子,然冷風刮過,到底可見身形單薄。

“草民冒昧,還請殿下見諒。”

楚驚春依是懶散道:“不知公子預備如何冒昧?若有疑惑要解,公子問便是,我必實情以答。”

林霽塵微微搖頭:“草民沒什麽想問,有些事當時不解,現下也明白過來了。草民,想求殿下一件事?”

“請說。”

“八公主日漸瘋癲,恐命不久矣。可否將八公主送至皇陵,另行關押。”

楚驚春一滯,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麽?”

“草民……”

林霽塵將一張嘴,求情的話還未說出口,身前疾風刮過,屏風折疊,楚驚春不知何時來到眼前。殘存的體面,瞬時碎了一地。

本不敢再見,不能再見。

可驟然間四目相對,林霽塵還是聽見如雷似鼓的心跳,歡喜躍然於臉頰與耳畔。然也只是那麽一會兒,他很快看清了楚驚春眼底的涼意。

那樣諷刺。

楚驚春靜靜地凝著眼前人,確然瘦了許多,滿身頹靡,細看之下竟是連昨日那位替身都比不過。

失了精氣神的人,像個提線木偶。

譏諷的話在喉間轉了轉,到底改了說辭。

“林公子,若你有疑問要解,不論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唯有楚玥,不行。”

林霽塵低垂著頭,似轉過萬千思量,良久方道:“什麽都可以?”

“是。”

“草民的伯父,他……”

楚驚春利落道:“我未曾親手殺他,但他確實是因我而死。”

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誠然不必太過驚詫。

“是四殿下幫的您?”

“不算幫,是利益交換。他要我幫他做一件事,林修逸的頭顱,是他給我的投名狀。”

林霽塵猛地擡起頭,滿目難以置信。

“究竟是什麽樣的事,竟要四殿下謀殺當朝宰相?”

楚驚春終於忍不住笑了,原來心底有譜,不過是猜想到林修逸的死與她有關。卻不曾想過,堂堂一朝宰相,只配得一個投名狀。

林霽塵被她笑得心下愈發不安,脫口道:“你笑什麽?”頓了頓忽的想起什麽,“四殿下究竟許了你什麽好處?”

楚驚春緩緩斂住笑意,既是他問了,索性說個清楚。

“四哥說,他會以帝王的身份取消你與楚玥的婚約。”

林霽塵一震:“輕白……”

楚驚春並不理會林霽塵眼中翻滾而來的情意,只繼續道:“你瞧我如今也當明白,我並未叫他如意。自然,我也從未看上他許下的諾言。之前種種,不過是特意叫他誤會你是我的軟肋。”

“畢竟,總要有短處被人捏在手上,才能讓人放心。”

林霽塵定定地看著她:“你,從未喜歡過我。”

“不厭憎。”

楚驚春說的直白,林霽塵仿佛被人攥住一顆心,生拉橫拽,痛的叫他喘不過氣來。他雙拳緊握,牙關緊咬,末了,到底沒抗住眼尾泛上一絲血色。

明明只是幾息的功夫,時間漫長仿佛過了半生。

林霽塵腦子一片混沌,不知是賭氣還是如何。

忽的說道:“若我求你?”

“我剛才說過,不行。”

林霽塵嗓音愈加暗啞:“哪怕用殺父之仇來換,也是不行?”

楚驚春眉梢微挑,看來林霽塵已然知曉林修逸才是他的親生父親。

“林修逸因我而死,但是林公子,我並不覺我因此欠你一條命。他早就該死。”

“誠然,殺父之仇,你若覺得我欠了你一命,要用這份虧欠來換楚玥自由。我再次告訴你,不行。”

“不論你用什麽來換,都不行。”

林霽塵似乎從未想過楚驚春會拒絕的如此不留情面,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若是顯臨求你,你是否,也會如此毫不猶豫地拒絕他?”

“他不會為此事來求我,他只會替我看押楚玥。”

而且,她真的欠了顯臨一條命。

楚驚春拎著最後的耐性,添補道:“林公子,我實在有些驚奇,你竟會為了楚玥來求我。你並不喜歡她,只是瞧她可憐?”

“當初她做過的事,你應該一清二楚。一個反反覆覆非要致我於死地的人,若非念著這點血緣,你以為,她此刻還能活著。”

“當初利用你,抱歉。若你求些別的,我可以應允。”

林霽塵道:“什麽都可以?”

“差不多。”楚驚春倒不怕林霽塵再說出什麽不能辦到的事,只下意識留有餘地。

熟料,林霽塵沈思良久,忽的說道:“若我想如張平晏一般,留在這兒呢。”

“可以啊!”楚驚春照舊慵懶無謂,“公子姿容舉世難得,只是,公子確認可以放下殺父之仇,可以對楚玥不聞不問?”

“公子若是想不清,不妨想清楚了再來。”

林霽塵遲疑著,分明難以決斷,只呢喃著:“若我想清楚了……”

可是隨時都能來,長公主府的大門可是隨時為他敞開?

林霽塵沒有說完,楚驚春自也明白其意。

淡聲道:“公子回吧,你想不清的!”

“你不信我?”

林霽塵一臉頹敗,反問的卻是利落,楚驚春只覺得可笑。

“前塵種種,我要做什麽公子從來一清二楚,我也從未要公子為難,做一個二選一。然則,公子既是始終搖擺不定,又何必做得堅決模樣?”

“這世上,沒有既要又要的道理。”

林霽塵怔怔地看著她,像是懂了,苦澀一笑:“原來你沒打算留我。”

楚驚春靜靜地看著他,未再言語。

上下兩道交錯的腳步聲響過,煙蘭回到楚驚春身側。

“奴婢方才還一直擔心,您會不會心軟留下他。”

“嗯?”

“畢竟連張平晏那張臉都勉強入了您的眼,更何況林公子,多少還有些舊情。”

那畢竟是自入京之初就有了牽扯的人,又一腔深情做不得假。

楚驚春微微嘆息:“原是有可能的,可他為楚玥求情而來,往後便再無可能。”

煙蘭驚訝地“嘖”了兩聲,“奴婢明白了,林公子雖是樣樣都好,可他從未堅定的選擇您。這樣的人,確實不能留。”

要麽是敵,要麽是友。這般搖擺不定,最容易出了差錯。

“殿下,”煙蘭拿出一張紙條,“阿澗傳了信回來。”

紙條鋪開,上頭寫著:諸事已定,歸期幾何。

煙蘭道:“阿澗定是早就想回來了,忍了許久,這才同您開口。殿下,您打算什麽時候招他回來?”

“江南諸事已定,京城卻是並不安穩。讓他耐心等著,這步棋還未到要動的時候。”

“是。”煙蘭應下,頓了頓忽而道,“殿下,今日林公子到訪之事,梧桐院那邊……”

“什麽?”

楚驚春只知這是她長公主府內其中一間院子,旁的倒一時沒想起來。

“是張先生,他就住在梧桐院的。當時您讓他隨意挑選,梧桐院距離藏書閣最近。”

“嗯?”

“這事兒,張先生想必已經知道了。他知道了,那……後頭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少不得,要拿林霽塵做些文章。

楚驚春反應過來煙蘭的擔憂,無謂道:“不妨事,咱們府上本就是個篩子,到處都漏,張先生不說,也有旁人傳話。”

縱使已經處置了許多,勉強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不過,侍奉的人到底都t是從宮裏出來,自有藏得深未露馬腳的。

“至於我同林霽塵的事,本也不是秘密,由得他們說去。”唾沫星子若能淹死人,這世上還有幾人能活著。

楚驚春想了會兒,看向煙蘭:“你讓禾枝去一趟梧桐院,問他身子可安好,何時可侍寢?”

煙蘭一驚:“您……”

“他要行事,咱們總得給他機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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