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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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2
店鋪裏安靜得出奇, 只有呼叫鈴發出叮叮的響聲，羅珂等了幾秒有點不耐煩了，黑著臉開口：“不滾出來嗎？”
操作間終於傳來響動, 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幾聲尖銳的笑, 乍聽上去十分滲人, 羅珂面無表情。
有什麽從操作間裏走了出來，還有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地上拖動的聲音, 十分沈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白色的廚師帽, 隨後羅珂才看見帽子下面的那張臉, 浮腫著，發青, 有些像醜陋的哥布林, 只是長著一張類似胖頭魚的臉, 這只怪物比羅珂還要矮小, 可它的身後卻拖著一個人類屍體。
和外面的兩具屍體一樣, 血肉外翻著，裏面的內臟全部被掏空了，只剩下腸子。
怪物當著她的面, 把新的屍體的腸子和另外兩具的拴在了一起。
羅珂又狂摁了兩下呼叫鈴：“一份漿果三明治，我要現做的, 給你十分鐘。”
胖頭魚似乎十分不滿自己被打擾, 猛然猙獰地轉過來正要呲牙，就被強力又結實地扇了一巴掌, 它的腦袋甚至在它細長的脖子上轉了一個圈。
“聽不懂嗎？找死嗎？”不悅的羅珂一巴掌把呼叫鈴砸爛。
這只怪物還在從事著身為人類時的工作, 一看就是有點意識的啊, 不知道顧客至上嗎？她已經等了該死的三分鐘了。
胖頭魚被打得頭暈目眩，突然反應過來進來的這個根本不是人類, 它本能地害怕想要逃走，然後就再次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啊！！！”胖頭魚尖叫起來，“漿果三明治！”
它喊叫著沖進操作間，正要開始揉面團，就被沖進來的羅珂再次給了一巴掌，少女的聲音如此令人膽寒：“不洗手嗎？”
“……”胖頭魚快要哭了，它在這位尊貴的客人的監視下仔仔細細地洗了七遍手才開始制作面團，煎炸漿果三明治。
嗚，冰箱裏只剩下最後一份量的新鮮漿果了。
胖頭魚邊哭邊做，等級在恐懼中不斷提升，竟然分化出了正常人的神志，他戰戰兢兢：“我馬上好了！請不要再打我！這份不收錢，算我請您！”
羅珂沒有再動手，她想，仲清霄自己就有很好的廚藝，為什麽會如此偏愛這家店的漿果三明治呢？她拿起一顆漿果塞進嘴裏，偏酸微甜的口感，嘗起來還不錯。
這位古怪的小姐格外的沈默，一直盯著它啊……胖頭魚差點就要手足無措起來了，好在漿果三明治是它的拿手招牌，連申城大學的教授都很喜歡，一路做下來都沒有出錯。
漿果榨汁，面包片要炸到剛剛好的酥脆程度……啊，真好啊，烘焙的過程，它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好好開烘焙店，要是沒有被無良老板壓榨就好了，它一個月才拿著2800塊的薪水……
無良老板，該死的老板！死！去死吧！
胖頭魚的眼睛愈發幽深，像是能從裏面湧出黑水來。
“敢弄臟三明治就殺掉你。”羅珂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怪物瞬間清醒過來。
“沒有！沒有弄臟！非常幹凈。”
精美的包裝，被裝在質量很好的牛皮紙袋裏，胖頭魚露出滿意的笑容，看上去頗為詭異。
羅珂拿走三明治離開了烘焙店。
啊，真是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啊。胖頭魚看著她的背影，可惜它這麽多年來還是單身呢。
-
商業大樓裏很冷，與外面仿佛兩個極端一樣，好似進了冷藏室，寒氣一股股往褲管裏鉆。
這種樣子的商業大廈電梯都會做觀光模式，可以看得見裏面也可以看得見外面，幾人走進電梯，直接摁了30層樓。
電梯門關起，從一樓走到九樓時，外面的景色還算正常自然，裏面也只是一些淩亂的辦公設施以及商業店鋪，只是好像被外來人翻找過，顯得十分淩亂。
“難道在我們之前，就已經有人來過了？那噴火器會不會已經沒有了？”白蘭擔心白來一趟，還擔了不必要的風險。
“先看看吧，總要親自看看的。”仲清霄道。
隨著他這聲落下，從21樓開始大廈裏的景色就壯觀起來了，人，密密麻麻的人，或者說是屍體，被一具具宛如展館一樣陳列在地面，躺得整整齊齊，有男有女，男人大多身穿西裝打領帶，女人也穿得十分正式，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上班族。
電梯裏驟然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說話，可每個人都頭皮發麻，甚至有人不禁咽了下口水。
21層是這樣，22層也是，23層也是……
許是這場景太過壯觀，視覺沖擊力太強，仲清霄甚至都覺得自己隱約聞見了屍體腐爛的氣味。
他不覺將手緊緊按在了噴火器上。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傳來奇詭的呢喃聲：“不夠多……有新的，要來了，嘻嘻。”
觀景式電梯，之前持反對意見的胡強突然覺得頭頂傳來了沙沙的響動，他擡頭一看，頓時嚇得叫出了聲。
一只手，正籠罩在電梯頂上，緩緩朝他們伸來。
隨後看見的幾人面色皆是一遍，站在電梯口早有準備的仲清霄連忙按了就近的樓層道：“大家快下電梯！”
外面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屍體，可這個時候也沒有猶豫的餘地，所有人在電梯叮一聲停穩後即刻沖出了電梯。
隨著最後的鐘老太跑出電梯，那只不知名的手臂抓住電梯搖了搖，猛地將整個電梯都拿了上去，上面的東西看見裏面沒有人，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後有宛如嬰孩啼哭的聲音傳來。
哇啊——哇啊——
毛骨悚然。
砰！一聲，電梯宛如一個玩具一般從上面被扔了下來，徹底毀壞，緊接著頂層具體不知哪裏傳來了咚咚咚跑步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樓上有小孩光腳在木地板上跑步，只是比那聲音還要更大，更加令人恐懼。
“怎麽辦！！”胡強嚇得都要尿出來了，“我就說不該來！”
“往樓下走！”仲清霄當機立斷。
然而幾人還沒來得及走到安全逃生口，就聽見近得只有一層樓之隔的樓上傳來蹬蹬蹬往下跑的腳步聲，速度快得人心慌，這樣的速度，即便他們幾個從樓梯往下跑，也絕對跑不過怪物的。
仲清霄回頭瞥了眼樓層，29層。
距離30就只剩下一層了，如果跑不掉的話，那不如……
白蘭也是這麽想的，她碰了碰仲清霄手中的噴火器，道：“準備好，來了我們就沖上去，都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如何也要把噴火器拿到手！”
仲清霄捏緊了噴火器開關，生死一線，他反倒沒有那麽害怕了，雙眼緊緊盯著樓上的樓梯口準備迎擊怪物。t
“在哪裏？新來的，找到啦。”
樓上跑下來一個足有一層樓高的怪物，碩大的腦袋，五官中眼睛最大，鼻子被擠得幾乎看不見了，咧著的嘴裏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它的身體像一個水囊，肚子非常的鼓，腿短手卻很長。
仲清霄一眼就認定是剛剛襲擊電梯的那只怪物無疑。
等再靠近點，再近一點……
胡強卻已經大叫起來，慘叫著往樓下跑去，怪物瞬間伸手抓住他就要往墻上撞。
不行。仲清霄皺緊眉沖上了樓，對準怪物的頭打開噴火器。
火焰燒出，巨大的淒厲聲從怪物口中喊出，疼痛令它丟下了胡強轉而狂亂地攻擊起仲清霄，仲清霄抱著噴火器閃開，毫不猶豫往樓上沖去。
鐘老太和白蘭見狀也急忙跟上，胡強嚇得腿軟，連滾帶爬跟著往樓上跑。
30層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購物中心，除了戶外用品還有一個大型超市，看見超市仲清霄心中一喜，他對白蘭和鐘奶奶道：“你們去戶外店看，噴火器有多少拿多少，我再去超市看一眼。”
兩人點頭，三人分開行動。
大樓裏沒有開燈，光線很暗，仲清霄正搜尋著冷藏區，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離他極近：“我夠不到啊……夠不到，我夠不到啊。”
他瞬間屏住呼吸，隨後就看見一個人形爛泥在地上匍匐著，像是被一腳踩碎成了這副樣子，可明明又還活著，這東西在超市的地上爬來爬去，爬一會兒就伸手向貨架。
它最多夠到第三層，可手還一直在往上伸，但就是怎麽也夠不到上面的東西。
“我夠不到啊……我夠不到啊……”
突然，怪物的眼睛盯上仲清霄。
仲清霄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噴火器已經用不了了，不知道眼前這個能不能用噴火器砸死。
“我想要……那個，流心曲奇餅，你能拿給我嗎？”
仲清霄回頭，在自己旁邊五層的架子上看到了幾盒巧克力流心曲奇餅，他不太確定地取下來緩緩遞給怪物。
“謝……謝謝。”怪物拿著曲奇餅爬走了。
仲清霄覺得有些魔幻，這只怪物竟然不會傷人，還會主動和人交流？好詭異……
離開後，怪物又在其他地方匍匐亂爬，嘴裏喃喃著：“我夠不到啊……我夠不到啊……”
一聲聲仿佛在叫魂，仲清霄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一鼓作氣沖到了冷藏區。
這邊的商業大廈一看就是高級商超，居然有冰塊搭成的冷藏室，一部分已經滿滿消融水漬流淌在地面上，但沒有消的冰塊上放著的肉看上去還很新鮮。
仲清霄眼前一亮，走過去拿起好幾塊聞了聞，確認沒有味道之後都封在保鮮袋裏再用背包裝好。
他剛裝了五六塊，就聽見令人頭皮發麻的小孩哭聲從不遠處出來：哇啊——哇啊——
那只怪物沒死！仲清霄心底一寒，冷藏室是密閉的，他不能躲在這裏，仲清霄走出超市躲藏在貨架間，極為小心地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怪物在長廊上游蕩著，嘴裏不住發出哭聲，臉已經被火燒得焦黑，只剩下一只眼睛四處亂轉。
不好，它往戶外用品店過去了。
仲清霄擰眉，鐘奶奶和白蘭還在那邊……可他已經沒有武器了。
怪物的腳步走過超市門口，眼看離著戶外用品店越來越近，仲清霄咬了下牙，把身後的包放在一個顯眼的地方沖了出去。
他拿了一個罐頭往怪物身上砸了過去，怪物回頭，剩餘的一只眼睛在看到仲清霄後泛起濃稠的黑水來，仲清霄轉身就跑。
只是顯然他高估了自己，他忘了這只怪物的手是可以無限拉長的，還沒來得及跑到樓梯間，他就被一只大手捉住瞬間拖了回去。
仲清霄心臟驟停。
“我夠不到啊……”
被拖回去的途中，他還看見了超市裏那只變成肉泥的怪物又爬了過來，四目相對，仲清霄不由咽了下口水。
這時，肉泥怪突然朝仲清霄撲來，仲清霄嚇得閉上雙眼伸手阻擋，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傳來，反倒是他腰上的束縛一輕。
仲清霄回頭，見這只怪物竟然在咬另一只怪物的手臂。
“好心人，幫了我，謝謝……謝謝……流心曲奇餅。”
仲清霄依然頭皮發麻，他毫不猶豫起身就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樓梯間，餘光中看見肉泥怪被巨怪擲在地上用力地踩，然後吞了下去。
驚悚的一幕令仲清霄san值狂掉，拼命往樓上跑，身後不久便傳來怪物的追逐和怪叫聲，仲清霄只很用力地閉了下眼睛。
求求，求求了，讓他活著回去。
一口氣跑了六樓，等再回過神時他已經在三十六樓了，命懸一線的恐懼和巨大的體力消耗讓仲清霄有些虛脫，然而大廈裏好像驟然安靜下來了。
一絲聲音也聽不見，靜悄悄的。
“餵。”
三十二層，少女踩著精致的小皮鞋出現，盯著醜陋又扭曲的大眼怪。
“那只手碰的他呢？”羅珂笑瞇瞇的，看上去溫良無害。
“大……大姐姐……”大眼怪突然停止了怪叫，蛄蛹著烏黑發亮的眼珠子看著羅珂，“我的玩具丟了，大姐姐……媽媽、媽媽找不到。”
“哎呀真可憐。”羅珂露出可憐兮兮的神色，“瞧瞧你畸形的樣子，有沒有在你肚子裏找過呢？”
“肚子？”怪物低著頭，竟然真的扒開自己的肚子，黑水和腐爛的內臟流了一地，同樣流出的還有幾個五顏六色的塑料玩具，以及一具女屍。
羅珂冷笑，“蠢貨。”
她沒有再與低能兒浪費時間，張牙舞爪的觸手瞬間出動，怪物被穿了個對穿，扭動著身形痛苦地死去。
真是骯臟啊，這些低級怪物們。
羅珂轉身上樓。
仲清霄不敢下樓，他很警惕地註意著四周，發現三十六樓一整層都是健身房，有一整面墻都是巨大的落地窗，將外面的景色一覽無餘。
萬籟俱寂，突然一聲巨大的震顫讓仲清霄晃了下身形，怎麽回事？地震了嗎？
這未免也太禍不單行。
還沒等他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又是轟隆一聲，連他面前的擋風玻璃都被震碎，仲清霄連忙後退以免被飛起的碎片傷到。
整個樓身都在劇烈地搖晃著，這感覺真的很像大地震，仲清霄目光露出絕望，下一秒，巨大的震波將他整個人都沖了出去，整個健身房都沒有什麽固定死的器械，即便仲清霄已經眼疾手快抓了一個足夠重的拉伸器械，還是如同羽毛一般和器械一同飄向了窗外。
根本沒有辦法活下來……
一瞬間望不到底的樓層映入仲清霄眼簾，他幾乎垂直向下，風聲很大，他死死閉上眼睛，三十六樓，存活幾率為0。
有什麽東西，卷住了他的腰身，觸感竟然覺得熟悉。
仲清霄睜眼，一條暗紅色的巨大章魚觸手正纏在他腰上，竟然與很多個夜晚前夢境裏的有些相似，他怔忪著，順著這條章魚觸手往源頭看去。
源頭處，站著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這裏的羅珂，她表情很淡，右手的手臂一半是人類的，一半……
“小、小珂？”仲清霄的聲音發著顫，一臉呆滯，一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的樣子。
嘖，真是麻煩，完全融合之後她伸手伸得太順了啊，下意識的舉動，好像把自己暴露了呢。
這個時候她應該說點什麽？已經完全瞞不住了。
羅珂眉眼微沈，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企圖吸引仲清霄註意。
“你的三明治。”羅珂看著他，“你是一會兒吃，還是現在吃？”
熟悉的牛皮紙包裝卻仍舊沒有讓仲清霄的目光移開半寸，他依舊楞楞看著自己腰間的觸手，臉上的表情儼然是顏文字的覆刻版：0.0。
呼嘯的風聲在耳邊聒噪，仲清霄整個人被觸手卷著再次帶進屋內，剛落在地面上他就因腿軟踉蹌了一下，然後被羅珂伸手扶住。
她的動作像個紳士的騎士扶住自己的新娘，聲音帶著溫柔的笑意：“小心玻璃碎片。”
仲清霄恍然的眸中映著女友帶笑的臉，為什麽……女友的反應會如此自然？
“小珂，你……是什麽時候變成怪物的？”他的聲音發著顫，其實他全身都在以細微的幅度抖動著。
羅珂盯著他的表情，嘴角淺淺地勾了一下，仲清霄以為她是“變成”怪物的嗎？很有趣呢。
“我不知道。”她回答著。
“你……”仲清霄緊緊蹙著眉頭。
啊呀，他現在的表情真是好看極了，情緒很精彩，羅珂輕易就讀出了他的慌亂與無措、驚訝與恐懼，這些t豐富的情緒就像是多彩的光點，在他漂亮的眼睛裏呈現著。
精彩絕倫。
很多記憶，慢慢浮上仲清霄心頭，他是什麽時候察覺到不對勁的呢？他難道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嗎？
是與女友的對視中心頭不覺浮現出的滲人感受，是女友每天都太像一個正常人，即便知道外面有怪物她也毫不在乎……
還是……
什麽呢？女友其實表現得很完美啊，他根本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除了偶爾屬於人類的本能讓他不時生出恐懼的心理。
如果非要說的話——好像是她只拿著一根拐杖就打斷了怪物手臂，是她每次出去都會安然無恙的回來，那次她究竟是怎麽把昏迷在17樓的他帶回家的？
他的女友，他相處了三個月的初戀，是……一只怪物？！
幾乎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但仲清霄有股強烈的直覺，他看著女友開口：“你早就是了，對嗎？”
她早就是了，分明也是從小接受著大眾教育長大的，為什麽思維模式會那麽奇怪？仲清霄一直把原因歸於孤兒院上，可其實她五六歲就離開那裏了啊。
那麽，羅阿姨難道也……
“媽媽不是哦。”羅珂悠然地扶著金屬桿轉了個圈，“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仲清霄。”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回頭對著他笑了笑，只是眼底卻烏沈沈的，“你不會，要因為這個和我分手吧？”
仲清霄簡直說不出話來，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的所有思維都停滯了，好像在做夢一樣，連大腦都凝固住，他今天經歷了太多了。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夢？他又看到了夢境中的紅色大章魚，又聽到了女友的聲音，這難道不是夢嗎？
玻璃窗已經不在，外面的熱風灌進室內，輕拂著他僵硬麻木的四肢。
“我專門帶了這個給你哦。”羅珂將手裏的牛皮紙包裝袋遞到他面前，“不吃嗎？”
仲清霄下意識接過，漿果三明治，仿佛是剛剛做好的，還熱乎著。
在這種怪物環伺的末日裏，他的女友居然給他從烘焙店裏帶回來一份剛剛做好的漿果三明治。
仲清霄渾身冰涼，他覺得每一件事都讓他發滲，他每天和一只怪物睡在同一張床上，他們不知接吻過多少次，他，和一只怪物。
羅珂一直在欺騙他，她的難受是裝的，害怕是裝的，甚至連人類的身份都是偽裝的！
他完全被欺騙了。
可是……可是女友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不是嗎？女友救過他的命，救過父親的命，說不定白蘭和朱一明也是她救的。
就在剛剛，她把即將要摔下去必死無疑的他救上來了。
這些事不會因為女友是一只怪物而被抹殺，無論如何，小珂都救過他們，很多次，很多次。
存在善良的怪物嗎？
剛才如果不是超市的怪物幫了他，他現在或許已經被殺掉了，那只怪物竟然願意為了救他而被吃掉，可他只是幫它拿了一盒流心曲奇。
萬千思緒，在仲清霄腦海中穿插著，他頭痛欲裂，而且饑餓感也接踵而至，他真的很想吃掉這個三明治。
煎得剛剛好程度酥脆的面包片，微酸的口感，仲清霄很用力地咬了一口，即便他握著三明治的手還在發抖，很久違的口感，他咬了一口就知道這一定是那家店的烘焙師做的。
仲清霄不記得自己對女友說過這個愛好，或許他隨口一提的，被女友記在了心上。
“小珂。”仲清霄吃掉了整個三明治才擡頭，他問，“在家裏的時候，怪物們從不會來18樓，是不是因為你？”
在想這件事嗎？羅珂點了點頭，毫不猶豫認下自己的功勞。
對啊，都是因為她，知道她在這段時間裏為了保護大家付出了多少嗎？早就說過無數遍了，她是大功臣啊。
有一件事也浮上仲清霄心頭：“那天，連廊上怪物朝我沖過來時，拉我的人是不是你？”
這都被察覺到了嗎？小妻子很聰明嘛。
羅珂再次點頭。
她此刻恢覆了人類的狀態，看上去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女，她開口：“仲清霄，我本來就不是人類哦，二十年前羅美華在孤兒院收養我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
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攤牌也無所謂了。
所有的掩飾已經無所謂了啊。
她踩在健身器材上，睨著仲清霄的樣子竟然很居高臨下，她的神情很淡，做了一個自己志在必得的提問：“所以，交.配的事，你考慮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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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裏安靜得出奇, 只有呼叫鈴發出叮叮的響聲，羅珂等了幾秒有點不耐煩了，黑著臉開口：“不滾出來嗎？”
操作間終於傳來響動, 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幾聲尖銳的笑, 乍聽上去十分滲人, 羅珂面無表情。
有什麽從操作間裏走了出來，還有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地上拖動的聲音, 十分沈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白色的廚師帽, 隨後羅珂才看見帽子下面的那張臉, 浮腫著，發青, 有些像醜陋的哥布林, 只是長著一張類似胖頭魚的臉, 這只怪物比羅珂還要矮小, 可它的身後卻拖著一個人類屍體。
和外面的兩具屍體一樣, 血肉外翻著，裏面的內臟全部被掏空了，只剩下腸子。
怪物當著她的面, 把新的屍體的腸子和另外兩具的拴在了一起。
羅珂又狂摁了兩下呼叫鈴：“一份漿果三明治，我要現做的, 給你十分鐘。”
胖頭魚似乎十分不滿自己被打擾, 猛然猙獰地轉過來正要呲牙，就被強力又結實地扇了一巴掌, 它的腦袋甚至在它細長的脖子上轉了一個圈。
“聽不懂嗎？找死嗎？”不悅的羅珂一巴掌把呼叫鈴砸爛。
這只怪物還在從事著身為人類時的工作, 一看就是有點意識的啊, 不知道顧客至上嗎？她已經等了該死的三分鐘了。
胖頭魚被打得頭暈目眩，突然反應過來進來的這個根本不是人類, 它本能地害怕想要逃走，然後就再次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啊！！！”胖頭魚尖叫起來，“漿果三明治！”
它喊叫著沖進操作間，正要開始揉面團，就被沖進來的羅珂再次給了一巴掌，少女的聲音如此令人膽寒：“不洗手嗎？”
“……”胖頭魚快要哭了，它在這位尊貴的客人的監視下仔仔細細地洗了七遍手才開始制作面團，煎炸漿果三明治。
嗚，冰箱裏只剩下最後一份量的新鮮漿果了。
胖頭魚邊哭邊做，等級在恐懼中不斷提升，竟然分化出了正常人的神志，他戰戰兢兢：“我馬上好了！請不要再打我！這份不收錢，算我請您！”
羅珂沒有再動手，她想，仲清霄自己就有很好的廚藝，為什麽會如此偏愛這家店的漿果三明治呢？她拿起一顆漿果塞進嘴裏，偏酸微甜的口感，嘗起來還不錯。
這位古怪的小姐格外的沈默，一直盯著它啊……胖頭魚差點就要手足無措起來了，好在漿果三明治是它的拿手招牌，連申城大學的教授都很喜歡，一路做下來都沒有出錯。
漿果榨汁，面包片要炸到剛剛好的酥脆程度……啊，真好啊，烘焙的過程，它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好好開烘焙店，要是沒有被無良老板壓榨就好了，它一個月才拿著2800塊的薪水……
無良老板，該死的老板！死！去死吧！
胖頭魚的眼睛愈發幽深，像是能從裏面湧出黑水來。
“敢弄臟三明治就殺掉你。”羅珂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怪物瞬間清醒過來。
“沒有！沒有弄臟！非常幹凈。”
精美的包裝，被裝在質量很好的牛皮紙袋裏，胖頭魚露出滿意的笑容，看上去頗為詭異。
羅珂拿走三明治離開了烘焙店。
啊，真是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啊。胖頭魚看著她的背影，可惜它這麽多年來還是單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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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大樓裏很冷，與外面仿佛兩個極端一樣，好似進了冷藏室，寒氣一股股往褲管裏鉆。
這種樣子的商業大廈電梯都會做觀光模式，可以看得見裏面也可以看得見外面，幾人走進電梯，直接摁了30層樓。
電梯門關起，從一樓走到九樓時，外面的景色還算正常自然，裏面也只是一些淩亂的辦公設施以及商業店鋪，只是好像被外來人翻找過，顯得十分淩亂。
“難道在我們之前，就已經有人來過了？那噴火器會不會已經沒有了？”白蘭擔心白來一趟，還擔了不必要的風險。
“先看看吧，總要親自看看的。”仲清霄道。
隨著他這聲落下，從21樓開始大廈裏的景色就壯觀起來了，人，密密麻麻的人，或者說是屍體，被一具具宛如展館一樣陳列在地面，躺得整整齊齊，有男有女，男人大多身穿西裝打領帶，女人也穿得十分正式，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上班族。
電梯裏驟然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說話，可每個人都頭皮發麻，甚至有人不禁咽了下口水。
21層是這樣，22層也是，23層也是……
許是這場景太過壯觀，視覺沖擊力太強，仲清霄甚至都覺得自己隱約聞見了屍體腐爛的氣味。
他不覺將手緊緊按在了噴火器上。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傳來奇詭的呢喃聲：“不夠多……有新的，要來了，嘻嘻。”
觀景式電梯，之前持反對意見的胡強突然覺得頭頂傳來了沙沙的響動，他擡頭一看，頓時嚇得叫出了聲。
一只手，正籠罩在電梯頂上，緩緩朝他們伸來。
隨後看見的幾人面色皆是一遍，站在電梯口早有準備的仲清霄連忙按了就近的樓層道：“大家快下電梯！”
外面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屍體，可這個時候也沒有猶豫的餘地，所有人在電梯叮一聲停穩後即刻沖出了電梯。
隨著最後的鐘老太跑出電梯，那只不知名的手臂抓住電梯搖了搖，猛地將整個電梯都拿了上去，上面的東西看見裏面沒有人，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後有宛如嬰孩啼哭的聲音傳來。
哇啊——哇啊——
毛骨悚然。
砰！一聲，電梯宛如一個玩具一般從上面被扔了下來，徹底毀壞，緊接著頂層具體不知哪裏傳來了咚咚咚跑步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樓上有小孩光腳在木地板上跑步，只是比那聲音還要更大，更加令人恐懼。
“怎麽辦！！”胡強嚇得都要尿出來了，“我就說不該來！”
“往樓下走！”仲清霄當機立斷。
然而幾人還沒來得及走到安全逃生口，就聽見近得只有一層樓之隔的樓上傳來蹬蹬蹬往下跑的腳步聲，速度快得人心慌，這樣的速度，即便他們幾個從樓梯往下跑，也絕對跑不過怪物的。
仲清霄回頭瞥了眼樓層，29層。
距離30就只剩下一層了，如果跑不掉的話，那不如……
白蘭也是這麽想的，她碰了碰仲清霄手中的噴火器，道：“準備好，來了我們就沖上去，都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如何也要把噴火器拿到手！”
仲清霄捏緊了噴火器開關，生死一線，他反倒沒有那麽害怕了，雙眼緊緊盯著樓上的樓梯口準備迎擊怪物。t
“在哪裏？新來的，找到啦。”
樓上跑下來一個足有一層樓高的怪物，碩大的腦袋，五官中眼睛最大，鼻子被擠得幾乎看不見了，咧著的嘴裏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它的身體像一個水囊，肚子非常的鼓，腿短手卻很長。
仲清霄一眼就認定是剛剛襲擊電梯的那只怪物無疑。
等再靠近點，再近一點……
胡強卻已經大叫起來，慘叫著往樓下跑去，怪物瞬間伸手抓住他就要往墻上撞。
不行。仲清霄皺緊眉沖上了樓，對準怪物的頭打開噴火器。
火焰燒出，巨大的淒厲聲從怪物口中喊出，疼痛令它丟下了胡強轉而狂亂地攻擊起仲清霄，仲清霄抱著噴火器閃開，毫不猶豫往樓上沖去。
鐘老太和白蘭見狀也急忙跟上，胡強嚇得腿軟，連滾帶爬跟著往樓上跑。
30層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購物中心，除了戶外用品還有一個大型超市，看見超市仲清霄心中一喜，他對白蘭和鐘奶奶道：“你們去戶外店看，噴火器有多少拿多少，我再去超市看一眼。”
兩人點頭，三人分開行動。
大樓裏沒有開燈，光線很暗，仲清霄正搜尋著冷藏區，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離他極近：“我夠不到啊……夠不到，我夠不到啊。”
他瞬間屏住呼吸，隨後就看見一個人形爛泥在地上匍匐著，像是被一腳踩碎成了這副樣子，可明明又還活著，這東西在超市的地上爬來爬去，爬一會兒就伸手向貨架。
它最多夠到第三層，可手還一直在往上伸，但就是怎麽也夠不到上面的東西。
“我夠不到啊……我夠不到啊……”
突然，怪物的眼睛盯上仲清霄。
仲清霄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噴火器已經用不了了，不知道眼前這個能不能用噴火器砸死。
“我想要……那個，流心曲奇餅，你能拿給我嗎？”
仲清霄回頭，在自己旁邊五層的架子上看到了幾盒巧克力流心曲奇餅，他不太確定地取下來緩緩遞給怪物。
“謝……謝謝。”怪物拿著曲奇餅爬走了。
仲清霄覺得有些魔幻，這只怪物竟然不會傷人，還會主動和人交流？好詭異……
離開後，怪物又在其他地方匍匐亂爬，嘴裏喃喃著：“我夠不到啊……我夠不到啊……”
一聲聲仿佛在叫魂，仲清霄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一鼓作氣沖到了冷藏區。
這邊的商業大廈一看就是高級商超，居然有冰塊搭成的冷藏室，一部分已經滿滿消融水漬流淌在地面上，但沒有消的冰塊上放著的肉看上去還很新鮮。
仲清霄眼前一亮，走過去拿起好幾塊聞了聞，確認沒有味道之後都封在保鮮袋裏再用背包裝好。
他剛裝了五六塊，就聽見令人頭皮發麻的小孩哭聲從不遠處出來：哇啊——哇啊——
那只怪物沒死！仲清霄心底一寒，冷藏室是密閉的，他不能躲在這裏，仲清霄走出超市躲藏在貨架間，極為小心地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怪物在長廊上游蕩著，嘴裏不住發出哭聲，臉已經被火燒得焦黑，只剩下一只眼睛四處亂轉。
不好，它往戶外用品店過去了。
仲清霄擰眉，鐘奶奶和白蘭還在那邊……可他已經沒有武器了。
怪物的腳步走過超市門口，眼看離著戶外用品店越來越近，仲清霄咬了下牙，把身後的包放在一個顯眼的地方沖了出去。
他拿了一個罐頭往怪物身上砸了過去，怪物回頭，剩餘的一只眼睛在看到仲清霄後泛起濃稠的黑水來，仲清霄轉身就跑。
只是顯然他高估了自己，他忘了這只怪物的手是可以無限拉長的，還沒來得及跑到樓梯間，他就被一只大手捉住瞬間拖了回去。
仲清霄心臟驟停。
“我夠不到啊……”
被拖回去的途中，他還看見了超市裏那只變成肉泥的怪物又爬了過來，四目相對，仲清霄不由咽了下口水。
這時，肉泥怪突然朝仲清霄撲來，仲清霄嚇得閉上雙眼伸手阻擋，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傳來，反倒是他腰上的束縛一輕。
仲清霄回頭，見這只怪物竟然在咬另一只怪物的手臂。
“好心人，幫了我，謝謝……謝謝……流心曲奇餅。”
仲清霄依然頭皮發麻，他毫不猶豫起身就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樓梯間，餘光中看見肉泥怪被巨怪擲在地上用力地踩，然後吞了下去。
驚悚的一幕令仲清霄san值狂掉，拼命往樓上跑，身後不久便傳來怪物的追逐和怪叫聲，仲清霄只很用力地閉了下眼睛。
求求，求求了，讓他活著回去。
一口氣跑了六樓，等再回過神時他已經在三十六樓了，命懸一線的恐懼和巨大的體力消耗讓仲清霄有些虛脫，然而大廈裏好像驟然安靜下來了。
一絲聲音也聽不見，靜悄悄的。
“餵。”
三十二層，少女踩著精致的小皮鞋出現，盯著醜陋又扭曲的大眼怪。
“那只手碰的他呢？”羅珂笑瞇瞇的，看上去溫良無害。
“大……大姐姐……”大眼怪突然停止了怪叫，蛄蛹著烏黑發亮的眼珠子看著羅珂，“我的玩具丟了，大姐姐……媽媽、媽媽找不到。”
“哎呀真可憐。”羅珂露出可憐兮兮的神色，“瞧瞧你畸形的樣子，有沒有在你肚子裏找過呢？”
“肚子？”怪物低著頭，竟然真的扒開自己的肚子，黑水和腐爛的內臟流了一地，同樣流出的還有幾個五顏六色的塑料玩具，以及一具女屍。
羅珂冷笑，“蠢貨。”
她沒有再與低能兒浪費時間，張牙舞爪的觸手瞬間出動，怪物被穿了個對穿，扭動著身形痛苦地死去。
真是骯臟啊，這些低級怪物們。
羅珂轉身上樓。
仲清霄不敢下樓，他很警惕地註意著四周，發現三十六樓一整層都是健身房，有一整面墻都是巨大的落地窗，將外面的景色一覽無餘。
萬籟俱寂，突然一聲巨大的震顫讓仲清霄晃了下身形，怎麽回事？地震了嗎？
這未免也太禍不單行。
還沒等他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又是轟隆一聲，連他面前的擋風玻璃都被震碎，仲清霄連忙後退以免被飛起的碎片傷到。
整個樓身都在劇烈地搖晃著，這感覺真的很像大地震，仲清霄目光露出絕望，下一秒，巨大的震波將他整個人都沖了出去，整個健身房都沒有什麽固定死的器械，即便仲清霄已經眼疾手快抓了一個足夠重的拉伸器械，還是如同羽毛一般和器械一同飄向了窗外。
根本沒有辦法活下來……
一瞬間望不到底的樓層映入仲清霄眼簾，他幾乎垂直向下，風聲很大，他死死閉上眼睛，三十六樓，存活幾率為0。
有什麽東西，卷住了他的腰身，觸感竟然覺得熟悉。
仲清霄睜眼，一條暗紅色的巨大章魚觸手正纏在他腰上，竟然與很多個夜晚前夢境裏的有些相似，他怔忪著，順著這條章魚觸手往源頭看去。
源頭處，站著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這裏的羅珂，她表情很淡，右手的手臂一半是人類的，一半……
“小、小珂？”仲清霄的聲音發著顫，一臉呆滯，一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的樣子。
嘖，真是麻煩，完全融合之後她伸手伸得太順了啊，下意識的舉動，好像把自己暴露了呢。
這個時候她應該說點什麽？已經完全瞞不住了。
羅珂眉眼微沈，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企圖吸引仲清霄註意。
“你的三明治。”羅珂看著他，“你是一會兒吃，還是現在吃？”
熟悉的牛皮紙包裝卻仍舊沒有讓仲清霄的目光移開半寸，他依舊楞楞看著自己腰間的觸手，臉上的表情儼然是顏文字的覆刻版：0.0。
呼嘯的風聲在耳邊聒噪，仲清霄整個人被觸手卷著再次帶進屋內，剛落在地面上他就因腿軟踉蹌了一下，然後被羅珂伸手扶住。
她的動作像個紳士的騎士扶住自己的新娘，聲音帶著溫柔的笑意：“小心玻璃碎片。”
仲清霄恍然的眸中映著女友帶笑的臉，為什麽……女友的反應會如此自然？
“小珂，你……是什麽時候變成怪物的？”他的聲音發著顫，其實他全身都在以細微的幅度抖動著。
羅珂盯著他的表情，嘴角淺淺地勾了一下，仲清霄以為她是“變成”怪物的嗎？很有趣呢。
“我不知道。”她回答著。
“你……”仲清霄緊緊蹙著眉頭。
啊呀，他現在的表情真是好看極了，情緒很精彩，羅珂輕易就讀出了他的慌亂與無措、驚訝與恐懼，這些t豐富的情緒就像是多彩的光點，在他漂亮的眼睛裏呈現著。
精彩絕倫。
很多記憶，慢慢浮上仲清霄心頭，他是什麽時候察覺到不對勁的呢？他難道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嗎？
是與女友的對視中心頭不覺浮現出的滲人感受，是女友每天都太像一個正常人，即便知道外面有怪物她也毫不在乎……
還是……
什麽呢？女友其實表現得很完美啊，他根本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除了偶爾屬於人類的本能讓他不時生出恐懼的心理。
如果非要說的話——好像是她只拿著一根拐杖就打斷了怪物手臂，是她每次出去都會安然無恙的回來，那次她究竟是怎麽把昏迷在17樓的他帶回家的？
他的女友，他相處了三個月的初戀，是……一只怪物？！
幾乎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但仲清霄有股強烈的直覺，他看著女友開口：“你早就是了，對嗎？”
她早就是了，分明也是從小接受著大眾教育長大的，為什麽思維模式會那麽奇怪？仲清霄一直把原因歸於孤兒院上，可其實她五六歲就離開那裏了啊。
那麽，羅阿姨難道也……
“媽媽不是哦。”羅珂悠然地扶著金屬桿轉了個圈，“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仲清霄。”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回頭對著他笑了笑，只是眼底卻烏沈沈的，“你不會，要因為這個和我分手吧？”
仲清霄簡直說不出話來，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的所有思維都停滯了，好像在做夢一樣，連大腦都凝固住，他今天經歷了太多了。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夢？他又看到了夢境中的紅色大章魚，又聽到了女友的聲音，這難道不是夢嗎？
玻璃窗已經不在，外面的熱風灌進室內，輕拂著他僵硬麻木的四肢。
“我專門帶了這個給你哦。”羅珂將手裏的牛皮紙包裝袋遞到他面前，“不吃嗎？”
仲清霄下意識接過，漿果三明治，仿佛是剛剛做好的，還熱乎著。
在這種怪物環伺的末日裏，他的女友居然給他從烘焙店裏帶回來一份剛剛做好的漿果三明治。
仲清霄渾身冰涼，他覺得每一件事都讓他發滲，他每天和一只怪物睡在同一張床上，他們不知接吻過多少次，他，和一只怪物。
羅珂一直在欺騙他，她的難受是裝的，害怕是裝的，甚至連人類的身份都是偽裝的！
他完全被欺騙了。
可是……可是女友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不是嗎？女友救過他的命，救過父親的命，說不定白蘭和朱一明也是她救的。
就在剛剛，她把即將要摔下去必死無疑的他救上來了。
這些事不會因為女友是一只怪物而被抹殺，無論如何，小珂都救過他們，很多次，很多次。
存在善良的怪物嗎？
剛才如果不是超市的怪物幫了他，他現在或許已經被殺掉了，那只怪物竟然願意為了救他而被吃掉，可他只是幫它拿了一盒流心曲奇。
萬千思緒，在仲清霄腦海中穿插著，他頭痛欲裂，而且饑餓感也接踵而至，他真的很想吃掉這個三明治。
煎得剛剛好程度酥脆的面包片，微酸的口感，仲清霄很用力地咬了一口，即便他握著三明治的手還在發抖，很久違的口感，他咬了一口就知道這一定是那家店的烘焙師做的。
仲清霄不記得自己對女友說過這個愛好，或許他隨口一提的，被女友記在了心上。
“小珂。”仲清霄吃掉了整個三明治才擡頭，他問，“在家裏的時候，怪物們從不會來18樓，是不是因為你？”
在想這件事嗎？羅珂點了點頭，毫不猶豫認下自己的功勞。
對啊，都是因為她，知道她在這段時間裏為了保護大家付出了多少嗎？早就說過無數遍了，她是大功臣啊。
有一件事也浮上仲清霄心頭：“那天，連廊上怪物朝我沖過來時，拉我的人是不是你？”
這都被察覺到了嗎？小妻子很聰明嘛。
羅珂再次點頭。
她此刻恢覆了人類的狀態，看上去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女，她開口：“仲清霄，我本來就不是人類哦，二十年前羅美華在孤兒院收養我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
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攤牌也無所謂了。
所有的掩飾已經無所謂了啊。
她踩在健身器材上，睨著仲清霄的樣子竟然很居高臨下，她的神情很淡，做了一個自己志在必得的提問：“所以，交.配的事，你考慮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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