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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孀居 她要等著他,不想改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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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孀居   她要等著他,不想改嫁了

春去秋來, 日月如梭。

檐下的燕子飛了一波又一波,門前的草長了一茬又一茬。

轉眼已三年去矣。

住在京郊的人都知道,白嶺村有一位年輕又貌美的寡婦娘子, 帶得兩個牙牙學語的稚子,坐擁萬貫家財, 卻只住在一個偏僻的小木屋裏,甘守清貧。

街坊鄰居都傳她與死去的丈夫伉儷情深,三年來一直麻衣素服,閉門謝客, 白白消耗了她大好的青春年華。

不少閑來無事的公子哥兒都打起她的主意。打著不叫紅顏空老去的名號, 那些人日日過來給她送些小簪子胭脂盒之類的東西,其實還是看重她手裏的萬貫家財, 想做一樁騙錢又騙色的絕好買賣。

那些禮物總是前腳送過去,後腳就原封不動地被丟出來。

任憑搭訕者再是熱情如火, 也摸不到那冰山般的寡婦娘子的一片裙角。

直到這一年,三年服喪期滿, 有眼尖者看見寡婦娘子頭上的白花不見了, 兩個孩子也換上了嶄新的小衣裳,出門的次數也多了。

人人都以為這位娘子終於要敞開心扉了, 卻見她扛著鋤頭, 插得滿頭的菊花, 領著兩個孩子上山去祭拜她丈夫的空墳。

劉媳婦遠遠地看見了她們, 叫道, “阿弗妹子——”

阿弗回過頭。

兩個梳著稚角辮兒的孩子畏畏縮縮地躲在她身後。

劉媳婦喘了兩口氣,瞧著她這般樸素的打扮,“這……還要上山去拜你家的那位漢子?”

阿弗點點頭。

劉媳婦不禁唏噓,“妹子要是聽大姐一句, 就別老惦記著過去那點事了。似你這般好模樣,家中又頗有些積蓄,何必守著這份罪呢?”

阿弗靜靜地聽她說完,甚是疏離地笑了一下。

“大姐還有別的事嗎?”

劉媳婦見阿弗這般軟硬不吃的樣子,不禁有點替她擔憂。

“吳公子的聘禮,已經送到你家裏了。那可是一位好公子,家裏開著好幾家布莊。他看上誰,那誰可就有福氣嘞,妹子你可被犯傻。”

阿弗輕蔑地勾了勾唇。

那什麽吳公子的聘禮她當然看見了,只是和往常一樣丟在門外垃圾堆了。

她愛的那個男子曾君臨天下指點江山,握著那日月的旋轉。區區幾家布莊而已,又有什麽值得註意。

她臉上依舊淡然,“大姐,你知道我的。”

阿弗知道自己跟這些人說不通,便索性不說了。朝劉媳婦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劉媳婦茫然地望著阿弗,這世上,怎麽會有不知享福之人?

只見姑娘的背影便漸漸遠去,渺遠的山歌隔著山水傳來……

……

大槐樹旁,濃蔭斑駁,趙槃的那座衣冠冢上已長滿了一層小花。

阿弗拿鋤頭把周圍的荒草除了除,在軟綿綿的青草上鋪了一張舊布,拿出兩只酒杯,倒滿了清冽的菊花酒。

她領著長歌和采薇坐了下來,愛憐地替兩個孩子擦擦臉上的細汗。

如今兩個孩子已經會說些簡單的話,這些天每次帶他們來到這裏祭拜,他們都會磕磕絆絆地叫一聲爹。

阿弗望著孩子們清嫩的臉龐,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們。

她不是抗拒再嫁,只是實在沒什麽必要。

趙槃臨走時給她留了足夠的錢。她一不缺錢,二來也酷愛山水田園之樂,不願受人擺布,再嫁這事便一直被擱置著。

最重要的,阿弗心裏總有個隱隱的念頭,那就是趙槃還沒死,他終有一天會回來。

趙槃在時,她曾經瀟灑地說自己一定會找個人再嫁。可到了現在才發現,見過了他,天下其他男兒便入不了她的眼了。

拜過了趙槃,阿弗用小竹車推著兩個孩子到鎮上去,順便捎回來些蠟燭和布料。

正當正午,一品閣的客人依舊絡繹不絕,巷子盡頭的那處餛飩攤卻已不在了,被人重新租賃,改成了一個小小的茶水攤。

阿弗想起自己和趙槃曾在那裏吃餛飩,一時悵然若失,呆呆楞楞地走了過去。

街上人來人往,有一位公子也驀然來到茶水攤,坐下來要了杯茶。

那人背對著她,豎著高高的發髻,秀氣又俊美,正垂著眉眼瞧手裏的扳指,那模樣,竟依稀如趙槃一般。

阿弗頓時一恍惚。

她幾乎顫抖著手指,還沒碰到那人肩膀,就見那人回過頭來,眼神直直越過阿弗。

“小二,再上一杯茶——”

那是張完全陌生的臉。

阿弗訕訕退了回去,擦幹臉上的水漬。

是了,他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

回到家,一堆禮物又堵在了門口,沈嬋的軟轎也停在她家門口。

吳公子大名叫吳申,是鎮上有名的孟浪公子,常常強娶民女。他貪圖阿弗的美色和錢財,見阿弗始終不肯吐口,便帶著一堆禮物親自來了,意圖逼她就範。

說來也有些巧,吳申正好被順道過來的沈嬋給撞見了。

如今晉世子已經襲了爵,晉王妃可不是好惹的。她見那吳公子意圖不軌,二話不說便一頓好打。

吳申氣急敗壞而去,那些惡臭禮物便堆在門口,還沒來得及扔。

“幸虧我來得巧,”沈嬋怒氣未消,“阿弗,你不知道那廝帶了三四個家丁,看那意思,好像你不願意就要強搶。呸,這都是些什麽人吶……”

阿弗聽了這話也暗暗一驚。

她手裏雖然不缺銀子也不缺糧,但畢竟是個柔弱女子,若真是來了四五個糙老爺們兒把她強行架走,想來她也無法抵抗。

她在這裏避世避了三年,自己不找麻煩,麻煩卻總找上她。

沈嬋看出她的擔憂,輕聲道,“阿弗,要不咱們還是找個人,好好嫁了吧?要不然,你就到我那去住,我也能放心些。”

沈嬋似有深意,阿弗不由得猶豫了。

她其實一直都沒能走出過去的陰霾。

有時候睡著睡著,就感覺好像趙槃又回來了,手輕柔地撫著她,附在她耳邊,繾綣地喚她,阿弗……可夢一醒來,卻是滿目空空,只有長歌和采薇頑皮的打鬧聲。

惦記著孩子們的安危,阿弗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直接拒絕沈嬋。

她還能怎麽樣呢?她是一個寡婦,又帶著這麽大筆的金銀,在哪裏都會招來源源不斷的麻煩。

可在她內心深處,仍然忘不了趙槃。

她還愛他呀……她不想嫁別人。

沈嬋見阿弗神色悲沈,倒也沒再往下說下去。

她此番乃是隨著宋機進京省親的,不能在京城滯留太久。有些話,只能點到為止。

“阿弗,你自己看著來。無論你決定怎麽樣,我都幫你。”

阿弗勉強笑笑,心頭一暖。

她瞧著沈嬋也莫名憔悴,想來這些日子東奔西走,跟著宋機也沒少受累。

她剛要倒壺茶給沈嬋,驀然嗅見沈嬋身上似沾了點香味兒。

……那幽香如嫩寒清曉,很淺很淺,卻有種觸目驚心的熟悉感。

阿弗眼角一顫,問道,“阿嬋,你用了寒山月香嗎?”

沈嬋立即聞了聞自己的衣襟,“那是什麽?”

阿弗艱難地閉上眼睛,又細細地感受了片刻。

沒有錯……是寒山月的味道。

當初她為了私逃給趙槃縫了個荷包,裏面就放了寒山月香。後來趙槃氣消了,把裏面的迷魂香清了出去,依舊把那個荷包戴在身上。

也正是因為香色不純的緣故,趙槃身上的寒山月氣息和香譜上不同,總像沾了些迷魂的魅惑感似的。

他們曾同床共枕度過那麽多的日日夜夜,他身上的每一絲氣味都滲入她骨髓裏,就算化成灰她也不會認錯。

心中的記憶可以褪色,但鼻子和耳朵的記憶卻永遠不會消散。

那些一旦形成習慣的東西,即使多年不碰,一旦再現,也會叫人立即記起之前的事。

一陣極苦澀極辛酸的感覺襲上心頭,阿弗手裏的茶壺險些落在地上碎為兩半。

沈嬋見阿弗這副樣子,不禁也有點害怕,“阿弗,怎麽了?”

阿弗一時恍惚,那幽香若有若無,忽然間又聞不見了。

又是她幻覺了麽……

她不知道該怎麽跟沈嬋解釋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卻又不肯相信是自己魔怔了。

“沒什麽。”阿弗沒有隱瞞沈嬋,“只是覺得你身上有股特別熟悉的味道。”

沈嬋被阿弗說得也有些懵。

她近來不曾用香粉啊,屋裏只放些水果,哪裏又有什麽特別的香味。

若說常接觸的人,也就宋機一個……

宋機?

……

回到府上,沈嬋玩笑似地把阿弗的話說給宋機聽。

本是一句尋常話,宋機卻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似的,倏然瞪大眼睛,“她連這都能聞見?”

沈嬋皺皺眉,“什麽意思,你們到底在打什麽啞謎,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宋機心裏惴惴。

確實,近日來宋機常常見那人,想來是那人身上特有的幽香傳到了宋機身上,宋機與沈嬋親近之時又傳給了沈嬋,這才叫阿弗看出了蛛絲馬跡。

不過,三年了,那人的病,也治得見了氣色。

從前他不想給阿弗虛妄的希望才隱身而去的,沒想到時候過了這麽久,他還被人惦記著。

他們是不是該再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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