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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守歲(一) 他帶她狂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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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守歲(一)   他帶她狂吃

阿弗的膚色本就寡淡, 此刻身著艷色的鬥篷,如霜勝雪,有種清麗又燦爛的美感。

趙槃握握她的雙手, 涼透了。

他替她拭去眉心的一點雪花,有點不太高興地問, “冰天雪地的,你在這裏做什麽?”

阿弗垂簾看了看懷中的一束枯梅,語氣裏帶著點遺憾,“本以為初雪之日, 芳苑的後園會有許多梅花開的, 沒想到轉了半天,只得了這麽一束。”

趙槃沈沈道, “節氣還沒到呢。京畿的梅,都要二月末才得盛放。”

說罷攬上阿弗的腰便要把她帶回房去。

阿弗踉蹌了一下, 撐著原地不動,“殿下, 我等會兒再回去行嗎?銀箏和我還要堆雪人呢。”

趙槃輕聲問, “堆雪人?”

阿弗解釋道,“我本來想在芳苑門口, 一邊堆雪人一邊等著殿下回來, 沒想到您回來得早些了。”

“等我?”

趙槃揣摩著這句話, 也不知道她說的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他微微擡頭望了望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 卻又被東宮四四方方的院子圈住,深奧而永遠看不清邊際。

她真的是會在這裏等他嗎?還是再一次的巧言令色……?

阿弗怪罪著說,“殿下,我堆雪人又沒有離開院子, 您管不著。”

趙槃捏著她被凍得白裏透紅的臉蛋,蹙眉道,“你能不能聽話?”

阿弗繃著唇線,堅決不肯退讓。

關在這乏味無聊的小院子裏這麽久,好不容易下了雪,玩心早已站了上風。

趙槃撫著她後腦掛著小冰碴兒的發,附在她耳邊,聲音清冷又帶著點誘惑的意味,“你要是不亂來,明日帶你去城隍廟的廟會。”

阿弗一恍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城隍廟?

再一看男子已然松開了她,獨自進了屋。

她一時把堆雪人的事情拋在腦後,追進去問道,“您沒有誆我吧?”

趙槃正褪下身上的披風,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誆你。”

阿弗眼裏頓時燃起一束溫暖的光,室內暖風撲面,她凍僵的四肢也緩緩感受到了血流。

她悅然道,“這可是您說的,您不要食言。”

趙槃輕嗤了一聲,伸手幫她退下那沾著雪水的衣衫,猛然見她雪白的皓腕一處紅,乃是帶了枚紅線玉石。

那枚玉石還是他在揚州時給她的,沒想到她真的帶上了。

趙槃動作一凝,緩緩擡起她的手腕,“你怎麽帶著這個?”

阿弗捂住,“殿下,這塊玉石您不是已經給我了嗎?”

趙槃微微淺笑了下,是給她了,她緊張什麽,他又沒說要收回去。

他隨口騙她說,“這是名分的象征,側妃是不能帶的。”

阿弗訝然張了張嘴,“真的假的……我妝奩裏沒有珊瑚色的首飾,所以才拿它來配衣裳的……”她褪下來,“既然如此,那,還是還您吧。”

趙槃沒接,含糊不明地道了句,“那你當太子妃不就行了?”

這句話他在心上醞釀有些時候了,沒想到今日就這麽平平淡淡地說出來了。

他想著,側妃雖然有名分,但他還是不能一直讓阿弗做側妃。

因為他想到了百年之後,垂垂老矣之時,他只能跟正室之妃合葬在一起,慢慢地從枯骨化作塵埃。他無法相信那個人不是阿弗。

所以,就算要費很大的力氣,他也一定要把太子妃的頭銜,給她。

“太子妃……?”阿弗眼珠一轉不轉,湧起一汪水。

他還以為她要答應了,卻見她誠惶誠恐地跪下地上,表明立場,“殿下,您莫要試探妾身了,妾身萬不敢存那樣僭越的心思的。”

趙槃手邊的動作仿佛一時間被霜雪凍住了。

他很艱難地開口,“如果,我沒試探你呢。”

阿弗一楞,一時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趙槃嘆了口氣,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自己可能還是操之過急了些。他應該,慢慢告訴她的。

阿弗唇角輕顫,方才趙槃的話著實叫她受驚不小。

前世不就是因為她死活纏著他,擋了衛長公主的路,才被一條白綾賜死的嗎?

此刻她要是再被他發現存了什麽僭越的心思,說不定會死得更慘。

之前那些冷嘲熱諷她的人說過,女子高嫁,並不是什麽幸事。

她當時不信,等信了的時候,已經晚了。

只是她不明白,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在表明心跡,不願擋路,甚至不惜逃跑來擺脫這一切,趙槃應該都知道,為什麽還要這樣試探自己呢?

趙槃擦擦她的眼淚,無奈地哄著,“好了,別哭了。這事以後再說。”

阿弗黠然的目光拘謹又害怕,卻堅定地說,“殿下,您放心,不管誰當太子妃,阿弗都不會爭寵、吃醋、或者不尊敬太子妃。只要您一句話,阿弗都能立刻消失在您和她面前,絕不糾纏……”

趙槃望著她澄澈的眸子,沒有絲毫裝模作樣的情緒。

猛然,他悵然若失,感覺心像是被剜去一塊似的。

她……就這麽不願嫁他?

她那日跟他信誓旦旦說的神仙侶,終究是騙他的。

阿弗低著頭坐在他懷裏,忐忑不安地等著他的答覆。

趙槃斂去眼底情緒,緩緩道了句,“你也不用擔心。我不會娶別人。”

/

那個上午過後,趙槃依舊對她很溫柔,整日陪著她,脾氣好得過分。

阿弗私下裏琢磨,應該是那日她的一番話讓他消除了疑心,他知道她這個妾室不會對未來的太子妃有任何阻礙,所以他才願意暫時寵著她些。

然而替身這種存在本來就像夏天的扇子,秋天一來,便會被人毫不留情地丟在角落。

她隱隱有種預感,衛長公主,可能快要回來了。

……

除夕日那天,趙槃如約帶她來了城隍廟的廟會。

臨行前,趙槃不知從哪找了根紅繩,紮在阿弗的發髻上。阿弗照了照鏡子,覺得又土又醜,苦惱地問,“殿下,我能不能不帶這個?”

他含笑道:“戴著吧。這樣的話,把你弄丟了也容易找。”

阿弗駁道,“可是真的很醜啊……”

趙槃輕柔地撫著她的三千青絲,款款地說,“不會的。阿弗是天下最好看的。”

阿弗腹誹說你自己怎麽不戴一根,驀然看見他瘦峻的手腕上真的也帶了一根純色的紅繩。

她忽然想起來,這一帶的民間風俗裏有,帶紅繩的男女能相守一輩子的傳說。

他不會真的想跟她過一輩子吧?

……

城隍廟的廟會在除夕之日是不停的,許多公子小姐都來此沾沾喜氣,踏雪過年。

不過,雖叫城隍廟廟會,媧皇娘娘在除夕日是不在神位的,廟宇在過年這幾天也是不開的。人們熙熙攘攘游覽的,不過是城隍廟周邊的繁華街鎮。

瀟灑公子,大家千金,溫潤書生,小家碧玉……在人海裏皆是雙成對。

換上常服的趙槃和阿弗走在其中,融於氛圍,也宛如一對璧人似的。

阿弗只花了二十文錢,便嘗遍了阿婆茶、環餅、蟹肉饅頭、雲英面……等不下十樣小吃,來京城這麽久,這些都是她沒吃過的。

光吃還不夠,阿弗每一種都打包雙份。她幾乎在每個攤位前都要停下來嘗鮮,一個時辰過去了,連廟會的十中之一都沒逛完。

趙槃倒是破天荒地有耐心,磋磨了這麽久也沒催她。不過他身為太子,自是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從小到大吃的都是“玉食”,讓他同嘗地攤上這種粗糙的小吃,卻是真有點為難了。

阿弗掰開一塊香噴噴的熟肉餅放在他嘴邊,“殿下,您不嘗一口嗎?真的很好吃。”

趙槃被她逼得沒法咬了一口,勉強咽了下去。

熟肉餅邊緣烤糊了,又由於排隊的人太多的緣故,裏面的肉還夾著生。

趙槃不是很耐受,他臉色沾了些青白,質問,“你管這叫好吃?”

阿弗嘿嘿笑了一聲。

趙槃皺眉道:“你也別吃了。這都沒有熟。”

阿弗躲開他的手,“殿下,您又不會做飯,怎麽知道沒有熟?”

兩人正掰扯著,這時正好頭頂茶樓房檐上的積雪傾斜下來,沙沙沙地落了一地。

人群中一陣抱怨。

阿弗下意識就要拋開,趙槃拉了她過來,堵在墻角,繼續剛才的話頭,“我會不會做飯,你應該最知道。”

他記得他被她救那會兒,她總餵他吃些連泥沙都沒洗幹凈的飯菜。他實在看不下去,拖著傷日日親自下廚,反過來給她做飯,至少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的時光。

他原來確實是沒沾過廚竈的,但經過那一個月之後,他被迫學會了。

阿弗吐吐舌,“殿下做飯還沒那熟肉餅好吃呢。”

趙槃揚了揚眉。他頗有些興致,輕輕按著她的肩頭,把她按在墻角。她躲一寸,他便逼一寸。

阿弗手指戳著他,羞澀難掩,“殿下……這裏是廟會。”

他淡淡應了聲,得寸進尺,“所以我又不能把你怎麽樣,你躲什麽?”

阿弗發覺跟他講不清道理,腳下一亂想要逃開,卻不料被曳地的鬥篷絆倒,直接摔在了他的懷裏。

瞬時,他身上的暖和幽香隔著衣襟湧了上來。

“殿下……”阿弗這次真的紅了臉,擡頭巴巴地望著他,窘迫又狼狽。

趙槃一手摸了摸她的臉,漫不經心地說,“阿弗,你這樣,真像故意的。”

阿弗恨自己這時候平地摔,眼下也解釋不清楚,只得手忙腳亂地推開他,“您、您快放開我吧——”

兩人已經引來了不少的目光,目光中都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有位小姐抖著自己濕漉漉的衣襟,指著自己的夫郎教訓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那麽大一片雪掉下來你就知道自己跑啊,你是不是找我跟你急呢!……”

阿弗曉得再多留下去只會招惹更多的圍觀,緊忙拉著趙槃的手,遁入人群之中。

趙槃本生得一副桃花面,面無神色而蜂蝶自來,不少年輕女郎都朝阿弗投來羨慕嫉妒的眼神。

趙槃冷不丁地問她,“你不覺得我陪你出來逛廟會犧牲有點大嗎?”

阿弗一口氣走了很多路程,累得蹲下身子喘氣,“殿下自己長成了這樣,賴得了誰。您要是覺得累,要不就自己先回去吧,我自己逛就行。”

趙槃把她拎起來,“先回去?你又跟我玩伎倆是不是?”

阿弗幹笑了一聲,“其實,我也希望殿下留下來陪我逛。”

趙槃溫柔地說,“其實你要自己逛的話,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阿弗不信,“真的嗎?”

趙槃點點頭。

他隨便指了指街上了幾個人。賣糖葫蘆的,吹糖人的,帶孩子的母親,還有剛才賣熟肉餅的大叔……這麽多看起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都是東宮安在市井的眼線。

阿弗只覺一陣汗毛倒豎,後怕不已。

在廟會上跑路的念頭她不是沒動過,只因趙槃就在身邊,她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罷了。

她竭力壓抑內心的波瀾,委屈地說道,“您監視我。”

趙槃搖頭道,“不是監視你的。是監視混在廟會裏的前朝餘孽細作的。”頓一頓,又摩挲著她的臉頰,緩緩道,“……當然。叫他們順便找個人,也不是什麽難事。”

阿弗咽了咽喉嚨,無比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

她格格顫道,“殿下,您還有王法嗎?”

趙槃笑了一聲。

他指腹揉著她的耳垂,聲線迷惑,“對於你,不犯王法。”

阿弗失望地嘆氣。

兩人行至城隍廟附近,身旁的人群已然少了許多。

城隍廟很是氣勢磅礴,只可惜杏月裏閉門謝客,才顯得周圍冷冷清清。

廟宇旁邊,生著一棵巨大的榕樹,榕樹上,掛著許多紅條和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伉儷之間百年好合的字語。

阿弗問,“您給我戴的紅線,是在這裏求的嗎?”

趙槃臨風而立,風夾著雪色。他回過頭來答覆她,“不是。是在五臺山。”

五臺山的皇家祭祀之山,他時常能去。

那日他完了祭祀之禮,想起來她,便找主持求了紅繩,預備著守歲的時候給她戴上。

當然他也不甚信這種東西,只不過因為對象是她,就想試試。

阿弗見他心情應該還算不錯,便道,“殿下,等城隍廟開了,您能不能陪我再來一趟?我年少時候在家鄉的城隍廟許過一個心願,一直都沒能還願。”

趙槃問她,“什麽心願?”

阿弗淡淡一笑,“既然是心願,說出來就不靈了。”

趙槃英俊的臉上沒有太多的神色,“城隍廟要等到上元節才會迎客。”

阿弗繾綣地摟著他的腰,“上元節就上元節。到時候您還陪著我來,可以嗎?”

她每次這般跟他說話他都沒法拒絕,上元節再來一次,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對著她笑,半晌,終是寵溺地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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