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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嫩芽新出,朱紅漆色大門被雨水刮得鋥亮,像極了此時門前那一大灘刺眼的血跡。

沈和風屏息,將蒲葦蓋好,從輕容手中接過鮫綃擦拭著手指沾到的血跡,

看向顧瑾玹道,“確是此人無疑。”

在旁候著的耀華忙道,“宸王殿下,既然高達屍身已送到,您的承諾……”

顧瑾玹仍盯著蒲葦下的屍身,並未答話。

沈和風側首,“恒王殿下既然守諾,我們也是個識趣的,此事不會再有旁人知曉。不過,還勞煩告知你家殿下,今日他所諾務必遵守!”

“是!”

耀華應道,恭敬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沈和風走到顧瑾玹身側,朝著他看的方向瞥了一眼,

“怎?這具屍首有問題?”

顧瑾玹眉眼間閃過一抹寒意,“總覺有何處不對勁。”

“不對勁?”

沈和風蹲下身子,用鮫綃將屍首胳膊擡起,“據我得到的消息,這高達手腕處有一顆紅痣,我方才特意查了此處,也無甚對不上之處啊。”

“瑾玹,你是不是近日思慮過重,歇息不足,便疑心過重了吧?”

沈和風起身,一把勾過顧瑾玹,“如今,慕紫芙已無事,你也可好好歇息了。再如此隔日再出現幻象那可如何是好?萬一……”

話未說完,手便被顧瑾玹狠勁一拍,

“欸,你……!”

沈和風痛的縮了縮手,抱怨道,“你怎麽回事?”

顧瑾玹瞥了他一眼,冷聲道,

“臟!”

“我臟?”

沈和風怒極反笑,“本閣主我幹凈著呢,再說,我這是為了誰啊?你怎如此不知感恩?”

顧瑾玹未理睬他,直接撩袍轉身,

“顧瑾玹!”

“請你喝醉花釀如何?”

聞言,沈和風面上表情略有緩和,盯著顧瑾玹背影努了努嘴,

“這才夠意思。”

話落,擺了擺手,“將這屍首送至亂葬崗,隨便處置了罷。”

輕容應聲,“是。”

……

五黃六月,烈日炎炎,一陣清風拂過,送來陣陣涼意。

慕紫芙歇在涼亭下,接過初若遞來的茶抿了一小口,

“送去葉府的拜帖還是照舊被退了回來?”

初若接過茶杯,應道,“這一月已是送了約莫有七八次,次次均被退回,無一例外。”

“郡主,可還要再送?”

慕紫芙搖了搖頭,起身,

“不必了,今日我親自去趟。這救命恩怎麽也是要謝的。”

初若忙跟上,驚道,“郡主,可是要出府?”

自郡主月前受重傷醒來,從宸王殿下那歸府後,便再未出府一步,

她與雲瀾隱隱猜測郡主應是在躲些什麽人,心中已有猜測,卻終是不敢問。

慕紫芙停步,戳了戳她的額頭,笑道,“我出個府而已,你作甚如此激動。”

初若揉了揉額頭,聽聞此話,緊著道,

“只是覺得郡主這一月太過憋悶,出門散散心也是好的。這自然欣喜的緊啦。”

聞言,慕紫芙眼角微顫,試探開口道,

“憋悶?”

“是啊。”

初若點頭道,“郡主這一月來總是茶不思飯不想,平常與您多說幾句,您便自己走了神,我需喚好幾聲,您才有所反應。總是將自己鎖在屋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虧得您按時用膳,不然我非要嚇壞了不可。”

慕紫芙神色似有些恍惚,“我這樣已一月了?”

她並未覺自己有何怪異之處,竟是不知在旁人瞧來竟會是如此。

“是自宸王殿下那回來後便如此了。”

初若聲越來越弱,最後已是在喉間勉強出了聲。

瞧著自家郡主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初若壯著膽子問道,

“郡主,您與宸王殿下那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慕紫芙嗤道,“不過是一事談不攏罷了。”

她轉身,如心虛般刻意補充道,“我這一月如此只因傷重未愈,與他絕無絲毫幹系,你們日後莫要再胡亂猜疑。”

“是。”

初若應了聲,滿心疑惑也終不敢問。

與此同時,靈通閣內人聲嘈雜,沈和風派輕容應對著,這才尋了空來到內室。

“我說,這顧和軒是覺著你沒錯處可循,便鍥而不舍揪著我這靈通閣不放?隔上幾日便派人搜上一搜,我這生意也沒法子做啊。”

“你查出王志燁之事已是碰了他逆鱗,他又怎會任由你再礙他的事?”

沈和風喝了一大口茶,隨手拿袖子擦了擦,“那他可真擡舉我了,此等秘辛尋到一件已是廢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再想查出一件也是難如登天。”

“日後也是用不到你了。”

顧瑾玹從袖中抽出一物遞與他,“樾瑤送來的消息,你看一看。”

沈和風接過,信上只有幾字,粗略一掃便知了個大概,

“這……”

“孝昭帝將我放逐邊關已十餘載光景,如今召我歸京,名為彌補,實為怕我會在迦南關擁兵自重,威脅了他愛子的皇位罷了。既如此,迦南關有了異動,他必不會輕易放我歸去。”

沈和風將信件放於桌上,“那依你看,此次你那位父皇應是派那二位誰去?”

顧瑾玹指尖輕撚著,“那位梁國太子行事向來穩妥,如今竟不顧雨季便有大舉進犯之意,想必是梁國朝局不穩,急需一場勝仗穩定局面。那此戰必會難打。”

“那所派之人會是顧和軒?”

顧瑾玹指尖微頓,“不,必是顧景竹!”

沈和風挑眉,“怎如此說?”

他雖搜集消息是一把好手,但論及沙場征戰之事,他是如何也不如顧瑾玹的。

“因此戰大郁必勝!”

顧瑾玹起身,“梁國此舉糧草必是不足,只要拖住他一月,梁國必定會退兵。更何況,我在歸京前已是重新布防迦南關防線,陳伯父又是最為熟悉大梁之人,他應對足以。既然我想得到,我們那位皇帝陛下自是想的通。所以……”

沈和風自然將話接上,“他必會派顧景竹去,又無甚危險,得勝歸來亦可有軍功傍身。他即位便更加理所當然。”

顧瑾玹未答話,只在鼻間輕輕“嗯”了聲。

沈和風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欸,要我說,你這位父皇可真夠偏心的。為了讓顧景竹順利當上太子,可是費勁了心思啊。可顧景竹領不領他的情,便不好說了。”

顧瑾玹冷聲道,“領不領情又有何妨,這迦南關他去得,便回不來。”

“你這是……打算對他下手了?”

一語落,卻是並未有所答話。

窗外柳絮飛揚,白色絮團灑落一地,一如冬季飄雪時。

顧瑾玹沈默良久,微微啟唇,

“是這皇城負了我,那我討個公道又有何妨!?”

他聲音狂傲不羈,立在陽光下的身影挺拔修長,這種人仿佛生來便是為了居於萬人之上的。即使明珠蒙塵,可灰塵總會散去,明珠必將熠熠生輝。

沈和風打心底願意追隨,可此時最為關心的應有另一件事,

“慕紫芙呢?”

顧瑾玹一怔,隨即道,“此事與她有何關系。”

沈和風無奈嘆道,“瑾玹,在我面前何需如此遮掩?”

“你們二人本不是猶疑之人,怎在情愛一事如此讓人憂心。慕紫芙幾句言語便能將你逼至如此無計可施的局面,一月時間你竟也真由了她,再不去打攪。”

顧瑾玹聞言,轉身凝著他,冷嗤一聲,“那夜你果真在偷聽。”

“欸,不是。”

沈和風忙擺手,“我只是偶然聽了一嘴,別的可是什麽都不知!”

顧瑾玹無心計較此事,轉而道,“別的什麽也未發生,你應知什麽?”

沈和風走上前,手輕拍上他,勸慰道,

“瑾玹,有時我倒覺得有慕紫芙倒是極好的一件事。你想你之前在迦南關,整日除了打仗便是打仗,滿腦子都是那血糊糊的場面。如今倒好,孝昭帝這麽一整,你倒是在京也不煩悶,有一個慕紫芙就夠你頭疼的了,這也算是……有了點生氣?”

顧瑾玹將他的手撥下,“瞎說些什麽?”

沈和風也不尷尬,自如收回手,輕聲笑道,

“其實我只想說,既然喜歡上了,那便別這麽多顧慮。人活一世,怎麽都有遺憾,何不順心而為?”

聞言,顧瑾玹看了他一眼,轉身,

低聲道,“人生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何為順心呢?”

“我之前總想將她握在手中,怕極了她離開。可真的將她攥在掌心,我卻發現,我也沒那般高興。直到她受傷,我才懂得原來我要的只是她平安順遂。可她總有百般顧慮,那我便順了她的心意,不去打攪。”

沈和風斜倚在一旁,“僅是如此嗎?”

顧瑾玹背脊微僵,只聽他又道,“瑾玹,一月時間不去見她,僅是如此嗎?”

聞言,顧瑾玹喉間發緊,握著窗柩的手緊緊攥起。

沈和風註意到他的異常,喟嘆道,“瑾玹,你在怕。”

“哢吱”

是楠木碎裂聲。

沈和風低頭望去,蹙了蹙眉,

“你在怕所付心意皆付諸東流,你在怕你會傷了她,當然,你最怕的便是……”

沈和風頓了下,平聲道,“她心不似你心!”

窗外柳絮紛飛,鳥鳴聲響徹耳邊,實為春和景明之景。

顧瑾玹好似仍處嚴寒中,滿身冰冷卻尋不到一絲暖意。

良久,只聽得顧瑾玹有些迷茫的聲音傳來,“我是不是做錯了?”

“當初她以真心待我,是我因心中不安便處處算計她,甚至利用她身側之人威脅她,只為讓她留在我身側。可得到了她的身,卻發覺好似全無不同,陷入的也唯有我罷了。也許,一開始便不該如此。也許,一開始便錯了。”

沈和風從未見過顧瑾玹如此頹廢的模樣,暗暗嘆了一聲,“情之一字,最為難解。”

“今後,你該如何?是做一回君子,任她翺翔。還是再威逼脅迫,將她強留身邊?”

顧瑾玹還未答話,便被一道聲音打斷,

“回殿下,雲安郡主今日已出府。”

沈和風詫道,“容七?你不是……”

“哦?去了哪?”

容七朝沈和風恭敬行了一禮,然後道,

“去了宰相府。”

沈和風怪異的瞧著顧瑾玹,“你做的好事?”

顧瑾玹將手中木屑擲到一旁,揚聲道,

“既已錯,那錯到底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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