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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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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

孟若漁猛地睜開眼,喬裝打扮的李玦正跟在囚車旁邊,他穿了耕夫的麻布衣,頭上裹了頭巾,背著背簍,混在人群中。

“李大哥——”孟若漁緊緊抓住囚車。

“噓……小聲些,走到前面的拐角處,我偷偷帶你離開。”李玦遞給孟若漁一把短刀,“你先用它割斷手上的繩索,動作小些,不要被發現。”

“好。李大哥,你小心些。”

李玦沖孟若漁安撫地笑了笑,開始一邊撬囚車的鐵鎖,一邊觀察四周的流民。

眼看車子駛入了拐角後面的窄巷,李玦一腳踹開囚車的門,將孟若漁帶下來,和她一起躍上巷子兩旁的房頂,飛身而逃。

可這城中早已無孟若漁可以安身立足之地,甯都城內,流民四散,舉目皆敵。

李玦和孟若漁一起在城中逃竄,已是退無可退,窮途末路,兩人也早已體力不支。

李玦忽地停住腳步,回頭拉住孟若漁的手,對她道:“若漁,我們這樣逃下去不是辦法,我為你攔住身後的流民,你去找世子。”

“不行,李大哥!如果要留下來,也該是我留下來,他們要找的人是我,你不跟我一起,就不會有事。”孟若漁反拉住李玦,決絕地看向他,“如今已然逃不掉,你走吧,李大哥。”

聞言,李玦忽然笑了,垂下雙眼,低聲道:“若漁,我有一個心願還未曾告訴過他人,現在卻想說與你聽。”

孟若漁手指顫抖著攥緊李玦的衣袖,沒言語。

“我沒能見到吳鹽最後一面一直是我的遺恨,多虧了你,我才能再見阿鹽。再見她之後,我之所以願意從軍,願意活到今日,只因為一個夙願,我希望破除天彧迷信,讓魎尤一說徹底消失在這片土地,如此,便永遠不會有人再像阿鹽一樣,死於糟粕流言。”

“方才看到你瑟瑟發抖躲在囚車之中,我想阿鹽當日大概也是如此吧……”李玦的聲音開始顫抖,他轉過頭去,不願讓孟若漁看到他泛紅的雙眼,“我沒能救下阿鹽,至少現在應該讓你不因迷信鬼神殞身,你就當是李大哥在贖罪,給我這個機會,可好?”

“李大哥……”孟若漁濕了眼眶,依舊不肯松開李玦。

“走——快走啊——”

李玦拂掉孟若漁的手,一把將她推開:“活下去,若漁,我和阿鹽都是這樣希望的。走!”

眼見身後流民追至,孟若漁抹去眼淚,攥緊拳頭,飛身逃走,身後刀劍聲離她越來越遠。

孟若漁跌跌撞撞在城中逃竄,一個無人處,猝不及防被一人拽入窄巷中。她嗅到那人身上味道,鼻頭一酸,淚流不止。

“狄塵……李大哥還在後面,他為讓我離開,拖住了身後的流民。我們去救他,現在去救他……”孟若漁雙眼血紅,死死攥住狄塵的衣襟,淚水打濕了狄塵的胸口。

“我知道,李兄說,讓我們去做該做的事,結束這一切。”狄塵擡眸,幽暗中,他的雙眼閃爍起淚光。

“該做的事?”孟若漁漸漸冷靜。

“毀了天家祭壇裏的祭陣,手刃張未幾。”狄塵的聲音擲地有聲。

“如何做?”

“小漁,你喬裝,去這上面畫的地址。”狄塵遞給孟若漁一張紙,“那兒有祭陣的啟動機關,你先前早已見過,應當已經知道該如何毀壞。記住,在酉時一刻,親手毀掉它,阻止張未幾永生。”

“好,那你呢?”孟若漁擡頭問。

“閻羅君告知我一法,能使三百年不死的張未幾徹底殞身,我去殺了他。”狄塵低下頭,眸光閃動,沖孟若漁點了點頭。

“這法子你可會有危險?”孟若漁問。

“怎麽會,閻羅君神通廣大,給我的當然是萬無一失的必勝方法,不要擔心。”狄塵揉了揉孟若漁的腦袋。

“那我替你去。”

“不可。”

“狄塵,你忘記那日是如何答應我,你說了,我此番回來,你便可以依傍我,不再只身涉險。”

“我記得。”

“那既然是萬無一失的發自,有何不可?”孟若漁顫著眼睫,發問,她怕極了,怕狄塵也離她而去。

“嗯……”狄塵作思索狀,應道,“那好吧。閻羅君給了我一神器,可鎖流魂,我就放在日月鏢局的鏢局中,讓他們為我保管。你去了那物,便可不畏張未幾,帶著日月鏢局的兄弟們在皇城外等我,酉時兩刻,我會去找你們匯合,而後我們親手去將張未幾鎖入神器中。”

“好,”孟若漁將紙條重新塞回狄塵手中,“那換你去祭壇毀掉祭陣。”

說罷,孟若漁便要去行動,忽地被狄塵拽入懷中,狄塵散開她的頭發,在她頭頂輕聲道:“怎得忘記了喬裝?”

狄塵為她理了男子的發髻,又將外袍還給她穿上,再次抱她入懷:“小漁,小心,一定要活下去。”

“你也是,狄塵。”孟若漁轉身離去。

孟若漁喬裝後,隱匿行蹤,只身前往日月鏢局。她走到巷子深處,按照狄塵交代的暗號,三聲長,兩聲短地叩響了日月鏢局的門扉。

她低聲道:“白日行,赤兔萬裏,黑日遁,夜鴉引路,日月同錯不同落,起鏢喲——”

接住,嘎吱一聲,日月鏢局的大門顫巍巍地向孟若漁敞開。她邁步進去,剛踏入一步,便被人捂住口鼻,五秒內捆了個嚴嚴實實,而後關在了日月鏢局的正廳裏。

“哎呦餵,你們可輕著點,狄塵那小子可交代了別傷著他家娘子!”那個住著拐子的盲老頭閉上門,走進來。

“阿伯,是你,你們日月鏢局的人為何綁我,你們不是狄塵的人嗎,到底要做什麽?”孟若漁掙紮著問道。

“小丫頭,不就是因為我們按狄塵那小子交代的才要綁了你喲。”老頭嘬了一口煙袋。

“什麽意思?”孟若漁睜大雙眼,後背冷汗直流,她回憶起狄塵的話竟覺驚心。

“狄塵那小子,自己要死怕連累了你,只身一人去將自己獻祭,用自己的命換張未幾魂飛魄散。他繳了鏢銀,要我們今夜瞅個時機,將小丫頭你押出城,順利送到天彧最南方的恩州,他已為你在哪兒置辦了住處,打點好一切。”

“什麽……”孟若漁顫聲道,眼中泛紅,滿是淚光,“狄塵,你騙我……說好的同生共死,你個騙子……”

“阿伯,放我走,求求你,我要去找狄塵,我不能讓他只身赴死……求求你……”孟若漁被捆了雙手,艱難地爬向盲老頭,爬到他腳邊哀求。

“小丫頭,不是老頭不幫你,我們日月鏢局接了的單絕沒有辦砸的道理,可不能因為你砸了招牌吶……”老頭聽得孟若漁匍匐在地,聲淚俱下,心中不忍,扭過頭去。

老頭向擡了下手裏的拐杖,向身邊的鏢客示意。鏢客會意,正欲動手將孟若漁打暈,門外卻有人進來通報。

“堂主,門外有人求見,怎麽趕都趕不走,像個瘋子一樣。”

“什麽樣的瘋子?”

“穿白衣服,個頭把持,文弱書生模樣,披頭散發的。”

“瞿涇川……”孟若漁低聲道。

“小丫頭,你認識?”老頭聽見孟若漁的聲音,問道

“認得,阿伯,求您讓他進來。”孟若漁跪倒磕了一個頭。

“罷了,帶他進來便是。”老頭揮揮手。

“瞿大哥,求你幫幫我,帶我出去……我要去找狄塵。”孟若漁跪伏在地,哭泣著說道。

“若漁,我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狄塵死不了。”瞿涇川走到孟若漁身邊,蹲下身,看著她。

“什麽意思?”孟若漁楞住。

“那祭陣是張未幾命我暗中督辦,我將祭陣的兩個陣眼暗中偷換,狄塵以為的獻祭之人的陣眼其實是受祭者的。所有狄塵不會魂飛魄散,但相應的,狄塵的計劃會落空,張未幾也不會因為狄塵獻祭自己身殞。”

“你為什麽要做這些?”孟若漁擡頭看向瞿涇川。

“我不想你和狄塵死。”

“但你殺了晏清!”孟若漁怒道。

“我並非為自己脫罪,一切會阻止我早日攻取北羌,迎鳳羲回家的人事,我都視之為障礙,所有我勾結外賊,我奪無辜者的性命。但除此之外,我並不想再害你和狄塵的性命,你們都是鳳羲的親人。”瞿涇川雙目失神,行屍走肉般道,“如今鳳羲已經死了,一切都無所謂了,所有罪責我都甘願承受。”

“那你同我一起出去,我要去救狄塵。”

“好,但他們該如何?”

孟若漁正跪而起,以頭觸地,顫聲道:“日月鏢局的諸位兄弟、阿伯,求你們聽若漁一言。若漁今日欲離開這裏,一則是因為狄塵並不知曉祭陣的陣眼已被交換,即使他獻身也無法換張未幾一死,無法保全天彧黎民。若他先前打算只身赴死,換天彧不被張未幾統攝,那還算是大丈夫之為,死得其所。可如今,不過是徒然赴死,不能成仁,只能成恨,你們都是看著狄塵長大的龔家親兵,難道你們忍心看他枉然殞命嗎?”

“二則,是若漁私情,我和狄塵早已私定終身,結發為夫妻,我絕不會讓他孤身一人枉死在張未幾手中,我要為他改命,我不信天!此番,我會以己身為餌,將張未幾誘到被祭者所在的陣眼,如此一來,他便會會被煉化。張未幾存活三百年,非我們這些凡胎□□可以抗衡,只有用他自己的劍殺了他,如此,天彧和狄塵都將有一線生機!”

“求諸位成全!”孟若漁叩首而拜,額頭一次次磕在地上,終是見了血。

日月鏢局的鏢客們見孟若漁如此,無不感動,不忍看她,瞧向堂主。

老頭蹙著眉,思考片刻,啞聲道:“罷了,兄弟們,起鏢,目的地,皇城,我們親自送這小丫頭去見狄塵!白日行,赤兔萬裏,黑日遁,夜鴉引路,日月同錯不同落,起鏢喲——”

“丫頭,你有這番志氣,此等真情,山川可平,珠玉亦碎,去吧——”

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日月鏢局破爛陳舊的鏢車,匯如一條流水,摧枯拉朽向前開動,護著孟若漁駛向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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