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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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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

昨夜似乎又醉了,孟若漁在床榻上緩緩坐起身,晃了晃腦袋。

卻見床榻邊放著一碗尚冒著熱氣的醒酒湯,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是狄塵的字跡:記得喝,還有,以後不許在我不在的時候飲酒。

孟若漁頗是不服氣的撅了撅嘴,大口飲下溫熱的湯藥,頓時感覺腦袋和身子都舒適了許多。

不一會,下了床走出去。

孟若漁在王府四處瞎晃起來,其實她在琢磨著怎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過巡守,溜進那件暗閣。

經過一日的觀察,孟若漁徹底摸清了王府巡守值崗的時間和規律。趁著守衛換班的空隙開始了行動。

第一次在王府裏做這等鬼鬼祟祟的事,孟若漁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但確實覺得對不住王爺和周伯,不禁在心中暗暗道歉。

阿絳飄在前頭,孟若漁則趁著夜色躡手躡腳跟在其後。

“吱呀——”一聲,有些破敗甚至落了灰塵的木門被打開了,屋內很是黑暗,走進去伸手不見五指,行動艱難。

“若漁,這裏。”阿絳在小聲喚她。

孟若漁摸索著走過去,在阿絳停留的那處摸了摸,碰到一個圓筒狀的硬物,是火折子。孟若漁趕忙拿過來點著了,四下陡然明朗起來。

房間的深處,有一扇難以發覺的暗門,掩在一幅書畫之後。孟若漁小心翼翼地掀開走了進去。

霎時間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豁然開朗。暗門之後是一處整潔開闊的房間,四周挨著墻壁的書櫥裏井然有序地放置著竹簡書本,桌案上陳列著筆墨紙硯,還有茶盞燭臺。看來,是常有人前來。

孟若漁在陳舊泛著微黃的書卷間走過,來到桌案前。桌案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畫作,看來是為女子,只畫了兩足和小半的裙擺,正是王爺的手筆。

大概就是王妃吧,以畫寄哀思。孟若漁停在畫前,深深地望著。

不久,她又轉而走向書架。孟若漁想要找到記載了王爺王妃的過往的卷軸,她一頁頁拂過書卷,其上卻只是十多年前羌國進犯,盛世將傾,天彧舉朝遷往南方的歷史。這些,狄塵都已告知於她。

找了幾柱香的時間,全然沒有頭緒,甚至連記載王爺成婚的卷軸都沒有。眼見夜已深,孟若漁只好作罷,收拾了足跡,恢覆成原樣,打算離開。

再次走過桌案時,碰到了案上的一疊書信模樣的紙張,散落在地上。那些紙已經泛起焦黃,皺巴巴的似是沾了水。

孟若漁趕忙起身去撿,偶然瞥見了書信上的文字:

“天彧嘉禾末年,深秋,吾戰敗,退守賀蘭山。

落葉漫天,似血如火。

血色蔽空之際,阿葉驅馬一天一夜趕來,誕下阿塵,死於無定河畔。

十日後,皇城落於甯都。

班師回朝之際,夫人身負叛國通敵之罪,不得留王陵,不得入祖籍。

與歷代佞臣同罪,孤身葬於烏平冢。

磐石壓墳頭,永世不得昭。

吾……”

筆跡在此處戛然而止,一字一字沈郁頓挫,悲愴力透紙背。其上洇著的水漬,見之無不動容。

孟若漁雙手呈著書信,滿腔悲情,不忍再駐足。

放歸原處,悄然離去。

一人一鬼沈默著走了許久,只能聽到瀕死的夏蟲在短促一生的最後時刻,聲嘶力竭地鳴叫著。

比之盛夏,聲容不減。

“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阿絳飄在她身邊詢問道。

孟若漁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她一時也說不清自己是否尋到了答案。

王爺親筆寫下,王妃叛國通敵。

但她不願信。

難道這就是狄塵這些年消沈頹唐,難以自渡的原因?

罪臣之子,叛徒之後,報國無門,從軍無路。

看著沈默不言的孟若漁,阿絳撅著嘴思索道,“難道不是這處……”

孟若漁沖阿絳笑了笑,有些蒼白無力,“無事,下次再來找找看吧。”

夜風微涼,孟若漁裹緊身上的衣衫,踏著月色回了房間。

皇城一年兩次的圍獵在初秋到來。

宛如長龍的隊伍浩浩蕩蕩走出甯都東城門,皇帝氣派華貴的轎攆走在隊伍最前面。親近的大臣和皇家子嗣緊隨其後。

孟若漁和狄塵的轎子十分懈怠地落在隊伍最後頭。

狄塵看著孟若漁大包小包的行李,扯了扯嘴角:“只是出來狩獵幾日,你帶這麽多東西作甚?”

“刀劍無眼,我當然要多準備些上藥。另外,還有些衣物,想來能派上用場。”

狄塵頗不以為意地努了努嘴,沒再言語,靠在車廂上閉目休憩。

來到圍場,官家男子都隨皇帝前去林子深處狩獵了,狄塵也一同隨行。

孟若漁對那無甚興趣,自己一人在外圍的樹林和小溪邊緩緩駕馬走著。

孟若漁驅使的是一匹純黑色的高頭大馬。

看看山澗溪水、松柏竹林,不免讓人心曠神怡、舒展自在。

忽然瞥見山林間閃過一抹白色,她猛然間來了興致,是一只小兔子!

孟若漁縱馬去追,那兔子停在一處草叢裏,她翻身下馬落地,悄無聲息地湊上前去。

兔子正在草叢裏覓食,沒有註意到身後蓄勢待發的捕獵者。下一刻,便被孟若漁捉到了懷中。

孟若漁擼了擼懷中雪白的絨團子,很是滿意自己今日的收獲,騎馬悠哉游哉地走回營地。

打獵歸來的狄塵來帳中尋孟若漁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孟若漁十分欣喜又依戀地抱著懷裏的小白兔,對他顯得不甚想搭理。

狄塵悄然瞅了瞅孟若漁的笑靨,又瞅了瞅那只兔子,心裏沒來由的慌了。

那是一種自己心愛之物即將被他人搶走的危機感。

狄塵默默想著,原來小漁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動物,下次打獵可要註意一點,給她帶回來一只。

翌日,傍晚時分,狄塵隨著隊伍回來。一下馬便直奔孟若漁的營帳,神神秘秘地拉著孟若漁出去。

孟若漁被狄塵帶著來到今日打獵滿載而歸的馬車上,還沒靠近只覺得血腥味刺鼻,她不禁皺緊了眉頭。

“小漁,你不是喜歡毛茸茸的動物嗎,我給你帶了一只。”說著狄塵攀上車頂,神神秘秘地說道,隨後在一堆動物的屍體後面,拖出一只巨大的鐵籠來。

鐵籠子關著一只龐然大物——是一頭白色褐紋的花斑虎,有些疲弱地趴在籠子裏,前爪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著籠子。腹下有著不太明顯的血跡,可以看到被利劍刺入留下的傷痕。

“喏,”他將那鐵籠子緩緩挪到孟若漁面前,“這是我今日打的老虎,如何?”那神情洋洋得意,很像是在邀功。

孟若漁看著猙獰的虎頭,剎那間臉色煞白,那濃重的血腥味和野獸侵略性的氣息更是刺激著她。

“狄塵,你個笨蛋——”她尖聲呼喊一句,匆匆逃回帳中。

這是孟若漁第一次見老虎,她只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狄塵撐著裝著花斑虎的籠子,立在原地,一臉的愕然,手上的力氣頓時洩了。

威風凜凜的大老虎沒能討得小漁歡心,還不如一只能握在掌中的白兔。

狄塵很是不解,也很是受傷。一個人,拖著沈重的步子將鐵籠拖去了馬廄邊的倉庫裏,走回帳內。

秋闈還有五日便要結束,孟若漁百無聊賴坐在帳子裏,想著這幾日狄塵不知在忙什麽,全然不見蹤影。

她猛然醒悟,不會是自己那日不喜歡狄塵送來的……老虎,那小世子不高興了吧。這樣想著,孟若漁打算晚上去找狄塵。

夜色尚淺之際,孟若漁找去了狄塵的帷帳,不過人並不在。

孟若漁抓住正端著餐盤,打算出去的晏清,“世子在何處?”

“若漁要找殿下嗎?殿下一人在後山的崖上,我正好要去送餐食,隨我一同來吧。”晏清端著幾個碟子,在前頭領路。

孟若漁從晏清手裏接過一些,“晏清,我替你拿一些,不然只怕世子今晚就要喝西北風了。”

“嘿嘿,”晏清扭過頭來,憨憨地笑起來,“還是若漁好。”

孟若漁挑了挑眉,得意地笑著,“那是!”

兩人繞過營帳的圍欄,走去了後山。

那是一處懸崖,生著寥寥幾棵松柏,有朔風徐徐襲來。偌大的銀盤般的明月掛在樹梢之間,投下搖曳多姿的樹影,還有一人影。

狄塵將雙臂枕在腦後,迎風而站,靠在樹上。他仰頭望著明月繁星,瀟灑自在,似在出神。

一人佇立在懸崖上的流嵐霧藹之中,隱隱綽綽。

“殿下,飯菜帶來了。”晏清走上去,在一旁的石案上布了晚飯。

狄塵應聲走來。

“若漁方才去找殿下,我便帶了她一同過來。”

狄塵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小漁和阿清都來坐吧,難得我們三人能一同賞月用餐。”狄塵招呼著兩人坐下。

“殿下,我就算了。”晏清垂了手立在一旁,不願過來。大概是覺得自己作為仆從不太適合和世子同桌吃飯。

狄塵笑起來,走過去拉了晏清的衣袖,“小清子,要你坐就坐,我可不是什麽主子。”

最終,三人還是坐在懸崖上有說有笑地吃起飯來,就坐在清朗的明月之下。

孟若漁偶然瞥到夜空中滑過了數顆流星,放下碗筷,興致盎然。

“有流星!聽說對著流星許願,皆能成真。”

她雙手合十,閉目,腦海裏閃過許多美好的希冀。

希望能快些再見閆先生。

希望李玦能守著同吳鹽的誓言,護天彧河清海晏。

希望流蘇能愛著蕭成徹,堅強又快樂的活下去。

希望偶得機遇入了塵世的自己,能尋得方向,找到一處歸所。

希望……

少女悄悄睜開一條細縫,望向對面的人兒。

許下了最後一個願望……

她睜開眼,看向兩人,“你們可有所願?”

“小漁,你可知流星之說不過虛妄,不會有神諦聽你的願望。”狄塵撐著頭看過來,腮幫子鼓鼓,還在咀嚼。

“無趣——”孟若漁瞅著狄塵,吐了吐舌頭。轉而看向晏清,“小清子,你有何願?”

“嗯……”晏清停下筷子,想了想,“我希望自己能長成獨當一面的男子漢,照顧好家中的母親。不求榮華富貴,卻也過的快活幸福。”

說完,晏清似乎想到了往後幸福的日子一般,咬著筷子,癡癡笑起來:“最好能娶個情投意合的娘子,做個好夫君,好父親。”

孟若漁和狄塵看著晏清滿足的笑靨和平凡卻動人的希冀,似乎被晏清心懷中的幸福感染,也輕輕笑起來。

孟若漁以茶代酒,碰了碰晏清的杯盞,“咱們小清子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狄塵也伸手,在晏清的肩頭拍了拍,“指日可待。”

“嘿嘿嘿。”晏清撓了撓頭笑起來,仰頭飲下杯中的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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