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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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娘子
江城內外統共四十三戶人家，其中有四家是幹肉肆行的。
千翠瀾雇傭人快馬加鞭將凝畫要的牲畜幼崽從安城送來，其中還包含了她特意挑選的已長成的豬、牛、羊各三頭。
瞧著浩浩湯湯的鏢師隊伍，凝畫震驚感動又無奈。這些牲畜生得極為壯實，一看便知被肉販子精心養護，可以很好地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而且護送的鏢師數量眾多，千翠瀾在這事上是花了大心思的。
但千翠瀾即將與劉君平和離，甜品鋪子也才剛剛起步，獨身一人在安城，必須得有些銀兩傍身。牲畜與鏢師定是花了她不少錢，雖然千翠瀾不會與她計較這些，但凝畫過意不去。
於是凝畫將自己剩餘的現錢——十五兩銀子都給了鏢師。鏢師的傭金是三兩，剩餘的十二兩差不多可以買這麽多的牲畜。
“小姐，那位夫人特意囑咐了，讓我們不要收你的錢。”為首的鏢師將銀兩重新塞回給凝畫，出口解釋。
凝畫急了：“哎呀，你拿回給那位夫人，就說是我強行讓你們拿給她的，並和她說：若她不收下，我以後再也不尋她幫忙了。”
“這…”
鏢師面露難色，實在是根據鏢局的規定，他們的一切行動都應遵循雇主的意願，但面前姑娘看起來與雇主十分交好，態度又十分堅決。
那頭卸貨的南陌遲遲未看見歸來的凝畫，於是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去尋她，恰巧聽見了凝畫和鏢師的對話。
他走上前，接過凝畫手中鼓囊的錢袋子遞給那位鏢師頭頭，擡眸看他，淡淡道：“就聽這位姑娘的吧。”
鏢師本來看著男人無比自然的動作，又聽到他理所應當的話只覺冒犯，像是被上級命令一樣。待他皺著眉昂頭正要瞧瞧是誰目中無人時，便看到了南陌那張無比熟悉的神情淡漠的臉。
無比熟悉是因為這張臉太有辨識性了。
不單單是因為南陌生得極其俊俏，還因為這張臉出現在他們鏢局正堂的畫像上，被自家老大天天用來勉勵他們。
“這位鏢師前輩堪稱鏢局千年難遇人才啊！”
“人家十歲剛出頭就開始執行任務了！十四歲那年在戰友都覆沒的情況下，只身一人對抗強勁匪徒，順利完成任務，還將戰友們的身軀帶了回來！十八歲便成為京城鏢局的頭頭！”
“京城鏢局居何地位，想必各位都很清楚吧！”
這聽得都快出繭子的話的主人公，如今竟真真切切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鏢師支支吾吾道：“南…南前輩？”
南陌微微疑惑，不過見對方認出自己，便幹脆道：“就聽這位姑娘的，這是我的命令。”
雖然鏢局裏規定要服從雇主意願，可同時也規定了要聽從上級的一切命令與調動。
南陌這種級別的鏢師算是他們頂頭上級了。
鏢師趕緊恭敬又惶恐地接過錢袋子，可他心中又生出許多問題，為何南前輩只身出現在這，又為何讓他們聽從這位姑娘的要求。
“膽敢問前輩，為何有此命令？”
這位鏢師年紀也不大，初出茅廬，敢問敢說，心裏想什麽，於是嘴上也不自覺問了出來。
南陌默了一瞬，隨後道：“她是我的雇主，我無條件服從她的命令。”
凝畫：“呃……”
短暫怔楞之後，凝畫突然有些心虛，看鏢師的反應，南陌應該是很貴的那一掛，她霸占了南陌這麽久，除了食肆工資，好像也沒給他額外傭金哦。
而底下的這隊鏢師則是瞬間對面前的姑娘肅然起敬，能請得起南前輩的人，定是有滔天權勢。但面對他們時，這位姑娘卻對他們以禮相待，甚至放下身段喊他們大哥，實在是…罕見的貴人。
送走了鏢師眾人，凝畫和南陌一起往回走。
“南陌，等我有多多的錢了，定會把這段時間的傭金都給你！”
“嗯，好。”
“那…從前別人雇傭你都得出多少錢呀？”
“銀千兩。”南陌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一次。”
“……”
凝畫不敢說話了，她突然有種身負巨債的感覺。
南陌低眸，瞧見身側女孩抿著唇，連鬢角的碎發都透著股苦惱的氣息，他的嘴角悄悄上揚：“沒關系，在我心裏，你做的菜價值千金，我吃了那麽多，都抵了。”
“那哪成啊！我的菜都幾文錢一份…”凝畫咂咂嘴：“那沒錢的日子裏就先用我做的菜來抵債吧！”
“嗯，好。”
——
小雞崽總共八十六只，公母對半。凝畫將其分給了每戶人家，一家得一公一母兩只。
能得鹽和糧食已是美夢成真。他們在外漂流的時候，家底已經全數花光，根本買不得家禽。這外城姑娘此時送來的小雞崽如同雪中送炭，讓他們對未來的日子又多了份盼頭。
小雞崽長大便可以下蛋，下蛋後再孵化出新的小雞崽，老公雞和老母雞可以賣了換錢，再買來新的雞崽飼養……
凝畫送了半數人家，裏頭每戶都至少有個男人。男人力壯，在長時間成為流民的日子裏，可以堅持更長的時間，與其對比，幸存的女人便少一些。
直到來到周娘子家中時，凝畫只瞧見了她和她年幼的女兒知知。
凝畫不敢問，倒是周娘子毫不掩飾，主動說道：“知知的爹在安城時去了。”
凝畫心裏咯噔一下，在安城？
當夜被抓進城中衙門的流民裏，只有手中有人命的會依律處死，其餘的人都被強制遣返。而且有千翠瀾盯著，衙役不會肆意殺無辜之人。
見凝畫沈默，周娘子溫和地笑了一下，道：“你不用多想，我知道的，他殺人了。殺人償命本就天經地義，安城對待我們的處決已經很好了。”
“若是別處，我和知知應該也會裹屍他鄉吧。”
凝畫看著她一觸即碎的笑容，眼睫微顫。
古代出嫁女子喪夫乃是天大的不幸，且周娘子與丈夫還有個年幼女兒，女子只身撫養孩子在現代都是件不易的事，何況在對女子限制頗多的封建時代。
“那你的郎君生前是做什麽的？”凝畫問。
“他是說書人。”周娘子道：“以前他就愛看書，我不識字，他就讀給我聽。後來他就去茶樓裏專門給大家說書，他說的故事都很精彩，城裏的人都很愛聽。”
“不過後來大家的錢都用來去外城討鹽，也沒人去茶樓了，我們家就斷了營生。”
“他平時連雞都不敢殺，也不知怎的，那夜如瘋魔了般，竟生生捅死個村民。後來有旁人說，他是瞅到了鹽，和村民搶奪的時候殺了人家。”
周娘子眼中無淚，但凝畫卻能聽出深深悲傷。她握緊衣角，一時不知如何寬慰對方，同時又難免生出絲絲自責愧疚感。
但無論如何，那夜她定要找城主和衙門的。
“你別擔心，我不會因為你是安城人就遷怒你。他殺了人，對方的家人也失去了親人，這是他的錯，犯錯就該承擔責任。”
“姑娘如今幫助我們江城，我們江城人都不勝感激。”
周娘子搓搓手，突然想起什麽，起身去到自家地窖裏，取出一大壇酒。
“我…我現在也無以為報姑娘的恩情。這是我親手釀的酒，若姑娘不嫌棄，就拿回去喝吧。”
“不用的……”凝畫欲推辭，她做這些並不是要求江城人回報她什麽的。但周娘子神情窘迫，她是真的想回些什麽，才能夠勉強讓自己坦然接受凝畫給的一切。
於是凝畫只好收下。
臨別時，凝畫遠遠看著院中小小的母女倆，暗下決定請周娘子來自己食肆裏幫忙，自己付她工錢。
可當她晚上喝了周娘子釀的酒後，瞬間覺得自己之前的打算委實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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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內外統共四十三戶人家，其中有四家是幹肉肆行的。
千翠瀾雇傭人快馬加鞭將凝畫要的牲畜幼崽從安城送來，其中還包含了她特意挑選的已長成的豬、牛、羊各三頭。
瞧著浩浩湯湯的鏢師隊伍，凝畫震驚感動又無奈。這些牲畜生得極為壯實，一看便知被肉販子精心養護，可以很好地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而且護送的鏢師數量眾多，千翠瀾在這事上是花了大心思的。
但千翠瀾即將與劉君平和離，甜品鋪子也才剛剛起步，獨身一人在安城，必須得有些銀兩傍身。牲畜與鏢師定是花了她不少錢，雖然千翠瀾不會與她計較這些，但凝畫過意不去。
於是凝畫將自己剩餘的現錢——十五兩銀子都給了鏢師。鏢師的傭金是三兩，剩餘的十二兩差不多可以買這麽多的牲畜。
“小姐，那位夫人特意囑咐了，讓我們不要收你的錢。”為首的鏢師將銀兩重新塞回給凝畫，出口解釋。
凝畫急了：“哎呀，你拿回給那位夫人，就說是我強行讓你們拿給她的，並和她說：若她不收下，我以後再也不尋她幫忙了。”
“這…”
鏢師面露難色，實在是根據鏢局的規定，他們的一切行動都應遵循雇主的意願，但面前姑娘看起來與雇主十分交好，態度又十分堅決。
那頭卸貨的南陌遲遲未看見歸來的凝畫，於是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去尋她，恰巧聽見了凝畫和鏢師的對話。
他走上前，接過凝畫手中鼓囊的錢袋子遞給那位鏢師頭頭，擡眸看他，淡淡道：“就聽這位姑娘的吧。”
鏢師本來看著男人無比自然的動作，又聽到他理所應當的話只覺冒犯，像是被上級命令一樣。待他皺著眉昂頭正要瞧瞧是誰目中無人時，便看到了南陌那張無比熟悉的神情淡漠的臉。
無比熟悉是因為這張臉太有辨識性了。
不單單是因為南陌生得極其俊俏，還因為這張臉出現在他們鏢局正堂的畫像上，被自家老大天天用來勉勵他們。
“這位鏢師前輩堪稱鏢局千年難遇人才啊！”
“人家十歲剛出頭就開始執行任務了！十四歲那年在戰友都覆沒的情況下，只身一人對抗強勁匪徒，順利完成任務，還將戰友們的身軀帶了回來！十八歲便成為京城鏢局的頭頭！”
“京城鏢局居何地位，想必各位都很清楚吧！”
這聽得都快出繭子的話的主人公，如今竟真真切切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鏢師支支吾吾道：“南…南前輩？”
南陌微微疑惑，不過見對方認出自己，便幹脆道：“就聽這位姑娘的，這是我的命令。”
雖然鏢局裏規定要服從雇主意願，可同時也規定了要聽從上級的一切命令與調動。
南陌這種級別的鏢師算是他們頂頭上級了。
鏢師趕緊恭敬又惶恐地接過錢袋子，可他心中又生出許多問題，為何南前輩只身出現在這，又為何讓他們聽從這位姑娘的要求。
“膽敢問前輩，為何有此命令？”
這位鏢師年紀也不大，初出茅廬，敢問敢說，心裏想什麽，於是嘴上也不自覺問了出來。
南陌默了一瞬，隨後道：“她是我的雇主，我無條件服從她的命令。”
凝畫：“呃……”
短暫怔楞之後，凝畫突然有些心虛，看鏢師的反應，南陌應該是很貴的那一掛，她霸占了南陌這麽久，除了食肆工資，好像也沒給他額外傭金哦。
而底下的這隊鏢師則是瞬間對面前的姑娘肅然起敬，能請得起南前輩的人，定是有滔天權勢。但面對他們時，這位姑娘卻對他們以禮相待，甚至放下身段喊他們大哥，實在是…罕見的貴人。
送走了鏢師眾人，凝畫和南陌一起往回走。
“南陌，等我有多多的錢了，定會把這段時間的傭金都給你！”
“嗯，好。”
“那…從前別人雇傭你都得出多少錢呀？”
“銀千兩。”南陌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一次。”
“……”
凝畫不敢說話了，她突然有種身負巨債的感覺。
南陌低眸，瞧見身側女孩抿著唇，連鬢角的碎發都透著股苦惱的氣息，他的嘴角悄悄上揚：“沒關系，在我心裏，你做的菜價值千金，我吃了那麽多，都抵了。”
“那哪成啊！我的菜都幾文錢一份…”凝畫咂咂嘴：“那沒錢的日子裏就先用我做的菜來抵債吧！”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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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雞崽總共八十六只，公母對半。凝畫將其分給了每戶人家，一家得一公一母兩只。
能得鹽和糧食已是美夢成真。他們在外漂流的時候，家底已經全數花光，根本買不得家禽。這外城姑娘此時送來的小雞崽如同雪中送炭，讓他們對未來的日子又多了份盼頭。
小雞崽長大便可以下蛋，下蛋後再孵化出新的小雞崽，老公雞和老母雞可以賣了換錢，再買來新的雞崽飼養……
凝畫送了半數人家，裏頭每戶都至少有個男人。男人力壯，在長時間成為流民的日子裏，可以堅持更長的時間，與其對比，幸存的女人便少一些。
直到來到周娘子家中時，凝畫只瞧見了她和她年幼的女兒知知。
凝畫不敢問，倒是周娘子毫不掩飾，主動說道：“知知的爹在安城時去了。”
凝畫心裏咯噔一下，在安城？
當夜被抓進城中衙門的流民裏，只有手中有人命的會依律處死，其餘的人都被強制遣返。而且有千翠瀾盯著，衙役不會肆意殺無辜之人。
見凝畫沈默，周娘子溫和地笑了一下，道：“你不用多想，我知道的，他殺人了。殺人償命本就天經地義，安城對待我們的處決已經很好了。”
“若是別處，我和知知應該也會裹屍他鄉吧。”
凝畫看著她一觸即碎的笑容，眼睫微顫。
古代出嫁女子喪夫乃是天大的不幸，且周娘子與丈夫還有個年幼女兒，女子只身撫養孩子在現代都是件不易的事，何況在對女子限制頗多的封建時代。
“那你的郎君生前是做什麽的？”凝畫問。
“他是說書人。”周娘子道：“以前他就愛看書，我不識字，他就讀給我聽。後來他就去茶樓裏專門給大家說書，他說的故事都很精彩，城裏的人都很愛聽。”
“不過後來大家的錢都用來去外城討鹽，也沒人去茶樓了，我們家就斷了營生。”
“他平時連雞都不敢殺，也不知怎的，那夜如瘋魔了般，竟生生捅死個村民。後來有旁人說，他是瞅到了鹽，和村民搶奪的時候殺了人家。”
周娘子眼中無淚，但凝畫卻能聽出深深悲傷。她握緊衣角，一時不知如何寬慰對方，同時又難免生出絲絲自責愧疚感。
但無論如何，那夜她定要找城主和衙門的。
“你別擔心，我不會因為你是安城人就遷怒你。他殺了人，對方的家人也失去了親人，這是他的錯，犯錯就該承擔責任。”
“姑娘如今幫助我們江城，我們江城人都不勝感激。”
周娘子搓搓手，突然想起什麽，起身去到自家地窖裏，取出一大壇酒。
“我…我現在也無以為報姑娘的恩情。這是我親手釀的酒，若姑娘不嫌棄，就拿回去喝吧。”
“不用的……”凝畫欲推辭，她做這些並不是要求江城人回報她什麽的。但周娘子神情窘迫，她是真的想回些什麽，才能夠勉強讓自己坦然接受凝畫給的一切。
於是凝畫只好收下。
臨別時，凝畫遠遠看著院中小小的母女倆，暗下決定請周娘子來自己食肆裏幫忙，自己付她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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