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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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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合一)

葉梨花調整出幼師級別的微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親切。

“你好呀,我的名字叫葉梨花。路過這裏的時候,在墻外看到這一樹粉桃開得太漂亮,忍不住進來近距離欣賞一番。”

即便竭力用言語修飾,依舊改變不了他們未經允許擅自闖入的事實。

但劉家玉只是點點頭,接受了她的說法。

沒有被趕出去,葉梨花輕輕呼了口氣,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

劉家玉問另外三人:“你們呢,又叫什麽名字?”

金咤的聲線有點顫:“你、你好,我的名字是金咤,金色的金。”

“我叫木咤。”

“哪咤。”

劉家玉露出驚奇的神色:“聽起來你們像兄弟,名字裏都有同一個字。”

金咤:“對,我們是兄弟,葉梨花是我們的妹妹。”

葉梨花欲言又止,其實她比他們年紀都大,而且還是哪咤義姐來著……

“哇,你們家好多孩子,我們家只有我一個。”劉家玉羨慕極了,掰著指頭數,“一、二、三、四,我也想有這麽多的兄弟姐妹,一起玩肯定不會無聊。”

“不好。”哪咤持否定態度,“你有兄弟姐妹的話,萬一他們跟你搶東西怎麽辦。”他自私地希望劉家能只寵劉家玉一個人,不要冒出什麽劉三劉四來。

被哪咤帶偏,劉家玉當真思考起四個兄弟姐妹該怎麽分東西。

“無關緊要的東西分就分了,親人之間不要計較這個。”想了想,劉家玉又嚴謹地補充道,“但如果是我特別喜歡的,就不分給他們。”

煞有其事的樣子看得葉梨花忍不住偷笑,這孩子怪實誠。

“那你喜歡這個嗎?”葉梨花掏出一個樣式精巧的小吊墜,是枚玉質的平安扣。

這是葉梨花在廟裏求來的,還找了個據說很厲害的高僧開光,加上她自己往裏頭註入了不少靈力,戴在脖子上,養身護體肯定夠用了。

自從那日哪咤告知他們殷夫人已投胎轉世,葉梨花就想著,若能有緣見到轉世後的殷夫人,一定要把這個給她。

劉家玉眼睛亮亮的:“喜歡,好看。”

“送給你。”

葉梨花本來想走前偷摸把平安扣塞到劉家玉房間裏,現在誤打誤撞反而能親手給她戴上。

白得一個平安扣,劉家玉有些過意不去,想回送一點東西給葉梨花。

還沒等劉家玉想好送什麽回禮,李家哥仨同時向她伸手,各自掌心裏分別是核桃手串,朱砂墜,銅制小葫蘆。

好巧不巧,四人送護身之物,送到一塊兒去了。

把這些全戴在身上,劉家玉簡直成了個人形辟邪物,妖魔鬼怪看了都要繞道走。

“不白看你家的桃花。”哪咤給她出了個好主意,“以後你要是有了兄弟姐妹,四個,正好夠分。”

劉家玉笑得眼角彎彎,想客氣客氣婉拒一下,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道謝,沒辦法,這四個小玩意兒她都好喜歡,很難拒絕。

“你們等等,我去找點東西送給你們。書,花瓶,香囊,扇子,或者別的什麽,你們有喜歡的麽。”

葉梨花搖頭:“哪咤不是說了麽,這是我們看桃花的報酬。”

木咤幫腔道:“是的,不用回禮。而且現在時間太晚了,我們幾個得早點回家。”

耽擱了這麽久,來之前說好只是悄悄看一眼,結果又是聊天又是送禮,都快處成好哥們兒了。

好在四人都懂得及時止損的道理,對劉家玉來說,與前世糾葛太深不是好事,他們的交集到此為止剛剛好。

“噢,好的,那就下次。”劉家玉有些失落,不過也沒阻攔。她向他們揮手告別,大聲說道,“下次你們還想看桃花的話從正門進吧!”

沒有下次了。

縱使歸來花滿枝,新枝不是舊時枝。*

葉梨花俯身,手臂環過劉家玉後背,虛抱了一下。

“我們走了。”

突然被這麽親密地對待,劉家玉有點驚訝。不過都是女孩子,而且她覺得葉梨花很漂亮,身上還香香的,所以並不反感這個擁抱。

“你們註意安全,如果又要翻墻的話。”劉家玉小大人似的叮囑,“不要摔倒了,墻很高的。桃花雖好看,平平安安才最重要。”

平平安安才最重要。

向劉家玉道過別後,葉梨花忍不住用手肘戳戳哪咤。

“剛才那句話有沒有覺得耳熟。”

“哪句。”

“劉家玉說的最後那句。”

在懷哪咤那會兒,殷夫人總是在院中散步消食,扶著腰跟肚子裏的寶寶說話。說的最多的就是——娘不求你有多大造化,平安健康是最重要的。

意外窺得舊人的影子,葉梨花心中難免感慨。

聽葉梨花說起殷夫人懷孕時的事,哪咤眼中掠過一絲柔軟,原來有人曾為他祈求過平安。

離開劉府之後,金咤和木咤自然是要回李家。

葉梨花捏了朵雲,正想跟著金咤木咤一起回去,哪咤卻追上她,問道:“你不跟我一起嗎?”

“你去找你師父,我跟著去做什麽?”

哪咤道:“那只鳥妖說了,你遇到危險,是與我交往過密的代價。這就說明你之前遇襲,原因在我。理所應當的,我要負擔起保護你的職責。”

葉梨花一聽,好像是這麽個理沒錯。

“可你去乾元山短短幾個時辰我也要跟著嗎,”她不太確定地問,“難不成你要去很久?”

“說不準,視情況而定,可能要多待一段時間。眼下你既然被我連累,幹脆就暫時待在我身邊,跟我一起行動,我還安心些。”

出於安全的角度來看,哪咤說得很有道理。雖然他平日裏沒個正形,但遇到危險的時候還是挺靠譜的。

“好吧,我跟你一起。”葉梨花有些郁悶,“希望這一趟上山能有收獲。”

不知何時能回來,葉梨花怕騶虞在府裏覓不到食把自己餓死,於是拜托金咤幫忙照料一下小貓。

交待完之後,她與金咤木咤道了再見,與哪咤一同往乾元山的方向去。

二人共乘一雲,行進速度很快,不多時便已來到乾元山所在的地界。

看見了金光洞的牌匾,哪咤緩緩將雲降下,落在洞府門口。

沒有感受到太乙真人的氣息,洞府中空無一人。

哪咤環顧四周,“有段時間沒回,感覺洞門口草都變多了。”

葉梨花:“有點......荒涼?”

“我和師父從未刻意打理過,生機勃勃的,挺好。”

“喔。”雖然覺得這裏的環境生機勃勃過了頭,但葉梨花不想過多置喙,只問道:“太乙真人在哪裏?”

“可能在游山玩水。”

葉梨花傻眼:“啊?”

“我已讓靈鳥傳信給他了,運氣不好的話得多等幾天,畢竟他常常行蹤不定,就連靈鳥也有找不到他人的時候。”

怪不得哪咤之前說“視情況而定”,原來變數在太乙真人身上。對此葉梨花還算接受良好,幾天嘛,也不是不能等。

金光洞中跟迷宮似的深不可測,光線幽暗,難怪太乙真人不愛常住。

葉梨花決定這幾天睡在洞府外面,以梨樹的形態。

就像人會拍拍床來試被褥鋪得軟不軟一樣,葉梨花也蹲下來,拍了拍地面。

嗯,土質松軟,水分尚可,作為一棵樹,這裏是個不錯的安身之處。

況且周圍的樹木花草長得如此茂密,足以說明土壤中養分充足。

哪咤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托腮看著她。

“梨花,你要變回原身?”

“對。”

“你變成樹之後,我可不可以睡在樹上。”

“不可以。”葉梨花果斷拒絕,“我的樹枝不夠粗,睡在上面可能會斷。”

“那我靠著樹身睡行嗎?”

想了想,葉梨花道:“這個可以。”

變回梨樹本相,紮根在土地中,葉梨花舒服得抖了抖葉子。

同時,她的視野變寬變高,感知力也變強了。除了不能動以外,當樹的感覺其實不錯。

附近的花花草草她都能看得很清楚,再往遠就不行了,因為有霧氣阻礙了她的視線。

雲霄洞也常有霧氣縈繞,大概海拔高的地方就是容易起霧。

不過乾元山的霧氣接近灰白色,不像雲霄洞的霧,顏色很淺。難道乾元山的空氣質量比五龍山的要差一些?

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葉梨花漸漸有了睡意。

感受到梨樹的氣息變得平和,哪咤猜她是睡著了。他走過去坐在梨樹邊,擡手去撓她的樹皮。

葉梨花沒有反應,樹皮並不像人的皮膚那樣敏感,這種程度的觸碰不足以讓她醒來。

撓了半天,得不到回應的哪咤終於停止了這種幼稚的行為,他心想葉梨花也許真的累了,那就勉為其難,讓她休息一會兒吧。

哪咤閉上眼,試圖醞釀睡意,然而腦子從始至終都很清醒,沒有半點要墜入夢鄉的意思。

枯坐了四個時辰,哪咤已經無聊到了拿乾坤圈去滾鐵環的地步。

他討厭這種枯燥的等待,師父不回來,葉梨花也不理他。

無事可做,哪咤把耳朵貼在梨樹上,想聽聽這種形態下的葉梨花有沒有心跳。

當然不會有心跳,她現在只是一棵樹,連脈搏和呼吸都沒有,就算有呼吸也只能是植物的有氧呼吸。

-

貼著樹皮聽了半天,哪咤耳邊突然傳來炸雷似的一聲驚叫。

楞了一下,哪咤後退半步,四下張望。

據他分辨,這動靜應該是來自左前方的山崖,難道那裏有人?

“怎麽了?”葉梨花變回人身,臉上還帶著沒睡醒的茫然。“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大叫,是我做夢做迷糊了嗎。”

“不是你的錯覺,因為我也聽到了。”

那聲音再次響起,這回葉梨花和哪咤聽得很清楚,的確有人在驚呼大喊,而且喊的是“救命”。

兩人對視一眼,往山崖處走去。

這個節點居然有人來爬山,怎麽看都不正常。

往前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還算寬闊的崖頂,是整座山中日照最充足的地方。在這兒很適合靜坐冥想,以吸收天地精華與日月靈氣。

可惜這裏沒有修煉的仙人,只有兩個在生死線間掙紮的凡人。

崖邊,一個少女正死死拉著懸在半空中的男人,可她力量有限,沒辦法把這人拉上來。

少女額上全是細汗,已有脫力的征兆,再這樣下去,她會跟著男人一起墜落崖間。

“是人,而且都是活人。”哪咤挨著葉梨花的肩膀,輕輕撞了撞她,“該說他們運氣好嗎,如果我倆沒來,也許他們會死在這。”

混天綾捆住墜崖的男人,將他拖到了安全地帶。

女人臉上的表情由絕望變成欣喜,沖過去查看男人的情況,只是有點擦傷,別無大礙。

“恩公!”女人沖著哪咤磕頭,“您神通廣大,一定是住在這山裏的神仙吧,謝謝您救我相公一命!”

哪咤:“我不是神仙,我師父是,你起來說話先。”

女人又磕了兩個響頭,才慢慢站起來。

“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哪咤的疑心還沒消除。

爬山就算了,偏偏還爬到懸崖邊去,旁邊有這麽大一片空地,地勢又不陡峭,按理說不至於會掉下去。

“我和我相公來爬山,卻在林間迷了路,已在這裏迷失好幾天了。”女人指了指山崖,“今天終於找到一條下山的路,我相公說順著藤蔓爬下去就能離開這裏,沒想到那藤蔓不結實,我相公剛下去,它就斷了。”

這年輕小兩口長得倒挺好看,腦子卻不大好使,有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意思。

哪咤不鹹不淡的嘲諷道:“嗯,從這裏下去可以直通地府。”

“這懸崖邊看著嚇人,其實沒那麽高,”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底下有個突出的崖壁,再往下地勢就緩和了。”

沒聽說過這麽奇特的懸崖構造,葉梨花張大嘴巴:“啊?”

“真的,真的。”女人煞有其事地點頭,“不信你過來看。”

葉梨花遲疑了片刻,走過去,蹲坐在地降低重心,然後小心翼翼地伸長脖子往下面看。

“這還不高?你相公掉下去指定會摔成碎片拼都拼不起來,膽子真大啊你倆。”

沒有看到女人所說的崖壁,在濃白的雲霧之間,葉梨花只隱隱窺見到山底若隱若現的小村莊,從這個高度看,農田就像被分割開的綠布。

女人給她指地方:“那裏,右邊。”

順著手指的方向移動目光,葉梨花看到了一塊灰黑色的凸出的山體。

“哦哦,好像是有個崖壁。”

女人得意道:“這回相信了吧,如果在那兒落腳,再往旁邊走,就可以繞過最陡峭的一截路。”

“但還是太危險了,你們不該那樣做。”

好奇心得到滿足,葉梨花一邊告誡女人要珍愛生命,一邊縮回了往外探的腦袋。

拍了拍裙子,葉梨花作勢要站起身來。女人向她伸出手章,像是想要拉她一把。

“不用,我可以——”

女人手腕翻轉,原先掌心朝上的動作變成了一個往外推的姿勢。

剛站起來的葉梨花,突然感知到背上傳來一股巨大的推力。連話都沒好好說完,她就身子一斜,呈平拋物線狀態,雙腳離地滯空。

體感上,葉梨花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被一頭奔襲中的大象給撞飛了出去,一瞬間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

這不是一個凡人女子該有的力氣!

最後看到的是女人的獰笑,下一刻葉梨花視野倒轉,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風聲在耳邊極速掠過。

綿軟的雲朵接住了她。

葉梨花頭昏腦漲,咬牙切齒地看向崖邊。想不到吧,我會駕雲!

他爹的,這都能有詐,上了一當又一當,當當不一樣。葉梨花決定下次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一個陌生人了!

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嚇的,她腦袋疼得要命,用最後的力氣將自己送到安全地帶,跌跌撞撞地滾下雲頭。

這種伎倆對葉梨花當然是沒用的,哪咤不明白那女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即使是石磯派來的,想給他們找不痛快,也該想個高明點的法子吧?

扼住女人的脖子,哪咤緩緩收攏了手指。

女人的瞳孔已經失去神采,完全沒有做出任何抵抗。

不對勁,這手感......哪咤皺了皺眉,立即察覺到,這是一張空蕩蕩的人皮,裏面沒有血肉。

趁他剛才被陷入危機的葉梨花吸引了片刻註意,人皮裏的家夥逃跑了?

再一看,那女人的“相公”也早就不見了,兩個家夥比泥鰍還滑溜,眨眼就跑得沒影。

“葉梨花,我明明用法力試探過,這兩人身上是活人的氣息沒錯。”哪咤問道,“你說有沒有可能,人也能披人皮?”

葉梨花不作聲。

“被嚇傻了麽?”哪咤蹲在葉梨花身邊,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沒事啊,他們被我趕跑了。”

葉梨花還是不說話,呆呆地看著他的手指,眼也不眨。

“你......”哪咤湊近了些,鼻尖嗅到一陣清淺的梨花香。

以前也不是沒聞到過,但這次很不一樣。

硬要說的話,葉梨花現在散發出的是一種死氣沈沈的香味,不夠“生動”。

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的氣味,情緒強烈的時候氣味就會隨之變得濃烈,而葉梨花的情緒閥門好似讓人給關閉了似的,沒有半點波動。

哪咤摸了摸葉梨花的頭發:“餵。”

她的眼睛還是睜開的,但對於哪咤的話,她無法再給出回應。

像被植入了某種指令的機器人一樣,葉梨花緩緩擡手,指尖延伸出一截樹枝,刺向哪咤的胸膛。

自然是沒有刺進去,因為哪咤用定身法將她定住了。

看著木頭似的葉梨花,哪咤懊惱地嘖了一聲,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她,結果反而因她就在身邊而放松了警惕,讓她被抽走了一魂!

那個女人,推葉梨花下懸崖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在完成“推”這個動作的時候,她的手已經觸連到了葉梨花的一魂,並將其剝離出體外,堂而皇之地帶著那一魂逃走了。

經後天修煉才化出人形的草木生靈,其魂力本就比人類更弱,而招魂紈只是百靈幡的餘料,不比真正的百靈幡能引聚萬物魂魄。

哪咤心知,招魂紈只能聚引人魂,對葉梨花沒用。

去找清福神借百靈幡?斟酌一番後,哪咤否決了這個念頭。

清福神肯不肯借還另說,百靈幡只用來招那些能進入封神臺的魂魄,若將此物用在葉梨花身上,搞不好會出更大的問題。

那麽,就先等太乙真人回來。

若連師父也沒有法子,屆時就把葉梨花留在金光洞,請師父代為照看一陣。

此前,陳塘關的百姓被抽魂,都是先由小妖們將他們轉移到“頭兒”那裏去。由此可見小妖們並沒有抽魂的能力,只有它們的頭兒才有。

所以剛才推葉梨花的女人,和她所謂的相公,就是一直藏在幕後的頭兒?怪不得那麽會逃。

想到自己離罪魁禍首那麽近,居然大意放跑了它,哪咤氣不打一處來,將葉梨花背在身上,向金光洞走去。

把葉梨花安置在洞府中,哪咤替她蓋了床被子,坐在床邊思考該怎麽揪出那個罪魁禍首。那家夥太狡猾了,知道正面開打不是哪咤的對手,所以非常懂得如何逃跑以及隱蔽自己的行蹤。

若非它主動現身,哪咤是沒辦法找到它的。

可它的目的不就是報覆哪咤?既然有這一層動機,它就不可能一直躲著,遲早會再次展開行動。

想到這裏,哪咤煩得不行,若只針對自己也就罷了,他完全不怕。偏偏這家夥惡心人,凈挑他身邊的人下手。

有本事就去找李靖動手啊,哪咤忿忿不平地想。

洞中,五蓮池的蓮花開得正盛,翠綠荷葉接住了一點剔透的水色。

既然葉梨花是棵樹,應當不需要吃飯,但花草樹木之類,一般是不能缺水的吧。出於這層考慮,哪咤才將她安置在離五蓮池最近的榻上,方便給她餵水喝。

好在葉梨花還知道吞咽,不然他就得用灌的了。

葉梨花在床上躺了三天,他在旁邊就守了她三天。

百無聊賴之下,哪咤開始把玩起葉梨花的頭發,一小股一小股地幫她理順,然後交叉來交叉去,企圖編成一個辮子。

不過他的手藝實在糟糕,葉梨花醒來要是看到自己滿頭都是編了一半,七歪八扭的小辮,估計要重新氣暈過去。

與此同時,哪咤的耐心快要告罄,心想師父的玩性也忒大了點,整整三日,靈鳥都沒有找到他麽?

若魂魄離體太久,葉梨花的肉身會漸漸衰敗下去的。

觀察著葉梨花的臉色,哪咤覺得她好像比前兩天要蒼白一些,唇色也變淺了,連頭發都變得有點枯黃。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哪咤動手拆掉了她頭上的小辮。他發現葉梨花的頭發太長了,拆掉辮子之後,她的長發能一直垂到榻下。

卻不似從前那般烏黑有光澤了。

有五蓮池的水養著,按理說她的身體不該這麽快就現出頹勢。

哪咤發洩似的晃了晃大荷葉:“你不是長得挺好的?葉梨花怎麽就不行。”

難不成水土不服?哪咤想不通。

嘶,也不排除會有口味差異的可能性,蓮花喜歡的,梨樹不一定喜歡。

“你不要挑食啊,這池水可是好東西,多吸收一點吧。”

撈起一捧池水,哪咤自個兒嘗了嘗。“這不是挺好喝的。”

可砸吧砸吧嘴,他眉眼間露出一絲疑惑,怎麽感覺和普通泉水的味道差不多?不,還不如普通泉水,簡直跟喝空氣似的,一點也不清甜可口。

以前他喝過五蓮池的水,不是這個味兒啊,當時喝下去那叫一個神清氣爽,周身經脈都有種被沖刷幹凈的暢快感。

不信邪地又嘗了一口,哪咤點點頭:“嗯,不好喝。”

錯怪葉梨花了,這水流進喉嚨裏就像蒸發了一樣,半點不解渴,她不愛喝也是正常的。

-

又過了一天,太乙真人還是沒有回來。

葉梨花的呼吸變得很弱,連臉頰肉都消減下去,氣若游絲地躺在榻上,皮膚蒼白到幾近透明。

哪咤將她橫抱起來,幾乎感受不到重量。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他要帶她去清福神那裏。就算百靈幡用在她身上會發生偏性,但起碼能吊著她的命。

與陳塘關那些受害人不同,葉梨花的身體衰弱得太快了。難道被抽走的那一魂是胎光麽?

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短短四日就變成這副模樣。

出了金光洞,外面日頭正盛,哪咤乍然身處如此明亮的環境,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以適應光線。

抱著葉梨花跳上雲頭,他準備去找清福神。

今天捏的這朵雲格外不穩當,站在上面,哪咤居然會有頭暈的感覺,以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向下方看去,底下是一片黃綠交接的農田,白墻黑瓦的房子坐落在蜿蜒小道邊。這熟悉的景色,正是乾元山腳下的那片小村莊。

飛了這麽久,竟然還沒出乾元山的地界。

意識到情況有異,哪咤控制腳下的雲朵緩緩降落。依照這雲的下降軌跡,落點本該在村莊裏。可雲越往下,反倒離乾元山越近,哪咤眼睜睜看著這朵雲的路線逐漸偏移,最後落在了金光洞附近。

不對勁,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對勁。哪咤將葉梨花抱得更緊,重新聚了朵雲。

這次他飛的很慢,眼睛始終看著金光洞的方向。

從視覺觀感上來說,的確是在離金光洞越來越遠,可當行進到某一個距離時,哪咤眼中的金光洞突然閃動了一下。

在那一剎那,整個金光洞在他的視野裏消失了,但不過片刻,一切又恢覆如常,就好像剛才只是眼花而已。

與此同時,哪咤又有了那種不正常的,頭暈的感覺。

他再次降下雲,回到洞前。

不必再試。他明白了,會出現這種異象,是因為有人在這裏設了陣。

看似天高地遠,四周無限遼闊,可卻有一張看不見的網,將他罩在其中。

準確來說,剛才閃動的不是金光洞,而是他自己。當他移動到陣法空間的邊緣地帶,此陣便自發起效,將他連人帶雲轉移到另一個位置,所以他始終在這地界打轉。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搞的鬼,看來之前那小兩口還沒死心呢。

哪咤不由得慶幸自己沒沈住氣,在洞裏等到第四天就帶葉梨花出來了,否則還沒法這麽快察覺到異樣。

燈下黑的套路算是被對方給玩兒得明明白白,正因為知道哪咤在乾元山時會放松警惕,索性來個富貴險中求,直接把陷阱布置到了乾元山。

仔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樹還是樹,草還是草,乍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什麽不對。

哪咤決定去更遠的地方看看。用雲無法準確丈量距離,這次他幹脆用走的。

越往外,霧氣更重。太陽這麽大,霧氣竟還沒有散去。

穿過這片濃霧,視野漸漸變得清晰。哪咤停下腳步,驚異地發現,眼前的樹木草叢,其布局與金光洞周圍的一模一樣,連樹杈子生長的方向都沒變。而本應在他身後方向的金光洞,此刻又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鬼打墻?不,鬼打墻會回到原點,這裏可不是原點。

從出發點到那片霧氣的距離,與從霧氣中出來,到這裏的距離,據哪咤的感覺來看,兩段路是一樣長的。

霧氣像一道中軸線,前方有個金光洞,後方也有一個。

哪咤腦中靈光一閃,心想,莫非是鏡像空間。

走到洞府前,哪咤試圖推開門,卻只觸碰到一片虛無。這個金光洞徒有其型,並無實體,是類似海市蜃樓一樣的存在,一個投射過來的影子。

這個是假的,但另外一個也不見得是真的。

哪咤想起之前喝下的沒味兒的五蓮池水,既不解渴也不清甜,搞不好真是在喝空氣。因為那壓根兒不是真的五蓮池,只不過是個粗制濫造的贗品。

眼前這個嘛,看上去更是贗品中的贗品。

是幻象?還是鏡像空間裏擾亂視聽的障眼法?哪咤煩躁無比,困在裏面一時半會兒他倒沒什麽,要緊的是葉梨花啊,她快要枯萎了。

顧及到葉梨花的身體狀態經不起折騰,哪咤找了個避光的背陰處,免得讓她在太陽暴曬下枯萎的更快,畢竟是植物。

可是怎麽感覺更熱了?

哪咤以為這樹枝葉不夠繁密,遮不住陽光,於是抱著葉梨花走過來走過去,尋找足夠涼快的地方。然而每一片樹蔭下都很熱,連地面都被曬的滾燙。

怪事,背陰處竟比向陽處還熱。

哪咤虛瞇起眼睛,望向太陽。

他用一只手托著葉梨花,另一只手伸出去,掌心朝向太陽。金光從他的指縫間鉆進來,落在臉上。

保持著這個姿勢。過了一會兒,他縮回手。

不會錯,面對著太陽的那一面,感受到的溫度更低,反而是手背已經被曬得微微發紅。

掄圓了胳膊,哪咤將乾坤圈對準太陽的方向扔了出去。

看似很遙遠的太陽,下一刻變得支離破碎。乾坤圈精準打擊,幾乎將它從中間撕裂成兩半。

金光洞是鏡像的,太陽也是。

天空澄澈如平靜的水面,而這枚假太陽正如水中月鏡中花,終於被勘破了虛妄的本質,開始逐漸瓦解,融化在天幕中。

陣眼被破,真正的太陽在雲後顯形,霧氣隨之散去。

乾元山的本貌也顯現出來,原先被哪咤誤以為是海市蜃樓的幻影瞬間凝實,竟是如假包換的正牌金光洞。

以假亂真,以真亂假。

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哪咤恨不得立時找到在背後搗鬼的那一男一女,把他們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強烈的訴求,下一刻,哪咤的餘光撇到了林中一道匆匆逃竄的身影,看身形很像是之前那個假裝掉落懸崖的男人。

哪咤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乾坤圈打著旋兒砸向林中那道身影。

逃跑中的男人被砸中後立馬癟成一張人皮,裏面的家夥遁地跑了。

哪咤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大概是調虎離山之計,目的是想把他引離金光洞。不再戀戰,他轉身欲走,眼下還是找師父更重要,葉梨花的命還在他手上搭著,耽誤不得。

這時,一個女孩笑嘻嘻的聲音響起。

“別動。”

哪咤立即動了。

他回身拉開距離,飄動的混天綾綁住了葉梨花,另一端則繞過哪咤的肩背,打了個結。這樣,即使他松手,葉梨花也不會掉下來。

“我偏要動。”解放了雙手的哪咤很囂張,“終於舍得出來了?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躲來躲去,真惡心。”

剛才披著男人皮的家夥,其真身居然是個紮著雙髻的小女孩,不過哪咤完全沒有要對小孩心慈手軟的自覺,乾坤圈再度飛出,向她砸去。

女孩面帶慍怒,語氣低沈下去:“如果你想讓葉梨花活命,最好把姿態放低一點。”

乾坤圈嗡鳴著停在她面門前。

哪咤臉色陰沈得能滴水:“把你殺了,她的魂一樣能回來。”

“那你怎麽不敢動手?”女孩主動靠近了他,挑釁似的,在他耳邊輕聲道,“你不是一向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嗎,殺了我呀。”

“殺了陳塘關那麽多人,你倒好意思說這話。”哪咤冷冷道,“比起心狠手辣,你似乎要比我更勝一籌。”

女孩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嘲諷意味很濃厚。

“陳塘關人的命是命,我師父的命就不是命?殺一個是殺,殺一百個也是殺。李哪咤,你和我有什麽分別。”

聽了這話,哪咤擡眼,細細打量起她。

很陌生的一張臉,他確信,自己並沒有見過這女孩,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師父是哪路神仙妖魔。

“是嗎,我認為還是有區別的。”哪咤掌心燃起一簇三昧真火,“我殺人比你要直接得多,不喜歡搞太多花樣。”

“你為什麽不問我師父是誰。”

“我為什麽要問。”

“看來你對自己造下的殺孽一點也不關心,真夠冷心冷肺的。”女孩恨恨地瞪著他,“我不意外,你就是這種人。”

三昧真火一閃,順著女孩的發尾纏了上去。她立即斬斷了那截被燒得焦黑的頭發,避免火勢繼續向上。

飛身後退兩步,她滿目怨毒地看著哪咤。“葉梨花的魂還在我手裏。”

“嗯,所以要殺了你。”

話雖如此,但女孩如此有恃無恐,很可能留有後手。哪咤方才的攻擊只是以試探為主,不出所料,這女孩正面對戰和閃避的能力都很一般,反應倒是挺快。

“距離她被抽魂已有四日了,在這期間,你難道以為我什麽都沒做?”女孩纖細的指間,捏著一顆碧色的發光小球,“這就是她的那一魂,已被我煉化了。”

哪咤額上青筋一跳。不,別自亂陣腳,葉梨花還活著。

所謂煉化只是女孩單方面的說法,誰知道是不是在唬他。

但不惜做到這種程度,女孩顯然恨極了他,對於與他關系親密的葉梨花也是恨屋及烏。

“你究竟是誰。”

“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女孩眼中露出懷念神色,“我是彩雲童子,石磯娘娘的門徒。”

不過那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已經沒有石磯,也沒有門徒了。

哪咤把她們師徒好端端的生活毀得一團糟,她與師姐在過去的十多年裏沒有一刻不想殺掉哪咤,正是靠著這個念頭,一直支撐到現在。

如今布局已近尾聲,彩雲童子一想到哪咤失去了母親又要失去葉梨花,她就高興得不得了。

石磯這個名字不陌生,哪咤頓時洞悉了女孩的身份。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骷髏山,白骨洞?”

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對峙,像獵人與獵物的周旋。這個距離下,彩雲童子發現哪咤的皮囊委實長得不錯。她心想,等將來哪咤死了之後,可以把他做成一件漂亮衣服。

“難為你還記得石磯娘娘。”女孩又咯咯地笑起來,聲音尖且利,“正是你箭下的亡魂啊。”

哪咤面上迷茫了一瞬,隨後若有所思道:“據我所知,當年那一箭並沒有奪了石磯性命。”

莫非太乙真人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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