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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埃達之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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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埃達之詩(二)

劍拔弩張, 一觸即發。

男人的槍口對著她,她的槍口對著書——怎麼看都不是同一個重量級的威脅,祝槐卻顯而易見地表現得輕松太多,大有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是不是真的只值一本典籍的架勢。

她也的確不在意。

反倒是另一邊。

男人深深地吸氣又吐氣, 額上已經稍稍出了些冷汗。他的心思全暴露在臉上, 顯然, 至少在他眼裏,死一個她是遠抵不過那本書被毀的重要程度的。

“好吧,好吧,我承認。”

他到底是率先服了軟, 居然當真緩慢地放下了舉著的槍支, 還怕她不放心似的卸掉了子彈,“我不是來抓你的,剛才也說了謊,不會有同夥來匯合——”

“你也把槍挪開,別一不小心走了火。”他自嘲地笑笑,“難怪你能帶著它從裏面逃出來……”

“我相信我們都不希望毀了它, 如果我沒猜錯,那應該能扭轉眼下局面吧。”

祝槐:“……”

祝槐:“什麼?”

男人的舉動在她的預料之內,所說的話卻超乎意料之外——壞人不會把自己的壞寫在臉上, 但如果是個好人,他的心軟和猶豫總會不經意從眼神行動中流露出來。

她大可以剛才直接從背後偷襲, 沒有這麼做的原因就是對方可能是目前唯一一個能接觸到的還活著的情報源,那不如試探了再說。

對方一楞,也沒有想到她脫口而出問的是這個, “那你帶出來的是什麼?”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

“不知道, 應該是古書吧。”還記載了奇奇怪怪的咒語的那種, 祝槐坦然地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什麼都……”

男人一臉的不信,“我是誰?”

“你是誰都不重要,”祝槐又用那把格|洛克抵在書皮上了,“重要的是你現在能不能取信於我。”

男人:“……”

別別別!

“我是不清楚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不過——就算你對我沒有印象也正常,”他果斷招認,“畢竟我們也沒怎麼交流過,就打過兩句的照面。”

祝槐不置可否,事實上她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忘。

“萊昂克利夫蘭,”男人說,“是橡木鎮警局的一名巡警。”

在萊昂的口中,她和她的同伴乘大巴來到了正處旅游旺季的橡木鎮,起先是來這座三面環山的小鎮度假散心、參觀那棵頗具盛名也爲當地帶來無數收入的黃金樹的。

祝槐歪歪頭,“同伴?”

“加上你一共五個人,”萊昂沈默了下,“不得不說你們給人留下的印象的確十分深刻,張口閉口‘Ramen’的家夥實在不多見。”

……誰啊?

隨著他的敘述,祝槐也感覺到了後腦處隱隱約約的疼痛。零星片段不斷閃回,雖然來來回回都是同樣幾幅畫面,可她當真回想起從車窗照進的陽光、與身邊人的閑談和靠在玻璃上撥出的一通電話。

不過也只是這些罷了。

接下來,事情的走向就沒有那麼和平了——不知怎麼的,這樣本來應該與其他巴士上乘客相差無幾的一夥游客引起了註意,註意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家有名的醫藥公司。

伐魯希亞。

祝槐默默重覆了一遍這個名字。

伐魯希亞公司掌握的醫療與制藥技術是當地的支柱之一,官商勾結就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消息由伐魯希亞的人傳到政府那邊,警局自然也會有所配合,不問緣由地任由這些分公司的員工和安保把人抓進了自己的基地。

萊昂是參與行動的成員之一,但正面跟祝槐他們打的交道僅限於巴士剛進鎮時的對接。據他所說,他會找來這裏也是因爲接通局內的備用電池看到監控,發現她進了這間辦公室。

祝槐聽到這個來精神了,“電池呢?”

“電路出了問題,”萊昂說,“結果短路報廢了。”

祝槐:“……”

行吧。

“KP,”她在心裏說,“我可以來個心理學嗎?”

她把具體技能的用途忘了個一幹二凈,04號聽到這個要求後就爽快地應了。一番展示下,祝槐大致明白了是怎麼個運轉模式——骰子轉動的輕響過後,KP告知了她檢定的結果。

【雖然他會毫不掩飾地把自己曾經和你們對立的事告知你這點很奇怪,但從神色和微表情上都看不出任何說謊的跡象,不像是在騙你。】

這和她自己判斷的一致,高達80的心理學技能就說明她可能也有這個素質。祝槐又道:“我能問問你是爲什麼良心發現了嗎?”

萊昂的神情有點微妙。

“站在我的立場,我認爲自己做的事沒有錯。”他終於說。

“鎮上的生活很平靜,甚至沒幾個偷雞摸狗的家夥,大多數人靠實驗基地的一份工資完全足夠日常開支還有剩。”萊昂說,“其實我可能知道你們爲什麼被盯上,就在一年多以前,有一夥和你們有點類似的人來過。”

“他們才更像是——劫匪、混混、殺人犯,隨便怎麼說,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我倒是挺同情那一兩個似乎不得不跟他們一起行動的年輕人。但是沒辦法,同夥就是同夥。”

“總之基地那邊不久就宣稱他們惡意盜取商業機密,相似的理由,相似的行動。我不清楚他們最後的下場如何,我相信不會好,但這不是我該關心的。”

他連用了三個“不”,目光有所閃躲卻還是直視回她的眼睛,“所以,這次我也沒有多問,雖然你們看上去不像那樣的人。我只想要家人和平靜的生活,其他與我何幹。”

“也就是說,”祝槐說,“你其實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她從男人飄忽的態度和有意無意遮掩的言辭瞧出一點端倪,尤其是最後這句話,儼然是在說不管伐魯希亞的研究如何,只要還能維持表面的平靜,人們就不會探究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第一次尚且能說或許那些人真的有問題,第二次直接展開抓捕——是個人都會覺得不對勁吧?做賊心虛什麼呢?

尤其是她!

她肯定特別無辜!

“……”

“大概吧。”萊昂說,“從往來和我接觸的檔案……其實能看出他們在做的事情不太合法,我選擇了無視。”

“然後就是今天……”

“蹲守的時候是夜班,我聽說你們被抓是後半夜,就沒有回家,直接在附近找了家旅館睡覺。”他顯然在爲自己的臨時決定而深深後悔,“結果醒來就發現鎮上成了這個鬼樣子,我回家也看到……她們都不見了,早知道會是這樣……!”

果然人只有痛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你就不懷疑是我們引起的?”祝槐問。

“……不,”萊昂艱難地說,“從外面看,受災最嚴重的就是伐魯希亞的實驗基地,但我經過的時候,有瞧見幾個人穿著防護服走在外面……像是在做某種研究。”

祝槐:“然後你認爲我拿著的東西應該是破局的關鍵。”

“你從那裏逃出來,又專程拿著那本書,”萊昂道,“不可能一點關系也沒有。”

“問題來了,”祝槐說,“就算你從我這裏拿到了書,你看得懂拉丁文嗎?”

萊昂:“……”

“不。”他默默道。

“那我想我們可以捏著鼻子合作一小段時間。”她問,“你槍法怎麼樣?”

得到了“還算過得去”的回答後,她又讓對方形容了一下自己幾個“同伴”的長相。盡管聽起來都是一概的陌生,倒也模模糊糊地喚起一點破碎的印象,就是實在有限。

“聽起來你是在警局大概轉過一圈了。”祝槐說,“有發現嗎?”

“沒什麼東西。”萊昂說,“你需要武器可以帶你去一趟保管室。”

立場迥異又各懷心思的兩人就這麼拼湊成一個臨時小組,警察局內不見其他活人的影子,原本該看著這裏的槍械管理員失蹤了。

他們順利地洗劫了武器庫——當然爲了行動方便,以拿的數量說“洗劫”不太準確——祝槐換上一把更順手的手|槍,又帶上充足的子彈,剛剛還蹲在櫃門跟前來不及合上,就聽到背後的不遠處傳來一聲呵斥:

“別、別動!”

聲音的主人年齡不大,最多十六七歲,少女說話時的尾音都帶著極爲明顯的顫唞。她難以掩飾自己的慌張和手足無措,握著槍的雙手卻很穩,似乎是經過訓練的,眼下正強自鎮定地保持住冷靜來要挾住人質。

祝槐看了一眼,又冷漠地轉回了頭。

槍口對的不是她,那沒事了。

萊昂:“???”

盟友?就這?

然而對方對此比他還急眼,見鬼了似的瞪向那邊,“不是,等等,呃——姐姐你好歹幫一把吧!”

祝槐動作一頓,想起來對方的外貌是和聽說過的有那麼一點相像。

“這不是你朋友嗎?”萊昂也急了,小聲說,“你倒是勸勸啊。”

“聽我說。”

眼見臨時隊友八成指望不上,他趕忙自己道:“聽我說,我知道之前對你們是不太友好——”

少女也是如出一轍的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

“合著你跟我們還是敵對的?!”她聽出來不對,槍握得更緊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萊昂:“……”

越描越黑啊!

雖然本來就是黑的!

這時候不出面也不行了,祝槐默默擡手,“他跟我坦白了,所以現在姑且是在一起行動。”

“你和我認識?”她友好地問,“雖然看來你也忘得差不多了。”

“嗯……”少女抿抿唇,“到這裏以後的都想不起來,之前的倒是可以。那——”

她轉向萊昂,“那你再交代一次,不許動,完完整整地交代。”

“你先把槍放下?”對方試著商量,“我怕走火。”

“不,”她堅持道,“不會的,你搞快點。”

萊昂無法,只好原原本本地把剛才跟祝槐說的詞又倒騰了一遍,或許是因爲被槍指著,連語速都快了很多。出乎意料的是,少女在聽完以後當即放下了那支手|槍,好好地揣進兜裏。

“呃……”前員警有些不可思議,“就完了?”

“完了。”

少女爽快地說,額前幾撮被發卡夾住的劉海都晃了晃,“其實我覺得你是可信的,但我想要個原因。”

祝槐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太妙。

——糟了,她最合不來的直覺系。

等等,她爲什麼不喜歡直覺系來著?

萊昂:“等等!等等!”

“你那槍的保險都還沒關吧?這麼直接揣難道不……”他忽然明白過來,“不對,你根本就——”

“對啊,”少女又重新抽出那把槍,對著地面扣了兩三下扳機,打出幾顆BB彈來,“模擬的,假槍。”

萊昂:“……”

“堂堂員警被模型槍嚇得方寸大亂,”祝槐不忘笑瞇瞇地補刀,“還是應該誇你謹慎小心?”

“都省省吧。”萊昂無語道,走到旁邊的櫃旁挑挑揀揀起來。

“郁雙,現在的名字是奧德麗埃思裏奇,醒過來就在這裏了。”趁著他不註意,少女湊過來,驚疑不定地低聲道,“你是全都不記得了?方舟也?”

祝槐:“方舟?”

郁雙:“……算了,等離開再說吧,也不太方便。”↑

她示意似的向不遠處的萊昂看了一眼,祝槐馬上意識到可能是有某些不好在他面前透露的事存在。哪想到巡警忽然向這邊轉過頭來,還拿著手裏的東西開了口。

“你過來試試這個。”他說。

“誒?”郁雙一楞,“我?”

“就是你。”萊昂道,“你會用槍吧?”

一個人的專業與否,看握槍的姿勢就能推斷了。

“嗯……會。”高中女生誠實地說,她也的確是爲了這個才到這兒來的,“我爸爸教過我,也帶我去射擊場練過。”

“那就好。”

萊昂顯然不打算計較自己才被槍指著的事了,而是認真評估著己方戰力地點了點頭,“這把重量輕,後坐力也不太強,很適合初學者,你可以試試。”

郁雙當然沒有伸手打笑臉人的道理,從善如流地走過去。他們兩個在那邊試槍,祝槐就靠在旁邊,擰亮了剛剛撿來的手電筒。

她一手打光,另一手托著攤開那本典籍——後者幾乎是立刻落在了被折過一角的中間某頁上。

祝槐一楞。

那折頁的痕跡還很“新鮮”,也很淺,沒有那種長年累月的壓平感。她的目光掃過這一夜記載著的一排排拉丁文,最後新奇地打量起上方的標題。

……修格斯號令術?

什麼玩意兒?

雖然一堆槽無處可吐,她還是默不作聲地記下了它的描述和最後那串像是咒語一樣的東西,將書頁重新撫平。恰好彼時郁雙也對自己那把槍相當上了手,躍躍欲試地安上了一匣新的子彈。

萊昂:“現在就出——”

地面忽地一晃。

比聲音更快的是來自腳下的震動——萊昂的話語直到後一秒才被轟然的聲浪吞沒,與之同時傳來的是玻璃迎來破碎的脆響。三人面面相覷,還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之際已然能窺見走廊另一端蔓延開的火光。

這下要做什麼已經用不著猶豫了,他們匆匆戴上萊昂從超市揣了幾只的口罩,在大火真燒來前跑向最近的後門,一個接一個地沖了出去。

還來不及喘熄,又連著沖刺了十數米,緊接著,火舌舔向彈藥庫引起的二次爆炸就讓墻體和玻璃的碎片擦著他們的發梢臉頰飛了過去。

整座警察局在火中熊熊燃燒,紅光竟然一時蓋過了遠處黃金樹散發出的光芒,黑煙也直竄天際,哪怕隔了幾百米都能清楚地辨別出方向。

“完了,”萊昂臉色一變,“這下他們肯定馬上就會——”

他要說的是“發現”還是“追來”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就在這爆炸和火災發生的短短幾分鍾內,街道的一端就出現了兩輛類似於面包車的白色方形汽車。

萊昂瞬間啞了火。

還不等他舉槍去射擊車胎,另一頭就同樣傳來輪胎急剎時的尖銳刺響,甚至有幾桿槍從車窗裏探出來瞄準了他們。

他們被四五輛汽車從兩側包圍了,停車、推門、拔槍——這一連串的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車上下來的人們看不出性別看不出年齡樣貌,無一例外地穿著厚重的白色防護服,手中那些黑洞洞的槍口直對這邊。

反抗是不明智的選擇,十來個人打三個人,那是三對一還有剩。

萊昂沈不住氣了,“我就知道——”

“但是這裏怎麼會爆炸?!”郁雙忍不住道。

“我哪清楚,”連員警本人也說不清自己東家哪來的易爆物,“我也顧不上每一個角落都去看啊!”

郁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祝槐。

後者倒是還很無所謂,還有心情開個玩笑,“既然看樣子咱們是逃出來的,這算不算最速重新被抓記錄?”

郁雙:“……這種時候就別惦記吉尼斯了啊啊啊!”

“現在放棄反抗。”汽車車身上印著代表伐魯希亞的標志,“防護服”們中有個話事人似的家夥站了出來,“把你們偷走的那本書放在腳邊,所有人舉起手放在腦後。”

萊昂的槍口緩緩放下了。

“就這麼投降了?”郁雙不可置信地問。

“……我還想活著回去見我的家人。”萊昂咬著牙說。

祝槐挑了下眉,在萊昂不甘心的目光中彎腰輕輕將那本書放在開裂的路面上,而在她直起身的一瞬間,那些身著防護服的家夥也全都一擁而上。

結果,他們新拿上的槍支子彈還沒有派上用場就被搜走沒收了,一人一副手銬地把手腕拷在身前,就這麼押上了其中一輛車。

車廂內除了他們和幾個“防護服”,還端坐著另外一名女性。也許是因爲車門開合也只有短暫的數十秒,女人沒有戴口罩,她衣著整潔卻看起來呆呆楞楞的。祝槐瞧著她的臉,無端有幾分眼熟。

“她們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在伐魯希亞的人的指示下觀察了祝槐和郁雙後木然地說,“也沒有要妨礙你們的打算。”

另一個穿著防護服的家夥在那指示者旁邊耳語了幾句,祝槐捕捉到零星的“毒氣”、“失憶”和“後遺癥”之類的字眼。他們似乎這樣才放下了心,吩咐司機啓動了車子。

汽車遲緩地在崩毀的路面上顛簸著行駛,車內寂靜無聲,再傻的人也不會在這樣明顯不利的情況下出言和一群不知底細的敵對者搭話。

祝槐同樣沒有這個打算,她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隨著車輛的行駛,遠處的那棵巨型黃金樹也漸漸轉變了角度。盡管葉片疏密有所變化,它奪人心魄的美麗與壯觀卻是始終不變的。

街道上那些暗綠色的植株也越來越多,有的甚至就生長在被樹根掀翻的轎車裏。也正印證了萊昂所說的受災最嚴重的是伐魯希亞的實驗基地——當他們終於在其他車輛的包夾中停下後,一眼望去的就是被樹根頂得坍塌錯落的樓房。

不過,能支撐起一座城鎮半壁收入的分公司占地面積必然不小,還有相當一部分在樹根的摧殘中“存活”下來。

他們被帶去的卻不是那些還完好的出入口,而是遠處地面上的一片凹坑。它的僞裝工作相當到位,若不是如今已經大大咧咧地敞開著裏面的階梯,斷不會有人憑借原本假種假鋪在旁邊蓋子上的植物和泥土辨認出它底下其實藏著這樣的景象。

萊昂楞住了,“這是哪裏?”

他們已經被穿著防護服的那些人監視著下了臺階,並推搡進盡頭的電梯裏,其中一個人終於有興致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們的基地。”他炫耀似的說,“真正重要的實驗都是在這裏進行。”

萊昂:“你們不是在那——”

“噢,老兄,”那甕聲甕氣的聲音就像在評判一條可憐蟲,“沒必要搞得那麼明顯不是?”

“可以稱呼爲‘蜂巢’,反正你們馬上也要成爲其中的一員了。”

電梯仍在下降,最終在半分鍾後於小螢幕上顯示的負四層停下。

“我們早就準備這個了,可惜真到了今天還是人員損失慘重。”

他無疑遮掩他們就是造成城鎮那幅境況的罪魁禍首,語氣也聽不出任何可惜,就像他在電梯門再次打開後,沖在外頭等著的同事打招呼一樣波瀾不驚,“逃跑的兩個抓回來了。”

他的同事沒有防護服,只穿了件白大褂。這個相貌平平的男人顯然是一副研究員的打扮,淡淡地各掃他們一眼,“除了他以外都是絕佳的實驗體,能抓一個是一個。”

他口中的“他”——萊昂不由得想說點什麼又欲言又止。

“但是都得去檢驗一下,”那個人說,“預防感染。”

同事不置可否,祝槐等人被推得踉蹌出電梯時,兩個安保員也在他的吩咐下持槍逼了上來。

“帶他們去五號實驗室。”

他沒有帶路的意思,三人就在安保員的尾隨中被趕來趕去,穿過了電梯正對面約有幾十平米的“大廳”。人手損失這事應該是真的,在廳裏穿行的只有依稀一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推著用手推車運送的水缸。

那玻璃缸裏裝著一只……非常奇怪的生物。

也許用“灘”更準確,它就是噩夢本身。那無定型的黑亮油狀物閃爍著微光,成千上萬的眼珠在腫泡似的身軀上不斷浮現又分解,哪怕隔了如此之遠也能隱約嗅到刺鼻的氣味。

它在缸內四角流淌著、蠕動著,嘲諷似的叫道:“Tekeli-li!Tekeli-li!”

與此同時,KP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初次目擊黑亮的惡臭——修格斯,進行意志檢定,成功隨機下降一到六點SAN值,失敗隨機下降一到二十點SAN值。】

祝槐看了看自己岌岌可危的SAN值。

“我也要過嗎?”她問。

【噢,你不用了。】

郁雙:“……”

算了,早痛晚痛都是痛。

[奧德利(郁雙)]進行意志檢定,5/70,大成功!

KP:“?”

祝槐:“?”

郁雙:“???”

【你看著它,忽然湧上了一股油然而生的親切感,就像是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它看著你,仿佛在說“噢,我的老夥計,好久不見,快來用靴子狠狠地踢我的屁股”。因爲這次命運註定般的邂逅,你不僅不用扣除,還可以回覆隨機一到三點SAN值。】

郁雙戰術沈默了兩秒。

“不然你還是扣我的SAN吧。”她誠懇道。

“我有個問題,”祝槐問,“你們倆對視的是它哪只眼睛?”

郁雙:“……”

不要說這種事了啊啊啊啊!

他們很快看著那只修格斯被推走,臨走前甚至看它變化出一條觸手揮了揮。兩個安保員不滿走慢了的這幾步,催促著繼續向前走去。

它無疑就是她應該選中的下手對象,只是離得太遠,她也不過是這樣看看了。祝槐遺憾地收回目光,隨著安保員的催促動作起來。

她也沒想到下次機會來得如此之快。

可能這正是那一頁被做了標記的原因。

打開擋在眼前的密閉門,後面又是條走廊。而在走廊的某一段,生活在開放式的觀察收容室裏的就是某個眼熟的生物。

這一團修格斯比剛才那個要大上不少,大概就是成熟體和幼年體的區別,它身上接著幾條電線,懶洋洋地趴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正對面玻璃後的兩名研究員擺弄儀表臺上的按鈕。

祝槐只瞥了一眼,她在背後的槍口威脅下一步不停,嘴唇無聲地翕動起來,輕輕念出了某段咒語。

軟趴趴癱在墻角的修格斯忽然動了一下。

“記錄它對JL-23號電流訊號有反應。”研究員還沒有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平靜無波地報道,“加強輸入。”

旁邊的助手迅速按下了按鈕。

這卻有如火上澆油,憤然起義的修格斯直接扯斷了身上的那些電線,朝著玻璃那頭就撲了過去。還全然不清楚它爲什麼突然暴走的研究員回過神,立馬念起了看口型幾乎一模一樣的咒語。

祝槐倏地失去了對它的控制權。

“安靜!”研究員厲聲喝道。

這當然遠遠不夠,祝槐面色不改,又悄悄重覆了那段拉丁文。

反抗。

服從。

反抗、服從。

來來回回接受截然相反命令的修格斯完全陷入了混亂,“Tekeli-li”的叫聲不絕於耳。每多接受一次控制術,它就愈加惱火,研究員也漸漸意識到應該是有誰在搗鬼,危險的目光就向此處掃了過來。

然而就在這時——

祝槐徑直放棄了爭奪。

她這邊松了手,控制權完全落在了研究員手上,他還來不及欣喜,兜頭澆來的就是修格斯故意反叛的報覆。

服從?老老實實在原地待著?

它可是被耍得團團轉了!│

上萬只散發著綠光的眼睛陡然貼上來,在滔天的怒火下竟然將本該很結實的隔離玻璃撞出了幾道裂紋,毫無心理準備地目睹這噩夢之景的研究員兩眼一翻,原地暈倒在了操作臺上。

助手終於回過神,尖叫著就向外沖去,那玻璃也應聲而碎,與之同時響起的令人牙酸的擠壓聲。修格斯從那裂口中爬出來,昏倒在那上面的研究員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肉醬,化進血裏一同從它身下淌下。

“咚”的一聲悶響,看著他們的安保員也有一個暈了。

另一個也不管他們了,開了幾槍發現幾乎沒有作用就緊隨其後地跑向了門邊。密閉門在他出去後的連拍按鈕中閉合,從裏面是打不開了。

而這時,修格斯還在大聲鳴叫,漆黑油亮的流體身軀眼瞧著就要向著耍它的另一個元兇傾覆而下——

“殺了我。”祝槐說。

它偏不!

修格斯簡直氣炸了,簡單到只能分清個一二三四的大腦——如果它有這玩意兒——裏只有你讓我往東我偏往西的念頭。

它要發動攻擊的架勢竟然生生停下了。

想死?哪有那麼容易!

它猶豫著是不是要走,該從哪裏走,很快瞄準了上方的通氣管道,眼睛只是隨便掃了一下對面的密閉門。

“那扇門很重要!”祝槐馬上受到了驚嚇似的揚起聲音,“不要毀了它!千萬不要!”

它偏不——!!!

憤怒至極的修格斯發出不甘示弱的尖叫聲,硬是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狠狠懟了過去。它龐大的身軀在密閉門上壓出一個凹坑,後者跟著變形、扭曲,最後在驚人重量和壓迫力下斷裂。

逃出牢籠的修格斯毫不猶豫地向外面流走了,只留下一塊快被壓成金屬片還帶弧度的大門在地上搖晃著。

祝槐看著它離去的方向,彎腰取下安保員腰上的萬|能鑰匙。

她卸開手銬,笑瞇瞇地用手指勾著鑰匙在還目瞪口呆的郁雙和萊昂面前晃了晃。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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