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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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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段文玨被帶到了玉帶河旁的一棟小樓裏。這裏是一個喝茶的雅地, 透過窗戶看出去是碧波粼粼的河面,高大的柳樹垂下無數綿軟的柳枝,在風中輕輕搖曳。

於氏穿著一身素雅暗花的緞袍, 粗看十分低調。然而隨著她的動作,緞面上的花紋隨著光線的折射顯出不同的顏色來,如流光溢彩的水波從其上滑過, 極盡奢華。

她鵝蛋臉,柳葉彎眉,杏仁眼, 看著十分和氣, 手上拿著一柄墜著流蘇扇墜的蠶絲扇。見著段文玨她微微一笑:“小世子來了?”

段文玨站在門口不遠處行禮:“見過夫人。”

於氏輕輕搖著扇子, 她坐在窗邊,感受著外面吹進來的習習河風:“今年熱得可真早,這才四月份, 趕上往年的六七月了。”

她的膝邊放著一個半人多高的白瓷缸, 裏面放著大塊的冰, 散發著絲絲的涼意。她用扇子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別站著了,坐著說話吧。”

小樓裏的侍女送上了茶和茶果, 低頭退下, 為了避嫌房間的門敞著,有下人擡了一扇裏那一人多高的雙面繡屏風進來放置在門口,阻擋看向裏間的視線。

“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於氏道,“人我已經送出了京城,給了她不少銀兩, 囑咐她不要再回京城。至於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雖然不是你的, 未免日後再起紛爭,我就做主給她灌了一碗紅花湯。”

段文玨霍然起身,看著眼前的於氏。

於氏看著窗外的河面微微一笑:“一直覺著你沈穩,為人做事十分有分寸,沒想到也會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為了退婚竟然做出了種種傻事汙蔑自身。”

於氏頓了頓,“那素馨同她爺爺在酒樓裏討生活,早先和一個書生私定終身,豈料所遇並非良人,那書生竟然卷了她所有細軟跑了。她懷有身孕又走投無路於是投河自盡,恰好遇到你被派去碼頭稽查貨物,湊巧救起了她來。雁過留痕啊,這些事兒只要仔細去查,都能查到痕跡。那負心的書生我也使人找到了,綁到了素馨面前,也算是對她有了個交代。”

於氏扭頭看向段文玨,“你好好地呆著,不要再做什麽傻事汙蔑自己的名聲。婚事既然已經定下,就不會再退。不要再使孩子氣。”

段文玨抿唇不語,神色十分倔強。

於氏如同看著鬧別扭的小孩一般露出了笑容,“長樂候崇德年間老太爺受的爵,不削等世襲,如今到你父親,已是傳承了三代,在京裏枝繁葉茂,根系眾多。這滿京城的宗室貴族,拐著彎的都同你家有親。可惜看著繁花似錦,實則不過是個空殼罷了。”

段文玨皺起了眉頭:“既然是個空殼,夫人為何還要同我家結親?”

“空殼說的是錢和權,這世襲的爵位、三代盤踞的人際可不是空的。”於氏輕輕搖著蠶絲扇,“你可知道你們府裏每年開銷如何?進賬如何?共有多少家仆長工?每月要支取多少銀兩?在京裏人情往來全都是銀子支撐著的,紅白嫁娶,不同門第不同身份是多少銀錢?年禮和宴席,又是多少銀錢?”

段文玨道:“這些都是母親在掌管。”

“是了。”於氏點頭道,“所以你並不知道家裏的難處,難為你母親苦苦支撐,全憑她一己之力周旋,幸好還有封地食扈,這才勉強保住了侯府的臉面。”於氏輕聲問段文玨,“小世子,你果真就不替家裏想一想,不替你母親想一想?你母親身子不適已經有段時日了吧。若非如此,這次也不會被活活氣暈過去,她為何不請郎中前去診治?你想過沒有?”

段文玨道:“母親請過了平安脈,並無大礙。”

於氏看著他:“你可見著醫案?可見著郎中開的方子?”

段文玨怔然不語。

於氏拍了拍手,門外進來一個一身翠湖色衣衫的小丫鬟,弓腰捧進來一個朱漆木盒,放在了於氏手邊的木桌上。

“你舅母身體不好的時候,你想著法子從南面兒請來了名醫替她醫治,家裏各種好的藥材流水一樣的送到範陽侯府上去。眼下卻忽略了你最親的人。”於氏語氣裏帶著淡淡地責備,“這是制首烏,我也是費了些力氣才尋到這個年份的東西,對胸痹有很好的功效,你且帶回去給你的母親吧,也是我們的一番心意。”

於氏站起了身,緩步走到段文玨身旁,柔聲道:“結親結親,本就不止是小兒女間的情事,結的是兩個門第家族。如今侯府有我們想要的,我們也有侯府需要的東西,何不兩全其美互相成全?小世子,你說是不是?”

於氏走到門口停下了腳步,半側過身道,“你母親捂得那般嚴實,那外室的事還是傳了出去,是你自己讓人往外傳的吧?小世子不要再自汙,還是愛惜羽毛的好。無論如何長樂候府如今和我鄧家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若是船行平穩,自然大家都一帆風順,若是船沈了……”她話沒有說完,離開了房間。

天邊湧起了濃厚的烏雲,鋪天蓋地地遮蔽著天空。地上刮起了狂風,飛沙走石迷得人睜不開眼。

和前幾次看見烏雲時不同,總是雲聚雲散,讓百姓對雨的期盼既強烈,又充滿了失望,總覺著濃雲仍然會被狂風吹散,只是避在屋子裏眼巴巴地看著天空。

啪的一聲,豆大的雨點落到了地面上,暈出一個青灰色的小圓點。緊接著,暴雨劈劈啪啪地落了下來,頃刻間就連成了白色的雨線。天空仿佛漏了個大洞,雨水嘩嘩下澆,頓時天地間一片白茫茫。

“下雨了!下雨了!”

最初的驚愕之後,一直期盼著雨的民眾們高舉著雙手仰頭朝天,歡天喜地地跑了出來,也不顧瞬間就被雨水澆透的衣服,在暴雨中歡呼雀躍,“下雨了!”

似乎是要將這四五個月的幹旱一掃而光,轟隆隆震耳欲聾的雷聲中,雨勢越發地大了,雨水沖走了地上積聚的白色楊絮、洗幹凈了樹葉上厚厚的黃色塵土、讓新開的花朵顏色更加鮮亮、也把將謝未謝的花兒花瓣打落在地零落成泥。

濕氣、潮氣、雨腥氣、青草的味道還有泥土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和無處不在的悶熱交雜,逼得房間如同一個蒸籠。李月樺起身用力推開了窗戶,狂風卷著雨滴迎面而來,瞬間便打濕了臨窗的桌面,卻也將屋裏的悶熱一卷而空。

雨水漫過了街面,水流匯聚到一起湧入玉帶河,原本因為幹旱而有所下降的河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上升。等到兩個時辰過去之後,河水滔滔恢覆了往日的壯闊,向著下流奔湧。

突然激增的洪水沖破了下游的河t堤,昏黃的洪水如巨龍般怒吼著沖進了幹裂的田地間。

幸好,這場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傍晚時分雨勢變小,漸漸變成了淅淅瀝瀝纏綿的小雨。而被沖毀地河堤受損也不算太嚴重,周邊原本就已經因幹旱而顆粒無收的稻田被吞沒了幾十畝,沒有漫延到更遠處的民居未造成人員傷亡。

一夜過去,雨過天晴。一早便扛著鋤頭來清淤的勞工在田裏的淤泥裏看見了幾個捆得嚴嚴實實的麻袋,好奇地上前一打開,頓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有死人啊啊啊啊……”

五城兵馬司,中城衙門。

大雨停歇後,地面積水未幹。前院濕漉漉地地面上停放著三具屍首,雖然用麻布遮蓋著,仍是掩蓋不了散發的腐臭味。

段文玨拿出隨身攜帶的琉璃小瓶打開,在鼻子下面晃了晃,方才壓住了那股腐敗的臭味。他皺著眉頭看著今日執勤地衙役:“這屍首不送到州府衙門,怎地運到這裏來了?”

“僉事大人。”執勤的衙役回稟道,“今日清淤是咱們衙門領著勞工前去,這幾具屍首身份有異,小的就做主拉了回來。”

段文玨腳下一頓,有些疑惑:“身份有異?”

衙役翻出一個腰牌遞過來:“這是發現屍首的時候,小的在屍體身上發現的,僉事大人請過目。”衙役自顧自地說著,“小的已經通知了州府衙門。”

段文玨接過腰牌翻過來一看,心裏一驚,這竟然是證明姚允之身份的腰牌。

他快步走到屍首旁掀開了蓋在上面的麻布,映入眼簾的是一具腐屍,膚色焦黑早已辨不清本來的面貌。盡管如此,他身上華貴的外袍依稀有幾分眼熟,正是姚允之所穿之物。

那衙役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段文玨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急於立功,是以將事情捅了出去。這事兒不小,恐怕不僅州府,刑部和李公公的人馬上就會到。段文玨心念電轉,囑咐衙役道:“你去把仵作請來。”

衙役應下:“是!”

翊坤宮裏,姚允之的母親衛氏哭得幾乎要暈了過去,匍匐在地苦苦哀求:“娘娘,娘娘您一定要替允之討個公道啊娘娘……”

姚老夫人在一旁好言相勸,卻勸不住衛氏。此刻她哪兒還能聽得進去別的東西,往前膝行幾步哭道,“娘娘,允之打小也是在您跟前兒的,他雖然淘氣了些,實在是個好孩子。如今竟然這般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還在河水裏泡成了那般模樣……”她不停地捶著自己胸口,“這讓我如何能安枕!我的兒,我的兒啊……”

皇貴妃正被她吵鬧得頭疼,殿外突然傳來頌唱聲:“聖上駕到……”

皇貴妃立刻起身迎駕,衛氏再悲痛也不敢再繼續哭鬧,強忍著退到一旁。稍頃,元帝大步進了翊坤宮,扶起了皇貴妃關切道:“愛妃,朕聽說有了允之的消息?”

“聖上!”皇貴妃的眼淚頓時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掉落下來,“允之,允之他……”

元帝輕輕拍著皇貴妃的背:“不急不急,慢慢講與朕聽。”

姚允之與其他兩具屍首眼下已經轉移到了刑部。李公公沈默地看著眼前腐敗到根本看不出原來模樣的屍體,一旁的捕頭送上了證明他身份的腰牌:“公公請過目。”

李公公接過了腰牌在手上翻看了一遍,將其輕輕放到一旁的托盤裏,問捕頭道:“你且將事情詳細同咱家說一遍。”

“是。”捕頭依言恭敬道,“昨夜暴雨,河水沖毀了河堤。今早五城兵馬司的衙役們領著民工前去整修,在淤泥裏發現了三個捆紮的麻袋,打開便發現了這三具屍首。因在其身上發現了姚大人的腰牌,那衙役不敢怠慢,報給了州府,州府將此事上報給了刑部。我等趕到之時,兵馬司的僉事大人請來了仵作先行詳細地驗過了三具屍首,這是報告。”

他說著話,示意手下將驗屍報告呈上。

李公公接過了驗屍報卻沒有看,微微瞇起了眼睛。此舉看似是在搶功,實則是攔下了他夾帶私貨的機會,此時他再想在屍首裏做點什麽手腳,有了這份報告作保,也不太容易了。

李公公詢問道:“敢問是哪位僉事大人?”

捕頭道:“是長樂候小世子段文玨段僉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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