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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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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段文玨問道:“母親。你不喜歡她?”

江卉看了眼左右, 丫鬟婆子們行禮退下。等到屋裏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江卉才開口:“樺兒知書達理容貌美麗又擅琴藝,出身也好,我原是沒有什麽挑的。只是她從小生活在邊城, 成日裏在軍營中呆著,比不得京城裏的大家閨秀。玨兒,打小在天空飛慣了的野鳥, 能被圈在一方小天地裏嗎?”

“正因為她從小在邊城長大,見過屍山血海,她的見識眼界遠非整日裏關在深宅後院只知道繡花撲蝶讀詩賞樂的閨秀可比。娘, 兒子想娶的, 是一個遇到事情可以商量、遇到困難可以共同面對的妻子, 而不是一個放在屋裏供起來的花瓶。”

“怎麽就是花瓶了?”江卉不滿,“遠的不說,就說江儷, 除了你們在學堂學的那些東西, 她還要學女則女戒、要學看賬本管賬、要學馭下之術、還要弄清楚這京城裏覆雜的世家關系, 如何往來年禮、紅白喜事等等的規矩,更要明白如何同天家打交道。這些東西都是從小t當娘的手把手教著,姑娘們耳濡目染, 慢慢融會貫通。

咱們段家也好, 江家也罷,都是數代勳貴,祖上一輩一輩傳下來的爵位。李家雖是新貴,那是李長河自己從戰場上拼回來的,論起底蘊來薄弱了許多。你說樺兒眼界更廣, 為娘擔心的是她不通內院之事,當不起以後侯夫人的職責。”

“娘。若真如此, 八妹妹如此聰慧,待她嫁進來之後,您再多費些心,手把手教著也來得及。何況您正當盛年,難不成還真要她一入府就管事不成?有個三五年什麽該學的也學會了。”

江卉輕嘆一口氣:“你覺著她好,就哪兒哪兒都好。也罷,你說的也對,這些都是小事,日後進了門,我多提點些就是。”

江卉喚來許嬤嬤拿來黃歷,翻看了片刻,“便這個月二十二吧,那天日子不錯,宜祈福。給你大舅母和曹舅母都送帖子,約她們一起去隋明寺上香吃素齋,把孩子們都帶上一起去踏青,如何?”

江卉選了個折中的法子,既不是她不喜歡的馬球賽,也不是那些文縐縐的雅集之類。

段文玨道:“全由母親做主。”

每年開春冰雪融化之後,大量的雪水混合汙泥樹枝等雜物會堵塞排水渠,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五城兵馬司會組織坊間的人手去進行清汙,按人頭攤派到各坊,再由各坊的裏長攤派到各戶。

一大早捕頭就拿著名冊和裏長一起到坊市點了人名,帶著諸人往排水渠出發。

這不是個輕松的活,大家興致都不高,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扛著鋤頭和鐵鍬,一路上也沒什麽人聊天。到了地方眾人挽起袖子,往掌心裏吐了兩口唾沫就開始幹活。

積雪汙泥將一人多深的排水渠堵得死死的,一鐵鍬下去只能挖一掌深左右,一時間現場只聽見鐵鍬來回挖動的聲音。

眾人挖了不久,積雪裏突然露出一只手掌,那人在雪地裏埋的時間久了,手掌已經發黑,嚇得清汙的眾人啊的一聲大叫著後退,指著排水渠對遠處的捕頭道:“大人!有……有死人!”

顧仲堂回到家,摘下官帽換了常服,吩咐尤正去把顧林書叫到了書房。

這些日子顧林書十分用功,顧仲堂看在眼裏頗覺欣慰,神態和緩了不少,不似往日那般嚴厲:“坐。”

顧林書同父親行禮後依言坐下:“父親可是要考校我的功課?”

“今日叫你來不是要考校功課,是有事要同你說。”

丫鬟送上茶,又退了下去。

顧仲堂道:“那夜長街上襲擊你們的賊人找著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五城兵馬司那邊遞過來的消息,這幫人在坊市間盤旋已久,做下了不少案子,都是這般看見落單夜歸的車馬便上前攔道,洗劫一空後就走,手上落了不少性命。也是你運氣好,僥幸逃過一劫。

他們已經追查了一段時日,這幫匪徒分贓不均內訌,把人殺了扔在排水渠裏,這幾日清汙的時候屍身被挖了出來。其中一個還是貼了畫像追緝了數月的大盜。”

顧林書道:“兒子知道了。”

顧仲堂道:“嗯。你且安心讀書,不過是個意外。這次抓住了這波匪徒,坊間也能安生不少。”

顧林書應了一聲:“父親,你最近日日晚歸,可是有什麽難事?”

“鄧貴妃進了皇貴妃的位份,聖上在為她大修寢殿,半點馬虎不得,難免忙碌一些。”顧仲堂疲憊地揮了揮手,“你且去吧,用功是好,也不要睡得太晚,仔細身體。”

“是。”

顧林書退出了正房。恰逢月中,天上一輪明月高懸,深藍色的夜空無邊無際地伸展。院子裏有一樹白玉蘭,這些日子結出了拳頭大的花苞,月輝下玉蘭樹亭亭玉立,有如安靜的美人。

玉蘭樹下站著一個身穿月白色褂子的少女,背面看去肩膀瘦削,腰肢收攏成一個驚人的弧度,正如這亭中玉蘭一般,嫻靜美麗。

少女手中拿著剪刀和簸籮正踩在木梯上剪玉蘭花苞,似乎是察覺到身後有人她回過頭來,看見顧林書趕緊放下手裏的物事上來行禮:“二爺。”

她微微低頭,露出了雪白的一截脖子,月輝下細膩的皮膚有一種別樣的誘惑。長廊下燈光不明,有幽香傳來,不知是玉蘭的香味,還是她身上的味道。

她擡頭看他一眼,又有些嬌怯地低下了頭。

是梅香。

顧林書說不清楚,梅香還是梅香,又似乎和平日比起來格外不同。

“二爺。”竹琴提著燈籠上前,照亮了長廊,“你這是要回院子嗎?今天月色雖好,好些地方看不太分明,您提著這盞燈籠走吧。”

竹琴遞上燈籠,橘色的光劃過梅香,一瞬間照亮了她的臉,朦朧的燈火下,她雙目含情,紅唇豐潤,嬌俏的臉龐在燈火中一閃而過,又隱入夜色,如同瞬間劃過夜空的流星,又像深夜裏暗處悄然盛開的曇花。

眼看著燈籠的光去得遠了,竹琴回頭看著梅香:“你這是做什麽?”

梅香不耐煩地轉身:“我能做什麽?剪些玉蘭花罷了!”

“你還說謊。”竹琴跟上前幾步,怕驚擾到書房裏的老爺,她壓低了聲音開口,“夫人最討厭丫頭們不安分,你做這些狐媚子招術給誰看,打量旁人都是瞎子不成?!”

梅香偏頭冷冷看著竹琴:“誰狐媚子了?”

“你看看你自己。”竹琴數落梅香,“丫鬟要求統一梳高頂髻,你今夜梳了長辮還刻意垂在胸前。大丫鬟統一穿湖藍色絹布狹領長裙,你穿了月白的褂子,領口的盤扣還刻意解開了兩粒。身上熏的什麽香?桂花還是海棠?”

梅香不想搭理她,端著裝了花苞的簸籮扭身就走,竹琴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壓著聲音說得又快又急:“我是好心提醒你,你當我壞了你的好事不成?你信不信,今夜你若是爬上了老爺的床,夫人興許只會小懲你一二,你若是爬上了二爺的床,明日一早就一床爛席子將你裹了扔到亂葬崗去餵狗!”

梅香拽回自己的胳膊皺眉看著竹琴:“我知道你早做好了打算要做一輩子姑子,我可沒有。就算被扔去了亂葬崗餵狗,那也是我的命,不用你多操心!”說罷不想再聽她多說,快步回了自己房間。

竹琴氣得在原地使勁跺腳:“這個騷蹄子!”

天剛蒙蒙亮,還未褪去夜色的天空零星掛著幾顆星辰,院子裏靜悄悄的,入目飛檐長廊大樹仿佛一副靜態畫,平日裏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的麻雀一只也看不見,除了正房窗戶裏透出來的幾縷燈光,四下裏仍籠罩在睡眠中。

還不到卯時,顧林書已經換好了衣物梳洗完畢。青釵拿來了棉大氅:“二爺,早上還是挺冷,把這個穿在外面吧。”

綠松提著燈籠在院門外等著,等到顧林書出來趕緊上前,接過了綠荷手裏提著的東西:“綠荷姐姐,你回吧。”

早上晨霧未散,長街稍遠些的地方籠罩在一片迷蒙中。大街上人不多,路旁的商鋪大多都還大門緊閉,個別開了門的,夥計正拿著掃帚抹布在打掃衛生。道邊做早餐的小販早早就出了攤,支起的熱竈上燒著滾沸的水,或煮餛飩或煮湯圓,還有面片湯和米粥,一揭開鍋蓋,白熱的蒸汽在寒冷的空氣中翻湧,吸引著過往的食客。

顧林書騎著馬緩步而行,時間還早,他頗有閑情逸致的打量著京城晨間的煙火氣。

長街寂寥,走出永興門大街上了沿河路後越發冷清,長長的路上不見一個行人,晨霧貼著河面飄蕩,只聞馬蹄在石板路上噠噠噠的起落聲。

玉帶河化了凍,前些日子河面上還能看見些浮冰,短短幾日水面已是一片碧綠,水波帶著淡淡的褶皺,溫柔地向前流淌著。沿河的河堤上柳樹冒出了嫩綠的細葉,萬千枝條輕垂,如少女柔順的長發。

空氣中帶著晨間的寒冷、河水的潮濕、晨霧、還夾雜著泥土和馬蹄碾碎的青草芳香,糅雜在一起形成了早上特有的味道。

天又亮了一點,小鳥兒醒來,不知躲在哪棵樹間,不時發出一兩聲清脆的叫聲,讓河道顯得更加空曠。

綠松吹滅了手中提著的燈籠,打了個哈欠,迷迷瞪瞪地騎在大黃馬上跟在顧林書身側,他年紀還小,這般早起比顧林書還困。主仆二人一前一後順著沿河路緩緩前行。

前方的小巷子裏t,幾個仆役鬼鬼祟祟的埋伏在那裏,不時探頭往外看一眼。

眼見顧林書和林祿的身影出現在遠處,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

顧林書走到近前,小巷裏突然沖出來一輛三輪木車,上面放著盛滿了潲水的木桶,那架著木車的仆役失了衡,嘴裏大喊著小心,木車卻直直向著顧林書撞了過來。

後面還有幾個仆役在追趕,似乎想要上前幫忙穩住木車。顧林書趕緊勒住手中韁繩讓大黃馬停下腳步,眼看這場意外就能避過去,那後面追來的仆役卻圍住了木車和馬,其中一人趁顧林書不備從懷裏掏出一根兩寸來長的尖錐狠狠紮在大黃馬的臀部,大黃馬吃痛,嘶鳴一聲人立而起,幾乎將顧林書甩下去。

事發突然,顧林書竭力安撫馬兒卻沒有什麽效果。前有木車擋路,又驚又痛的大黃馬一扭頭前沖,躍進了玉帶河。

林祿眼睜睜看著顧林書和大黃馬一起落進河裏激起一片水花沈了下去,嚇得亡魂皆冒,聲嘶力竭大喊一聲:“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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