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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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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夜裏下了場鵝毛大雪,天明之後,整個同安城籠罩在一片雪白中。房頂上仿佛堆起了厚厚的松糕,大雪壓在柳枝上沈甸甸的,壓得春水湖邊的垂柳越發彎下了腰。

吱呀一聲,浣洗丫鬟打開了厚重石墻上的小門,抱著沈重的木盆出了門。

天色還早,四下裏一片寂靜,丫鬟凍得小臉通紅,呼出的氣結成了白霜。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積雪到了湖邊,放下木盆後喘了口氣捶著自己發酸的胳膊和腰擡眼看著遠處。很遠的天邊亮起了一條紅線,其餘的天空則是一片凍藍。地平線上越來越亮,讓人無法再繼續直視,要日出了。

丫鬟蹲下身,費力的從木盆裏拖出一件厚重的棉襖在湖邊的大石板上鋪平,取了搗衣杵開始捶打,乒乒乓乓的聲音在湖邊傳出去很遠。

搗衣杵的捶打震動了湖面上的薄冰,碎冰彼此擠壓著隨著水波紋緩緩被推開,湖面咕嘟咕嘟冒著泡,有東西從湖水深處慢慢飄起,竟浮起一具屍體來。

那屍體面朝下飄在距離浣洗丫鬟不遠的地方,長發像水草一樣在水面輕輕飄蕩。丫鬟看清了飄上來的是什麽之後,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驚得掉了手裏的搗衣杵,連滾帶爬的往回跑:“死人了!死人了!”

湖邊清晨的平靜被打破,滿滿地圍了聽見呼叫來看熱鬧的人群。

衙役和仵作來得很快,衙役用帶鉤的長桿將屍體勾了上來橫放在湖邊的枯草地上,仵作蹲著正在驗屍。那屍首是個女子,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看穿著打扮是哪家的婢女。

圍觀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春水湖東側環湖座落的都是高門大戶,這些高墻掩映庭院深深的大宅子與湖邊只隔了一道環湖路。平日裏宅子裏的婢女們會時常到湖邊或浣洗衣物、或清洗蔬果碗盆之類。女屍的臉部被利器刻意破壞過,加之泡得已經浮腫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單看衣飾很難判斷。

仵作粗略驗完了屍首的大概情況,同等候在一旁的捕頭道:“近日天寒,屍首在冰水中浸泡日久,從屍體的情況看,屬下推斷已經死了十數日。致命傷在心口,是刀傷,一刀由身後精準貫穿了心肺,可見兇手下手狠辣且有功夫在身上。至於旁的,還需運回義莊,詳細驗過方才知曉。”

“頭兒。”一個衙役對著捕頭抱了抱拳,“看這婢女的衣飾不差。這等婢女尋常總有些首飾在身上,這女子身上卻不見絲毫飾物,許是被劫了財。”

外圍圍著又害怕又好奇看熱鬧的婢女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和手腕,再低等的侍女總有一個細銀鐲子和發釵耳釘在身上,聞言紛紛點頭。

捕頭揮了揮手:“先把人運回義莊吧。”

衙役們用草席裹了屍體放在老牛拉的木板車上,將屍體送往義莊。

捕頭點了自己的一幫手下,讓他們兩人一組,自去湖邊的各家各戶問詢。

顧家大宅正座落在春水湖邊上,同其它的府邸相似,西側的高墻上留了一道角門,方便平日裏出入。

衙役知道這是顧大人的宅邸不敢造次,特地繞到了南側的正門去遞拜帖。

正門外的長街上停著七八輛馬車,除了前兩輛是坐人的烏木篷車,後面的都是四匹大馬拉著的木板貨車。車上堆滿了用粗麻繩捆得嚴嚴實實地行李。

顧家叔公坐在第一輛車裏,顧林書帶著自己的兩個貼身大丫頭綠荷和青釵坐在第二輛車裏。長隨林祿和小廝綠松正在外面最後查點行李,查點清楚之後,便出發前往碼頭。

昌邑距離同安城路途遙遠,走陸路需三日,若是坐船順流五日,逆流則要十來日。叔公年齡大了,受不得車馬顛簸,顧林書只得隨他走水路。

這時節河上雖然有些浮冰,還沒有封凍。再過上半個月河面冰面變厚,水路便會斷絕,要等到來年開春才能恢覆。

綠荷和青釵很少出門,得了這個機會十分好奇,一直偷偷撩起車簾一角看著街上的景象。顧林書想到接下來幾個月要在昌邑那個鄉下地方度過十分無聊,沒有半點說話的興致,百無聊賴的靠在車廂壁上瞇著眼睛假寐。

車隊越靠近城門速度越慢,路上擁堵越甚,漸漸地陷入了完全停滯的狀態。

綠松跑來敲了敲馬車的窗框:“爺,林大哥在前面看過了,這會子出門的隊伍排得老長,查驗十分嚴格。咱們要出去,怕是還要排上一兩個時辰的隊。林大哥讓我來問問,您和兩位姐姐有沒有什麽想吃的點心,我去給買了來。”

顧林書在車上正呆得十分無聊,聞言睜開眼睛:“也別買勞什子點心了,在車裏坐得悶氣,正好下去走走。”

兩個婢女十分高興,平日裏除了年節她們很少邁出顧府的大門。這得了機會能隨著二爺在街上走一走自然十分欣喜。

這一片十分熱鬧,靠近城門的這條街平日裏就擠滿了各種做生意的酒肆和小販,這些日子出入城查驗得格外嚴格,車馬隊伍到了這裏總要擠t上幾個時辰,人一多,做生意的小販就更多,尤其是賣各種吃食的,挑了扁擔吊桶沿街叫賣的有,在路邊支了避雨棚搭了簡陋桌椅的也有。

除了各種小販,還有來往的行商,彼此感興趣的打探著對方的貨物,有各種賣藝的,在路邊就地圍個圈兒,鑼鼓一響戲就開場,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有表演口噴焰火的,有吱吱呀呀唱著戲曲的,還有耍猴的、舞刀的,簡直比過年還熱鬧,看得人目不暇接。

綠荷和青釵也不過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平日裏處處守著規矩被拘得狠了,今日得空被顧林書領著逛街,又給她們一人買了一串糖葫蘆,兩個小丫頭高興地不得了,看什麽都新鮮,看見什麽都要嘰嘰喳喳圍著顧林書問上半天,她兩的好情緒感染了顧林書,讓他心情跟著變得大好。幾人一路逛過去,買了不少吃食,都讓跟在身後的林祿和綠松拎著。

五人一路行來,路邊鑼鼓聲響起,正好有雜耍班子好戲要開場。綠荷和青釵舉著糖葫蘆擠進了人群,兩人玩興大起,連顧林書也不顧了。

場子裏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穿著一件敞懷的羊皮襖子,數九寒冬露著精壯的胸膛。他朝著四周圍圍觀的人一抱拳:“再下查九,帶著兄弟姐妹幾個走南闖北只為求一口吃食。今日在貴寶地賣藝,請各位看官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說罷提起一側的大刀一揮,隨著鑼鼓聲的節奏鼓點耍了一套極為流暢的刀法,引得圍觀眾人紛紛鼓掌叫好。

查九刀一停,他身後上來一個同伴。同伴肩上蹲著一只拴了細鐵鏈的猴子,那猴子面龐通紅,看著十分精靈。同伴走到場子中心,一抖鐵鏈猴子跳下地,學著人站起身人模人樣的先繞場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沖著圍觀的人群齜牙看著十分兇悍,仍是獲得了陣陣掌聲。

顧林書看那猴子少了左半邊耳朵,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面,正是他在城南賭狗那日,雜耍團有猴子發了狂撲進人群抓咬引起騷亂,他過目不忘記得清楚,那猴子正是紅臉黃毛少了左半邊耳朵。

他正想著事兒,猴子跳上了主人的肩膀。那主人對著查九點點頭,查九拿出一個鐵圈,用火折子點燃了立在場中央,鐵圈不大,上面的火焰熊熊,燒得直冒黑煙。猴子主人解開鐵鏈,拍了一下它的背,斥道:“去!”

猴子跳下地,看著火圈十分畏懼,抓耳撓腮地繞著火圈走來走去就是不肯靠近,引得圍觀者哈哈大笑。顧林書卻神色一變,緊緊盯著那猴子的主人。

猴子繞著火圈走了幾趟之後,終於鼓足勇氣從火圈中間跳了過去,許是被火焰燙到,它跳過去之後吱吱叫著,滿地亂跑亂轉。猴子的主人沈喝一聲:“回來!”

五芳齋後巷裏,顧林書在躲避賊人追殺之時,曾聽過這個聲音,說的是一句一模一樣的話:“回來!”

他看看那吱吱叫著發狂的猴子,又看看猴子主人和剛耍完一套刀法的查九。他方才就覺得這查九莫名的眼熟,那拿著刀蒙著臉向他劈來的黑衣人身形逐漸和查九重合。顧林書心中狂跳,他悄無聲息地後撤,叫來了林祿和綠松。

顧林書開口,卻覺嗓子暗啞,他穩了穩心神,盡量不露痕跡地對綠松道:“你把綠荷和青釵領回去,你們三人陪叔公,去……”他心裏轉了轉,想了個和此地反方向的酒肆,“去春來客棧用點午膳。”

綠松領命去叫綠荷和青釵,二女雖然意猶未盡卻不敢違逆顧林書的意思,乖乖的跟了綠松回車隊去請叔公用膳。

顧林書見三人走遠,這才轉身領了林祿往外走。一直走到長街拐角處,他回頭看了眼那邊的人群,眼見鑼鼓喧天陣陣喝彩響起,這才壓低了聲音對林祿急促開口:“你去旁邊車行租一匹快馬,速去總鋪衙門報信。王記鐵鋪外賣藝的那些雜耍藝人就是山匪。”

林祿一驚,抓住了顧林書的手:“爺!您可萬萬不能留在此處!”

顧林書略一沈吟,知道此時若是自己不走,林祿絕對不敢自己單獨離開,便點了點頭。林祿花了點散碎銀子從車行裏租了兩匹劣馬,主仆二人翻身上馬一路朝著總鋪衙門狂奔。

林祿去報案,顧林書勒住韁繩在街對面等候,門口守著的衙役竟不信林祿的話將其驅趕,林祿還要再分辨,那衙役竟然舉起了手裏的長刀,拿著刀鞘拍打驅趕。顧林書見此只好下馬上前:“住手!”

衙役停了手,打眼一看,認出了是顧府二公子,趕緊賠笑道:“原來是顧二爺。二爺,今兒個是什麽風,把您吹到這兒來了?”

顧林書怒道:“你們為何毆打驅趕於他?”

“二爺有所不知。”衙役解釋,“自從大人和曹家發了懸賞令之後,每日裏這樣前來騙賞銀的騙子沒有一百也有數十,把我們兄弟折騰得不堪其苦。這些混賬為了點賞錢信口雌黃,卻不知報了假消息是要吃殺威棒的!我兄弟驅趕他也非壞心,讓他免受那頓殺威棒之苦。”

顧林書聞言怒氣稍平:“這是我貼身長隨。他所言字字屬實,乃我親眼所見。”

顧林書開了口,衙役等面色一肅,不敢輕視:“二爺所言當真?”

顧林書點頭:“是。”

衙役不敢怠慢,請了顧林書和林祿入內。見到了參將,顧林書便將自己在城南賭場外所見還有五芳齋後巷遇襲的事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參將立刻將事情上報給了把總。約莫半盞茶功夫,參將領命點齊了三百人的兵,撲向城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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