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聞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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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聞歌（4）
京城。
不管皇帝秦崇如何派官員游說, 梨落都只有三句話，很好，都可以, 我沒有意見。
軟釘子釘得每個過來的官員那胸腔裏的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畢竟, 有些話不能明說。
特別是議和條件的談判。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天界忌憚梨落, 忌憚枉夕山, 忌憚行武堂。
而在這三種忌憚中, 最重視的還是梨落。
偏偏她把個人和集體徹底區分開了，集體的意見百分百支持，個人的意見百分百保留, 集體決定議和，她個人百分百開戰, 這讓他們怎麽說？
沒有梨落的支持, 他們怎麽在議和上討價還價？
梨落平靜地懟走又一波勸說的官員，轉頭蘭婷溜了進來。
“祖師姐姐。”
蘭婷笑著和梨落打招呼。
梨落讓她從房梁上下來, 問道：“枉夕山還好嗎？”
蘭婷表情僵硬了片刻，幹巴巴地說道：“還好。”
梨落盯著她的眼睛，坐下，“還好便行。”
“祖師姐姐。”蘭婷欲言又止。
梨落瞥了她一眼, 不動聲色地將蘭婷怪異的表現收入眼底, “說來, 我來京城很久了, 也快到該給你做最後一次的引渡魔氣了。”
“嗯。”蘭婷乖巧點頭。
兩個人就這麽坐著，也沒什麽話可說。
蘭婷忽然問道：“祖師姐姐, 我聽說你曾經立誓弒神，屠魔, 誅妖。為什麽啊？大家各退一步，和平相處不好嗎？”
“各退一步？”
梨落眼底流出一絲譏笑，“凡人退了，神魔妖退了哪裏？”
不說別的，就說這次的和談條件。
裁撤行武堂，禁止修道，廢棄兵器，擴大飛升名t額。
表面上看，好像天界也退了一步，給凡人飛升的名額更多了呢。
結果呢？
神魔妖只是承諾和平相處。
凡人卻廢了自己抗爭的武器。
還有那十分之二的供奉，以前也只需要向天界供奉十分之一，天界再輔以恐嚇，威脅和一點點恩惠，打一棍子給一顆甜棗，哄得普通凡人不斷供奉，就能不用耕作，什麽都不做的享受錦衣玉食。
然後還能把凡間當游樂場玩一玩，哪怕神犯了錯，也不過是帶到天界審判，大多數時候，天界也不管，而凡人又哪有那個能力審判神明？
以前的凡人沒有修仙，都只是普通人，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反抗的武力，卻又要自廢武功。
怎麽說呢？
挺有趣的。
梨落再度想起了埋葬在天機山上無數的枯骨。
和她有同樣恨的人，與她做過同樣事的人，和她一樣攀爬天機山的人不只她一個。
只不過，她僥幸沒死罷了。
梨落的話把蘭婷問住了。
蘭婷片刻迷茫後，想到暮秋白，想到自己母親和平的心願，說道：“大家和睦相處不好嗎？”
“和睦相處僅以其中一方的退讓才能達成，那這和睦相處也挺有趣的。”
“但是，至少可以不用死了呀。”
“你的想法很有趣。”梨落眸光似水，眼底金色與暗紫色交織，“是啊，雖然朝廷每年納貢十分之二，普通凡人自己都只能勉強果腹的食物也要拿出大部分供奉神明，不然就是褻瀆神靈。雖然神魔妖在凡間燒殺搶掠，肆意玩弄凡人，但是，至少在他們沒殺到自己之前，凡人還茍延殘喘的活著啊。”
蘭婷皺著眉頭，雖然祖師姐姐的話好像是讚同她的說辭，可是聽著總覺得不舒服。
“蘭婷，我從來不相信人性本善。”梨落手搭在桌子上，撐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蘭婷，“我只相信，人性趨利。所以，如果凡間，百姓認為議和是符合他們最大利益的，我會尊重。同時我也相信，他們會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選擇。”
“所以，祖師姐姐，你也是讚成議和的，對嗎？”
“我尊重別人，同樣的，也希望別人尊重我。大家想議和可以議和，我想殺就殺。我沒有必要和你們保持一致吧？”
“可是……”
蘭婷張了張嘴，如果師祖姐姐不同意，議和怎麽能成功？
所有人都知道，凡間最大的問題，是師祖姐姐啊。
梨落讓人將蘭婷安排在了隔壁小房間。
夜晚，蘭婷坐在窗邊，感覺腦子很亂。
祖師姐姐好像是一個特別固執，難以說服的人。
如果說服不了祖師姐姐，那她該怎麽辦？
真的要在引渡魔氣的時候用天後給的鳳凰金翎殺了她嗎？
真的要殺了祖師姐姐給母親報仇嗎？
可是祖師姐姐是師祖的姐姐啊。
師祖已經死了，她如果殺了祖師姐姐，還是在祖師姐姐救她的時候暗算祖師姐姐，九泉之下，師祖會很傷心的吧？
“蘭婷。”
暮秋白忽然站在窗邊，探出半個身子。
“你怎麽來了？”蘭婷擔憂地左右查看，趕緊將人拉進來。
暮秋白握住她冰涼的手，“蘭婷，我放不下你。”
“我只是……”蘭婷咬著唇，她始終還是沒有辦法狠下心卻傷害師祖的姐姐。
枉夕山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啊。
那裏全都是她的親人。
而母親，母親只是一個存在於記憶中模糊的影子。
可是，母親也很溫柔啊。
她那麽偉大，善良，用盡生命去保護她。
“蘭婷。”暮秋白手搭在蘭婷的腰身上，將她往自己懷裏一拉，“你要相信，我們是在做正確的事情。”
“可是……”
“你的母親已經為和平犧牲了，這是大道。如果可以，我也願意為大道而犧牲。”
“秋白……”
暮秋白擡起蘭婷的頭，“蘭婷……”
四目相對，蘭婷感覺暮秋白炙熱的視線快將她整個人燒毀，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
暮秋白低頭，吻上她的唇。
“不要……秋白……”
暮秋白不顧她的推搡，加深這個吻，蘭婷感覺整個身子都沒了力氣，只能任她擺布。
暮秋白將蘭婷放到床上，“蘭婷，不要拒絕我。”
他的目光含著濃濃的情yu，仿佛要將她拆吞入腹。
他一邊吻著她雪白的脖子一邊說：“蘭婷，你知不知道，當日在枉夕山，我以為你會死，當時我有多害怕。包括這些日子以來也是，我總是在夜夢中夢見你離開我，蘭婷，我想確認你是我的。”
“秋白……”
明月高懸於天際。
京城已經開始宵禁。
整座城市除了打更的聲音安靜到了極點。
蘭婷漸漸沈浸在無法自拔的濕熱中，腦子一片蒙蒙。
暮秋白一邊與她溫存，一邊將體內無數密密麻麻的蠱蟲引入蘭婷體內。
無知無覺，無聲無息。
……
五日後，梨落給蘭婷引渡魔氣。
引渡後半程，蘭婷睜開眼睛，咬緊了牙關。
真的要動手嗎？
祖師姐姐正在救她啊！
蘭婷遲疑著，猶豫著，左右思考著，最後還是拿出了鳳凰金翎。
她對自己說，只打傷祖師姐姐就好，讓祖師姐姐沒有辦法阻止議和，或者廢掉祖師姐姐的法力。
這樣，大家就都能活下來來。
蘭婷用鳳凰金翎瞄準了梨落。
砰！
鳳凰金翎射出的一瞬，蘭婷被反彈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害怕地看著梨落。
梨落目光冰冷，“你以為這樣就能暗算我？”
“祖師姐姐……我……”蘭婷縮著脖子，“我沒有想殺你，我只是怕你阻止議和。”
“枉夕山也想議和？”梨落問。
蘭婷楞了楞，想起天後的交代，點頭。
“起來吧。”梨落伸出手，拉蘭婷起來，“回去找李渡風。”
蘭婷不明白地看著梨落。
梨落在她耳邊說道：“李渡風是我的弟弟，無論他做什麽，我都不會和他撕破臉。蘭婷，你要記住。”
記住什麽？
蘭婷閉緊嘴巴，心有疑問，卻不敢問。
梨落聲音低低，“你的師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我相信，他的心與我是一樣的，我堅持的，他也會堅持，我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回去吧。”
梨落放開蘭婷的手。
蘭婷楞了片刻，梨落直接下逐客令。
沒有辦法，蘭婷只能走了。
她從皇宮走出來，暮秋白已經在等著她了。
蘭婷歉疚地對暮秋白說：“對不起，祖師姐姐太厲害了，我太笨了。”
“沒事，你已經盡力了。”
暮秋白伸手抱住她，皮膚剛一接觸，他就已經知道蠱蟲已不在蘭婷體內。
“你不怪我嗎？我這樣是不是會影響議和？”
“沒關心，你已經很棒了。”暮秋白真心實意地誇讚蘭婷，蘭婷卻以為他是在安慰自己，眼眶一紅，抱緊了暮秋白。
將軍府的絨花樹雕謝，京城迎來第一場雪的時候，議和正式開始了。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人，神，魔，妖，四方至高無上的代表坐在一起商議一件事情。
天後作為天界代表，穿著華美的袍子，如天山一般高冷。
身後站著無數神君神女。
暮秋白帶著蘭婷躲在人群中。
魔尊不羈，勾著唇，像看獵物一樣看著坐在秦崇旁邊的梨落。
妖王手裏摟著一個美顏小妖，時不時地親一親自己的小寶貝。
龜巳站在妖王右手邊給他當參謀。
議和書遞上來，身為人皇的秦崇，臉色十分的難看。
畢竟，他到現在還沒有說服梨落。
秦崇看向梨落，“你真的沒有意見？”
“沒有。”梨落平靜至極。
旁邊的李公公，壓低聲音在梨落耳邊說道：“梨落姑娘，不要因為一時意氣，害了天下黎民。”
“奇怪了。”梨落無語，“陛下是人皇，是凡間帝皇，旁邊是修仙界全體代表，這麽多人代表天下黎民，我一個人怎麽就能害了天下黎民？”
妖王樂呵呵地捧著自己懷裏的妖妃，“既然都沒意見，簽字吧。”
龜巳心累不已，你倒是只想著帶著自己的美艷妖妃回去享受，一點事業心都沒有。
天後拿著金色的羽毛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妖王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魔尊簽下名字後，冷冷地看著梨落，“該你了。”
梨落一攤雙手，“小女子只不過一個普通女人，過來湊個熱鬧罷了，這麽重大的簽字場合自然該是由我們陛下親自蓋下玉璽為憑，哪裏輪得到我簽字？”
“梨落。”天後冷聲開口道：“議和是三界共同的決定，由不得你不認。”
“我一直都認的。”
梨落輕飄飄地說道：“重要的是陛下認可，我不重要。”
秦崇冷著臉，議和t的首要條件就是梨落必須向天界低頭。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梨落不松口，議和書就算簽了，也沒什麽用。
“哎呀。”妖王打了個哈欠，怎麽搞得這麽麻煩？
妖王勸道：“大家好好說，別搞得這麽僵嘛。不就是一些仇仇怨怨的東西嘛，大家各退一步，給我個面子，算了。”
龜巳：“…… ”你自己都是四大妖獸自相殘殺死絕了撿漏的，你有個屁的面子。
秦崇瞪著梨落，直接命令道：“朕命令你，現在簽字。”
“我若不簽字呢？”
梨落挑眉一笑，“諸位費盡心機引我至此，是打算就地絞殺嗎？”
“你們確定能殺得了我？”梨落目光驟冷，身上神力魔力同時釋放，周圍瞬間結冰。
天後垂眸，她的手臂竟然已經開始結冰了。
這妖女如今居然已經強大到了此等恐怖的地步。
天後用力握緊雙手，將手臂上的冰渣弄碎。
魔尊也坐直了身子。
妖王甚至扔下了懷裏的美妖。
魔尊冷笑一聲，“你真的很強。”
妖王：“也很自信。”
天後巋然不動。
“我殺不了你們所有人，但是你們也留不下我不是嗎？”梨落目光與天後短兵相接，“只要我還活著，遲早會殺回來，你們防得了我一時，防得了一輩子嗎？”
啪。
天後捏碎了手裏的玉杯。
神魔妖修仙者如同商量好的，對梨落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龜巳躲到了妖王身後。
這妖女他可是知道有多厲害的，他才不去送死。
“你真以為天界拿你沒辦法？”天後輕笑了一下，梨落也不說話，只看著天後，靜待她的下文。
果然，天後話音剛落。
十位神女齊齊拿出短笛，笛聲毫無美感，急促刺耳怪異。
梨落心臟一痛，身體上的筋脈開始浮現出詭異的黑色，似有密密麻麻的小蟲在筋脈裏啃噬吞咬。
天後嘴角浮起一抹運籌帷幄的笑，“當年天界被你暗算，你在背後攪弄風雲，靠的不過是躲在暗處謀算，如今既然你已經走到了臺前，你以為你還能活著離開舞臺嗎？”
“就憑這個嗎？”
梨落手抓著石桌，青筋爆裂，體內力量開啟狂暴模式，然後她的毛孔開始滲出黑血。
“你瘋啦？”
妖王駭然失色，“你居然拿不相容的神魔兩種力量在自己體內拼殺，驅除蠱蟲？”
找死也不是這個找死法啊。
一不小心會全身筋脈盡斷，神魔之力徹底失控爆炸，整個人都會被炸成灰燼的。
甚至那恐怖的爆炸之力，會讓這裏所有的人陪葬。
龜巳默默大退後好幾步。
梨落嗜血一笑，“怕死，現在就可以跑。”
“賤人。”魔尊一拍桌子，一把抓向梨落，梨落咬牙側身躲開。
天後妖王坐著不動。
魔尊和梨落赤手空拳過招，法力似狂風呼嘯，讓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
暮秋白看情況緊急，悄悄移動到了秦崇身後。
這是個絕佳的位置。
蘭婷雖然不明白暮秋白為什麽忽然離開了自己，還是跟了上來。
魔尊被梨落對擊一掌，被打回座位，體內魔血沸騰，五臟六腑如被雷擊一般。
這妖女在蠱蟲折磨下還能將他這個堂堂魔尊打到這個地步，當真是好生厲害。
天後說得對，這種妖女絕不能留。
梨落嘴角滲出血，身上也在流血。
一襲錦藍色長裙被黑血染成了墨色。
梨落轉身要逃。
天後忽然開口道：“你若逃了，李渡風可就徹底活不了了。”
天後擡手，神官拿出一面鏡子。
白雪皚皚之地，李渡風雙手被金色的釘子釘穿掌心，釘在石壁之上。
風暴呼嘯，吹動著他身上的衣衫與銀發。
他已經老了。
很老了。
但那雙垂暮的眼睛還是能依稀看出當年少年模樣。
梨落眸光驟冷，“這麽對付一個凡人，天後你手段也太下作了。”
“你敢走，他現在就會立刻沒命。”天後笑著把玩著手裏串珠。
“你想怎麽樣？”
梨落話音剛落，後背被刺了一刀。
見此，天後眼底笑容更深，“你可真相信凡人啊。”
相信凡人不會害她，也或者相信凡人沒有害她的能力。
所以才會輕易把後背露給凡人。
然後秦崇用鳳凰金翎化作的匕首，捅了梨落一刀。
鮮血順著金色的匕首流下下。
梨落體內神魔之力不受控制地攻擊秦崇。
秦崇被震開，落在地上吐了血。
人皇有天道保護，神魔妖皆不可殺。
如今梨落已然是新的生命之樹，不再屬於人的範圍。
天道反噬，如烈焰焚燒，千刀萬剮。
梨落蜷縮在地上，淒厲地叫著。
暮秋白立刻上前一步，抓住梨落後背還插著的鳳凰金翎，往裏一刺，送後背刺入心臟。
“不要！”
一只金色的鳳凰忽然飛了進來，一翅膀將暮秋白扇飛。
鳳凰落地化作人形。
祈風將梨落抱在懷裏，“你怎麽樣？”
他紅著眼對天後大喊：“母後，你答應過我不殺她的！”
“祈風，你身為太子，不可婦人之仁。母後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三界安寧。”天後聲音冰冷，“妖女不除，三界難安。”
梨落大口大口地吐血，她虛弱地看著他，目光渙散，仿佛在說，“原來是你啊。”
祈風接著她的血，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不是的，我不想這樣的，我設計這一切，但我沒有想殺你。”
祈風聲音顫抖，他感覺他懷裏的人在變輕，她好像快消失了。
祈風哭著說：“我真的沒有，我只是想讓你感受一下我當時被背叛的感受，我只是想證明遇到同樣的事情，你也會和我一樣，梨落，我真的沒有想殺你，從來沒有，你不要死好不好？”
“祈風，讓開。”天後大喝一聲。
妖女今天必須死，誰來也不能阻止。
天後手中鳳釵一個優美的施法。
砰。
司命帶著斬神劍將天後的法術擋了回去。
司命此刻衣衫襤褸，臉上身上全是傷。
她蹲下檢查梨落，冷下了臉，“天道反噬。”
這是做什麽了，竟然讓天道反噬？
梨落擡起手，苦笑，她的手開始變透明了，這說明不久後她就會徹底消失。
咳咳。
梨落再度吐出血來。
“不想死滾開！”魔尊見勢不對，一團紫黑霧氣打向司命，斬神劍脫手反擊魔尊。
妖王後退兩步，回頭一看，好家夥，龜巳退得比他還多，都快從屋子裏出去了。
“梨落。”祈風一邊哭著一邊給梨落餵鳳凰血，可是她在吐血啊，怎麽可能餵得進去？
“我該怎麽辦？”
祈風抱緊梨落，“我到底該怎麽辦？”
“祈風。”
終於，梨落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什麽？你是不是有辦法？你告訴我，我什麽都可以做。”
祈風放開梨落，梨落瞳孔渙散，“你還記得我贏了一個賭嗎？一個你必須答應的賭。”
“我記得，記得。”祈風拼命點頭，聲音嘶啞哽咽。
“月牙骨在你身上是不是？”
“你想做什麽？”
梨落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領，在他耳邊說道：“用月牙骨挖出我體內的神骨和魔根，我想留下一點希望。”
“我不要。”
祈風涕泗橫流，哭得像個孩子：“梨落，你堅持一下，我把鳳凰心頭血餵你，我用我的命換你的命，你一定會沒事的。”
梨落搖搖頭，“挖。”
祈風拼命搖頭，“我做不到。”
他要怎麽才能自己動手殺掉自己最愛的人，要怎麽才能親手挖掉自己所愛之人的神骨魔根？
他做不到。
這輩子都做不到。
“祈風…… ”梨落瞳孔漸漸失去了顏色，“幫我，還有……”
梨落頭靠在祈風肩膀上，“對不起，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感情，因為，我始終對某個人心存愧疚。”
“梨落，你不要這麽殘忍，我真的做不到。”
“求你。”
一個求字，讓祈風徹底斷了心弦。
他低頭看著她，她的身體已經接近半透明，真的快消失了。
祈風拿出月牙骨，顫抖著手，卻始終沒有辦法。
“挖啊！”
梨落拼盡力氣大喊。
祈風閉上眼，手中月牙骨揮舞。
此刻，與魔尊糾纏的斬神劍，與天後糾纏的司命，全都停了下來。
神骨，魔根，都挖了出來。
梨落的身體化作點點星光，消失殆盡。
祈風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斬神劍調轉方向，不管不顧地砍向祈風。
祈風卻一動不動，仿佛甘願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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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皇帝秦崇如何派官員游說, 梨落都只有三句話，很好，都可以, 我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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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 有些話不能明說。
特別是議和條件的談判。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天界忌憚梨落, 忌憚枉夕山, 忌憚行武堂。
而在這三種忌憚中, 最重視的還是梨落。
偏偏她把個人和集體徹底區分開了，集體的意見百分百支持，個人的意見百分百保留, 集體決定議和，她個人百分百開戰, 這讓他們怎麽說？
沒有梨落的支持, 他們怎麽在議和上討價還價？
梨落平靜地懟走又一波勸說的官員，轉頭蘭婷溜了進來。
“祖師姐姐。”
蘭婷笑著和梨落打招呼。
梨落讓她從房梁上下來, 問道：“枉夕山還好嗎？”
蘭婷表情僵硬了片刻，幹巴巴地說道：“還好。”
梨落盯著她的眼睛，坐下，“還好便行。”
“祖師姐姐。”蘭婷欲言又止。
梨落瞥了她一眼, 不動聲色地將蘭婷怪異的表現收入眼底, “說來, 我來京城很久了, 也快到該給你做最後一次的引渡魔氣了。”
“嗯。”蘭婷乖巧點頭。
兩個人就這麽坐著，也沒什麽話可說。
蘭婷忽然問道：“祖師姐姐, 我聽說你曾經立誓弒神，屠魔, 誅妖。為什麽啊？大家各退一步，和平相處不好嗎？”
“各退一步？”
梨落眼底流出一絲譏笑，“凡人退了，神魔妖退了哪裏？”
不說別的，就說這次的和談條件。
裁撤行武堂，禁止修道，廢棄兵器，擴大飛升名t額。
表面上看，好像天界也退了一步，給凡人飛升的名額更多了呢。
結果呢？
神魔妖只是承諾和平相處。
凡人卻廢了自己抗爭的武器。
還有那十分之二的供奉，以前也只需要向天界供奉十分之一，天界再輔以恐嚇，威脅和一點點恩惠，打一棍子給一顆甜棗，哄得普通凡人不斷供奉，就能不用耕作，什麽都不做的享受錦衣玉食。
然後還能把凡間當游樂場玩一玩，哪怕神犯了錯，也不過是帶到天界審判，大多數時候，天界也不管，而凡人又哪有那個能力審判神明？
以前的凡人沒有修仙，都只是普通人，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反抗的武力，卻又要自廢武功。
怎麽說呢？
挺有趣的。
梨落再度想起了埋葬在天機山上無數的枯骨。
和她有同樣恨的人，與她做過同樣事的人，和她一樣攀爬天機山的人不只她一個。
只不過，她僥幸沒死罷了。
梨落的話把蘭婷問住了。
蘭婷片刻迷茫後，想到暮秋白，想到自己母親和平的心願，說道：“大家和睦相處不好嗎？”
“和睦相處僅以其中一方的退讓才能達成，那這和睦相處也挺有趣的。”
“但是，至少可以不用死了呀。”
“你的想法很有趣。”梨落眸光似水，眼底金色與暗紫色交織，“是啊，雖然朝廷每年納貢十分之二，普通凡人自己都只能勉強果腹的食物也要拿出大部分供奉神明，不然就是褻瀆神靈。雖然神魔妖在凡間燒殺搶掠，肆意玩弄凡人，但是，至少在他們沒殺到自己之前，凡人還茍延殘喘的活著啊。”
蘭婷皺著眉頭，雖然祖師姐姐的話好像是讚同她的說辭，可是聽著總覺得不舒服。
“蘭婷，我從來不相信人性本善。”梨落手搭在桌子上，撐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蘭婷，“我只相信，人性趨利。所以，如果凡間，百姓認為議和是符合他們最大利益的，我會尊重。同時我也相信，他們會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選擇。”
“所以，祖師姐姐，你也是讚成議和的，對嗎？”
“我尊重別人，同樣的，也希望別人尊重我。大家想議和可以議和，我想殺就殺。我沒有必要和你們保持一致吧？”
“可是……”
蘭婷張了張嘴，如果師祖姐姐不同意，議和怎麽能成功？
所有人都知道，凡間最大的問題，是師祖姐姐啊。
梨落讓人將蘭婷安排在了隔壁小房間。
夜晚，蘭婷坐在窗邊，感覺腦子很亂。
祖師姐姐好像是一個特別固執，難以說服的人。
如果說服不了祖師姐姐，那她該怎麽辦？
真的要在引渡魔氣的時候用天後給的鳳凰金翎殺了她嗎？
真的要殺了祖師姐姐給母親報仇嗎？
可是祖師姐姐是師祖的姐姐啊。
師祖已經死了，她如果殺了祖師姐姐，還是在祖師姐姐救她的時候暗算祖師姐姐，九泉之下，師祖會很傷心的吧？
“蘭婷。”
暮秋白忽然站在窗邊，探出半個身子。
“你怎麽來了？”蘭婷擔憂地左右查看，趕緊將人拉進來。
暮秋白握住她冰涼的手，“蘭婷，我放不下你。”
“我只是……”蘭婷咬著唇，她始終還是沒有辦法狠下心卻傷害師祖的姐姐。
枉夕山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啊。
那裏全都是她的親人。
而母親，母親只是一個存在於記憶中模糊的影子。
可是，母親也很溫柔啊。
她那麽偉大，善良，用盡生命去保護她。
“蘭婷。”暮秋白手搭在蘭婷的腰身上，將她往自己懷裏一拉，“你要相信，我們是在做正確的事情。”
“可是……”
“你的母親已經為和平犧牲了，這是大道。如果可以，我也願意為大道而犧牲。”
“秋白……”
暮秋白擡起蘭婷的頭，“蘭婷……”
四目相對，蘭婷感覺暮秋白炙熱的視線快將她整個人燒毀，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
暮秋白低頭，吻上她的唇。
“不要……秋白……”
暮秋白不顧她的推搡，加深這個吻，蘭婷感覺整個身子都沒了力氣，只能任她擺布。
暮秋白將蘭婷放到床上，“蘭婷，不要拒絕我。”
他的目光含著濃濃的情yu，仿佛要將她拆吞入腹。
他一邊吻著她雪白的脖子一邊說：“蘭婷，你知不知道，當日在枉夕山，我以為你會死，當時我有多害怕。包括這些日子以來也是，我總是在夜夢中夢見你離開我，蘭婷，我想確認你是我的。”
“秋白……”
明月高懸於天際。
京城已經開始宵禁。
整座城市除了打更的聲音安靜到了極點。
蘭婷漸漸沈浸在無法自拔的濕熱中，腦子一片蒙蒙。
暮秋白一邊與她溫存，一邊將體內無數密密麻麻的蠱蟲引入蘭婷體內。
無知無覺，無聲無息。
……
五日後，梨落給蘭婷引渡魔氣。
引渡後半程，蘭婷睜開眼睛，咬緊了牙關。
真的要動手嗎？
祖師姐姐正在救她啊！
蘭婷遲疑著，猶豫著，左右思考著，最後還是拿出了鳳凰金翎。
她對自己說，只打傷祖師姐姐就好，讓祖師姐姐沒有辦法阻止議和，或者廢掉祖師姐姐的法力。
這樣，大家就都能活下來來。
蘭婷用鳳凰金翎瞄準了梨落。
砰！
鳳凰金翎射出的一瞬，蘭婷被反彈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害怕地看著梨落。
梨落目光冰冷，“你以為這樣就能暗算我？”
“祖師姐姐……我……”蘭婷縮著脖子，“我沒有想殺你，我只是怕你阻止議和。”
“枉夕山也想議和？”梨落問。
蘭婷楞了楞，想起天後的交代，點頭。
“起來吧。”梨落伸出手，拉蘭婷起來，“回去找李渡風。”
蘭婷不明白地看著梨落。
梨落在她耳邊說道：“李渡風是我的弟弟，無論他做什麽，我都不會和他撕破臉。蘭婷，你要記住。”
記住什麽？
蘭婷閉緊嘴巴，心有疑問，卻不敢問。
梨落聲音低低，“你的師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我相信，他的心與我是一樣的，我堅持的，他也會堅持，我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回去吧。”
梨落放開蘭婷的手。
蘭婷楞了片刻，梨落直接下逐客令。
沒有辦法，蘭婷只能走了。
她從皇宮走出來，暮秋白已經在等著她了。
蘭婷歉疚地對暮秋白說：“對不起，祖師姐姐太厲害了，我太笨了。”
“沒事，你已經盡力了。”
暮秋白伸手抱住她，皮膚剛一接觸，他就已經知道蠱蟲已不在蘭婷體內。
“你不怪我嗎？我這樣是不是會影響議和？”
“沒關心，你已經很棒了。”暮秋白真心實意地誇讚蘭婷，蘭婷卻以為他是在安慰自己，眼眶一紅，抱緊了暮秋白。
將軍府的絨花樹雕謝，京城迎來第一場雪的時候，議和正式開始了。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人，神，魔，妖，四方至高無上的代表坐在一起商議一件事情。
天後作為天界代表，穿著華美的袍子，如天山一般高冷。
身後站著無數神君神女。
暮秋白帶著蘭婷躲在人群中。
魔尊不羈，勾著唇，像看獵物一樣看著坐在秦崇旁邊的梨落。
妖王手裏摟著一個美顏小妖，時不時地親一親自己的小寶貝。
龜巳站在妖王右手邊給他當參謀。
議和書遞上來，身為人皇的秦崇，臉色十分的難看。
畢竟，他到現在還沒有說服梨落。
秦崇看向梨落，“你真的沒有意見？”
“沒有。”梨落平靜至極。
旁邊的李公公，壓低聲音在梨落耳邊說道：“梨落姑娘，不要因為一時意氣，害了天下黎民。”
“奇怪了。”梨落無語，“陛下是人皇，是凡間帝皇，旁邊是修仙界全體代表，這麽多人代表天下黎民，我一個人怎麽就能害了天下黎民？”
妖王樂呵呵地捧著自己懷裏的妖妃，“既然都沒意見，簽字吧。”
龜巳心累不已，你倒是只想著帶著自己的美艷妖妃回去享受，一點事業心都沒有。
天後拿著金色的羽毛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妖王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魔尊簽下名字後，冷冷地看著梨落，“該你了。”
梨落一攤雙手，“小女子只不過一個普通女人，過來湊個熱鬧罷了，這麽重大的簽字場合自然該是由我們陛下親自蓋下玉璽為憑，哪裏輪得到我簽字？”
“梨落。”天後冷聲開口道：“議和是三界共同的決定，由不得你不認。”
“我一直都認的。”
梨落輕飄飄地說道：“重要的是陛下認可，我不重要。”
秦崇冷著臉，議和t的首要條件就是梨落必須向天界低頭。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梨落不松口，議和書就算簽了，也沒什麽用。
“哎呀。”妖王打了個哈欠，怎麽搞得這麽麻煩？
妖王勸道：“大家好好說，別搞得這麽僵嘛。不就是一些仇仇怨怨的東西嘛，大家各退一步，給我個面子，算了。”
龜巳：“…… ”你自己都是四大妖獸自相殘殺死絕了撿漏的，你有個屁的面子。
秦崇瞪著梨落，直接命令道：“朕命令你，現在簽字。”
“我若不簽字呢？”
梨落挑眉一笑，“諸位費盡心機引我至此，是打算就地絞殺嗎？”
“你們確定能殺得了我？”梨落目光驟冷，身上神力魔力同時釋放，周圍瞬間結冰。
天後垂眸，她的手臂竟然已經開始結冰了。
這妖女如今居然已經強大到了此等恐怖的地步。
天後用力握緊雙手，將手臂上的冰渣弄碎。
魔尊也坐直了身子。
妖王甚至扔下了懷裏的美妖。
魔尊冷笑一聲，“你真的很強。”
妖王：“也很自信。”
天後巋然不動。
“我殺不了你們所有人，但是你們也留不下我不是嗎？”梨落目光與天後短兵相接，“只要我還活著，遲早會殺回來，你們防得了我一時，防得了一輩子嗎？”
啪。
天後捏碎了手裏的玉杯。
神魔妖修仙者如同商量好的，對梨落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龜巳躲到了妖王身後。
這妖女他可是知道有多厲害的，他才不去送死。
“你真以為天界拿你沒辦法？”天後輕笑了一下，梨落也不說話，只看著天後，靜待她的下文。
果然，天後話音剛落。
十位神女齊齊拿出短笛，笛聲毫無美感，急促刺耳怪異。
梨落心臟一痛，身體上的筋脈開始浮現出詭異的黑色，似有密密麻麻的小蟲在筋脈裏啃噬吞咬。
天後嘴角浮起一抹運籌帷幄的笑，“當年天界被你暗算，你在背後攪弄風雲，靠的不過是躲在暗處謀算，如今既然你已經走到了臺前，你以為你還能活著離開舞臺嗎？”
“就憑這個嗎？”
梨落手抓著石桌，青筋爆裂，體內力量開啟狂暴模式，然後她的毛孔開始滲出黑血。
“你瘋啦？”
妖王駭然失色，“你居然拿不相容的神魔兩種力量在自己體內拼殺，驅除蠱蟲？”
找死也不是這個找死法啊。
一不小心會全身筋脈盡斷，神魔之力徹底失控爆炸，整個人都會被炸成灰燼的。
甚至那恐怖的爆炸之力，會讓這裏所有的人陪葬。
龜巳默默大退後好幾步。
梨落嗜血一笑，“怕死，現在就可以跑。”
“賤人。”魔尊一拍桌子，一把抓向梨落，梨落咬牙側身躲開。
天後妖王坐著不動。
魔尊和梨落赤手空拳過招，法力似狂風呼嘯，讓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
暮秋白看情況緊急，悄悄移動到了秦崇身後。
這是個絕佳的位置。
蘭婷雖然不明白暮秋白為什麽忽然離開了自己，還是跟了上來。
魔尊被梨落對擊一掌，被打回座位，體內魔血沸騰，五臟六腑如被雷擊一般。
這妖女在蠱蟲折磨下還能將他這個堂堂魔尊打到這個地步，當真是好生厲害。
天後說得對，這種妖女絕不能留。
梨落嘴角滲出血，身上也在流血。
一襲錦藍色長裙被黑血染成了墨色。
梨落轉身要逃。
天後忽然開口道：“你若逃了，李渡風可就徹底活不了了。”
天後擡手，神官拿出一面鏡子。
白雪皚皚之地，李渡風雙手被金色的釘子釘穿掌心，釘在石壁之上。
風暴呼嘯，吹動著他身上的衣衫與銀發。
他已經老了。
很老了。
但那雙垂暮的眼睛還是能依稀看出當年少年模樣。
梨落眸光驟冷，“這麽對付一個凡人，天後你手段也太下作了。”
“你敢走，他現在就會立刻沒命。”天後笑著把玩著手裏串珠。
“你想怎麽樣？”
梨落話音剛落，後背被刺了一刀。
見此，天後眼底笑容更深，“你可真相信凡人啊。”
相信凡人不會害她，也或者相信凡人沒有害她的能力。
所以才會輕易把後背露給凡人。
然後秦崇用鳳凰金翎化作的匕首，捅了梨落一刀。
鮮血順著金色的匕首流下下。
梨落體內神魔之力不受控制地攻擊秦崇。
秦崇被震開，落在地上吐了血。
人皇有天道保護，神魔妖皆不可殺。
如今梨落已然是新的生命之樹，不再屬於人的範圍。
天道反噬，如烈焰焚燒，千刀萬剮。
梨落蜷縮在地上，淒厲地叫著。
暮秋白立刻上前一步，抓住梨落後背還插著的鳳凰金翎，往裏一刺，送後背刺入心臟。
“不要！”
一只金色的鳳凰忽然飛了進來，一翅膀將暮秋白扇飛。
鳳凰落地化作人形。
祈風將梨落抱在懷裏，“你怎麽樣？”
他紅著眼對天後大喊：“母後，你答應過我不殺她的！”
“祈風，你身為太子，不可婦人之仁。母後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三界安寧。”天後聲音冰冷，“妖女不除，三界難安。”
梨落大口大口地吐血，她虛弱地看著他，目光渙散，仿佛在說，“原來是你啊。”
祈風接著她的血，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不是的，我不想這樣的，我設計這一切，但我沒有想殺你。”
祈風聲音顫抖，他感覺他懷裏的人在變輕，她好像快消失了。
祈風哭著說：“我真的沒有，我只是想讓你感受一下我當時被背叛的感受，我只是想證明遇到同樣的事情，你也會和我一樣，梨落，我真的沒有想殺你，從來沒有，你不要死好不好？”
“祈風，讓開。”天後大喝一聲。
妖女今天必須死，誰來也不能阻止。
天後手中鳳釵一個優美的施法。
砰。
司命帶著斬神劍將天後的法術擋了回去。
司命此刻衣衫襤褸，臉上身上全是傷。
她蹲下檢查梨落，冷下了臉，“天道反噬。”
這是做什麽了，竟然讓天道反噬？
梨落擡起手，苦笑，她的手開始變透明了，這說明不久後她就會徹底消失。
咳咳。
梨落再度吐出血來。
“不想死滾開！”魔尊見勢不對，一團紫黑霧氣打向司命，斬神劍脫手反擊魔尊。
妖王後退兩步，回頭一看，好家夥，龜巳退得比他還多，都快從屋子裏出去了。
“梨落。”祈風一邊哭著一邊給梨落餵鳳凰血，可是她在吐血啊，怎麽可能餵得進去？
“我該怎麽辦？”
祈風抱緊梨落，“我到底該怎麽辦？”
“祈風。”
終於，梨落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什麽？你是不是有辦法？你告訴我，我什麽都可以做。”
祈風放開梨落，梨落瞳孔渙散，“你還記得我贏了一個賭嗎？一個你必須答應的賭。”
“我記得，記得。”祈風拼命點頭，聲音嘶啞哽咽。
“月牙骨在你身上是不是？”
“你想做什麽？”
梨落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領，在他耳邊說道：“用月牙骨挖出我體內的神骨和魔根，我想留下一點希望。”
“我不要。”
祈風涕泗橫流，哭得像個孩子：“梨落，你堅持一下，我把鳳凰心頭血餵你，我用我的命換你的命，你一定會沒事的。”
梨落搖搖頭，“挖。”
祈風拼命搖頭，“我做不到。”
他要怎麽才能自己動手殺掉自己最愛的人，要怎麽才能親手挖掉自己所愛之人的神骨魔根？
他做不到。
這輩子都做不到。
“祈風…… ”梨落瞳孔漸漸失去了顏色，“幫我，還有……”
梨落頭靠在祈風肩膀上，“對不起，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感情，因為，我始終對某個人心存愧疚。”
“梨落，你不要這麽殘忍，我真的做不到。”
“求你。”
一個求字，讓祈風徹底斷了心弦。
他低頭看著她，她的身體已經接近半透明，真的快消失了。
祈風拿出月牙骨，顫抖著手，卻始終沒有辦法。
“挖啊！”
梨落拼盡力氣大喊。
祈風閉上眼，手中月牙骨揮舞。
此刻，與魔尊糾纏的斬神劍，與天後糾纏的司命，全都停了下來。
神骨，魔根，都挖了出來。
梨落的身體化作點點星光，消失殆盡。
祈風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斬神劍調轉方向，不管不顧地砍向祈風。
祈風卻一動不動，仿佛甘願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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