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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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章
司燁驀地聽出話頭, 起身問道：“是誰？碧淵仙君說的人是誰？”
韓詩意：“是…”
洛離使了個眼色，眉茗嬌忙擋住韓詩意，道：“你認錯了, 以他們的身份怎麽會在這兒出現呢。”
韓詩意搖頭：“他們救過我，我不會認錯的, 明明是…”
天空中一朵雲忽而掉落到了地上，化成二位侍人與一位長者，長者悠然踱步上前，緩緩道：
“碧淵仙君, 多日不見，不想今日我兩個不爭氣的徒兒竟得了您的青眼，真是老朽的榮幸。”
韓詩意頓了頓, 語調微涼，“清玄道君，你真的確定, 他們二人是你的徒兒嗎？”
清玄淡然一笑：“我確定他們二人是我徒兒, 就如同您確定這位紅衫姑娘只是普通人一樣。”
倏爾一片寂靜。
洛離心想, 若是江水臨在，恐怕他聽到在場眾人各懷鬼胎的心聲，定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是他不在了, 這世上再沒有人可以隨意聽到旁人心聲了。
司燁見到師父清玄親至, 忙不疊地跑來行大禮, 就方才被百裏歸卿打碎佩劍一事哭訴起來。
白澤嫌司燁煩得很, 悄無聲息給他施了個禁語咒。
清玄側眸看了看白澤，覆與韓詩意對視良久。
少頃, 二人皆淡然一笑，同聲道：
“如此甚好。”
***
夜半子時, 寧府上下一片寂靜，寧辰避開巡夜修士，施了隱身術，悄無聲息潛入了四方來財客棧。
入了房，緩步向床榻走去，紗幔後驀地飛出一柄劍向他刺來！
眼瞧那劍只餘二分便破喉，寧辰嚇得雙腿一軟，連忙跪道：“尊上，尊上是我，寧辰。”
元屠劍立即飛回床榻，百裏歸卿未起身，聲音懶懶的，“何事。”
寧辰：“白日裏屬下忙於驗屍，一時沒有看管好寧毅和寧願，惹了尊上您不快，寧辰特來請罪。”
百裏歸卿淡道：“走吧。”
寧辰神色微慌，“尊上，那兩個孩子雖不是屬下親生的，但屬下奉命自寧宗主死後潛入寧氏也已十餘年了，看著他們長大，屬下實在不忍心…求尊饒了他們這一回吧。”
窗外的黑霧飄了進來，化作鬥篷人，質問道：“寧辰，尊上何時讓你殺他們了？沒有收到指令便一切照舊，這規矩你不懂嗎？還是你深夜到此，其實另有目的！”
寧辰仰頭一看，道：“神策將軍你未曾生兒育女，不知為人父母者難免為子女考慮，況且尊主駕臨雲夢，難道我不該前來拜見嗎？！”
“夠了。”
百裏歸卿不耐煩地睜開眼，半坐起身，側眸掃了他二人一眼，冷道：“再吵都滾。”
二人立即噤聲，面若寒蟬。
百裏歸卿看向神策，“辦好了？”
神策：“尊主的吩咐已全部辦妥，司燁不日便會收到消息。”
“嗯。”
百裏歸卿微微頷首，淡聲道：“做得不錯，去罷。”
神策有些受寵若驚，再三擡頭看了看百裏歸卿的神情，見他是當真誇獎自己，方安心化作黑霧去了。
寧辰見狀忙也道：“尊主您早些休息，屬下也告退了。”
百裏歸卿看著寧辰衣裳背後繡的族徽，微微出神片刻，驀地開口喚他：“寧辰。”
寧辰渾身一怔，緩緩回身，垂首應道：“尊主請吩咐。”
他雖然存了試探的心思，可今夜當真是為寧毅與寧願兩個孩子而來。他素知魔尊的心魔便是那位阿離姑娘，他擔心阿毅與阿願今日冒犯了她，即便魔尊當場沒有發作，日後也會派人暗殺。
方才他見尊上似乎並無責難之意，心裏已然松怠了許多，可現在尊上突然叫住他，該不會真的要…
“明日昆侖入住寧府，日後你我常相見，如有所需，不必留情。”
尊上只吩咐了這一句？！
寧辰驀地一楞，是他離開魔界太久了嗎？他明明記得尊上一向心狠手辣，怎麽…怎麽今日看起來性子平和了許多？！
他不會是…
“記住了嗎。”
百裏歸卿擡眸盯著他，覆問了一句。
寧辰忙回過神，連聲答道：“記住了，尊上放心，屬下在雲夢多年，根基深厚，無論發生何事，絕不會暴露您的身份，屬下告退。”
***
翌日。
萬縹緲大清早便被妹妹萬笑然的敲門聲叫了起來。
萬笑然進了屋，急吼吼地問道：“姐姐，你說我今日是戴碧玉的釵還是戴紅寶的步搖呢？”
萬縹緲眼神空洞，只覺得在外風餐露宿的除妖也沒這麽累，緩緩道：“笑然，上夜的人還沒下值呢你就起了，今日究竟是有什麽事啊…”
萬笑然臉一紅，“姐姐明知顧問！”
萬縹緲努力睜了睜眼，“今日是要驗毒，可是碧玉釵和紅寶步搖也沒有避毒功效啊…”
萬笑然抿了抿唇，低聲道：“驗毒…是要見很多人的呀！”
萬縹緲恍然大悟，伸手彈了下妹妹的額頭，笑道：“小妮子動春心了呀！跟姐姐說說，喜歡上哪一個了？”
萬笑然臉色愈發紅了，嘀咕道：“姐姐見過他的呀！”
萬縹緲略想了想，“是寧毅嗎？唉這不妥，寧毅是寧府少主，將來說不準要繼任宗主，你又是已定的萬氏未來宗主，兩族之間宗主是不能成親的，這你知道的啊！”
萬笑然：“姐姐說哪去了，他那成天只知道胡鬧的性子，我怎麽可能看得上他？！”
萬縹緲又道：“那不然是雲不良？唉，他也不成，不單是他，整個雲氏的人現在一個都不成！你忘了出門前父親曾囑咐過，少和雲氏的人來往嗎？扶風那時父親便看出來雲宗主明顯與白景照過從甚篤，如今白氏倒了，雲氏恐怕也沒有多少時日，我們萬不可被他們牽連。”
萬笑然楞了楞，她從沒考慮過姐姐說的這些話，也從不知曉身為大家族的繼任者，需要憂慮這麽多事。
萬縹緲看她的樣子，“被我說中了？真是雲不良？”
萬笑然回過神，搖了搖頭，“我與他只見過一次，並不了解，雖然樣貌也還不錯，但比司卿仙長還是差了許多呢。”
“司卿…”
萬縹緲眉頭微蹙，“你說的是被昆侖收入門的那個百裏氏彘奴，百裏歸卿？”
萬笑然道：“姐姐別再提他是彘奴的事啦！現在他很威風呀！”
萬縹緲道：“我不理解，你說與雲不良只見過一次，不會喜歡他，可你與百裏歸卿也連話都未說過一句，他怎麽就入你法眼了？”
萬笑然眼神有些躲閃，“就是…那日初次在擂臺上見到他，便覺得他身形雖瘦但根骨優於常人，果然望仙石顯示他天緣極高！收了怨靈後的慶功宴上，他高坐在眾席之首，三言兩語便將白景照等人氣勢全壓了下去。”
萬縹緲：“可你當時並未…”
萬笑然：“當時我還不確定自己的心意，可是前些日子我從扶風城逃出來的白氏弟子那裏看到記憶重演，他竟然打敗了赤靈妖王朱厭！姐姐，我覺得他就是我一直想嫁的大英雄！如果我讓他入贅萬氏，那即便我不會任何法術，也不用再擔心萬氏受妖魔侵擾了！”
萬縹緲擡眼看她，迎面看到妹妹熠熠生輝的雙眸，不由得將心裏的話壓了又壓。
萬笑然嬌嗔著搖起萬縹緲的手臂，“姐姐，我們快些走吧，說不定他們此時已經到了！”
***
晨起後用了早膳，昆侖眾人便應邀來至寧府。
宗主寧辰與管家一行人等候在府外，見到清玄親至，忙上前行禮道：“昨日聽聞昆侖上使蒞臨雲夢，未曾想竟是掌門您親至，早知如此昨夜便當迎您入府，這實在是我的過失。”
清玄淡然道：“聞聽寧宗主二位高徒中毒離世，吾深感遺憾，若無不便，吾願親自為他二人驗身。”
世家修士的屍體一向藏著各家的秘密，若尋常人有此請，寧辰作為宗主自然不會答允。
但清玄雖未像碧淵仙君那般已位列仙班，卻也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宗師，德行一向為三界敬仰，他的要求，寧辰不得不應。
寧辰引他師徒一行向內，道：“此毒昨日在下已驗過，奈何道行不夠，還未得解法，若能得仙師您出手相助，實乃寧氏一族的榮幸。”
@無限好t文，盡在
清玄微微頷首，正隨他進內，院內倏爾跑出來兩個女孩子。
萬縹緲攔不住萬笑然，她一聽得昆侖掌門親至，什麽規矩都顧不得了，匆忙趕至府外，迎面向清玄拜了一拜，便直言道：
“拜見清玄仙師，仙師許是不認得我，家父乃廣陵萬氏宗主萬宗元，我是他的次女-萬笑然。”
萬縹緲低聲攔道：“笑然，快隨我回去，此事容後再議。”
萬笑然並不在意，拂開萬縹緲，仍舊說道：“人族素來講究門當戶對，我今日來，便是想以萬氏繼任少主之名，正式向貴派提親。”
場面一片寂靜。
在此眾人無不面面相覷，瞠目結舌。
萬氏宗主萬宗元雖一向因懶散而不受其他三家尊崇，但總歸廣陵萬氏也是千餘年一直生活富庶、子孫昌茂的大族，其繼任少主眼下在此等場合當眾求親，無論求的是誰，都是極失體面的舉動。
寧辰尷尬地看了看清玄，見慣了大場面的清玄仙師，神情也不免呆滯。
倒是不請自來的韓詩意淺笑道：“知慕少艾，世間大雅，寧願姑娘年紀雖小，勇氣可嘉，不知你看上的是哪一位呢？”
萬笑然直勾勾看向站在洛離身旁的百裏歸卿，答道：“是昆侖新收入門的弟子，百裏歸卿。”
眾府修士霎時便竊竊私語起來。
“哪個是百裏歸卿啊？”
“就是昆侖仙人裏長得最英俊的那一位。”
“可是他從前只是白府一個彘奴啊，伺候人長大的，萬氏少主就這個眼光啊…”
“師兄，你是不是眼紅人家啊！從前是彘奴又怎麽了？前幾日你聽到他打敗朱厭的事跡之時，怎麽還總說他是你們男修的楷模？今日就反水啦？”
“你胡說什麽，我揍你信不信！”
一片嘩然之中，清玄看著萬笑然微微一笑，向後問道：“司卿，你可願意？”
洛離側眸看了眼百裏歸卿，他面色平靜，眼神隱隱露著幾分疲乏，淡漠道：“不願意。”
萬笑然心一緊，竟推開萬縹緲阻攔的手，自己走至百裏歸卿身前追問道：“為何？雖是入贅，但我萬氏一族黃金為頂玉為墻，絕不會辱沒了你啊！”
百裏歸卿垂眼掃了她一眼，亦不想多解釋，只又說道：“我，不願意。”
萬笑然今日於眾人面前提親，便是打定了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帶走的主意，
“我今日突然提親，你心中自然存疑，這是應該的。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做這個決定並非沖動！我畢竟是萬氏少主，婚姻大事我不對你負責也會對我自己負責！況且你出身人族，即便入了昆侖，飛升成仙也是難上加難！八大仙宗更是重視血脈，從不與人族成親，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白澤覺得萬笑然這姑娘是有些孤勇的，這些話在大庭廣眾之下宣之於口，普天之下沒幾個姑娘能做得出來。
清鸞躲在血契珠裏猛地蹦了蹦，邊撞白澤邊道：“不許你誇她！百裏歸卿是我主人的！”
白澤：“……我不誇了還不行嗎！你小點聲，別被別人發現你，忘了你主人叮囑過什麽啦！”
清鸞：“她要搶我主人的東西我怎麽忍得住？！那百裏歸卿的雙生咒還沒解呢，他要是跟別人走了，我主人怎麽能安心？他必須時刻待在我主人身邊！”
白澤：“……行行行，他不走，我們不走。”
滴答，滴答，天空微微落了幾滴雨。
百裏歸卿不耐煩地看了眼萬笑然，沈默不語。
萬縹緲見狀，走上前又勸了勸妹妹，百裏歸卿倒突然發覺這位萬縹緲的容貌，好似從前那個戰神縹緲。
滴答，滴答，滴答，雨點淅淅瀝瀝落在水坑裏。
眾修們竟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著百裏歸卿的回答。
世家聯姻一事看似家事，實則與各家都息息相關。
洛離側眸看了看百裏歸卿，只見他一直緊緊盯著萬笑然的姐姐，萬縹緲。
說來她也覺得這位萬縹緲似曾相識，只是…大概是因為缺魂少魄吧，從前有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她一直記不起來。
萬縹緲不重要，萬笑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百裏歸卿，他不能離開自己。
洛離蹙了下眉，回首，迎面看向萬笑然姐妹，淡道：“萬姑娘，他不能入贅萬府。”
萬笑然有些生氣，“你雖然是他的師姐，可這是我與他的事，你為什麽要替他回答？”
見她誤會自己對百裏歸卿有意，洛離忙解釋道：“你是繼任少主，按規矩…”
百裏歸卿卻冷不防地開口道：“因為她是我心儀之人。”
倏爾之間，在場眾人均悄聲議論起來。
洛離身體一僵，“不是的，是因為按規矩繼任少主不得與…”
百裏歸卿側身望向她，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裏微光忽閃，冷靜，卻又深邃。
然後，在眾目震驚又灼熱的目光中，再次說了一句：“因為，她是我百裏歸卿心儀之人。”
眾修一片嘩然。
萬笑然一楞，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洛離，瞳孔急縮，忍不住哭了起來。
萬縹緲想寬慰她，卻被她推開，掩面跑了出去。
寧辰見狀遂上前打圓場道：“哎呀呀，不想數月前扶風弟子擢選一事，竟成就了一番如此佳話！清玄仙師，年輕人意氣風發，又是新進門的弟子，刑罰便少些吧。”
話是這樣說，可在場誰人不知這刑罰是斷然不可免的。
自千年前飛升前的雲淩為了洛離忤逆師門，釀下大錯後，昆侖山便立下了一條鐵律。
非昆侖指定雙修之人，其餘弟子一律不許妄動私情。
這條鐵律已經存世千年，三界內無有不知情的，百裏歸卿卻在今目眾目睽睽之下向同門師姐示愛，阿離未曾回應倒也無礙，可百裏歸卿…
幾個宗主、掌門之間你來我往的客套了幾句，便進了府。
司燁抱著手臂倚在門檻上，冷冷嘲笑道：“依昆侖門規，妄動情念者必須關入火鬼地牢。司卿師弟，希望你能活著出來。”
洛離不知不覺地攥緊了手，心頭忽覺空落。
她知道昆侖的火鬼地牢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可是她不知道百裏歸卿為何要這樣做。
***
東海秘境。
人族傳說中的龍族世代居於此，龍族天性淡漠，鮮少與外界接觸。
三兩個剛能變化人形的小龍在秘境內踢著蹴鞠，笑鬧道：“你們聽說了嗎，雲淩帝君回來了。”
小白龍道：“回就回唄，與我們有什麽關系？咱們龍族游離於三界之外，又不受天界管制。”
小青龍道：“你們居然不知道嗎？傳說咱們龍主一直煉的毒就是用來殺他的呀！和咱們龍主有仇，就是和咱們全族有仇呀！”
小黑龍不解：“他不是帝君嗎？怎麽會和咱們龍主有仇呢？”
小青龍答道：“他不是八大上古神族出身的帝君呀！血統不純正，估計嫉妒咱們龍主上古神龍之後的血統唄！”
小白龍道：“你別胡說！咱們龍主才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我聽我爹娘說，雲淩帝君飛升前和咱們龍主是好朋友，可是後來他仗著尊位，搶走了咱們龍主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青龍和黑龍氣道：“真卑鄙！咱們龍主為了三界穩定，自損戰力，避世於海底，這樣他還要搶龍主東西？！他搶了什麽，以後我們長大了，一定要替龍主搶回來！”
小白龍：“好像搶的是…”
正說著，一名兵將極速沖進了龍主大殿。
大殿內只有兩名小將鎮守，殿內高座上的梅厭天單手撐面看著書，銀發如瀑，眉眼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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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燁驀地聽出話頭, 起身問道：“是誰？碧淵仙君說的人是誰？”
韓詩意：“是…”
洛離使了個眼色，眉茗嬌忙擋住韓詩意，道：“你認錯了, 以他們的身份怎麽會在這兒出現呢。”
韓詩意搖頭：“他們救過我，我不會認錯的, 明明是…”
天空中一朵雲忽而掉落到了地上，化成二位侍人與一位長者，長者悠然踱步上前，緩緩道：
“碧淵仙君, 多日不見，不想今日我兩個不爭氣的徒兒竟得了您的青眼，真是老朽的榮幸。”
韓詩意頓了頓, 語調微涼，“清玄道君，你真的確定, 他們二人是你的徒兒嗎？”
清玄淡然一笑：“我確定他們二人是我徒兒, 就如同您確定這位紅衫姑娘只是普通人一樣。”
倏爾一片寂靜。
洛離心想, 若是江水臨在，恐怕他聽到在場眾人各懷鬼胎的心聲，定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是他不在了, 這世上再沒有人可以隨意聽到旁人心聲了。
司燁見到師父清玄親至, 忙不疊地跑來行大禮, 就方才被百裏歸卿打碎佩劍一事哭訴起來。
白澤嫌司燁煩得很, 悄無聲息給他施了個禁語咒。
清玄側眸看了看白澤，覆與韓詩意對視良久。
少頃, 二人皆淡然一笑，同聲道：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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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子時, 寧府上下一片寂靜，寧辰避開巡夜修士，施了隱身術，悄無聲息潛入了四方來財客棧。
入了房，緩步向床榻走去，紗幔後驀地飛出一柄劍向他刺來！
眼瞧那劍只餘二分便破喉，寧辰嚇得雙腿一軟，連忙跪道：“尊上，尊上是我，寧辰。”
元屠劍立即飛回床榻，百裏歸卿未起身，聲音懶懶的，“何事。”
寧辰：“白日裏屬下忙於驗屍，一時沒有看管好寧毅和寧願，惹了尊上您不快，寧辰特來請罪。”
百裏歸卿淡道：“走吧。”
寧辰神色微慌，“尊上，那兩個孩子雖不是屬下親生的，但屬下奉命自寧宗主死後潛入寧氏也已十餘年了，看著他們長大，屬下實在不忍心…求尊饒了他們這一回吧。”
窗外的黑霧飄了進來，化作鬥篷人，質問道：“寧辰，尊上何時讓你殺他們了？沒有收到指令便一切照舊，這規矩你不懂嗎？還是你深夜到此，其實另有目的！”
寧辰仰頭一看，道：“神策將軍你未曾生兒育女，不知為人父母者難免為子女考慮，況且尊主駕臨雲夢，難道我不該前來拜見嗎？！”
“夠了。”
百裏歸卿不耐煩地睜開眼，半坐起身，側眸掃了他二人一眼，冷道：“再吵都滾。”
二人立即噤聲，面若寒蟬。
百裏歸卿看向神策，“辦好了？”
神策：“尊主的吩咐已全部辦妥，司燁不日便會收到消息。”
“嗯。”
百裏歸卿微微頷首，淡聲道：“做得不錯，去罷。”
神策有些受寵若驚，再三擡頭看了看百裏歸卿的神情，見他是當真誇獎自己，方安心化作黑霧去了。
寧辰見狀忙也道：“尊主您早些休息，屬下也告退了。”
百裏歸卿看著寧辰衣裳背後繡的族徽，微微出神片刻，驀地開口喚他：“寧辰。”
寧辰渾身一怔，緩緩回身，垂首應道：“尊主請吩咐。”
他雖然存了試探的心思，可今夜當真是為寧毅與寧願兩個孩子而來。他素知魔尊的心魔便是那位阿離姑娘，他擔心阿毅與阿願今日冒犯了她，即便魔尊當場沒有發作，日後也會派人暗殺。
方才他見尊上似乎並無責難之意，心裏已然松怠了許多，可現在尊上突然叫住他，該不會真的要…
“明日昆侖入住寧府，日後你我常相見，如有所需，不必留情。”
尊上只吩咐了這一句？！
寧辰驀地一楞，是他離開魔界太久了嗎？他明明記得尊上一向心狠手辣，怎麽…怎麽今日看起來性子平和了許多？！
他不會是…
“記住了嗎。”
百裏歸卿擡眸盯著他，覆問了一句。
寧辰忙回過神，連聲答道：“記住了，尊上放心，屬下在雲夢多年，根基深厚，無論發生何事，絕不會暴露您的身份，屬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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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萬縹緲大清早便被妹妹萬笑然的敲門聲叫了起來。
萬笑然進了屋，急吼吼地問道：“姐姐，你說我今日是戴碧玉的釵還是戴紅寶的步搖呢？”
萬縹緲眼神空洞，只覺得在外風餐露宿的除妖也沒這麽累，緩緩道：“笑然，上夜的人還沒下值呢你就起了，今日究竟是有什麽事啊…”
萬笑然臉一紅，“姐姐明知顧問！”
萬縹緲努力睜了睜眼，“今日是要驗毒，可是碧玉釵和紅寶步搖也沒有避毒功效啊…”
萬笑然抿了抿唇，低聲道：“驗毒…是要見很多人的呀！”
萬縹緲恍然大悟，伸手彈了下妹妹的額頭，笑道：“小妮子動春心了呀！跟姐姐說說，喜歡上哪一個了？”
萬笑然臉色愈發紅了，嘀咕道：“姐姐見過他的呀！”
萬縹緲略想了想，“是寧毅嗎？唉這不妥，寧毅是寧府少主，將來說不準要繼任宗主，你又是已定的萬氏未來宗主，兩族之間宗主是不能成親的，這你知道的啊！”
萬笑然：“姐姐說哪去了，他那成天只知道胡鬧的性子，我怎麽可能看得上他？！”
萬縹緲又道：“那不然是雲不良？唉，他也不成，不單是他，整個雲氏的人現在一個都不成！你忘了出門前父親曾囑咐過，少和雲氏的人來往嗎？扶風那時父親便看出來雲宗主明顯與白景照過從甚篤，如今白氏倒了，雲氏恐怕也沒有多少時日，我們萬不可被他們牽連。”
萬笑然楞了楞，她從沒考慮過姐姐說的這些話，也從不知曉身為大家族的繼任者，需要憂慮這麽多事。
萬縹緲看她的樣子，“被我說中了？真是雲不良？”
萬笑然回過神，搖了搖頭，“我與他只見過一次，並不了解，雖然樣貌也還不錯，但比司卿仙長還是差了許多呢。”
“司卿…”
萬縹緲眉頭微蹙，“你說的是被昆侖收入門的那個百裏氏彘奴，百裏歸卿？”
萬笑然道：“姐姐別再提他是彘奴的事啦！現在他很威風呀！”
萬縹緲道：“我不理解，你說與雲不良只見過一次，不會喜歡他，可你與百裏歸卿也連話都未說過一句，他怎麽就入你法眼了？”
萬笑然眼神有些躲閃，“就是…那日初次在擂臺上見到他，便覺得他身形雖瘦但根骨優於常人，果然望仙石顯示他天緣極高！收了怨靈後的慶功宴上，他高坐在眾席之首，三言兩語便將白景照等人氣勢全壓了下去。”
萬縹緲：“可你當時並未…”
萬笑然：“當時我還不確定自己的心意，可是前些日子我從扶風城逃出來的白氏弟子那裏看到記憶重演，他竟然打敗了赤靈妖王朱厭！姐姐，我覺得他就是我一直想嫁的大英雄！如果我讓他入贅萬氏，那即便我不會任何法術，也不用再擔心萬氏受妖魔侵擾了！”
萬縹緲擡眼看她，迎面看到妹妹熠熠生輝的雙眸，不由得將心裏的話壓了又壓。
萬笑然嬌嗔著搖起萬縹緲的手臂，“姐姐，我們快些走吧，說不定他們此時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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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後用了早膳，昆侖眾人便應邀來至寧府。
宗主寧辰與管家一行人等候在府外，見到清玄親至，忙上前行禮道：“昨日聽聞昆侖上使蒞臨雲夢，未曾想竟是掌門您親至，早知如此昨夜便當迎您入府，這實在是我的過失。”
清玄淡然道：“聞聽寧宗主二位高徒中毒離世，吾深感遺憾，若無不便，吾願親自為他二人驗身。”
世家修士的屍體一向藏著各家的秘密，若尋常人有此請，寧辰作為宗主自然不會答允。
但清玄雖未像碧淵仙君那般已位列仙班，卻也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宗師，德行一向為三界敬仰，他的要求，寧辰不得不應。
寧辰引他師徒一行向內，道：“此毒昨日在下已驗過，奈何道行不夠，還未得解法，若能得仙師您出手相助，實乃寧氏一族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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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微微頷首，正隨他進內，院內倏爾跑出來兩個女孩子。
萬縹緲攔不住萬笑然，她一聽得昆侖掌門親至，什麽規矩都顧不得了，匆忙趕至府外，迎面向清玄拜了一拜，便直言道：
“拜見清玄仙師，仙師許是不認得我，家父乃廣陵萬氏宗主萬宗元，我是他的次女-萬笑然。”
萬縹緲低聲攔道：“笑然，快隨我回去，此事容後再議。”
萬笑然並不在意，拂開萬縹緲，仍舊說道：“人族素來講究門當戶對，我今日來，便是想以萬氏繼任少主之名，正式向貴派提親。”
場面一片寂靜。
在此眾人無不面面相覷，瞠目結舌。
萬氏宗主萬宗元雖一向因懶散而不受其他三家尊崇，但總歸廣陵萬氏也是千餘年一直生活富庶、子孫昌茂的大族，其繼任少主眼下在此等場合當眾求親，無論求的是誰，都是極失體面的舉動。
寧辰尷尬地看了看清玄，見慣了大場面的清玄仙師，神情也不免呆滯。
倒是不請自來的韓詩意淺笑道：“知慕少艾，世間大雅，寧願姑娘年紀雖小，勇氣可嘉，不知你看上的是哪一位呢？”
萬笑然直勾勾看向站在洛離身旁的百裏歸卿，答道：“是昆侖新收入門的弟子，百裏歸卿。”
眾府修士霎時便竊竊私語起來。
“哪個是百裏歸卿啊？”
“就是昆侖仙人裏長得最英俊的那一位。”
“可是他從前只是白府一個彘奴啊，伺候人長大的，萬氏少主就這個眼光啊…”
“師兄，你是不是眼紅人家啊！從前是彘奴又怎麽了？前幾日你聽到他打敗朱厭的事跡之時，怎麽還總說他是你們男修的楷模？今日就反水啦？”
“你胡說什麽，我揍你信不信！”
一片嘩然之中，清玄看著萬笑然微微一笑，向後問道：“司卿，你可願意？”
洛離側眸看了眼百裏歸卿，他面色平靜，眼神隱隱露著幾分疲乏，淡漠道：“不願意。”
萬笑然心一緊，竟推開萬縹緲阻攔的手，自己走至百裏歸卿身前追問道：“為何？雖是入贅，但我萬氏一族黃金為頂玉為墻，絕不會辱沒了你啊！”
百裏歸卿垂眼掃了她一眼，亦不想多解釋，只又說道：“我，不願意。”
萬笑然今日於眾人面前提親，便是打定了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帶走的主意，
“我今日突然提親，你心中自然存疑，這是應該的。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做這個決定並非沖動！我畢竟是萬氏少主，婚姻大事我不對你負責也會對我自己負責！況且你出身人族，即便入了昆侖，飛升成仙也是難上加難！八大仙宗更是重視血脈，從不與人族成親，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白澤覺得萬笑然這姑娘是有些孤勇的，這些話在大庭廣眾之下宣之於口，普天之下沒幾個姑娘能做得出來。
清鸞躲在血契珠裏猛地蹦了蹦，邊撞白澤邊道：“不許你誇她！百裏歸卿是我主人的！”
白澤：“……我不誇了還不行嗎！你小點聲，別被別人發現你，忘了你主人叮囑過什麽啦！”
清鸞：“她要搶我主人的東西我怎麽忍得住？！那百裏歸卿的雙生咒還沒解呢，他要是跟別人走了，我主人怎麽能安心？他必須時刻待在我主人身邊！”
白澤：“……行行行，他不走，我們不走。”
滴答，滴答，天空微微落了幾滴雨。
百裏歸卿不耐煩地看了眼萬笑然，沈默不語。
萬縹緲見狀，走上前又勸了勸妹妹，百裏歸卿倒突然發覺這位萬縹緲的容貌，好似從前那個戰神縹緲。
滴答，滴答，滴答，雨點淅淅瀝瀝落在水坑裏。
眾修們竟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著百裏歸卿的回答。
世家聯姻一事看似家事，實則與各家都息息相關。
洛離側眸看了看百裏歸卿，只見他一直緊緊盯著萬笑然的姐姐，萬縹緲。
說來她也覺得這位萬縹緲似曾相識，只是…大概是因為缺魂少魄吧，從前有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她一直記不起來。
萬縹緲不重要，萬笑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百裏歸卿，他不能離開自己。
洛離蹙了下眉，回首，迎面看向萬笑然姐妹，淡道：“萬姑娘，他不能入贅萬府。”
萬笑然有些生氣，“你雖然是他的師姐，可這是我與他的事，你為什麽要替他回答？”
見她誤會自己對百裏歸卿有意，洛離忙解釋道：“你是繼任少主，按規矩…”
百裏歸卿卻冷不防地開口道：“因為她是我心儀之人。”
倏爾之間，在場眾人均悄聲議論起來。
洛離身體一僵，“不是的，是因為按規矩繼任少主不得與…”
百裏歸卿側身望向她，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裏微光忽閃，冷靜，卻又深邃。
然後，在眾目震驚又灼熱的目光中，再次說了一句：“因為，她是我百裏歸卿心儀之人。”
眾修一片嘩然。
萬笑然一楞，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洛離，瞳孔急縮，忍不住哭了起來。
萬縹緲想寬慰她，卻被她推開，掩面跑了出去。
寧辰見狀遂上前打圓場道：“哎呀呀，不想數月前扶風弟子擢選一事，竟成就了一番如此佳話！清玄仙師，年輕人意氣風發，又是新進門的弟子，刑罰便少些吧。”
話是這樣說，可在場誰人不知這刑罰是斷然不可免的。
自千年前飛升前的雲淩為了洛離忤逆師門，釀下大錯後，昆侖山便立下了一條鐵律。
非昆侖指定雙修之人，其餘弟子一律不許妄動私情。
這條鐵律已經存世千年，三界內無有不知情的，百裏歸卿卻在今目眾目睽睽之下向同門師姐示愛，阿離未曾回應倒也無礙，可百裏歸卿…
幾個宗主、掌門之間你來我往的客套了幾句，便進了府。
司燁抱著手臂倚在門檻上，冷冷嘲笑道：“依昆侖門規，妄動情念者必須關入火鬼地牢。司卿師弟，希望你能活著出來。”
洛離不知不覺地攥緊了手，心頭忽覺空落。
她知道昆侖的火鬼地牢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可是她不知道百裏歸卿為何要這樣做。
***
東海秘境。
人族傳說中的龍族世代居於此，龍族天性淡漠，鮮少與外界接觸。
三兩個剛能變化人形的小龍在秘境內踢著蹴鞠，笑鬧道：“你們聽說了嗎，雲淩帝君回來了。”
小白龍道：“回就回唄，與我們有什麽關系？咱們龍族游離於三界之外，又不受天界管制。”
小青龍道：“你們居然不知道嗎？傳說咱們龍主一直煉的毒就是用來殺他的呀！和咱們龍主有仇，就是和咱們全族有仇呀！”
小黑龍不解：“他不是帝君嗎？怎麽會和咱們龍主有仇呢？”
小青龍答道：“他不是八大上古神族出身的帝君呀！血統不純正，估計嫉妒咱們龍主上古神龍之後的血統唄！”
小白龍道：“你別胡說！咱們龍主才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我聽我爹娘說，雲淩帝君飛升前和咱們龍主是好朋友，可是後來他仗著尊位，搶走了咱們龍主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青龍和黑龍氣道：“真卑鄙！咱們龍主為了三界穩定，自損戰力，避世於海底，這樣他還要搶龍主東西？！他搶了什麽，以後我們長大了，一定要替龍主搶回來！”
小白龍：“好像搶的是…”
正說著，一名兵將極速沖進了龍主大殿。
大殿內只有兩名小將鎮守，殿內高座上的梅厭天單手撐面看著書，銀發如瀑，眉眼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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