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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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寒風蕭瑟的大雪天, 一只只小小的腳印陷入深厚雪地裏。
男孩赤裸著腳，臉色發白，白雪將他的烏發沾滿, 終於他撐不住倒在了雪地裏。
小裴懷琰這一次的出逃顯得無比倉惶，因為他在前一天晚上差點被那個暴躁的女人給殺死。
他以為只要他夠低眉順眼，服從她的命令, 他便可以安好的度過。可是沒有想到, 她竟然發起瘋來想要他死！
偏是外面雨雪風大, 而他只能穿著一身單薄的衣服。他沒有鞋子，他的鞋子被那個瘋狂的女人丟了, 她還試圖脫掉他的衣服。
幸而，他逃脫了。
也許, 這一次, 他還要被抓回去。
當他躺在雪地裏絕望喘息著的時候，一只小手伸向了他，是另外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
他說他可以救他。
他會帶他去一個地方, 在那個地方, 那些黑衣鬥篷人不會抓到他的。
“你放心，魔域的人不會抓到你的，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你會來到我們妖域做客。”
見他沈默不語, 那個男孩眸色略顯興奮：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我可是妖域的六皇子。”
“我有五個皇兄, 我相信, 你跟我一起回去，他們一定也會很喜歡你的。”
“我們, 會一起保護你的。”
男孩的神色真誠，義正言辭的講述著那些聽起來就無比虛妄的承諾。
也許...他會像那個叫秦媛媛的女孩一樣, 真心想要救助他。
小裴懷琰掉以輕心的想著。
他以為，那個男孩也會和她一樣。
善良，充滿正義。
於是，一向警惕的他，選擇了相信。
小裴懷琰沒有想到，他的第一次輕信一個人，竟然是一個虎視眈眈處心積慮覬覦他魔心的孩子。
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他們六個人目光激動的看著弱小無助站在他們面前的他，陰暗的小臉，蠢蠢欲動的眼色都投註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他們居高臨下，將他團團圍繞而起。
有人推搡著他，擠兌著他，開始對他動手動腳，而那個將他欺騙帶到此地的男孩，小小的身影始終背對著他。
他會小心翼翼的扭過頭來看他一眼，卻又在察覺到他的那雙怨恨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的時候，害怕地將頭又轉了回去不再看他。
不用怕，他遲早都會是個死人。厄鋆壓下心中恐懼，陰暗的想著。
當他的頭部受到重擊的時候，他便再也無從反抗的倒在了地上。
有人開始伸手拉扯他的衣服，將他本就破舊的衣服撕扯，冰涼的刀尖進入他的身體那一刻，他再也無法動彈的任人宰割。
最後到底是怎麽結束的，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只是知道，他已經失去了那顆讓魔域之人最為看重的魔心。而他們如果知道他失去了這樣珍貴無比的東西，也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尤其是那個可怕的女人。
她會殺了他。
他拖著一具殘體逃離妖域來到人間，如果不是因為當初那個女人在他體內註入過的魔氣。估計他根本不可能爬出埋葬他的泥土，他會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死在無人知曉的陰暗角落。
“王爺！”
“這個孩子身上有一塊玉佩。”
尊貴的男人接過玉佩，細細看去，卻見上面赫然刻著三個字：裴懷琰。
那是他心中一直以來念念不忘的那個女人準備要跟另外一個男人成婚的時候——
“王爺，妾即將要出府嫁人，便不能再侍奉王爺身旁了。”
那個女人是他帶入王府的，他們感情黏膩，同寢同歡好，恨不得山盟海誓永生都要在一起。
只是當他不得不服從皇室命令而娶了於他王位有益的新王妃之後，那個霸道的女人便不再允許他的身邊有任何的女人。
他親手送走那個陪伴在身邊許久的侍妾，卻在不久後得知她要嫁與他人。
“王爺，將來若是我有了孩子，他叫什麽名字好？王爺可否為妾的孩子賜名？以示...以示王爺曾經和妾有過的那段情誼...”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女人依舊含情脈脈的看著他，半是含淚柔聲詢問著他。
此後，她將會和她的未婚夫，共度餘生，和面前這個她曾經愛過的男人，永生永世不再相見。
她想要留存一點有關於他的東西。包括她將來孩子的姓名，她都想要讓他取，這是一個女人卑微的愛意。
後來，作為祝福，他將名字刻在了玉佩之上，並且交給了她。
裴懷琰。
男人瞳孔微顫，這是...她的孩子？
他將奄奄一息的裴懷琰帶回了王府。
他心愛的女人終於還是生下了別人的孩子，只是這個孩子長得一點也不像她，更像是...那個男人。
一種背叛感油然而生，那個明明曾經於他身下叫喚的女人，竟然生下了別人的孩子。
他將手摸到了小裴懷琰的脖頸，卻又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僵硬的扯出了一抹笑意。
“我是你母親的老熟人。”
“也可以...今後成為你的養父。”
“王府，可以是你的家。”
小裴懷琰睜著一雙眼睛陰郁的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那個地方於他而言。
原來也不過是另外一個地獄的開啟。
那個在看到自己父王在照顧著另外一個孩子的男孩，鼠頭鼠腦的看了兩眼後，便跑去告訴了自己的母妃。
“母妃！父王他，他竟然帶了一個孩子回來！”
自那以後，王府之內，下人們時常能夠聽見王爺和王妃的爭吵。
“你醒醒吧，那是那個女人和另外一個男人生下的孩子，他不是你的孩子，你將他留在我們王府成何體統！”
“你是不是想要通過他，找到他的娘，再和她在一起！”
被猜透心思的男人目光一顫，看向他氣勢淩人的妻子。
後來他得知，那個女人原來已經死了，極有可能是被這個古怪的孩子克死的。
因為他看起來就很奇怪。
他看起來就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他陰郁寡沈，不喜歡言語，靠近他的人，都覺得附著了一身不祥之兆。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才不會認你這種怪人當皇兄！”
“你該死！你就不應該出現在我們齊凜王府！我們王府上下都不歡迎你！你滾！”
秦昭昭看著那安靜坐在角落裏，被人辱罵而無動於衷的裴懷琰，擡起的眼眸裏，都是...
恨意。
怪不得，怪不得他會這麽恨著那裏的一切，對那個叫蘇嘉辰的人，對齊凜王府，動則摧毀。
他們明明不喜歡他，卻還要將他留在那裏，讓他淒苦無望的受盡折磨，最後又將他丟出王府。
被拋棄。
依舊是殘忍無助的被欺騙後又再次被拋棄。
......
此後的十餘年時光裏，同樣是從孩子成長為大人的秦昭昭和裴懷琰。
世界依舊是截然不同的。
秦昭昭的生活裏，有著表面嚴肅實則疼愛她的爹爹，一直覺得她胡鬧行事卻又不自覺溺愛她的姐姐。
她的日子稱得上豐衣足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嘴。
她不會受苦不會受累，更不會被人覬覦什麽，天真的覺得當年那個她遇到的小可憐也會打敗那些虐待他的人販子，過上很好的生活t。
事實上的裴懷琰，拼盡全力想要擺脫屬於自己的悲慘命運，被迫一步步踏入不歸路。
這一路走來，他殺了很多人，手上沾染了不少鮮血。為了報覆那些傷害他的人，他付出了無數代價，不惜摧殘自己，用極端的手段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也許，當年的那個女孩說得對，只有變大變強，才能真正的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受傷害。
他在鮮血淋漓，漠然審視著那些倒在他身邊的屍體。
縱然他裴懷琰早已缺失了一顆魔心，但是他並不會因此而消失在這個世上。他靠吞噬更多的魔氣，用自己一腔的怨氣存活著。
他看上去是個人，實則，他早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鬼魅。
他籌謀計劃了一切，在人間徘徊，對於那些圍困堵截他的邪魔來者不拒。他會將他們殺死並且吞噬他們身上的魔氣，以此換取更加強大的力量。
在此之後，他需要在人間獲得一個更為合適的身份。
才能讓他更好的接近...接近那個名叫秦媛媛的女人。
記得她說過，她是秦家的大小姐。
躲在人群裏的少年目測著他們離他越來越近。
“這不是秦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嗎？”
“聽說了，這大小姐可是美若天仙啊。”
“二小姐呢？”
“那秦二小姐啊...嬌蠻任性，可是出了名的難搞哦。”
少年暗下臉，離他們的馬車越來越近。
只是馬車停下之際，當他以為下來的會是一個溫柔的女子，沒有想到，那個少女會對著他動則打罵。
她不是秦媛媛。
而是...她的妹妹，秦昭昭。
她好像很討厭他，一見到他，就像是見到瘟神一樣，眼神犀利。
她說要讓人將他趕走，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而秦媛媛，則跟他想象中的一樣，溫柔神光。她將他留下，並且將他一同帶到靈羽宗拜師。
只是後來，他好像沒有跟想象中一樣，和她在一起待多久。
因為那個叫秦昭昭的少女，總會在他身邊轉悠，“餵，警告你，不許對我姐姐起壞心思。”
“你不能喜歡我姐姐知道嗎？”
“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何必獨戀一枝花呢？我姐姐固然是好，但是你不適合她。”
她總喜歡欺負他，也曾陷害過他。
她用冷水澆灌著那個時候本就身體虛弱的他，只是當她在他的設計之下，一同撲下水裏，落入他的懷中之時...
他心中的戲謔，莫名少了一分。
縱然他下的每一步棋，都在籌謀著如何將這個礙事的少女給除掉，但是在此間總會發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她沒死。
在那個瘋癲的女人手下活了下來，睜著一雙圓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帶著無盡的害怕，她揪著他的頭發，一雙手在他的身上緊緊不放。
那個總是不可一世，氣勢囂張的少女，竟然也會流露這樣害怕的神情。
這讓他的眸光異樣，平生第一次的心軟，竟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他曾經看著縮小版的她躺在床上，滿眼茫然的看著他，一種逗弄的心理油然而生。
“裴懷琰，你不要想著殺了我，我爹和我姐姐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她姐姐麽...
呵。如果不是她提醒，他都幾乎要忘了，如果不是她一直以來從中作梗，阻止他接近秦媛媛，相比現在...
他都不用將在被他陷害後變小的秦昭昭放在面前照顧她了。
她歪著腦袋，認真的用手指指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朝站在她身後的男子說道：“餵，裴懷琰，給我紮辮子。”
從嬰兒漸漸長大成型的秦昭昭小巧可愛，一張小臉圓嘟嘟的。只是氣勢依舊囂張，用不容置喙的命令指揮著他幹活。
當然，她也有怕的時候。
怕他磨刀的時候。
她怕他半夜舉刀把她殺了。
“裴懷琰，你磨劍該不會是因為聽我說，陸箋宣是第一劍尊吧？你想要趕超他，在我姐面前也威風一把吧？”她好奇的發問，明明眼底透著害怕。
裴懷琰本無此意，只是忽然覺得，她這麽說，倒也十分在理。於是，他開始在她面前不間斷的磨劍。
只是為了看到她臉上時而流露的那種畏懼。
挑逗和好玩，是無意中滋生的感覺。
她會在他受傷的時候，產生想要逃跑的念頭，卻又在他的威脅下，承諾會回來救他。可是當他半撐意識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眼中想要他死的目光，讓他徹底寒了心。
原來，她和那些一再欺騙他，拋棄他的人，不過如是。
一樣該死。
即便再是那樣可恨狡猾的她，卻總是喜歡出現在他的身邊，在他的眼前晃悠。
直到她說喜歡他。
卻又在地宮之中毅然離開他。
黑暗和陰霾再次籠罩著他。
秦昭昭在他傷痕遍體的時候再度出現。
錦城，大雪，被孩子圍攻的他再一次陷入了無助。
迷茫渺小的他被她撿起來抱在懷裏，當時只覺得少女的懷抱實在柔軟溫暖。
初始，他並不知道她是誰，只是覺得那樣的感覺，熟悉得讓人眷戀。
直到後來，他開始回憶起一切，知道她在欺騙自己。
作為“童養媳”的她，真的很稱職。一再忽悠著他做這做那，躺在他身邊睡覺的時候，明明害怕卻也裝作無事。
如果說他這一生最渴望的是什麽樣的日子，那便是和她待在錦城日出而作日落而同息的日子。
直到她後來一直追尋著他，陪他再度回到魔域，面對芩萼尊主，以及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魔——
可她偏偏死在了他的面前。
死在了他被芩萼利用的力量之下。
柔軟的紅衣少女依靠在他的胸膛，無力垂下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已經死去了。
可是他要救她。
她一定不能死。
縱然是把魔心給她又如何，將世上所有的東西都給她又能如何。
可她偏偏一再躲著他，以怨恨和欺騙對待他。
即便是一顰一笑，都比不上在那個臨淵天神面前真誠萬分之一。
騙子。
當他尋回她的魂魄，將她再次安置在她的身體之時，她未曾有蘇醒跡象的時候，的確讓他瘋了。
邪火之巔，燃燒的何止是秦昭昭，同時也是在燃燒著裴懷琰在這世間存在的一切。
他什麽都沒有了，他沒有心，他沒有本體，只有一身虛妄的邪火將他鑄就。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將她覆活...
一直到進入妖域為她尋求妖丹，都只是他的計劃之一...
只是他沒有想到，狡猾的厄鋆竟會藏有他魔心的一角。
任何一枚魔心碎片都互相有感，一片慘遭捏碎，其餘部分都會疼痛萬分。
他可以死去，但是秦昭昭不可以，所以他將所有的反噬都挪置在自己的身上。
而今，這種痛和妖丹之上的妖毒詛咒，統統都在他的身上應驗。
秦昭昭錯愕的感知著這一切，只是一瞬，便覺得那顆心疼痛萬分，窒息籠罩著她。
原來，裴懷琰接近秦媛媛，只是因為，因為當日她的一句謊言嗎？
系統：...我靠，裴懷琰他是真的...喜歡你啊...他就像是個瘋子。他知道，你就是當日那個女孩嗎？
秦昭昭怔然的搖了搖頭，說實話，她不知道，不知道在裴懷琰的邪魔印記裏，會藏著那麽多有關於他的秘密和情緒。
更是...掩藏了那麽多，有關於她的東西...
那麽前世呢...前世的他，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才會去找秦媛媛的嗎？
難道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當初兒時的一句戲言嗎？
裴懷琰...他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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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蕭瑟的大雪天, 一只只小小的腳印陷入深厚雪地裏。
男孩赤裸著腳，臉色發白，白雪將他的烏發沾滿, 終於他撐不住倒在了雪地裏。
小裴懷琰這一次的出逃顯得無比倉惶，因為他在前一天晚上差點被那個暴躁的女人給殺死。
他以為只要他夠低眉順眼，服從她的命令, 他便可以安好的度過。可是沒有想到, 她竟然發起瘋來想要他死！
偏是外面雨雪風大, 而他只能穿著一身單薄的衣服。他沒有鞋子，他的鞋子被那個瘋狂的女人丟了, 她還試圖脫掉他的衣服。
幸而，他逃脫了。
也許, 這一次, 他還要被抓回去。
當他躺在雪地裏絕望喘息著的時候，一只小手伸向了他，是另外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
他說他可以救他。
他會帶他去一個地方, 在那個地方, 那些黑衣鬥篷人不會抓到他的。
“你放心，魔域的人不會抓到你的，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你會來到我們妖域做客。”
見他沈默不語, 那個男孩眸色略顯興奮：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我可是妖域的六皇子。”
“我有五個皇兄, 我相信, 你跟我一起回去，他們一定也會很喜歡你的。”
“我們, 會一起保護你的。”
男孩的神色真誠，義正言辭的講述著那些聽起來就無比虛妄的承諾。
也許...他會像那個叫秦媛媛的女孩一樣, 真心想要救助他。
小裴懷琰掉以輕心的想著。
他以為，那個男孩也會和她一樣。
善良，充滿正義。
於是，一向警惕的他，選擇了相信。
小裴懷琰沒有想到，他的第一次輕信一個人，竟然是一個虎視眈眈處心積慮覬覦他魔心的孩子。
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他們六個人目光激動的看著弱小無助站在他們面前的他，陰暗的小臉，蠢蠢欲動的眼色都投註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他們居高臨下，將他團團圍繞而起。
有人推搡著他，擠兌著他，開始對他動手動腳，而那個將他欺騙帶到此地的男孩，小小的身影始終背對著他。
他會小心翼翼的扭過頭來看他一眼，卻又在察覺到他的那雙怨恨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的時候，害怕地將頭又轉了回去不再看他。
不用怕，他遲早都會是個死人。厄鋆壓下心中恐懼，陰暗的想著。
當他的頭部受到重擊的時候，他便再也無從反抗的倒在了地上。
有人開始伸手拉扯他的衣服，將他本就破舊的衣服撕扯，冰涼的刀尖進入他的身體那一刻，他再也無法動彈的任人宰割。
最後到底是怎麽結束的，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只是知道，他已經失去了那顆讓魔域之人最為看重的魔心。而他們如果知道他失去了這樣珍貴無比的東西，也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尤其是那個可怕的女人。
她會殺了他。
他拖著一具殘體逃離妖域來到人間，如果不是因為當初那個女人在他體內註入過的魔氣。估計他根本不可能爬出埋葬他的泥土，他會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死在無人知曉的陰暗角落。
“王爺！”
“這個孩子身上有一塊玉佩。”
尊貴的男人接過玉佩，細細看去，卻見上面赫然刻著三個字：裴懷琰。
那是他心中一直以來念念不忘的那個女人準備要跟另外一個男人成婚的時候——
“王爺，妾即將要出府嫁人，便不能再侍奉王爺身旁了。”
那個女人是他帶入王府的，他們感情黏膩，同寢同歡好，恨不得山盟海誓永生都要在一起。
只是當他不得不服從皇室命令而娶了於他王位有益的新王妃之後，那個霸道的女人便不再允許他的身邊有任何的女人。
他親手送走那個陪伴在身邊許久的侍妾，卻在不久後得知她要嫁與他人。
“王爺，將來若是我有了孩子，他叫什麽名字好？王爺可否為妾的孩子賜名？以示...以示王爺曾經和妾有過的那段情誼...”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女人依舊含情脈脈的看著他，半是含淚柔聲詢問著他。
此後，她將會和她的未婚夫，共度餘生，和面前這個她曾經愛過的男人，永生永世不再相見。
她想要留存一點有關於他的東西。包括她將來孩子的姓名，她都想要讓他取，這是一個女人卑微的愛意。
後來，作為祝福，他將名字刻在了玉佩之上，並且交給了她。
裴懷琰。
男人瞳孔微顫，這是...她的孩子？
他將奄奄一息的裴懷琰帶回了王府。
他心愛的女人終於還是生下了別人的孩子，只是這個孩子長得一點也不像她，更像是...那個男人。
一種背叛感油然而生，那個明明曾經於他身下叫喚的女人，竟然生下了別人的孩子。
他將手摸到了小裴懷琰的脖頸，卻又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僵硬的扯出了一抹笑意。
“我是你母親的老熟人。”
“也可以...今後成為你的養父。”
“王府，可以是你的家。”
小裴懷琰睜著一雙眼睛陰郁的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那個地方於他而言。
原來也不過是另外一個地獄的開啟。
那個在看到自己父王在照顧著另外一個孩子的男孩，鼠頭鼠腦的看了兩眼後，便跑去告訴了自己的母妃。
“母妃！父王他，他竟然帶了一個孩子回來！”
自那以後，王府之內，下人們時常能夠聽見王爺和王妃的爭吵。
“你醒醒吧，那是那個女人和另外一個男人生下的孩子，他不是你的孩子，你將他留在我們王府成何體統！”
“你是不是想要通過他，找到他的娘，再和她在一起！”
被猜透心思的男人目光一顫，看向他氣勢淩人的妻子。
後來他得知，那個女人原來已經死了，極有可能是被這個古怪的孩子克死的。
因為他看起來就很奇怪。
他看起來就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他陰郁寡沈，不喜歡言語，靠近他的人，都覺得附著了一身不祥之兆。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才不會認你這種怪人當皇兄！”
“你該死！你就不應該出現在我們齊凜王府！我們王府上下都不歡迎你！你滾！”
秦昭昭看著那安靜坐在角落裏，被人辱罵而無動於衷的裴懷琰，擡起的眼眸裏，都是...
恨意。
怪不得，怪不得他會這麽恨著那裏的一切，對那個叫蘇嘉辰的人，對齊凜王府，動則摧毀。
他們明明不喜歡他，卻還要將他留在那裏，讓他淒苦無望的受盡折磨，最後又將他丟出王府。
被拋棄。
依舊是殘忍無助的被欺騙後又再次被拋棄。
......
此後的十餘年時光裏，同樣是從孩子成長為大人的秦昭昭和裴懷琰。
世界依舊是截然不同的。
秦昭昭的生活裏，有著表面嚴肅實則疼愛她的爹爹，一直覺得她胡鬧行事卻又不自覺溺愛她的姐姐。
她的日子稱得上豐衣足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嘴。
她不會受苦不會受累，更不會被人覬覦什麽，天真的覺得當年那個她遇到的小可憐也會打敗那些虐待他的人販子，過上很好的生活t。
事實上的裴懷琰，拼盡全力想要擺脫屬於自己的悲慘命運，被迫一步步踏入不歸路。
這一路走來，他殺了很多人，手上沾染了不少鮮血。為了報覆那些傷害他的人，他付出了無數代價，不惜摧殘自己，用極端的手段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也許，當年的那個女孩說得對，只有變大變強，才能真正的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受傷害。
他在鮮血淋漓，漠然審視著那些倒在他身邊的屍體。
縱然他裴懷琰早已缺失了一顆魔心，但是他並不會因此而消失在這個世上。他靠吞噬更多的魔氣，用自己一腔的怨氣存活著。
他看上去是個人，實則，他早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鬼魅。
他籌謀計劃了一切，在人間徘徊，對於那些圍困堵截他的邪魔來者不拒。他會將他們殺死並且吞噬他們身上的魔氣，以此換取更加強大的力量。
在此之後，他需要在人間獲得一個更為合適的身份。
才能讓他更好的接近...接近那個名叫秦媛媛的女人。
記得她說過，她是秦家的大小姐。
躲在人群裏的少年目測著他們離他越來越近。
“這不是秦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嗎？”
“聽說了，這大小姐可是美若天仙啊。”
“二小姐呢？”
“那秦二小姐啊...嬌蠻任性，可是出了名的難搞哦。”
少年暗下臉，離他們的馬車越來越近。
只是馬車停下之際，當他以為下來的會是一個溫柔的女子，沒有想到，那個少女會對著他動則打罵。
她不是秦媛媛。
而是...她的妹妹，秦昭昭。
她好像很討厭他，一見到他，就像是見到瘟神一樣，眼神犀利。
她說要讓人將他趕走，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而秦媛媛，則跟他想象中的一樣，溫柔神光。她將他留下，並且將他一同帶到靈羽宗拜師。
只是後來，他好像沒有跟想象中一樣，和她在一起待多久。
因為那個叫秦昭昭的少女，總會在他身邊轉悠，“餵，警告你，不許對我姐姐起壞心思。”
“你不能喜歡我姐姐知道嗎？”
“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何必獨戀一枝花呢？我姐姐固然是好，但是你不適合她。”
她總喜歡欺負他，也曾陷害過他。
她用冷水澆灌著那個時候本就身體虛弱的他，只是當她在他的設計之下，一同撲下水裏，落入他的懷中之時...
他心中的戲謔，莫名少了一分。
縱然他下的每一步棋，都在籌謀著如何將這個礙事的少女給除掉，但是在此間總會發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她沒死。
在那個瘋癲的女人手下活了下來，睜著一雙圓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帶著無盡的害怕，她揪著他的頭發，一雙手在他的身上緊緊不放。
那個總是不可一世，氣勢囂張的少女，竟然也會流露這樣害怕的神情。
這讓他的眸光異樣，平生第一次的心軟，竟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他曾經看著縮小版的她躺在床上，滿眼茫然的看著他，一種逗弄的心理油然而生。
“裴懷琰，你不要想著殺了我，我爹和我姐姐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她姐姐麽...
呵。如果不是她提醒，他都幾乎要忘了，如果不是她一直以來從中作梗，阻止他接近秦媛媛，相比現在...
他都不用將在被他陷害後變小的秦昭昭放在面前照顧她了。
她歪著腦袋，認真的用手指指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朝站在她身後的男子說道：“餵，裴懷琰，給我紮辮子。”
從嬰兒漸漸長大成型的秦昭昭小巧可愛，一張小臉圓嘟嘟的。只是氣勢依舊囂張，用不容置喙的命令指揮著他幹活。
當然，她也有怕的時候。
怕他磨刀的時候。
她怕他半夜舉刀把她殺了。
“裴懷琰，你磨劍該不會是因為聽我說，陸箋宣是第一劍尊吧？你想要趕超他，在我姐面前也威風一把吧？”她好奇的發問，明明眼底透著害怕。
裴懷琰本無此意，只是忽然覺得，她這麽說，倒也十分在理。於是，他開始在她面前不間斷的磨劍。
只是為了看到她臉上時而流露的那種畏懼。
挑逗和好玩，是無意中滋生的感覺。
她會在他受傷的時候，產生想要逃跑的念頭，卻又在他的威脅下，承諾會回來救他。可是當他半撐意識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眼中想要他死的目光，讓他徹底寒了心。
原來，她和那些一再欺騙他，拋棄他的人，不過如是。
一樣該死。
即便再是那樣可恨狡猾的她，卻總是喜歡出現在他的身邊，在他的眼前晃悠。
直到她說喜歡他。
卻又在地宮之中毅然離開他。
黑暗和陰霾再次籠罩著他。
秦昭昭在他傷痕遍體的時候再度出現。
錦城，大雪，被孩子圍攻的他再一次陷入了無助。
迷茫渺小的他被她撿起來抱在懷裏，當時只覺得少女的懷抱實在柔軟溫暖。
初始，他並不知道她是誰，只是覺得那樣的感覺，熟悉得讓人眷戀。
直到後來，他開始回憶起一切，知道她在欺騙自己。
作為“童養媳”的她，真的很稱職。一再忽悠著他做這做那，躺在他身邊睡覺的時候，明明害怕卻也裝作無事。
如果說他這一生最渴望的是什麽樣的日子，那便是和她待在錦城日出而作日落而同息的日子。
直到她後來一直追尋著他，陪他再度回到魔域，面對芩萼尊主，以及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魔——
可她偏偏死在了他的面前。
死在了他被芩萼利用的力量之下。
柔軟的紅衣少女依靠在他的胸膛，無力垂下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已經死去了。
可是他要救她。
她一定不能死。
縱然是把魔心給她又如何，將世上所有的東西都給她又能如何。
可她偏偏一再躲著他，以怨恨和欺騙對待他。
即便是一顰一笑，都比不上在那個臨淵天神面前真誠萬分之一。
騙子。
當他尋回她的魂魄，將她再次安置在她的身體之時，她未曾有蘇醒跡象的時候，的確讓他瘋了。
邪火之巔，燃燒的何止是秦昭昭，同時也是在燃燒著裴懷琰在這世間存在的一切。
他什麽都沒有了，他沒有心，他沒有本體，只有一身虛妄的邪火將他鑄就。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將她覆活...
一直到進入妖域為她尋求妖丹，都只是他的計劃之一...
只是他沒有想到，狡猾的厄鋆竟會藏有他魔心的一角。
任何一枚魔心碎片都互相有感，一片慘遭捏碎，其餘部分都會疼痛萬分。
他可以死去，但是秦昭昭不可以，所以他將所有的反噬都挪置在自己的身上。
而今，這種痛和妖丹之上的妖毒詛咒，統統都在他的身上應驗。
秦昭昭錯愕的感知著這一切，只是一瞬，便覺得那顆心疼痛萬分，窒息籠罩著她。
原來，裴懷琰接近秦媛媛，只是因為，因為當日她的一句謊言嗎？
系統：...我靠，裴懷琰他是真的...喜歡你啊...他就像是個瘋子。他知道，你就是當日那個女孩嗎？
秦昭昭怔然的搖了搖頭，說實話，她不知道，不知道在裴懷琰的邪魔印記裏，會藏著那麽多有關於他的秘密和情緒。
更是...掩藏了那麽多，有關於她的東西...
那麽前世呢...前世的他，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才會去找秦媛媛的嗎？
難道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當初兒時的一句戲言嗎？
裴懷琰...他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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