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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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門外響起一聲敲門聲, 只一聲就沒有了。
蕭問竹楞了一下，道：“應是尋錯了房間的吧。”話音剛落，隔著門傳來胡建的聲音。
“薛將軍是在找人麽？哎呀, 我想起來了, 前陣子聽禁軍中的兄弟說, 薛將軍有個記掛了多年的未婚妻, 可是在尋她？”
胡建的嗓門很大，幾乎整層樓的人都聽到了。
有人打開房門出來看熱鬧, 有幾個與薛曄相熟的，還跟著玩笑地道。
“薛將軍的這個未婚妻啊, 那可是薛將軍心尖尖上的人呢, 聽說……”聲音驟然住口, 隨後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由近至遠，慢慢地四周安靜下來了。
蕭問竹顯然也被這個話題挑起了興趣，如被打開了的話匣子, 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說起來, 我這位三弟，也是個癡情人呢。這麽些年, 不成婚，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弄得婆母一度擔心，三弟是不是有斷袖之癖。”
“啊？”明薇驚訝地瞪大眼。
“後來，才知道, 原來是老祖宗有給三弟定下過一門婚事。聽說那姑娘生得極美，六年前吧, 三弟偷偷去過一次雍州, 回來就跟失了魂似的。”
“雍州？”明薇微微詫異。
蕭問竹點頭，抿了一口溫茶繼續道, “是啊，那姑娘就是雍州人。聽說賢良淑德，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雍州並不大，是一個偏遠的小鎮。明薇細細在腦子裏將在雍州認識的年輕女子過了一遍，在心裏猜測，薛曄的未婚妻是哪家的娘子。
“可是那位姑娘還未及笄？”明薇好奇地問。
蕭問竹長嘆一聲，語氣帶了些許遺憾，“及笄了，待三弟說動婆母前去雍州求親，發現那家人已搬走了，不知去向。”
“啊？怎麽會怎樣？”明薇面上露出有情人不能相守的惋惜，“後來沒有再去找過嗎？”
“我也不太清楚，後來沒再聽三弟提起過，也許這麽些年，他已放下了吧。畢竟只遠遠見了一面。”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不知不覺又轉到了先前樓下的一幕。
蕭問竹滄桑地嘆了口氣：“哎，說起來，女人這輩子，不就是尋個良人求個安定麽。我這輩子啊就這樣了。”
看向明薇語露羨慕，“真羨慕薇薇，阿弟那般冷心冷情的一個人，都為你化成了繞指柔。”
明薇輕顫著垂下眼眸，遮去了其中的苦澀。
人們只看到他近來的轉變，可又有誰知曉，在冰冷的湖水中，當他放棄她，游向明璃的那一刻，她有多絕望。
當她在夢裏看到那個與她長得一摸一樣的女子，最後那般淒苦地香消玉殞。她的心就像裂開成了兩半。
自那次夢後，她都不敢睡得太深，就怕又陷入那個噩夢裏。
她甚至有時候想，那夢是不是上天給一種預示，是不是意味她以後也會如那女子一般……
手指微微顫抖，緩慢地撫上平坦的小腹。惶惶不知所措。
**
夏風裹狹著細雨，洋洋灑灑籠在青色的琉璃瓦片上，凝成一股水滴落下來。
明璃站在窗子前，看著院子裏的蔥郁樹木，在氤氳雨霧中變得影影綽綽。
紅玉匆匆走來，手中拿著一個細管。
“娘子，那人又來信了。”
明璃頓了片刻，接過，拔開塞子，抽出裏面卷著的小紙張，展開。在燭火上輕微掠過，空白的紙條上顯露出一行細小的字跡。
閱後，將紙條湊到燭火上，橘色的火苗將紙張，燃燒為灰燼。
紅玉不安地問：“娘子，您真要與那人合作麽？”
那人面如神邸心如蛇蠍，太可怕了。與這樣的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她擔心，不是娘子利用那人。而是娘子從頭至尾根本就是那人棋局中的一顆棋子。
明璃狠狠握緊拳頭，“我也不想的，可是侯爺已經去明府調查了。他現在喜歡上明薇那賤人了。或許他會……”
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滿目猙獰。
“我不能輸！更不能輸給明薇那個賤人！”
“可是……娘子不是已經將流言散布出去了麽？聽說太後聽了也很是不喜。端午宮宴那日，二姑娘定會……”紅玉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些怎麽夠？！他不是喜歡明薇麽？我倒要看看，是候府的前程重要，還是那個女人重要，哈哈……我很期待呢！”
明璃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屬於她的東西，從來只有她不要的。明薇一個鄉下長大的賤婢，竟還敢搶她的男人！
她便是與惡魔與舞，又如何？！
若不是那賤婢搶走了蕭暨白，她何至於會有今日？被男人休棄，被一個連兒女都沒有的太妃，那般羞辱！
明璃眼中逐漸染上瘋狂癲魔……
**
雨一連下了幾日，明薇坐在廊檐下，伸出手，絲絲微涼落在手心中，小小一滴，像是清晨掛在草尖的露珠，晶瑩剔透。
月桃撐著傘從外面進來，明薇精神一震，直起腰身，問道，“怎麽樣？那戶主回來了？”
月桃點點頭，快步走到廊下，收了傘。甩了甩傘上的雨水，一面將傘放到窗邊的梨花木架子上，一面答話。
“是回來了，但是。”月桃捏緊了拳頭，“那戶主變卦了，說那院子他們不賣了。”
明薇驚詫地皺起眉頭：“為何？”
月桃氣哼一聲，“說是不想賣了。哼！奴婢明明聽見他與那中間人說，有人出了更高的價錢。真是個小人，見錢眼開一身銅臭味。”
相較於月桃的氣怒不岔，明薇倒是很平和，“這能理解，買賣嘛，本就是價高者得，只能說那院子與我們無緣。我們再看看其他的便是。”
月桃沮喪地垮下肩膀，“是。”
院子門口，一個小侍衛手捧著一個木盒子大步進來，月桃喜上眉梢，“娘子，侯爺又著人送手信來了。”
這幾日侯爺雖不在府裏，卻每日會派人送來手信。
小侍衛走到明薇面前，單膝跪下，將木盒子雙手托著舉過頭頂。
“夫人安好，此乃侯爺送予夫人的。”
明薇張了張嘴，正想要拒絕，那小侍衛似早已料到，飛快地將那木盒子往月桃手上一塞。起身往外走。
明薇叫住了那小侍衛：“等等，侯爺什麽時候回來？”
自她那日從天鶴樓回來，就不曾見到蕭暨白，一問之下，才知他外出忙公務了。想到蕭問竹拜托她的事，不由有些著急了。
小侍衛心頭一松，夫人總算是問了。夫人若再不問，他就要被侯爺身上日漸濃重的寒氣凍死了。
小侍衛快速地答道：“回夫人，侯爺今日酉時，便可回到侯府。”語氣裏還有著藏不住的歡快輕松。
他一個小侍衛，也弄不懂兩個主子是在打什麽啞謎。
夫人放著富麗堂皇的西院不住，偏要來住這清涼偏僻的閉閣。
侯爺更奇怪，明明有自個府邸，就硬要在府衙歇息，還說什麽，哪日夫人問起，就讓他答哪日的酉時回來。
聽說弟兄們說，大理寺近來鬼哭狼嚎哀聲遍野，他都不敢近身了。
另一廂，大理寺府衙內。
肅穆凝重得沒有一絲聲音，只有雨水打落在屋頂發出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蕭暨白冷著一張俊臉，端坐在案前，拿了一封公文快速翻看了兩下，劍眉緊皺起來。
啪——
公文被重重地拍在案桌上。
站在屋子中的一個小官役，嚇得面色發白，顫著身子，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看看你寫的什麽亂七八糟，府衙的狗寫的都比你好，拿回去重寫！”
公文劃過一道弧線被拋過來，砸在了小官役的頭上。鮮紅的血絲從額角流下來，他絲毫不敢去擦，顫著聲音鞠著腰退出去了。
“是是，下官這就回去重寫。”
胡建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偷偷抹了一把額頭冒出的冷汗。現在整個大理寺，都籠罩在一片陰雲裏，他們的心就跟這天一樣。
在哭，在流淚。
“你這法子甚是差！”蕭暨白冷冷地瞥向胡建。
胡建被盯得頭皮發麻，縮著身子，恨不得地上立馬能有個洞，讓他躲一躲。若時光能倒流，他一定會捂住自己的嘴。
瞎出什麽餿主意。
蕭暨白倏地一下起身，“回府！”他也是魔障了，竟然聽了這胡建的瞎謅，做出這等……缺乏理智的事來。
剛走到門口，突然，一個小侍衛雙手抱頭從雨中埋頭沖過來。
蕭暨白不悅地皺起眉頭，眼看那小侍衛就要撞上蕭暨白，胡建忙出言喝住那小侍衛。
“慌慌張張做什麽？沒看到侯爺在此麽？”
那小侍衛一驚，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懵了一會，警醒過來，歡喜響亮地道。
“夫人問侯爺何時回府，夫人很想念侯爺呢。”後面那句是小侍衛自己加的。
蕭暨白臉上的陰沈肉眼可見地淡去了，唇角微微勾起，後似意識到什麽，又壓了下來。
“嗯。本侯知曉了，又不是什麽大驚小怪的事，值得這般慌慌張張麽？”
小侍衛臉上的喜色頓住，一顆心瞬間提起來，好在，蕭暨白只說了這麽一句，就大步流星朝著府衙外去了。
大理寺內，眾人均是長松了一口氣，有家眷的，忙著收拾，趕緊回家去。
他們已陪著侯爺在這大理寺呆了足足五日了，人都消瘦了一圈。
**
東院，書房。
蕭暨白穿著一身月白色寬袖錦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朱紅白玉絳帶束腰，絳帶下懸著一塊鵝黃暖玉鑲嵌在紅色瑪瑙裏，雕刻成蒼鷹展翅遨飛的模樣。
與那小兔子形狀的瑪瑙暖玉，是一對兒的。
背著手站立在書架前，儀容端正，身姿挺拔。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書架上一一劃過。
指尖微勾，抽出一本書籍，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
“侯爺，夫人來了。”胡建快步走進來，低聲道。
蕭暨白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袖口的金線祥雲，坐到案桌前，拿起一本公文看起來。
淡淡闔首，“嗯，讓她進來吧。”
少傾，輕緩柔弱的腳步聲從門口進來，停在了距離案桌五步開外。
蕭暨白輕皺了眉頭，放下手中的公文，漆黑的眸子虛虛地投過來，“站那般遠做什麽？過來。”
明薇抿了抿唇，擡步走近了些，規矩地福身行禮，“侯爺，可否……”
蕭暨白拍拍長榻，“坐過來。”
明薇沈默了一會，上前，側身半坐在長榻最外側。
“侯爺，那個戶……”
突然，一只溫熱的大手握住了她微涼的小手，明薇一驚，想要掙脫。那手攥得她雖不緊，力道卻讓她無法拜托。
“怎這般寒涼？待太醫來了，讓他們看看。”蕭暨白皺眉道。
前世，她是肺腔浸水，損了根本，昏睡了兩月。後又因懷了孩子，耗盡心力……最終香消玉殞。
蕭暨白指尖一顫，手上力道不自覺地加大了。明薇感覺到手腕上傳來的痛，她緊咬著牙根，默默忍著。
“侯爺，我……”才開口，就被門口胡建的大嗓門打斷了。
“侯爺，薛太醫與林太醫來了。”
“讓他們進來。”
兩個身著太醫服的老者，一人提著一個箱子，步履匆匆地進來。其中一個是明薇見過的薛太醫。
“老臣見過侯爺。”
“兩位太醫不必多禮。”
薛太醫是為明薇醫治過的，熟門熟路地上前，坐到一旁的如意圓凳上，“請夫人伸出手來。”
明薇有些不解，她不是來求他給她辦戶卡的麽？怎麽，突然要看太醫了？還一下子來兩個，難道是她身體出現了什麽狀況？
蕭暨白捏了捏明薇的手心，明薇回過神，將另一只手擡起來，擱到桌面上，卷起袖口。露出一片白皙如玉的凝脂肌膚。
薛太醫正要伸手，蕭暨白突然道，“等等。”薛太醫一頓，看過去。
只見蕭暨白伸出手，將明薇卷起的袖袍又捋下來了一些，僅剩了一小片腕部。
薛太醫：……
嘴角微抽了兩下，落下手，小心翼翼地輕搭在那膩白處。
半響，收回了手，撫了一把花白的胡須，“夫人並無異常，只是有些體寒，再調理一些時日，即可。”
待到林太醫也把完了脈，得出的結果與薛太醫一般無二。
蕭暨白皺緊眉頭，“沒有其他？”
兩位太醫心中一突，對視了一眼，薛太醫拱手一禮，小心地問，“不知侯爺說的其他是指的？”
蕭暨白直言：“可有身孕？”
明薇臉上一熱，狠狠地瞪過去，蕭暨白卻似完全沒有覺察，只嚴肅地看著兩位太醫。一副虛心請教認真學習的模樣。
兩位太醫恍然大悟，都長長松了一口氣。安平侯成婚三載，至今未有所出，憂心子嗣是很正常的。
林太醫斟酌了一下，“老臣並未診到滑脈，不過，許是時日短脈像不顯。”
蕭暨白又問：“一個月了，還不顯滑脈嗎？”按時間算，應是那一夜，至今已有一個月了。
轟隆——
明薇感覺有一道悶雷在腦子裏炸響，整個人像是被煮熟了的蝦子，連耳朵根都紅了。
這人這人……怎麽一本正經問出這等……孟浪之言。
指甲狠狠在蕭暨白手心一撓。
蕭暨白指尖輕微顫了一下，大手微翻，將明薇柔軟無骨的小手整個包裹在手心。大拇指在那細嫩的手背處，安撫地緩緩摩挲。
兩位太醫倒沒覺得什麽，特別是林太醫本就是專婦人之醫術的。
心中更被蕭暨白的不拘一格折服。
大燕安定近百年，貴族漸生腐朽，奢靡。甚至認為婦人之事是最為齷蹉下等的。林太醫專婦人醫術飽盡苦愁。
便是宮中那些娘娘，也覺他與其他太醫相比，低下了幾等。
“一般來說，一個月是會顯滑脈的，但也與個人體質有異。”
蕭暨白翼睫低垂，遮去了眼眸中的波瀾，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著桌面，“本侯知曉了，勞煩兩位太醫了。”
兩位太醫忙拱手行禮：“侯爺客氣了。”說完，便退出去了。
明薇手緩緩放下去，輕撫上平坦的小腹。
她，沒有孩子麽？
說不上是輕松還是難過……
腦海裏又浮現出夢裏的那一幕，陰暗的房間，飄動的帳幔，那一床的血紅……
明薇狠狠打了一個寒戰。
那真的只是一個她因為太過傷心害怕，而做的普通的噩夢嗎？
蕭暨白輕柔地捏了捏手中的柔荑，“難過了？不用擔心，孩子會有的。”
明薇一個激靈，擡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
只一想到，在那冰涼的湖水裏，他放棄了她，心中驀地一痛，別開臉，手上用力掙紮。
“放手！”
蕭暨白臉色微暗，手松開了，溫軟驟然離去，那一刻似是心中也失落了一塊。
“薇薇，我們夫妻以後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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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門外響起一聲敲門聲, 只一聲就沒有了。
蕭問竹楞了一下，道：“應是尋錯了房間的吧。”話音剛落，隔著門傳來胡建的聲音。
“薛將軍是在找人麽？哎呀, 我想起來了, 前陣子聽禁軍中的兄弟說, 薛將軍有個記掛了多年的未婚妻, 可是在尋她？”
胡建的嗓門很大，幾乎整層樓的人都聽到了。
有人打開房門出來看熱鬧, 有幾個與薛曄相熟的，還跟著玩笑地道。
“薛將軍的這個未婚妻啊, 那可是薛將軍心尖尖上的人呢, 聽說……”聲音驟然住口, 隨後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由近至遠，慢慢地四周安靜下來了。
蕭問竹顯然也被這個話題挑起了興趣，如被打開了的話匣子, 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說起來, 我這位三弟，也是個癡情人呢。這麽些年, 不成婚，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弄得婆母一度擔心，三弟是不是有斷袖之癖。”
“啊？”明薇驚訝地瞪大眼。
“後來，才知道, 原來是老祖宗有給三弟定下過一門婚事。聽說那姑娘生得極美，六年前吧, 三弟偷偷去過一次雍州, 回來就跟失了魂似的。”
“雍州？”明薇微微詫異。
蕭問竹點頭，抿了一口溫茶繼續道, “是啊，那姑娘就是雍州人。聽說賢良淑德，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雍州並不大，是一個偏遠的小鎮。明薇細細在腦子裏將在雍州認識的年輕女子過了一遍，在心裏猜測，薛曄的未婚妻是哪家的娘子。
“可是那位姑娘還未及笄？”明薇好奇地問。
蕭問竹長嘆一聲，語氣帶了些許遺憾，“及笄了，待三弟說動婆母前去雍州求親，發現那家人已搬走了，不知去向。”
“啊？怎麽會怎樣？”明薇面上露出有情人不能相守的惋惜，“後來沒有再去找過嗎？”
“我也不太清楚，後來沒再聽三弟提起過，也許這麽些年，他已放下了吧。畢竟只遠遠見了一面。”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不知不覺又轉到了先前樓下的一幕。
蕭問竹滄桑地嘆了口氣：“哎，說起來，女人這輩子，不就是尋個良人求個安定麽。我這輩子啊就這樣了。”
看向明薇語露羨慕，“真羨慕薇薇，阿弟那般冷心冷情的一個人，都為你化成了繞指柔。”
明薇輕顫著垂下眼眸，遮去了其中的苦澀。
人們只看到他近來的轉變，可又有誰知曉，在冰冷的湖水中，當他放棄她，游向明璃的那一刻，她有多絕望。
當她在夢裏看到那個與她長得一摸一樣的女子，最後那般淒苦地香消玉殞。她的心就像裂開成了兩半。
自那次夢後，她都不敢睡得太深，就怕又陷入那個噩夢裏。
她甚至有時候想，那夢是不是上天給一種預示，是不是意味她以後也會如那女子一般……
手指微微顫抖，緩慢地撫上平坦的小腹。惶惶不知所措。
**
夏風裹狹著細雨，洋洋灑灑籠在青色的琉璃瓦片上，凝成一股水滴落下來。
明璃站在窗子前，看著院子裏的蔥郁樹木，在氤氳雨霧中變得影影綽綽。
紅玉匆匆走來，手中拿著一個細管。
“娘子，那人又來信了。”
明璃頓了片刻，接過，拔開塞子，抽出裏面卷著的小紙張，展開。在燭火上輕微掠過，空白的紙條上顯露出一行細小的字跡。
閱後，將紙條湊到燭火上，橘色的火苗將紙張，燃燒為灰燼。
紅玉不安地問：“娘子，您真要與那人合作麽？”
那人面如神邸心如蛇蠍，太可怕了。與這樣的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她擔心，不是娘子利用那人。而是娘子從頭至尾根本就是那人棋局中的一顆棋子。
明璃狠狠握緊拳頭，“我也不想的，可是侯爺已經去明府調查了。他現在喜歡上明薇那賤人了。或許他會……”
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滿目猙獰。
“我不能輸！更不能輸給明薇那個賤人！”
“可是……娘子不是已經將流言散布出去了麽？聽說太後聽了也很是不喜。端午宮宴那日，二姑娘定會……”紅玉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些怎麽夠？！他不是喜歡明薇麽？我倒要看看，是候府的前程重要，還是那個女人重要，哈哈……我很期待呢！”
明璃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屬於她的東西，從來只有她不要的。明薇一個鄉下長大的賤婢，竟還敢搶她的男人！
她便是與惡魔與舞，又如何？！
若不是那賤婢搶走了蕭暨白，她何至於會有今日？被男人休棄，被一個連兒女都沒有的太妃，那般羞辱！
明璃眼中逐漸染上瘋狂癲魔……
**
雨一連下了幾日，明薇坐在廊檐下，伸出手，絲絲微涼落在手心中，小小一滴，像是清晨掛在草尖的露珠，晶瑩剔透。
月桃撐著傘從外面進來，明薇精神一震，直起腰身，問道，“怎麽樣？那戶主回來了？”
月桃點點頭，快步走到廊下，收了傘。甩了甩傘上的雨水，一面將傘放到窗邊的梨花木架子上，一面答話。
“是回來了，但是。”月桃捏緊了拳頭，“那戶主變卦了，說那院子他們不賣了。”
明薇驚詫地皺起眉頭：“為何？”
月桃氣哼一聲，“說是不想賣了。哼！奴婢明明聽見他與那中間人說，有人出了更高的價錢。真是個小人，見錢眼開一身銅臭味。”
相較於月桃的氣怒不岔，明薇倒是很平和，“這能理解，買賣嘛，本就是價高者得，只能說那院子與我們無緣。我們再看看其他的便是。”
月桃沮喪地垮下肩膀，“是。”
院子門口，一個小侍衛手捧著一個木盒子大步進來，月桃喜上眉梢，“娘子，侯爺又著人送手信來了。”
這幾日侯爺雖不在府裏，卻每日會派人送來手信。
小侍衛走到明薇面前，單膝跪下，將木盒子雙手托著舉過頭頂。
“夫人安好，此乃侯爺送予夫人的。”
明薇張了張嘴，正想要拒絕，那小侍衛似早已料到，飛快地將那木盒子往月桃手上一塞。起身往外走。
明薇叫住了那小侍衛：“等等，侯爺什麽時候回來？”
自她那日從天鶴樓回來，就不曾見到蕭暨白，一問之下，才知他外出忙公務了。想到蕭問竹拜托她的事，不由有些著急了。
小侍衛心頭一松，夫人總算是問了。夫人若再不問，他就要被侯爺身上日漸濃重的寒氣凍死了。
小侍衛快速地答道：“回夫人，侯爺今日酉時，便可回到侯府。”語氣裏還有著藏不住的歡快輕松。
他一個小侍衛，也弄不懂兩個主子是在打什麽啞謎。
夫人放著富麗堂皇的西院不住，偏要來住這清涼偏僻的閉閣。
侯爺更奇怪，明明有自個府邸，就硬要在府衙歇息，還說什麽，哪日夫人問起，就讓他答哪日的酉時回來。
聽說弟兄們說，大理寺近來鬼哭狼嚎哀聲遍野，他都不敢近身了。
另一廂，大理寺府衙內。
肅穆凝重得沒有一絲聲音，只有雨水打落在屋頂發出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蕭暨白冷著一張俊臉，端坐在案前，拿了一封公文快速翻看了兩下，劍眉緊皺起來。
啪——
公文被重重地拍在案桌上。
站在屋子中的一個小官役，嚇得面色發白，顫著身子，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看看你寫的什麽亂七八糟，府衙的狗寫的都比你好，拿回去重寫！”
公文劃過一道弧線被拋過來，砸在了小官役的頭上。鮮紅的血絲從額角流下來，他絲毫不敢去擦，顫著聲音鞠著腰退出去了。
“是是，下官這就回去重寫。”
胡建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偷偷抹了一把額頭冒出的冷汗。現在整個大理寺，都籠罩在一片陰雲裏，他們的心就跟這天一樣。
在哭，在流淚。
“你這法子甚是差！”蕭暨白冷冷地瞥向胡建。
胡建被盯得頭皮發麻，縮著身子，恨不得地上立馬能有個洞，讓他躲一躲。若時光能倒流，他一定會捂住自己的嘴。
瞎出什麽餿主意。
蕭暨白倏地一下起身，“回府！”他也是魔障了，竟然聽了這胡建的瞎謅，做出這等……缺乏理智的事來。
剛走到門口，突然，一個小侍衛雙手抱頭從雨中埋頭沖過來。
蕭暨白不悅地皺起眉頭，眼看那小侍衛就要撞上蕭暨白，胡建忙出言喝住那小侍衛。
“慌慌張張做什麽？沒看到侯爺在此麽？”
那小侍衛一驚，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懵了一會，警醒過來，歡喜響亮地道。
“夫人問侯爺何時回府，夫人很想念侯爺呢。”後面那句是小侍衛自己加的。
蕭暨白臉上的陰沈肉眼可見地淡去了，唇角微微勾起，後似意識到什麽，又壓了下來。
“嗯。本侯知曉了，又不是什麽大驚小怪的事，值得這般慌慌張張麽？”
小侍衛臉上的喜色頓住，一顆心瞬間提起來，好在，蕭暨白只說了這麽一句，就大步流星朝著府衙外去了。
大理寺內，眾人均是長松了一口氣，有家眷的，忙著收拾，趕緊回家去。
他們已陪著侯爺在這大理寺呆了足足五日了，人都消瘦了一圈。
**
東院，書房。
蕭暨白穿著一身月白色寬袖錦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朱紅白玉絳帶束腰，絳帶下懸著一塊鵝黃暖玉鑲嵌在紅色瑪瑙裏，雕刻成蒼鷹展翅遨飛的模樣。
與那小兔子形狀的瑪瑙暖玉，是一對兒的。
背著手站立在書架前，儀容端正，身姿挺拔。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書架上一一劃過。
指尖微勾，抽出一本書籍，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
“侯爺，夫人來了。”胡建快步走進來，低聲道。
蕭暨白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袖口的金線祥雲，坐到案桌前，拿起一本公文看起來。
淡淡闔首，“嗯，讓她進來吧。”
少傾，輕緩柔弱的腳步聲從門口進來，停在了距離案桌五步開外。
蕭暨白輕皺了眉頭，放下手中的公文，漆黑的眸子虛虛地投過來，“站那般遠做什麽？過來。”
明薇抿了抿唇，擡步走近了些，規矩地福身行禮，“侯爺，可否……”
蕭暨白拍拍長榻，“坐過來。”
明薇沈默了一會，上前，側身半坐在長榻最外側。
“侯爺，那個戶……”
突然，一只溫熱的大手握住了她微涼的小手，明薇一驚，想要掙脫。那手攥得她雖不緊，力道卻讓她無法拜托。
“怎這般寒涼？待太醫來了，讓他們看看。”蕭暨白皺眉道。
前世，她是肺腔浸水，損了根本，昏睡了兩月。後又因懷了孩子，耗盡心力……最終香消玉殞。
蕭暨白指尖一顫，手上力道不自覺地加大了。明薇感覺到手腕上傳來的痛，她緊咬著牙根，默默忍著。
“侯爺，我……”才開口，就被門口胡建的大嗓門打斷了。
“侯爺，薛太醫與林太醫來了。”
“讓他們進來。”
兩個身著太醫服的老者，一人提著一個箱子，步履匆匆地進來。其中一個是明薇見過的薛太醫。
“老臣見過侯爺。”
“兩位太醫不必多禮。”
薛太醫是為明薇醫治過的，熟門熟路地上前，坐到一旁的如意圓凳上，“請夫人伸出手來。”
明薇有些不解，她不是來求他給她辦戶卡的麽？怎麽，突然要看太醫了？還一下子來兩個，難道是她身體出現了什麽狀況？
蕭暨白捏了捏明薇的手心，明薇回過神，將另一只手擡起來，擱到桌面上，卷起袖口。露出一片白皙如玉的凝脂肌膚。
薛太醫正要伸手，蕭暨白突然道，“等等。”薛太醫一頓，看過去。
只見蕭暨白伸出手，將明薇卷起的袖袍又捋下來了一些，僅剩了一小片腕部。
薛太醫：……
嘴角微抽了兩下，落下手，小心翼翼地輕搭在那膩白處。
半響，收回了手，撫了一把花白的胡須，“夫人並無異常，只是有些體寒，再調理一些時日，即可。”
待到林太醫也把完了脈，得出的結果與薛太醫一般無二。
蕭暨白皺緊眉頭，“沒有其他？”
兩位太醫心中一突，對視了一眼，薛太醫拱手一禮，小心地問，“不知侯爺說的其他是指的？”
蕭暨白直言：“可有身孕？”
明薇臉上一熱，狠狠地瞪過去，蕭暨白卻似完全沒有覺察，只嚴肅地看著兩位太醫。一副虛心請教認真學習的模樣。
兩位太醫恍然大悟，都長長松了一口氣。安平侯成婚三載，至今未有所出，憂心子嗣是很正常的。
林太醫斟酌了一下，“老臣並未診到滑脈，不過，許是時日短脈像不顯。”
蕭暨白又問：“一個月了，還不顯滑脈嗎？”按時間算，應是那一夜，至今已有一個月了。
轟隆——
明薇感覺有一道悶雷在腦子裏炸響，整個人像是被煮熟了的蝦子，連耳朵根都紅了。
這人這人……怎麽一本正經問出這等……孟浪之言。
指甲狠狠在蕭暨白手心一撓。
蕭暨白指尖輕微顫了一下，大手微翻，將明薇柔軟無骨的小手整個包裹在手心。大拇指在那細嫩的手背處，安撫地緩緩摩挲。
兩位太醫倒沒覺得什麽，特別是林太醫本就是專婦人之醫術的。
心中更被蕭暨白的不拘一格折服。
大燕安定近百年，貴族漸生腐朽，奢靡。甚至認為婦人之事是最為齷蹉下等的。林太醫專婦人醫術飽盡苦愁。
便是宮中那些娘娘，也覺他與其他太醫相比，低下了幾等。
“一般來說，一個月是會顯滑脈的，但也與個人體質有異。”
蕭暨白翼睫低垂，遮去了眼眸中的波瀾，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著桌面，“本侯知曉了，勞煩兩位太醫了。”
兩位太醫忙拱手行禮：“侯爺客氣了。”說完，便退出去了。
明薇手緩緩放下去，輕撫上平坦的小腹。
她，沒有孩子麽？
說不上是輕松還是難過……
腦海裏又浮現出夢裏的那一幕，陰暗的房間，飄動的帳幔，那一床的血紅……
明薇狠狠打了一個寒戰。
那真的只是一個她因為太過傷心害怕，而做的普通的噩夢嗎？
蕭暨白輕柔地捏了捏手中的柔荑，“難過了？不用擔心，孩子會有的。”
明薇一個激靈，擡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
只一想到，在那冰涼的湖水裏，他放棄了她，心中驀地一痛，別開臉，手上用力掙紮。
“放手！”
蕭暨白臉色微暗，手松開了，溫軟驟然離去，那一刻似是心中也失落了一塊。
“薇薇，我們夫妻以後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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