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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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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深夜幽靜, 一彎新月從厚厚的雲層裏探出頭來,猶如一盞閃著微光的孤零零的燈籠,灑下薄霧似的清輝。

胡建小心地拿眼偷瞄, 一旁身量頎長的男人, 他整個人都被濃墨的樹蔭籠罩住了。月光連一絲都沒有漏進來。

不久前, 他們在地牢審那細作。那人也是個硬茬子, 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就是一口咬定, 是夫人指使的。

如果說,開始胡建還覺得侯爺是過於慎重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侯爺的睿智。

若那是普通的細作怎麽可能會抗這麽久?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那細作的幕後之人, 能力大到讓細作寧願死也不敢出賣半分。

正是關鍵時候, 暗衛來報,二公子遣走了侍衛,想護著夫人逃出侯府。

當時, 只聽得哢嚓一聲, 波瀾不驚穩重自持的侯爺,掰斷了椅子上的扶手。

匆匆趕來閉閣, 卻不出去阻止,反而破天荒地縮在這黑暗裏,默默看著。

若不是周遭纏繞的低壓氣息幾乎要讓他喘不過來,他都要懷疑, 侯爺是無動於衷的。

正想得出神,突然, 一股推力將他推得一個踉蹌, 竄了出來。

“胡建!”蕭暨墨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你跟蹤我?!”

他今夜的計劃, 該不會……

胡建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他這肯定都青紫了,侯爺也太狠了。

來的路上,他試探著問侯爺,是不是吃味了,怕夫人真跟二公子跑了。

結果侯爺還冷著臉斥他:胡言亂語!

明明就是吃味了,還死不承認,呵!男人吶!

“這閉閣又不是二公子的住處,二公子還不許人來了麽?”

蕭暨墨咄咄逼問:“你來做什麽?”

難道兄長也來了?

蕭暨墨手腳都有些發軟,瞪大眼睛警惕地四處打量。

黑暗中,蕭暨白冷眼看著蕭暨墨被驚嚇得慌了神,唇角輕掀嗤笑了聲。

“我自然是來送藥膏的。”胡建從袖兜裏掏出藥膏,晃了晃。走到窗子邊,將藥膏放在窗子上。

蕭暨墨臉色一變,焦急問道:“嫂嫂,你受傷了?”他們……他們打了她?!

只一想到她可能受傷,蕭暨墨一顆心就痛得揪成一團。

明薇拿起藥膏,“沒有,是月桃受傷了。”

沒有就好!蕭暨墨神色一下子輕松了。

“夫人,月桃她……怎麽樣了?”胡建面露擔憂。

“已搽過藥,睡下了。天色不早了,你們都回去吧。”說著,明薇就要關上窗子。

蕭暨墨急了,“嫂嫂,那……”

明薇柔柔一笑,“多謝小叔。”伸手將窗子帶上,關好了。

便是今夜胡建沒有出現,她也是不會出逃的。她是想離開,但她要堂堂正正的,而不是帶著一身洗不凈的汙穢,落荒而逃。

擡頭看著暗沈的屋頂,不管明日會發生什麽,若是不幸。

她也認了。

**

翌日,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小滿。

一大早就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像是誰在哭泣,數日來的燥熱一轉眼變得陰冷。

明薇洗簌完,趁著月桃還在熟睡,便提了個洗凈的空食盒,撐著一把木制的油紙傘出了門。

西院的小膳房沒有移過來,閉閣雖重新裝飾了,但仍是簡陋,只能用小爐子煎藥或煮一些粥。膳食還得去府裏的膳房去取。

雨聲嘩嘩,打在油紙傘面上,凝成一道道水線順著弧度滴落下來。

膳房的仆人見到明薇都是一驚,在後頭竊竊私語起來。

“夫人怎麽親自來膳房?”

“你還不知道吧?聽說宮裏的那位太妃娘娘,今兒就要開祠堂休了夫人呢。”

“我聽宗族那邊的人說了,夫人是個細作,進來侯府就是別有用心的。”

“細作?那夫人豈不是要……”

明薇抿了抿唇,腳下走得快了些,將那些閑言碎語拋在了身後。

進到膳房,紅玉也在。她正看坐在廊下的一張椅子上,悠哉地嗑著瓜子。

哢嚓一聲脆響,噗,瓜子殼被吐到了院子的雨水裏。一個身著單薄的小丫頭慘白著臉,跪伏在雨中,哆嗦著手一粒一粒地撿著瓜子殼。

明薇目露不忍,皺了皺眉,半瞬後,移開目光往竈臺走去。

她現下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還有能力,去管別的。

“喲,二姑娘這是來領膳食了?”紅玉譏諷道。

明薇沒有理會她,繼續往裏走。

紅玉氣惱,在明府時,明薇雖是主子,卻不如她們這些做奴婢的。那時,明老夫人已纏綿病榻,明薇為不讓明老夫人操心,再為了她與洛氏鬧不快。

她都一一忍了下來。

紅玉給那管事婆子使了個眼色,管事婆子看了看紅玉,又看了看明薇。

夫人雖和善,對她們下人也都好。但已日薄西山。府中都在傳,夫人今兒會被休棄。嚴重的,或許還會被關起來。

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想著與她割裂。

只猶豫了一瞬,便有了決斷。

“夫人,對不住了。這膳房並沒有做閉閣的膳食呢。”

明薇看向那婆子身後案臺上擺著的各色膳食,以及竈爐子上溫著的一罐罐熱氣騰騰的湯膳。

皺了皺眉:“那你們現在做吧,我等著。”

那婆子看了一眼紅玉,側頭對竈臺邊正翻著一籃子食材的丫鬟,大聲問道,“小喜,今兒還有多餘的食材嗎。”

那叫小喜的一楞,先是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籃子,懦懦地想要答話。

那婆子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小喜低下頭去,蚊聲道,“回……回夫人,沒……沒有了……”

“夫人也聽到了吧?膳房裏沒有多餘的食材,夫人要膳食,自個去做吧。”

明薇冷下臉,直接走向那案桌。那婆子一急,想攔住明薇,只是在觸到明薇冰冷的眼神後,嚇得呆住了。

“沒用的東西!”紅玉罵了一聲,一腳將那撿瓜子殼的小丫鬟踢開,大步走過來,伸手要去扯明薇的胳膊。

“那都是我家娘子的,你不準……”

啪——

明薇重重一巴掌扇在紅玉臉上。

“一個丫鬟竟也敢在主子面前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此乃安平侯府,可不是你們的明府,要耍威風,滾回明府去!”

紅玉被打得頭偏到一邊,只覺得耳膜嗡嗡作響,久久回不過神來。她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瞪著明薇。

“你竟敢打我?!”

她是明璃的貼身丫鬟,深得明璃信任,在明府,囂張跋扈慣了。便是來了侯府,林氏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紅玉也聰明,只欺壓那些老實沒有背景的。

這麽久來,都是安然無事。

沒想今天踢到了鐵板。

“一個奴婢而已打就打了,怎麽?還要問問你不成?”

紅玉素來心高氣昂,雖是奴婢出生,但她從來都是覺得自己高其他奴婢一等。

當即氣得眼圈發紅,瘋了似的要撲上去。

明薇一動不動,只冷眼看著紅玉的虛張聲勢張牙舞爪,她知道,以紅玉的聰明或許會冷嘲熱諷,言語侮辱,但她是不敢真動手的。

侯府可不比明府,以下犯上這個罪名,她擔不起。

果然,紅玉驟然剎住了腳,紅著眼睛恨恨地瞪著明薇,“奴婢等著看二姑娘,宗祠的結果。”

明薇莞爾一笑:“本夫人便是結果再差,也是主子。”

紅玉咬牙切齒,膳房內的奴仆都面露喜色,看向紅玉的眼神透著幸災樂禍。

明明也是個奴婢,憑什麽就站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活該!

紅玉一張臉脹得通紅,丟下幾句狠話,落荒而逃了。

膳房內眾人都捂著嘴笑了起來。

明薇去端菜時,另一個婆子殷勤地上前,笑著道:“夫人,奴婢幫您端。”麻利地將幾碟菜裝進食盒裏。

府中各院都有小膳房,侯府的這個膳房,多是供應客院的客人,或前院的侍衛。只有偶爾,主子們小膳房忙不過來,才會讓她們做幾個菜送去。

是以,才會被紅玉一個外來的丫鬟欺負。

明薇淺淺笑道:“多謝。”提過裝滿了的食盒,撐著油紙傘,沿著來時路往閉閣走去。

**

用過早膳,宗祠那邊就來了消息。

“娘子,您不要去,好不好?”月桃不安地抓著明薇的手不放。

明薇安撫地拍拍月桃的頭:“不要擔心,我會沒事的。”

“可是……”只一想到宗祠,月桃就忍不住渾身打顫,但她仍是咬著牙,“娘子,奴婢陪您一塊去。”若是有個不好,她還可以為娘子承擔一些。

“不用,你就待在閉閣裏,好好養傷。”

月桃紅著眼圈,更急了:“娘子……”

“聽話!”明薇見月桃仍是堅持要去,便狠心道,“你去了,不但不會起到作用,恐還會讓事情更糟。”

月桃一呆,想到上次就是她自作主張,在食盒裏下藥,惹得侯爺誤會了娘子。

“那……娘子,您要好好的,奴婢在家裏等著您。”

“好。”

**

四面福扇齊齊打開,肅穆莊嚴宗祠內,掛著四幅中堂畫。坐北的正面墻上,高懸著一塊匾額。

蕭太妃坐在上座,在她左下首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右邊坐的是蕭暨白。隨後再是昨日見過的幾名長老。

還有人一些明薇未曾見過的。

在明薇腳踏在暗紅色短絨地毯上,緩步進來。蕭暨白掀眸淡淡地睨了一眼,便移開了,端起如意雕花方幾上的茶盞,優雅地輕呷了一口。

慈眉善目的老者詢問地看向上座的蕭太妃,蕭太妃輕輕闔首。

老者朗聲道:“帶上來。”

兩個侍衛押著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進來,那漢子低垂著頭,淩亂的發絲遮住了臉,看不清面貌。

一位長老厲聲喝道:“說!是誰指使你的?潛藏在侯府有什麽陰謀?”

那漢子擡起頭,明薇瞳孔驟然一縮,震驚地往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王三?”怎麽會是他?!

與明薇目光相接,王三臉上快速閃過一絲愧疚,一息後,又恢覆了,他對著上座的蕭太妃跪下。

“是夫人指使奴才的。上回奴才一家被牙婆帶走,是夫人救了奴才一家。夫人說她恨侯爺,因為要納明大姑娘。所以夫人就想報覆。奴才也不知夫人要做什麽,夫人只是說讓奴才去書房偷一樣東西。奴才感激夫人的救命之恩,就去偷了。”

蕭暨白長眉微揚:“哦?你說你感激夫人,那為何又出賣她?”

王三眸光閃爍了兩下,答道:“因為奴才記得自己侯府的人,不能讓侯爺被夫人蒙蔽在鼓裏。”

蕭暨白薄唇微微勾出一抹冷艷的笑:“這麽說來,本侯倒是要感謝你的忠誠了。”

王三低下頭,“奴才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說完,面露狠色,一咬牙往一根柱子急沖過去。

眼看,就要撞柱身亡。

突然,一道黑影從房梁上飄然而下,一腳將王三踢了,跌在地上滑出去很遠。

王三面上驚慌,死死盯著那柱子,想站起,卻再也動彈不了。

大廳內,眾人都被一出驚得呆住了。

其中一名長老激動地站起來,指著蕭暨白怒喝,“蕭暨白,你太放肆了!”

另一位長老也道:“暨白,我知你是舍不得你的夫人,但是,你這般做法,也太讓族人齒寒了。”

也有人憤憤地指著明薇,大呼,紅顏禍水。

更有甚者,已要將明薇抓起來關入大牢。

緊急時刻明薇反而冷靜了,她倔犟地挺直背脊,“王三,你說是我指使你的,那我是在何時,又是在何地與你說的?”

蕭暨白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王三臉上慌亂了一下,很快,就又鎮定了,“夫人是在三月十八日午時,在下院後的小樹林裏與奴才說的。”為了更逼真,王三將時間精確到了時辰,地點,聽來更為可信。

就連蕭太妃也信了。

然而,王三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三月十八日午時,明薇提了一個食盒去了東院,還因為月桃在膳食裏下藥,惹得蕭暨白大怒。

蕭暨白凝在明薇身上的眸色,陡然一亮,仿佛突然被灑滿了無數的星光。須臾,翼睫垂下,遮去了其中風采。

轉向王三,眼神冷淡如冰霜。

波瀾不驚地道:“你的骨頭很硬,思緒也很縝密,本侯很是欣賞。”話鋒一轉,“可惜,你漏了最關鍵的一處。”

五指張開,一塊水滴形狀的淡黃色暖玉,用一根破舊的紅繩穿著。

“你該認識這個吧。”

王三臉色大變,勃然起身就要去將那暖玉搶來,只是他用盡全力也挪動不了半分。先前那黑衣暗衛的一腳,踢得他腰骨都斷裂了。

“你將她怎麽樣了?!”

蕭暨白勾唇一笑,對守在門口的侍衛做了個手勢。

很快,一個人影走進來,是王三娘子。

她發絲淩亂,面色慘白憔悴,像是一夜間蒼老了十歲。

王三瞳孔大震,愧疚地低下頭去。

王三娘子看都沒看王三一眼,直直地跪廳中央,對著上座的蕭太妃,規矩地行了一個大禮。

“奴婢拜見太妃娘娘。此乃奴婢從石墻中找到一些王三通敵的信件。”王三娘子從袖兜裏掏出一疊信件,雙手擡起,舉過頭頂。

白面公公走下來,拿過王三娘子手上的信件,躬身呈到蕭太妃面前。

蕭太妃接過,一一看了。面色一沈,喝道,“好大膽的奴才,竟敢汙蔑主子。”

王三知道大勢已去,想咬舌自盡又沒有力氣,只能絕望地軟癱在地上,像是一團沒有生命的死肉。

此時已真相大白。

蕭太妃目光看向站在大廳中的明薇,笑得和藹可親,“好孩子,委屈你了。你有什麽想要的,本宮許你一個恩賜。”

明薇心臟猛地砰砰直跳起來,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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