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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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東院一片寂靜, 像是沈睡在了深邃的夜色裏。廊檐上掛著的燈籠，仿佛是漂浮空中的磷火，在夜風裏輕輕地搖曳。
“娘子, 怎麽沒人啊？”月桃站在書房門口, 探頭探腦地左看右瞄, 疑惑地搔頭, 她聽胡建說過，這書房常年都有侍衛把守的。
書房分為內外間, 外間是藏書閣，裏間就是侯爺處理公務的。
明薇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戶, “既然守衛不在, 我們就回去吧。”說著, 轉身往臺階下走。
她本是想喚守門的侍衛，幫她進去尋的。畢竟那麽大一個藏書閣，她自個找, 得找到什麽時候啊？
“好……啊！”月桃踩到一塊東西, 一個踉蹌，往書房內倒去。跌在門上, 門吱呀一聲，被撞開了。
月桃背朝地摔在了地上，屁股磕到凸起的門檻，痛得她眼冒金星, 一時說不出話來。
“月桃！”明薇一驚，慌忙上前去, 將月桃扶起來, “你沒是吧？有沒有摔到哪？”
這時，書房內傳來一聲響動, 似是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了。
“誰？！”
明薇瞪著眼睛，警惕地一眨不眨地盯著屋內黑漆漆一團，整個背脊都繃緊了。
月桃顧不得屁股上的痛，緊張地看著裏面，仿佛那黑暗裏，隨時會跳出一只兇狠的野獸，張著血盆大口朝她們撲來。
四周一片安靜，仿佛時間也凝固了。
突然，一聲細微的貓叫，一個黑影從兩人腳邊飛速地竄出去，鉆進幢幢樹叢裏再沒了蹤影。
“原來是只貓啊，嚇我一跳。”月桃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只是這書房，怎麽沒鎖門吶。”
月桃話音剛洛，院子裏光線大亮，一個個侍衛手持著長刀，舉著火把，將屋子團團圍住。
“你這細作好大的膽子……夫人怎麽是您？！”
那領頭的侍衛氣勢洶洶地進門緝拿細作，發現被他們甕中捉鱉的\'細作\'竟是明薇與月桃。
一雙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
此時，緊鄰東院不院的一座閣樓，沒有一絲燈火，黑暗裏二樓面朝東院這面的一角，兩個人影扶欄低頭註視著東院院子裏的動靜。
“蠢貨！不是讓他們不要打草驚蛇了嗎？眼睛瞎到連人都不認得了？”
在侍衛舉著火把沖進院子時，蕭暨白臉色驀地變得黑沈，一巴掌拍在木制的欄桿上。
砰——
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聽來格外突兀。
胡建被驚得一顫，慚愧地跪下請罪，“侯爺，是屬下的錯，屬下教導無能。”
是他松懈了訓練，讓他們連這點任務都完成不了。
今日，為讓那細作相信府中空虛，特地將精銳都放到了府外，連暗衛也撤了。
他本以為就捉拿個細作而已，那些侍衛是能勝任的。哪知，不過是出了一點小變故，他們就搞砸了。
“起來吧，也是本侯忽視了。”蕭暨白淡道。
他將心力都用在了朝堂，一直沒怎麽去管府中事務。覺得無甚大礙，可卻忘了一個很淺顯的道理：
千裏之堤潰於蚊泬。
胡建起身，低頭看著下面院子裏的動靜，很是不解，“侯爺，府裏真的有細作嗎？”
自那日從明府歸來，侯爺就突然一改以前的作風，開始布置，設計了一個圈套要引出府裏的細作。
今兒是有魚兒咬勾了，但他覺得這不能說明，就跟細作有關系。
他在侯府這麽多年，可以說侯府各個角落的人和事，他都看在了眼裏。完全想象不出，這般情況下，竟然還會潛藏有細作？
而且這細作是誰安排的呢，目的又是什麽呢？侯爺只是盡兩年才在朝堂嶄露頭角。雖受陛下重視，但侯爺是純粹的純臣。
從不結黨，也不參與儲位之爭。
他實在是想不出來，這細作是為了什麽。
蕭暨白撫著欄桿的手緩緩收攏：“本侯也希望沒有。”
前世，他也是直到數年後，事發。才知曉，那細作竟一直藏身在侯府裏。可那時，他再來查，已為時太晚，侯府也受到諸多桎梏。
**
彎月高懸，在墨色的夜幕上漂浮，高低錯落的房舍屋瓦上，灑落了一層如霜似雪的淡薄月光。
一排排燃著的火把，將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那領頭的侍衛恭敬地將明薇請了出來：“夫人，對不住，是屬下等誤會了……”
以前都說侯爺不在乎夫人，要納平妻。他們也以為是這樣。然而近來侯爺對夫人變得在意了。
娶明大娘子為平妻的事也偃旗息鼓了。他們這些跟著侯爺的人，自然都是知道風向的。
“誰說是誤會？！”院子門口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蕭暨白大步走來，銀輝的月色與橘紅的火光交錯，照映在他精致的五官上，變得影影綽綽。
那領頭的侍衛一臉錯愕，以為是自己聽左了。
明薇捏著袖角的手指一緊，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要進書房，我是……”她想解釋，或許是她擅自進了書房，他生氣。
話還未說完，就被蕭暨白寒聲打斷了：“還等什麽？將細作帶下去！”這話他是對那領頭的侍衛說的。
細作？都沒還沒有審呢，就迫不及待判了她的罪？
這便就是長姐嘴裏說的，是她的良人；白日送她手信，表現出回心轉意的樣子。
一轉身，就無情狠絕到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她！
窒息的感覺席卷而來，蔓延至身體四肢百骸的劇痛把她拖入無盡絕望的深淵。
袖中手指狠狠地掐著手心，指甲深陷進血肉裏，她卻毫無覺察。
“侯爺說我們是細作，有何證據？”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意。
蕭暨白指尖輕微一抖，眸光閃爍了一下，目光掃向一旁呆楞杵立的侍衛，劍眉淩厲成峰。
侍衛硬著頭皮上前：“夫人，得罪了。”
伸手想像捉拿普通罪犯一般，扣住她雙肩。只是手臂才擡起來，蕭暨白冷如刀割的眼神就剜了過來。
侍衛渾身一震，驚惶地收回手，退開兩步。
蕭暨白眉頭不悅地皺起。
侍衛一凜，硬著頭皮又上前一步，手卻不敢再動了。
“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走！”明薇冷著臉，看也不看蕭暨白一眼，擡步率先往院子門口走去。
侍衛大松了口氣，看明薇的眼神簡直就跟看救命恩人一般。
明薇再一次進了閉閣。黑暗中的閉閣與那葳蕤樹木融合在了一起。
像一個龐大的，遮天蔽日的黑影。
侍衛讓兩人進去後，就忠誠地守在了門外。
月桃環顧了一圈，閉閣仍是當初的模樣，房間四壁空空，斑駁的窗欞缺了一角，微涼的夜風灌進來。
在空蕩的屋內橫掃，漂游。
桌上的油燈，發出的昏暗光芒被這風刮得閃閃爍爍，屋子也跟著變得明明暗暗。
“娘子，您不要傷心，侯爺定是……”月桃哽咽著安慰。
上回，娘子就是在這閉閣暈過去的，侯爺難道忘記了嗎？她以為，這段時日，侯爺終於對娘子好了。
結果卻是虛妄一場。
“我不傷心。”
有什麽好傷心的呢，不過是失去了一個不愛她的人而已。以前是她魔障了，經歷了落水，看過了那個夢。
他一回心轉意，對她好。她就恍惚了，仿徨了，內心深處又對他起了一絲絲的期待。
“我要感謝他。”若不是他今夜的無情，恐怕，她還不能下那個決心。
“啊？”月桃一臉疑惑，“娘子，您在說什麽？奴婢怎麽聽不懂啊。”
“你不需要聽得懂，你只要知道，你家娘子我，解脫了。”明薇籲出一口濁氣，將這些年受的那些委屈的，痛苦的，悲傷的，全都呼出去了。
她又是那個在雍州老宅，被祖母寵著，快樂無憂的鄉下姑娘了。
“娘子，奴婢感覺，您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了？”
明薇席地而坐，一雙杏眸在微弱的燭光下，熠熠生輝。仿佛那夏日裏悠閑飛舞的螢火蟲。
“奴婢感覺，當年在雍州的那個娘子又回來了。”
“是我魔障了，以後，我就是我。”她再也不會為了別人去委屈自己！
**
冷月當空，院子裏葳蕤樹木好似一團團黑壓壓的烏雲，遮住了半邊夜空，在地上投落巨大的陰影。
蕭暨白負手站立在窗前，清淡的月光從半開的窗欞灑進來，落在他身上，為他籠上來一層淺淺的冷輝。
胡建挑簾進來，見到窗子前的蕭暨白，他知道，處罰了夫人，侯爺的心裏也不好過。
“侯爺，夫人那麽愛您，會體諒您的。”
蕭暨白轉過身：“查到了什麽？”
胡建將手中的黑色木牌遞過去：“屬下在書房門口的角落裏，找到了這個。”
蕭暨白接過，是一塊很普通的木牌，沒有特殊的印記。府中下人用於出入的統一腰牌。
“府中的侍衛說，他們是聽到了書房內傳來了聲音，才沖進去的。而且，他們進來時，看到一個黑影從門口跑出來。”
蕭暨白劍眉微皺：“黑影？”
胡建點頭：“應該是只小動物。”
蕭暨白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木牌，問：“那東西還在嗎？”
“還在，那細作還未得手。屬下特地找來善跟蹤的弟兄勘查了，書房內，只有夫人與月桃的腳印。那細作應是還未來得及動手。”
“不，他動手了。”只是被明薇她們打斷了，沒來得及得手。
胡建一臉問號。
“那只小動物。你去查，府裏有誰養了小動物。”
“是！”胡建欲言又止。
“想問什麽，問吧。”蕭暨白將木牌拋在桌上，轉身，走到案桌前，坐落。
“侯爺，既然已知道細作不是夫人，為何還要說夫人是細作？”話一問出口，胡建就似恍然大悟，一拍腦門。
“屬下明白了，侯爺此番是為麻痹那細作，讓他以為，侯爺抓住了細作，他便會放松警惕。”
蕭暨白斜了胡建一眼。
“這法子愚弄不了多久，那細作能在侯府隱藏這麽多年，定是極其謹慎。讓府外的侍衛，繼續呆在府外，密切關註各門的一舉一動，不要放走任何一個活物。你現在帶人去查，務必要在天亮前，將那細作抓到。”
“是。”
胡建走後，一個黑影房梁上飄然落地。
蕭暨白骨節分明的手指規律地輕敲著案面，“可有查到背後主謀？”
黑影單膝跪地：“那人很謹慎，屬下不敢靠得太近，屬下看到……”黑影停頓了一下，“那人去了西院。屬下怕打草驚蛇，就沒有跟進去。”
蕭暨白敲著桌面的手指頓住了，片刻後，道，“繼續去盯著。”
“是。”黑影縱身一躍，消失在了濃濃夜色裏。
**
月上中天，四周一片寂靜，懸掛在廊檐的燈籠已熄滅，只剩一個暗沈的影子，在夜風裏搖擺飄忽。
蕭暨白沿著青石小徑，信步走著。
“參見侯爺。”
蕭暨白微怔，擡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走到了荒蕪的閉閣。迎著侍衛詫異震驚的目光，蕭暨白淡漠地開口。
“夫人怎樣了？可有哭鬧？”
那日也是在閉閣，她傷心得暈厥了過去，這回，他不聽她的解釋，駁斥了她。
她……
屋內傳來一陣銀鈴般歡快的笑聲。
“哎喲，不對不對，我走這裏。”是她的聲音。
“娘子，你怎麽又這樣？你不能悔棋。書上說了，落子什麽什麽大丈夫。”月桃憤憤地大叫。
“落子無悔大丈夫。”
“對對，就是這句。娘子，你不能悔棋。”
“我自然能悔棋啦，我又不是大丈夫。”
“娘子，你欺負我，嗚嗚……”
侍衛小心翼翼地道，“稟侯爺，夫人剛進來時，安靜了一會。屬下聽到那丫鬟在勸夫人，讓夫人不要傷心。”
蕭暨白面上無波，看不出情緒。他淡淡地擺手，“嗯，你先退下吧。”
“是。”侍衛暗暗松了一口氣，重新退回到了黑暗裏。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屋內的歡聲笑語嘎然停止。
燭光下，女子眉眼彎彎，一雙杏眸像是被水洗過了，晶瑩剔透燦爛生輝，仿佛有的星輝被散綴在裏面。
唇邊漾開兩個甜甜的梨渦。
蕭暨白呼吸微一滯，像是有一只手輕輕拂過心弦，長長的柔柔的餘波在心間蕩開。
月桃見狀捂嘴偷偷一笑，她就知道，侯爺對娘子上心了。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帶上門。
明薇像沒有看到蕭暨白似的，低頭自顧自地玩著手上簡陋的棋子。
蕭暨白黑眸閃爍著層層亮色，唇角輕柔上揚，“你若喜歡下棋，我那有一副……”
“不用，我只是在與月桃瞎玩。”
蕭暨白鳳眸中的亮色隱去了，手握成拳放到唇邊，清咳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沒話找話。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
明薇在心裏冷笑了下，纖長的睫毛垂下，遮去了眼中情緒，“侯爺所賜自然都是好的。”語氣帶著嘲弄。
蕭暨白劍眉輕皺，唇角拉成一條直線，“你在生氣？我知你不是細作，這只是權宜之計。”
明薇擡起頭，黑白分明的杏眸定定地看著蕭暨白。
“權宜之計，難道除了委屈我，侯爺再找不到其他法子了嗎？”
蕭暨白唇角微抿，沒有說話。
明薇自嘲一笑，“是因為，委屈我，是最好最實用代價最小，是吧。”
蕭暨白手指微微蜷起，還是沒有說話。
明薇鼻尖酸澀，眼淚不受控制的翻湧而出，明薇別過頭去，淚水撲簌簌滴落在暗沈汙濁的地面。
蕭暨白黑眸凝在那滴淚上，指尖一顫，像是有一只螞蟻在心臟最柔軟處，咬了一口。
麻麻的酥酥的脹脹的酸酸的滋味，蜂湧上來。這是他從沒有過的。
素來自持沈穩的他，第一次出現了慌亂，手腳無措地伸手接住她的淚，滾燙的，灼得他手心都在痛。
“我……”
明薇深吸一口氣，擦幹眼淚，擡頭堅定地道。
“侯爺，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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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東院一片寂靜, 像是沈睡在了深邃的夜色裏。廊檐上掛著的燈籠，仿佛是漂浮空中的磷火，在夜風裏輕輕地搖曳。
“娘子, 怎麽沒人啊？”月桃站在書房門口, 探頭探腦地左看右瞄, 疑惑地搔頭, 她聽胡建說過，這書房常年都有侍衛把守的。
書房分為內外間, 外間是藏書閣，裏間就是侯爺處理公務的。
明薇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戶, “既然守衛不在, 我們就回去吧。”說著, 轉身往臺階下走。
她本是想喚守門的侍衛，幫她進去尋的。畢竟那麽大一個藏書閣，她自個找, 得找到什麽時候啊？
“好……啊！”月桃踩到一塊東西, 一個踉蹌，往書房內倒去。跌在門上, 門吱呀一聲，被撞開了。
月桃背朝地摔在了地上，屁股磕到凸起的門檻，痛得她眼冒金星, 一時說不出話來。
“月桃！”明薇一驚，慌忙上前去, 將月桃扶起來, “你沒是吧？有沒有摔到哪？”
這時，書房內傳來一聲響動, 似是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了。
“誰？！”
明薇瞪著眼睛，警惕地一眨不眨地盯著屋內黑漆漆一團，整個背脊都繃緊了。
月桃顧不得屁股上的痛，緊張地看著裏面，仿佛那黑暗裏，隨時會跳出一只兇狠的野獸，張著血盆大口朝她們撲來。
四周一片安靜，仿佛時間也凝固了。
突然，一聲細微的貓叫，一個黑影從兩人腳邊飛速地竄出去，鉆進幢幢樹叢裏再沒了蹤影。
“原來是只貓啊，嚇我一跳。”月桃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只是這書房，怎麽沒鎖門吶。”
月桃話音剛洛，院子裏光線大亮，一個個侍衛手持著長刀，舉著火把，將屋子團團圍住。
“你這細作好大的膽子……夫人怎麽是您？！”
那領頭的侍衛氣勢洶洶地進門緝拿細作，發現被他們甕中捉鱉的\'細作\'竟是明薇與月桃。
一雙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
此時，緊鄰東院不院的一座閣樓，沒有一絲燈火，黑暗裏二樓面朝東院這面的一角，兩個人影扶欄低頭註視著東院院子裏的動靜。
“蠢貨！不是讓他們不要打草驚蛇了嗎？眼睛瞎到連人都不認得了？”
在侍衛舉著火把沖進院子時，蕭暨白臉色驀地變得黑沈，一巴掌拍在木制的欄桿上。
砰——
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聽來格外突兀。
胡建被驚得一顫，慚愧地跪下請罪，“侯爺，是屬下的錯，屬下教導無能。”
是他松懈了訓練，讓他們連這點任務都完成不了。
今日，為讓那細作相信府中空虛，特地將精銳都放到了府外，連暗衛也撤了。
他本以為就捉拿個細作而已，那些侍衛是能勝任的。哪知，不過是出了一點小變故，他們就搞砸了。
“起來吧，也是本侯忽視了。”蕭暨白淡道。
他將心力都用在了朝堂，一直沒怎麽去管府中事務。覺得無甚大礙，可卻忘了一個很淺顯的道理：
千裏之堤潰於蚊泬。
胡建起身，低頭看著下面院子裏的動靜，很是不解，“侯爺，府裏真的有細作嗎？”
自那日從明府歸來，侯爺就突然一改以前的作風，開始布置，設計了一個圈套要引出府裏的細作。
今兒是有魚兒咬勾了，但他覺得這不能說明，就跟細作有關系。
他在侯府這麽多年，可以說侯府各個角落的人和事，他都看在了眼裏。完全想象不出，這般情況下，竟然還會潛藏有細作？
而且這細作是誰安排的呢，目的又是什麽呢？侯爺只是盡兩年才在朝堂嶄露頭角。雖受陛下重視，但侯爺是純粹的純臣。
從不結黨，也不參與儲位之爭。
他實在是想不出來，這細作是為了什麽。
蕭暨白撫著欄桿的手緩緩收攏：“本侯也希望沒有。”
前世，他也是直到數年後，事發。才知曉，那細作竟一直藏身在侯府裏。可那時，他再來查，已為時太晚，侯府也受到諸多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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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月高懸，在墨色的夜幕上漂浮，高低錯落的房舍屋瓦上，灑落了一層如霜似雪的淡薄月光。
一排排燃著的火把，將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那領頭的侍衛恭敬地將明薇請了出來：“夫人，對不住，是屬下等誤會了……”
以前都說侯爺不在乎夫人，要納平妻。他們也以為是這樣。然而近來侯爺對夫人變得在意了。
娶明大娘子為平妻的事也偃旗息鼓了。他們這些跟著侯爺的人，自然都是知道風向的。
“誰說是誤會？！”院子門口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蕭暨白大步走來，銀輝的月色與橘紅的火光交錯，照映在他精致的五官上，變得影影綽綽。
那領頭的侍衛一臉錯愕，以為是自己聽左了。
明薇捏著袖角的手指一緊，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要進書房，我是……”她想解釋，或許是她擅自進了書房，他生氣。
話還未說完，就被蕭暨白寒聲打斷了：“還等什麽？將細作帶下去！”這話他是對那領頭的侍衛說的。
細作？都沒還沒有審呢，就迫不及待判了她的罪？
這便就是長姐嘴裏說的，是她的良人；白日送她手信，表現出回心轉意的樣子。
一轉身，就無情狠絕到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她！
窒息的感覺席卷而來，蔓延至身體四肢百骸的劇痛把她拖入無盡絕望的深淵。
袖中手指狠狠地掐著手心，指甲深陷進血肉裏，她卻毫無覺察。
“侯爺說我們是細作，有何證據？”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意。
蕭暨白指尖輕微一抖，眸光閃爍了一下，目光掃向一旁呆楞杵立的侍衛，劍眉淩厲成峰。
侍衛硬著頭皮上前：“夫人，得罪了。”
伸手想像捉拿普通罪犯一般，扣住她雙肩。只是手臂才擡起來，蕭暨白冷如刀割的眼神就剜了過來。
侍衛渾身一震，驚惶地收回手，退開兩步。
蕭暨白眉頭不悅地皺起。
侍衛一凜，硬著頭皮又上前一步，手卻不敢再動了。
“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走！”明薇冷著臉，看也不看蕭暨白一眼，擡步率先往院子門口走去。
侍衛大松了口氣，看明薇的眼神簡直就跟看救命恩人一般。
明薇再一次進了閉閣。黑暗中的閉閣與那葳蕤樹木融合在了一起。
像一個龐大的，遮天蔽日的黑影。
侍衛讓兩人進去後，就忠誠地守在了門外。
月桃環顧了一圈，閉閣仍是當初的模樣，房間四壁空空，斑駁的窗欞缺了一角，微涼的夜風灌進來。
在空蕩的屋內橫掃，漂游。
桌上的油燈，發出的昏暗光芒被這風刮得閃閃爍爍，屋子也跟著變得明明暗暗。
“娘子，您不要傷心，侯爺定是……”月桃哽咽著安慰。
上回，娘子就是在這閉閣暈過去的，侯爺難道忘記了嗎？她以為，這段時日，侯爺終於對娘子好了。
結果卻是虛妄一場。
“我不傷心。”
有什麽好傷心的呢，不過是失去了一個不愛她的人而已。以前是她魔障了，經歷了落水，看過了那個夢。
他一回心轉意，對她好。她就恍惚了，仿徨了，內心深處又對他起了一絲絲的期待。
“我要感謝他。”若不是他今夜的無情，恐怕，她還不能下那個決心。
“啊？”月桃一臉疑惑，“娘子，您在說什麽？奴婢怎麽聽不懂啊。”
“你不需要聽得懂，你只要知道，你家娘子我，解脫了。”明薇籲出一口濁氣，將這些年受的那些委屈的，痛苦的，悲傷的，全都呼出去了。
她又是那個在雍州老宅，被祖母寵著，快樂無憂的鄉下姑娘了。
“娘子，奴婢感覺，您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了？”
明薇席地而坐，一雙杏眸在微弱的燭光下，熠熠生輝。仿佛那夏日裏悠閑飛舞的螢火蟲。
“奴婢感覺，當年在雍州的那個娘子又回來了。”
“是我魔障了，以後，我就是我。”她再也不會為了別人去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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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當空，院子裏葳蕤樹木好似一團團黑壓壓的烏雲，遮住了半邊夜空，在地上投落巨大的陰影。
蕭暨白負手站立在窗前，清淡的月光從半開的窗欞灑進來，落在他身上，為他籠上來一層淺淺的冷輝。
胡建挑簾進來，見到窗子前的蕭暨白，他知道，處罰了夫人，侯爺的心裏也不好過。
“侯爺，夫人那麽愛您，會體諒您的。”
蕭暨白轉過身：“查到了什麽？”
胡建將手中的黑色木牌遞過去：“屬下在書房門口的角落裏，找到了這個。”
蕭暨白接過，是一塊很普通的木牌，沒有特殊的印記。府中下人用於出入的統一腰牌。
“府中的侍衛說，他們是聽到了書房內傳來了聲音，才沖進去的。而且，他們進來時，看到一個黑影從門口跑出來。”
蕭暨白劍眉微皺：“黑影？”
胡建點頭：“應該是只小動物。”
蕭暨白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木牌，問：“那東西還在嗎？”
“還在，那細作還未得手。屬下特地找來善跟蹤的弟兄勘查了，書房內，只有夫人與月桃的腳印。那細作應是還未來得及動手。”
“不，他動手了。”只是被明薇她們打斷了，沒來得及得手。
胡建一臉問號。
“那只小動物。你去查，府裏有誰養了小動物。”
“是！”胡建欲言又止。
“想問什麽，問吧。”蕭暨白將木牌拋在桌上，轉身，走到案桌前，坐落。
“侯爺，既然已知道細作不是夫人，為何還要說夫人是細作？”話一問出口，胡建就似恍然大悟，一拍腦門。
“屬下明白了，侯爺此番是為麻痹那細作，讓他以為，侯爺抓住了細作，他便會放松警惕。”
蕭暨白斜了胡建一眼。
“這法子愚弄不了多久，那細作能在侯府隱藏這麽多年，定是極其謹慎。讓府外的侍衛，繼續呆在府外，密切關註各門的一舉一動，不要放走任何一個活物。你現在帶人去查，務必要在天亮前，將那細作抓到。”
“是。”
胡建走後，一個黑影房梁上飄然落地。
蕭暨白骨節分明的手指規律地輕敲著案面，“可有查到背後主謀？”
黑影單膝跪地：“那人很謹慎，屬下不敢靠得太近，屬下看到……”黑影停頓了一下，“那人去了西院。屬下怕打草驚蛇，就沒有跟進去。”
蕭暨白敲著桌面的手指頓住了，片刻後，道，“繼續去盯著。”
“是。”黑影縱身一躍，消失在了濃濃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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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四周一片寂靜，懸掛在廊檐的燈籠已熄滅，只剩一個暗沈的影子，在夜風裏搖擺飄忽。
蕭暨白沿著青石小徑，信步走著。
“參見侯爺。”
蕭暨白微怔，擡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走到了荒蕪的閉閣。迎著侍衛詫異震驚的目光，蕭暨白淡漠地開口。
“夫人怎樣了？可有哭鬧？”
那日也是在閉閣，她傷心得暈厥了過去，這回，他不聽她的解釋，駁斥了她。
她……
屋內傳來一陣銀鈴般歡快的笑聲。
“哎喲，不對不對，我走這裏。”是她的聲音。
“娘子，你怎麽又這樣？你不能悔棋。書上說了，落子什麽什麽大丈夫。”月桃憤憤地大叫。
“落子無悔大丈夫。”
“對對，就是這句。娘子，你不能悔棋。”
“我自然能悔棋啦，我又不是大丈夫。”
“娘子，你欺負我，嗚嗚……”
侍衛小心翼翼地道，“稟侯爺，夫人剛進來時，安靜了一會。屬下聽到那丫鬟在勸夫人，讓夫人不要傷心。”
蕭暨白面上無波，看不出情緒。他淡淡地擺手，“嗯，你先退下吧。”
“是。”侍衛暗暗松了一口氣，重新退回到了黑暗裏。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屋內的歡聲笑語嘎然停止。
燭光下，女子眉眼彎彎，一雙杏眸像是被水洗過了，晶瑩剔透燦爛生輝，仿佛有的星輝被散綴在裏面。
唇邊漾開兩個甜甜的梨渦。
蕭暨白呼吸微一滯，像是有一只手輕輕拂過心弦，長長的柔柔的餘波在心間蕩開。
月桃見狀捂嘴偷偷一笑，她就知道，侯爺對娘子上心了。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帶上門。
明薇像沒有看到蕭暨白似的，低頭自顧自地玩著手上簡陋的棋子。
蕭暨白黑眸閃爍著層層亮色，唇角輕柔上揚，“你若喜歡下棋，我那有一副……”
“不用，我只是在與月桃瞎玩。”
蕭暨白鳳眸中的亮色隱去了，手握成拳放到唇邊，清咳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沒話找話。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
明薇在心裏冷笑了下，纖長的睫毛垂下，遮去了眼中情緒，“侯爺所賜自然都是好的。”語氣帶著嘲弄。
蕭暨白劍眉輕皺，唇角拉成一條直線，“你在生氣？我知你不是細作，這只是權宜之計。”
明薇擡起頭，黑白分明的杏眸定定地看著蕭暨白。
“權宜之計，難道除了委屈我，侯爺再找不到其他法子了嗎？”
蕭暨白唇角微抿，沒有說話。
明薇自嘲一笑，“是因為，委屈我，是最好最實用代價最小，是吧。”
蕭暨白手指微微蜷起，還是沒有說話。
明薇鼻尖酸澀，眼淚不受控制的翻湧而出，明薇別過頭去，淚水撲簌簌滴落在暗沈汙濁的地面。
蕭暨白黑眸凝在那滴淚上，指尖一顫，像是有一只螞蟻在心臟最柔軟處，咬了一口。
麻麻的酥酥的脹脹的酸酸的滋味，蜂湧上來。這是他從沒有過的。
素來自持沈穩的他，第一次出現了慌亂，手腳無措地伸手接住她的淚，滾燙的，灼得他手心都在痛。
“我……”
明薇深吸一口氣，擦幹眼淚，擡頭堅定地道。
“侯爺，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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