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103 章
其實阿碧剛剛還按下了一茬兒沒講, 那便是她聽得外面有人議論說任煙煙此番離京，安平王對她置之不理，應是將她看成了棄子, 以後也不打算管她了。
“好了阿碧，這京城是個什麽樣子, 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難道還沒見識過？”
任煙煙款款步下木梯, 見阿碧出門一趟被氣得不輕，走到她跟前哄逗似捏了下她的臉頰。
“外面人要說就說, 橫豎掉不了肉。等我們走了，你還怕他們說呀？只怕不出十天半個月，京城連我是誰都要忘了。”
任煙煙剛才挑揀了半天書，手上落了些浮灰, 婉兒端來盆水來給任煙煙洗手，阿碧自覺從小櫃裏翻出潤手的香膏，猶有些不甘心。
“姑娘，老王爺當真就那麽狠心，你走的那日都不許世子他們來送一送的嗎？”
任煙煙洗著手，探究打量眼阿碧。
“怎麽突然問這些？”
阿碧自是不敢說實情。
她含糊回道：“我就是突然想到昨天花郎跟我說, 大人婉拒了一幹同僚前來送行，說不值得興師動眾。”
阿碧說著覷一眼任煙煙的神色，小心說道：“可是姑娘，你和大人這樣好，走的時候朋友沒有，親人也沒有，未免太冷清了。”
阿碧自是一心為了自己照相, 任煙煙灑脫笑著搖搖頭，說：“什麽冷清不冷清的, 就是全城的人來給我送行，我不也是要走的？”
“王府有王府要顧及的地方，我不能事事任性，外公不要人來送我，也是為了顧全大局。”
即使任煙煙這些時日都在家中，多少也能猜到現在滿城風言風語，崔家的人出去難免會被人拉著問長問短。這幾日口舌繁雜，她不願多生是非，便順口叮嚀道：“你們也是，這些天不要無謂地與人爭氣吵嘴，閑人的口堵不住，以後不要理就是了。”
“特別是你。”
她眼含笑意地一瞪阿碧，額外關照道：“你這個一點就著的性子，也該磨磨了。”
阿碧確實是個容易與人吵起來的脾氣，婉兒聽著忍不住噗嗤一笑，阿碧白白被取笑一句，臊得臉面發紅。
“我不比姑娘心寬。哼，我倒是恨不得明日就走，好離這群長舌婦離得遠遠的。”
阿碧逞強說罷，劈手拿過婉兒手裏的銅盆跑到外面，任煙煙拿阿碧沒辦法，只能同無奈地婉兒笑笑。
離開前一日，任煙煙去了嘉寧修行的蓮溪寺。
久居在蓮溪寺的都是先帝去世後自願出家為先帝祈福守靈的嬪妃，齊帝為嘉寧敕造的寺宇還未建成，便先將嘉寧安排在此處修行。
皇家寺廟守衛森嚴，任煙煙提前兩日送來拜帖，這日一大早就同崔硯池從城中趕來。
蓮溪寺在近郊的半山腰，清幽僻靜，頗得禪意，崔硯池身為男子不便入內，便停留在山門外等候。
冬日山林蕭瑟，滿目枯黃，凜風卷過之處葉聲嘩嘩作響，猶如浪濤。崔硯池站在石階上遠望，眼見長天廣闊，一碧如洗，山路陡狹蜿蜒，不覺心有所感。
他這一路走來，就似行在這條狹小山路上，身周密林障目，前方曲折逶迤，不知導向何方。
他以為自己會一條路走到底，卻不防會忽然無路可走。在此困境之際，他擡頭望見遼廣蒼天，方意識到自己現在也不過是被困在了天地間毫不起眼的一座山裏。
蓮溪寺裏的鐘聲悠遠傳到山下，緩緩消散於空，崔硯池聽著那空靈的鐘聲，不禁想這山或許只是一個障，而他本不必執著於此。
崔硯池凝目漫思，不察任煙煙已從寺裏出來，任煙煙此去不過半個時辰，他有些驚訝，便迎上前去問道：“你這就與嘉寧公主說完話了嗎？”
“沒有。”任煙煙微垂著眉眼搖搖頭，郁郁嘆了口氣。
“我沒有見到她。”
“沒有見到？”崔硯池更是意外。
“小沙尼說她在閉關守寂，不見俗客。”
走前沒能見到嘉寧，任煙煙心中倍覺失落。她寂寥不已地向前一步，去看崔硯池剛剛凝望的景色，山景悠遠廣闊，她從袖裏取出枚護符，意興闌珊地遞給崔硯池。
“可是她把這個給了我。”
崔硯池接過護符，低頭看見上面“平安”兩個字，亦是跟著嘆了口氣。
平安，說來簡單，想要得到又談何容易。
積郁的惆悵難以排遣，任煙煙轉過身面向崔硯池，無奈提了提唇角，說：“嘉寧一直為我在佛前供奉著這枚護符，閉關前還特地交待說如果我來了就把這交給我。”
嘉寧像這世上最溫馴潔白的小羊，永遠默默地、悄悄地、不聲不響地為別人著想，任煙煙腦海浮現起嘉寧那永遠安靜的微笑，心裏驀地刺的一痛。
誰知道呢？或許就是因為這份溫馴，嘉寧才會成為皇室的祭品。
任煙煙眸光黯然，眉眼間似乎籠t著層迷離的霧，崔硯池心生憐惜，走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勸慰道：“她望你好，你如她祈願那般盡力而為，就是珍重她的心意了。”
其實山上寒風凜冽，崔硯池的手也不大溫暖，但他微涼幹燥的手指觸碰任煙煙掌心的那一刻，任煙煙只覺心頭積聚的陰雲被被風吹散了一大片。
“你說的是。”
她釋然一笑，五指從崔硯池指尖穿過，愛戀地扣住了他的手。
明日要離京，家裏還有好多事情需要處理，崔硯池和任煙煙下山之後匆匆往京城趕，馬車轆轆前行，兩人正在車裏商討著些瑣事，馬車忽然停在半道上停下。
“怎麽回事？”
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麽，崔硯池等了會兒不見馬車重行，遂在車內提聲問了下外面的花郎。
“公子。”花郎輕輕一敲車廂的壁板，掀起車簾稟告道：“是晁方晁公子把我們攔了下來。”
“晁公子等在半路上，說……”花郎說著側頭望一眼等在前方的人，回過頭來面有難色地稟告道：“說想見見你和夫人。”
崔硯池與晁方無甚往來，自是知道晁方找得並不是他。他望向任煙煙，用眼神詢問任煙煙的意見，任煙煙朝他微微點下頭，他明了，便向花郎說道：“我們這就來。”
官道路旁的茶館樸實無華，崔硯池扶著任煙煙步下馬車，晁方站在支起的茶棚旁看著兩人動作，神情悄自起了絲微妙的變化。
“廷津。”
任煙煙與崔硯池走近，任煙煙向晁方一點頭，輕輕喚了聲他的名字。
晁方在這蕭瑟枯冬裏穿著一身月白織金的大氅，更襯得他白玉似的面容卓然儒雅。
“晁公子，好久不見。”
崔硯池亦是向晁方打了聲招呼。
那日晁方為任煙煙派人將花簪送到崔宅，沒有見到崔硯池的面。此刻晁方見崔硯池逢此巨變依舊從容溫文，莫名其妙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外面冷，進去說吧。”
晁方匆匆望一眼崔硯池，微側開身將兩人請進室內。冬日天寒，道路上人煙稀少，茶館裏空無一人，煞是溫暖安靜。
茶館窗明幾凈，用具粗簡但幹凈，三人落座，晁方向兩人倒上茶，說是有話要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你要說什麽？還是只是想在走前再見我一面。”
晁方半天不說話，任煙煙主動笑著打破了沈默。
任煙煙的聲音溫婉平靜，有種已經將一切都付之一笑的坦然，晁方眼神閃爍地看她一眼，嘴角揚起絲苦笑。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自嘲般地說道：“我只是知道我那天要是曉得為你跑那一趟，會促成今日這局面，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提起那日與晁方的相遇，任煙煙清灩的眸光霎時一斂。
那日她進宮面見齊帝，被齊帝要求與崔硯池和離，她出宮後被晁方在半路上突然截下，她失魂落魄，什麽都顧不上，只顧得將花簪塞給他，求他為她把簪子送去給崔硯池。
那時她被王府的人看守得極嚴，完全沒辦法與崔硯池聯系，她將晁方當成了救命稻草，至於晁方為什麽會攔下她，她根本顧及不上。
晁方忽然不合時宜地低聲說道：“那天我明明是想去勸你留下來的。”
此時崔硯池就坐在一旁，晁方話說得絲毫沒有顧及，任煙煙心一跳，莫名感到了些局促。
“廷津……”
任煙煙不安蹙了下眉，晁方看到她不自然的模樣，卻是大方笑著搖了搖頭，說：“你不用擔心，我心裏全明白。”
那天他是想勸任煙煙留下來的，但是那時任煙煙的神情太過於驚慌無措，以至於叫他一時間忘了自己為何而來。
她不被允許與他單獨說話，他站在車下，她透過車窗無助望著他，昳麗的臉龐蒼白如紙，是他從未見過的惶恐。他被她的情緒感染，甚至是在派人將花簪送去崔府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些什麽。
此刻他還記得她趁人不註意時將花簪塞給他時顫抖的手。
“崔硯池，我心服口服。”
晁方毫不遮掩地向任煙煙說罷，又看向崔硯池。他以前那些放不開的執念與不可說的不甘，就在看到任煙煙傷心惶然的臉時，完全散做了一團青煙。
任煙煙永遠不會為他那樣著急，而他希望他喜歡的姑娘能這樣對待他。
崔硯池猜不到晁方心裏所想，但晁方既出此言，他便頗有風度地點了一點頭，說：“無論如何，多謝你。”
晁方分辨得出什麽是勝者居高臨下的謙遜，什麽是真摯的感謝。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不後悔為任煙煙送去了花簪，他坦然一笑，輕快地向任煙煙請求：“煙煙，以後還把我當朋友，好不好？”
晁方的情意曾讓任煙煙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是好，上回晁方在王府對她避而不見，她便知他放棄了對她的感情。
那時她覺得松了口氣，同時也覺得了惆悵。
她留戀每一個在她生命裏對她付出過真心的人，十幾年的陪伴，青梅竹馬的情誼，她實在舍不得一並忘卻幼時那些思無邪的快樂美好。
如今晁方願意放開心頭執念，她便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般輕松愉悅。
“當然好，為什麽不好？”她柔婉笑答，笑容明麗。
晁方亦是釋然地笑了。
“那就好。”
他微低下頭如慶幸般說罷，從袖裏取出一個小白瓷瓶放到任煙煙面前。
“這是你用慣的丸藥，我特讓家裏人新制的，你收下吧。”他豁達望向任煙煙眼睛，說：“如今天寒，你冬日趕路辛勞，當心喘疾覆發。”
“這藥不好放太久，這些你吃完了，便寄信來，我派人再給你送去。”
白瓷溫潤無瑕，仿佛還能感受到從衣袖裏帶出來的溫熱的體溫，任煙煙垂眸靜靜看了會兒那雅致簡潔的小瓷瓶，伸出手拿過。
“多謝你。”她笑著道謝。
便是如此就好。
“不必言謝。”晁方回之一笑，只是望著任煙煙道了聲保重。
這本是他該在的位置，如今他心甘情願地在這裏送她遠去，並希望他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完滿。
話說完，任煙煙同崔硯池一起離去，任煙煙先行上車，崔硯池打算登車的時候，忽聽得晁方在背後叫了他一聲。
方才在茶館裏，崔硯池自覺任煙煙和晁方處理關系自己不必插手，便一直安靜坐在一旁，除開那句道謝沒再說什麽。
崔硯池不明晁方為何忽然喚住他，他疑惑回過頭，便見目送的晁方站在不遠處，有些拘謹地向他點了下頭，說：“沒什麽，你也保重。”
崔硯池沒有和晁方正面交鋒過，即使是任煙煙在西市出事的那一天，他也沒有挑破晁方對任煙煙的覬覦。
他不是不把晁方這個對手放在眼裏，也不是覺得自己穩操勝券，他只是始終覺得他和任煙煙的感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無謂牽扯進第三人做博弈的籌碼。
崔硯池對待晁方的想法很簡單，但此刻看到晁方向他展現出的好意，他不由有些慶幸自己以前的選擇。
因為他很樂意多這樣一個朋友。
崔硯池無言一點頭，大方地向向晁方揮了下手道別，晁方臉上的忐忑變成微笑，向他也揮了下手。
“說什麽呀？”
崔硯池轉身登上馬車，任煙煙坐在車裏頗是好奇地詢問。馬車粼粼重行，崔硯池但笑不語，只是坐下來握住任煙煙柔軟的手，輕描淡寫地問道：“藥收好了嗎？”
任煙煙莫名其妙地一點頭，見崔硯池不打算交待，便也不問了。
今夏崔硯池遠行前一日，任煙煙幾乎一夜未眠，這次要拖家帶口離京千裏，任煙煙卻是黑甜一覺，安然睡到了早晨。
要帶走的東西都已打包齊整，臥雲閣上略顯空蕩，婉兒和阿碧上樓來為任煙煙梳妝，任煙煙瞧著她倆雙眼紅腫憔悴，便忍不住笑著揶揄：“你倆這是抱著哭了一晚上呀？”
“姑娘！”
婉兒難為情地一擋眼睛，想到她此次得留在京城照看家裏，不能跟去祁陽，眼圈又是一陣發熱。
婉兒要哭不哭地抿起嘴，任煙煙不願徒增傷感，連忙制止，“不許哭！說好了的！”
哭豈是說不許就能不許的？
婉兒側轉過身，避開任煙煙飛快一抹眼淚，勉強笑著回過了頭。
即使安排得再妥帖，臨行前總少不了場兵荒馬亂，待到一切打點妥當，任煙煙帶著阿碧急急忙忙走下臥雲閣，走到那玲瓏剔透的水晶簾前，不由自主剎住了腳步。@無限好t文，盡在
“姑娘？”
阿碧滿腦子都是方才下人的催促，她疑惑問向任煙煙，卻見任煙煙回頭望向房中，神情頗是悵惘。
這精致華麗的閣樓承載任煙煙太多的回憶，剛搬進來時的厭惡冷淡，之後的不安甜蜜、歡喜怨懟，種種種種一股腦地湧上任煙煙心頭，直叫她一顆心酸澀得難以自抑。
“煙煙！”
恰在此時，崔硯池站在閣下有些著急的一聲喚，打斷了任煙煙沈浸的思緒。
“就來！”
任煙煙驚得一顫，有些倉促地回應著崔硯池，草草再看一眼房中，隨即回頭跑下了樓梯。
她想，她以後還會有許多的經歷，她不要沈溺在過去，她要和他在一起。
崔硯池和花郎等在臥雲閣的小院門口，任煙煙飛快收拾好心情，一面快步走向崔硯池，一面問道：“許飛沈走了？”
“嗯。”崔硯池答應著一點頭，感慨萬分。
“說了要他不來，他還是來了。”
崔硯池顧忌著如今朝中奸佞當道，許飛沈處境艱難，執意不讓他來相送，不想許飛沈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今早卻是徑直登上了崔府的門。
“誰叫許大人是性情中人呢？”
任煙煙知道崔硯池雖然說著許飛沈這樣不冷靜，心裏卻是十分高興。她挽住他玩笑，崔硯池望著她一哂，笑道：“只怕性情中人不止這一個。”
任煙煙心領神會。
“你說韋諸呀？”
崔硯池有些頭疼地點點頭。
若說許飛沈還有三分顧慮，那韋諸則是肆意張揚，無所畏懼，他才不信以韋諸飛揚跳脫的性子，會在這個時候審時度勢。
事實也果然不出崔硯池所料。
崔家的車馬行出城門，在第一個長亭就被攔下，韋諸帶著柳若昭迎上前，笑嘻嘻地向崔硯池與任煙煙道：“想不到吧？驚喜嗎？”
想不到嗎？驚喜嗎？
任煙煙與崔硯池相視一眼，皆是覺得有些無奈好笑。
“昭昭你怎麽也跟來了？你爹竟也肯放你出門。”任煙煙越過韋諸，只是向柳若昭問。
“這有什麽不肯的？”柳若昭微笑站在韋諸身旁，幹脆利落地答道：“我爹知道我是來送你們，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我看他要不是實在顧慮魏正群，只怕都要親自來送。”
“崔大人，我爹托我給你捎句話。”柳若昭望向崔硯池，說：“我爹要我對你說，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出，天下尚未清平，望你切莫心灰意冷，遠走山林。”
柳若昭言辭伶俐，眼神靈慧，崔硯池低頭思忖一剎，溫文笑著答道：“替我多謝柳侍郎，便與他說他今日這番叮囑，晚輩認真記下了。”
聽著這回答，任煙煙若有所思地望了崔硯池一眼。
韋諸帶柳若昭前來送別，結果柳若昭傳話久傳了半天。他不喜歡前朝那些爭鬥，聽著柳若昭話說完了，趕緊一語岔開話頭，叮囑崔任兩人一路小心。
柳若昭沈穩自矜，便是離別不舍也頗克制，她與任煙煙私語半晌，及至啟程時分眼裏方蓄起眼淚。
“婚期定了，寫信與我，我要給你備份大禮。”
任煙煙不願見柳若昭落淚，忙拉著她的手叮嚀，柳若昭忍淚答應一聲，勉強附和著笑了笑。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馬車順著官道往前一路奔馳，任煙煙沈在依依不舍的情緒裏倚窗出神，忽然被聲尖銳的獵哨聲陡然喚回神思。
哨聲激越昂然，響徹雲霄，任煙煙凝神聽著哨聲的變化，神情忽然變得激動。
“是阿越！”
她轉過身，高興地告訴崔硯池。
“是阿越！絕對是他！”
任煙煙從車窗探出頭，急切望向了官道旁那起伏的山林，去捕捉那漸行漸遠的哨音。
她不會聽錯。
因為這些日子在別院，上官越閑來無事跑去山裏打獵，她天天聽到的就是這如出一轍的哨音。
哨聲越來越弱，直至再無動靜，任煙煙關上窗戶重新坐好，車裏滿是剛剛灌進來的冷風，她卻覺一顆心跳得無比熾熱強勁。
不難過，真的，她不難過。
對那未知的一切，她反而無比期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其實阿碧剛剛還按下了一茬兒沒講, 那便是她聽得外面有人議論說任煙煙此番離京，安平王對她置之不理，應是將她看成了棄子, 以後也不打算管她了。
“好了阿碧，這京城是個什麽樣子, 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難道還沒見識過？”
任煙煙款款步下木梯, 見阿碧出門一趟被氣得不輕，走到她跟前哄逗似捏了下她的臉頰。
“外面人要說就說, 橫豎掉不了肉。等我們走了，你還怕他們說呀？只怕不出十天半個月，京城連我是誰都要忘了。”
任煙煙剛才挑揀了半天書，手上落了些浮灰, 婉兒端來盆水來給任煙煙洗手，阿碧自覺從小櫃裏翻出潤手的香膏，猶有些不甘心。
“姑娘，老王爺當真就那麽狠心，你走的那日都不許世子他們來送一送的嗎？”
任煙煙洗著手，探究打量眼阿碧。
“怎麽突然問這些？”
阿碧自是不敢說實情。
她含糊回道：“我就是突然想到昨天花郎跟我說, 大人婉拒了一幹同僚前來送行，說不值得興師動眾。”
阿碧說著覷一眼任煙煙的神色，小心說道：“可是姑娘，你和大人這樣好，走的時候朋友沒有，親人也沒有，未免太冷清了。”
阿碧自是一心為了自己照相, 任煙煙灑脫笑著搖搖頭，說：“什麽冷清不冷清的, 就是全城的人來給我送行，我不也是要走的？”
“王府有王府要顧及的地方，我不能事事任性，外公不要人來送我，也是為了顧全大局。”
即使任煙煙這些時日都在家中，多少也能猜到現在滿城風言風語，崔家的人出去難免會被人拉著問長問短。這幾日口舌繁雜，她不願多生是非，便順口叮嚀道：“你們也是，這些天不要無謂地與人爭氣吵嘴，閑人的口堵不住，以後不要理就是了。”
“特別是你。”
她眼含笑意地一瞪阿碧，額外關照道：“你這個一點就著的性子，也該磨磨了。”
阿碧確實是個容易與人吵起來的脾氣，婉兒聽著忍不住噗嗤一笑，阿碧白白被取笑一句，臊得臉面發紅。
“我不比姑娘心寬。哼，我倒是恨不得明日就走，好離這群長舌婦離得遠遠的。”
阿碧逞強說罷，劈手拿過婉兒手裏的銅盆跑到外面，任煙煙拿阿碧沒辦法，只能同無奈地婉兒笑笑。
離開前一日，任煙煙去了嘉寧修行的蓮溪寺。
久居在蓮溪寺的都是先帝去世後自願出家為先帝祈福守靈的嬪妃，齊帝為嘉寧敕造的寺宇還未建成，便先將嘉寧安排在此處修行。
皇家寺廟守衛森嚴，任煙煙提前兩日送來拜帖，這日一大早就同崔硯池從城中趕來。
蓮溪寺在近郊的半山腰，清幽僻靜，頗得禪意，崔硯池身為男子不便入內，便停留在山門外等候。
冬日山林蕭瑟，滿目枯黃，凜風卷過之處葉聲嘩嘩作響，猶如浪濤。崔硯池站在石階上遠望，眼見長天廣闊，一碧如洗，山路陡狹蜿蜒，不覺心有所感。
他這一路走來，就似行在這條狹小山路上，身周密林障目，前方曲折逶迤，不知導向何方。
他以為自己會一條路走到底，卻不防會忽然無路可走。在此困境之際，他擡頭望見遼廣蒼天，方意識到自己現在也不過是被困在了天地間毫不起眼的一座山裏。
蓮溪寺裏的鐘聲悠遠傳到山下，緩緩消散於空，崔硯池聽著那空靈的鐘聲，不禁想這山或許只是一個障，而他本不必執著於此。
崔硯池凝目漫思，不察任煙煙已從寺裏出來，任煙煙此去不過半個時辰，他有些驚訝，便迎上前去問道：“你這就與嘉寧公主說完話了嗎？”
“沒有。”任煙煙微垂著眉眼搖搖頭，郁郁嘆了口氣。
“我沒有見到她。”
“沒有見到？”崔硯池更是意外。
“小沙尼說她在閉關守寂，不見俗客。”
走前沒能見到嘉寧，任煙煙心中倍覺失落。她寂寥不已地向前一步，去看崔硯池剛剛凝望的景色，山景悠遠廣闊，她從袖裏取出枚護符，意興闌珊地遞給崔硯池。
“可是她把這個給了我。”
崔硯池接過護符，低頭看見上面“平安”兩個字，亦是跟著嘆了口氣。
平安，說來簡單，想要得到又談何容易。
積郁的惆悵難以排遣，任煙煙轉過身面向崔硯池，無奈提了提唇角，說：“嘉寧一直為我在佛前供奉著這枚護符，閉關前還特地交待說如果我來了就把這交給我。”
嘉寧像這世上最溫馴潔白的小羊，永遠默默地、悄悄地、不聲不響地為別人著想，任煙煙腦海浮現起嘉寧那永遠安靜的微笑，心裏驀地刺的一痛。
誰知道呢？或許就是因為這份溫馴，嘉寧才會成為皇室的祭品。
任煙煙眸光黯然，眉眼間似乎籠t著層迷離的霧，崔硯池心生憐惜，走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勸慰道：“她望你好，你如她祈願那般盡力而為，就是珍重她的心意了。”
其實山上寒風凜冽，崔硯池的手也不大溫暖，但他微涼幹燥的手指觸碰任煙煙掌心的那一刻，任煙煙只覺心頭積聚的陰雲被被風吹散了一大片。
“你說的是。”
她釋然一笑，五指從崔硯池指尖穿過，愛戀地扣住了他的手。
明日要離京，家裏還有好多事情需要處理，崔硯池和任煙煙下山之後匆匆往京城趕，馬車轆轆前行，兩人正在車裏商討著些瑣事，馬車忽然停在半道上停下。
“怎麽回事？”
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麽，崔硯池等了會兒不見馬車重行，遂在車內提聲問了下外面的花郎。
“公子。”花郎輕輕一敲車廂的壁板，掀起車簾稟告道：“是晁方晁公子把我們攔了下來。”
“晁公子等在半路上，說……”花郎說著側頭望一眼等在前方的人，回過頭來面有難色地稟告道：“說想見見你和夫人。”
崔硯池與晁方無甚往來，自是知道晁方找得並不是他。他望向任煙煙，用眼神詢問任煙煙的意見，任煙煙朝他微微點下頭，他明了，便向花郎說道：“我們這就來。”
官道路旁的茶館樸實無華，崔硯池扶著任煙煙步下馬車，晁方站在支起的茶棚旁看著兩人動作，神情悄自起了絲微妙的變化。
“廷津。”
任煙煙與崔硯池走近，任煙煙向晁方一點頭，輕輕喚了聲他的名字。
晁方在這蕭瑟枯冬裏穿著一身月白織金的大氅，更襯得他白玉似的面容卓然儒雅。
“晁公子，好久不見。”
崔硯池亦是向晁方打了聲招呼。
那日晁方為任煙煙派人將花簪送到崔宅，沒有見到崔硯池的面。此刻晁方見崔硯池逢此巨變依舊從容溫文，莫名其妙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外面冷，進去說吧。”
晁方匆匆望一眼崔硯池，微側開身將兩人請進室內。冬日天寒，道路上人煙稀少，茶館裏空無一人，煞是溫暖安靜。
茶館窗明幾凈，用具粗簡但幹凈，三人落座，晁方向兩人倒上茶，說是有話要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你要說什麽？還是只是想在走前再見我一面。”
晁方半天不說話，任煙煙主動笑著打破了沈默。
任煙煙的聲音溫婉平靜，有種已經將一切都付之一笑的坦然，晁方眼神閃爍地看她一眼，嘴角揚起絲苦笑。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自嘲般地說道：“我只是知道我那天要是曉得為你跑那一趟，會促成今日這局面，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提起那日與晁方的相遇，任煙煙清灩的眸光霎時一斂。
那日她進宮面見齊帝，被齊帝要求與崔硯池和離，她出宮後被晁方在半路上突然截下，她失魂落魄，什麽都顧不上，只顧得將花簪塞給他，求他為她把簪子送去給崔硯池。
那時她被王府的人看守得極嚴，完全沒辦法與崔硯池聯系，她將晁方當成了救命稻草，至於晁方為什麽會攔下她，她根本顧及不上。
晁方忽然不合時宜地低聲說道：“那天我明明是想去勸你留下來的。”
此時崔硯池就坐在一旁，晁方話說得絲毫沒有顧及，任煙煙心一跳，莫名感到了些局促。
“廷津……”
任煙煙不安蹙了下眉，晁方看到她不自然的模樣，卻是大方笑著搖了搖頭，說：“你不用擔心，我心裏全明白。”
那天他是想勸任煙煙留下來的，但是那時任煙煙的神情太過於驚慌無措，以至於叫他一時間忘了自己為何而來。
她不被允許與他單獨說話，他站在車下，她透過車窗無助望著他，昳麗的臉龐蒼白如紙，是他從未見過的惶恐。他被她的情緒感染，甚至是在派人將花簪送去崔府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些什麽。
此刻他還記得她趁人不註意時將花簪塞給他時顫抖的手。
“崔硯池，我心服口服。”
晁方毫不遮掩地向任煙煙說罷，又看向崔硯池。他以前那些放不開的執念與不可說的不甘，就在看到任煙煙傷心惶然的臉時，完全散做了一團青煙。
任煙煙永遠不會為他那樣著急，而他希望他喜歡的姑娘能這樣對待他。
崔硯池猜不到晁方心裏所想，但晁方既出此言，他便頗有風度地點了一點頭，說：“無論如何，多謝你。”
晁方分辨得出什麽是勝者居高臨下的謙遜，什麽是真摯的感謝。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不後悔為任煙煙送去了花簪，他坦然一笑，輕快地向任煙煙請求：“煙煙，以後還把我當朋友，好不好？”
晁方的情意曾讓任煙煙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是好，上回晁方在王府對她避而不見，她便知他放棄了對她的感情。
那時她覺得松了口氣，同時也覺得了惆悵。
她留戀每一個在她生命裏對她付出過真心的人，十幾年的陪伴，青梅竹馬的情誼，她實在舍不得一並忘卻幼時那些思無邪的快樂美好。
如今晁方願意放開心頭執念，她便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般輕松愉悅。
“當然好，為什麽不好？”她柔婉笑答，笑容明麗。
晁方亦是釋然地笑了。
“那就好。”
他微低下頭如慶幸般說罷，從袖裏取出一個小白瓷瓶放到任煙煙面前。
“這是你用慣的丸藥，我特讓家裏人新制的，你收下吧。”他豁達望向任煙煙眼睛，說：“如今天寒，你冬日趕路辛勞，當心喘疾覆發。”
“這藥不好放太久，這些你吃完了，便寄信來，我派人再給你送去。”
白瓷溫潤無瑕，仿佛還能感受到從衣袖裏帶出來的溫熱的體溫，任煙煙垂眸靜靜看了會兒那雅致簡潔的小瓷瓶，伸出手拿過。
“多謝你。”她笑著道謝。
便是如此就好。
“不必言謝。”晁方回之一笑，只是望著任煙煙道了聲保重。
這本是他該在的位置，如今他心甘情願地在這裏送她遠去，並希望他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完滿。
話說完，任煙煙同崔硯池一起離去，任煙煙先行上車，崔硯池打算登車的時候，忽聽得晁方在背後叫了他一聲。
方才在茶館裏，崔硯池自覺任煙煙和晁方處理關系自己不必插手，便一直安靜坐在一旁，除開那句道謝沒再說什麽。
崔硯池不明晁方為何忽然喚住他，他疑惑回過頭，便見目送的晁方站在不遠處，有些拘謹地向他點了下頭，說：“沒什麽，你也保重。”
崔硯池沒有和晁方正面交鋒過，即使是任煙煙在西市出事的那一天，他也沒有挑破晁方對任煙煙的覬覦。
他不是不把晁方這個對手放在眼裏，也不是覺得自己穩操勝券，他只是始終覺得他和任煙煙的感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無謂牽扯進第三人做博弈的籌碼。
崔硯池對待晁方的想法很簡單，但此刻看到晁方向他展現出的好意，他不由有些慶幸自己以前的選擇。
因為他很樂意多這樣一個朋友。
崔硯池無言一點頭，大方地向向晁方揮了下手道別，晁方臉上的忐忑變成微笑，向他也揮了下手。
“說什麽呀？”
崔硯池轉身登上馬車，任煙煙坐在車裏頗是好奇地詢問。馬車粼粼重行，崔硯池但笑不語，只是坐下來握住任煙煙柔軟的手，輕描淡寫地問道：“藥收好了嗎？”
任煙煙莫名其妙地一點頭，見崔硯池不打算交待，便也不問了。
今夏崔硯池遠行前一日，任煙煙幾乎一夜未眠，這次要拖家帶口離京千裏，任煙煙卻是黑甜一覺，安然睡到了早晨。
要帶走的東西都已打包齊整，臥雲閣上略顯空蕩，婉兒和阿碧上樓來為任煙煙梳妝，任煙煙瞧著她倆雙眼紅腫憔悴，便忍不住笑著揶揄：“你倆這是抱著哭了一晚上呀？”
“姑娘！”
婉兒難為情地一擋眼睛，想到她此次得留在京城照看家裏，不能跟去祁陽，眼圈又是一陣發熱。
婉兒要哭不哭地抿起嘴，任煙煙不願徒增傷感，連忙制止，“不許哭！說好了的！”
哭豈是說不許就能不許的？
婉兒側轉過身，避開任煙煙飛快一抹眼淚，勉強笑著回過了頭。
即使安排得再妥帖，臨行前總少不了場兵荒馬亂，待到一切打點妥當，任煙煙帶著阿碧急急忙忙走下臥雲閣，走到那玲瓏剔透的水晶簾前，不由自主剎住了腳步。@無限好t文，盡在
“姑娘？”
阿碧滿腦子都是方才下人的催促，她疑惑問向任煙煙，卻見任煙煙回頭望向房中，神情頗是悵惘。
這精致華麗的閣樓承載任煙煙太多的回憶，剛搬進來時的厭惡冷淡，之後的不安甜蜜、歡喜怨懟，種種種種一股腦地湧上任煙煙心頭，直叫她一顆心酸澀得難以自抑。
“煙煙！”
恰在此時，崔硯池站在閣下有些著急的一聲喚，打斷了任煙煙沈浸的思緒。
“就來！”
任煙煙驚得一顫，有些倉促地回應著崔硯池，草草再看一眼房中，隨即回頭跑下了樓梯。
她想，她以後還會有許多的經歷，她不要沈溺在過去，她要和他在一起。
崔硯池和花郎等在臥雲閣的小院門口，任煙煙飛快收拾好心情，一面快步走向崔硯池，一面問道：“許飛沈走了？”
“嗯。”崔硯池答應著一點頭，感慨萬分。
“說了要他不來，他還是來了。”
崔硯池顧忌著如今朝中奸佞當道，許飛沈處境艱難，執意不讓他來相送，不想許飛沈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今早卻是徑直登上了崔府的門。
“誰叫許大人是性情中人呢？”
任煙煙知道崔硯池雖然說著許飛沈這樣不冷靜，心裏卻是十分高興。她挽住他玩笑，崔硯池望著她一哂，笑道：“只怕性情中人不止這一個。”
任煙煙心領神會。
“你說韋諸呀？”
崔硯池有些頭疼地點點頭。
若說許飛沈還有三分顧慮，那韋諸則是肆意張揚，無所畏懼，他才不信以韋諸飛揚跳脫的性子，會在這個時候審時度勢。
事實也果然不出崔硯池所料。
崔家的車馬行出城門，在第一個長亭就被攔下，韋諸帶著柳若昭迎上前，笑嘻嘻地向崔硯池與任煙煙道：“想不到吧？驚喜嗎？”
想不到嗎？驚喜嗎？
任煙煙與崔硯池相視一眼，皆是覺得有些無奈好笑。
“昭昭你怎麽也跟來了？你爹竟也肯放你出門。”任煙煙越過韋諸，只是向柳若昭問。
“這有什麽不肯的？”柳若昭微笑站在韋諸身旁，幹脆利落地答道：“我爹知道我是來送你們，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我看他要不是實在顧慮魏正群，只怕都要親自來送。”
“崔大人，我爹托我給你捎句話。”柳若昭望向崔硯池，說：“我爹要我對你說，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出，天下尚未清平，望你切莫心灰意冷，遠走山林。”
柳若昭言辭伶俐，眼神靈慧，崔硯池低頭思忖一剎，溫文笑著答道：“替我多謝柳侍郎，便與他說他今日這番叮囑，晚輩認真記下了。”
聽著這回答，任煙煙若有所思地望了崔硯池一眼。
韋諸帶柳若昭前來送別，結果柳若昭傳話久傳了半天。他不喜歡前朝那些爭鬥，聽著柳若昭話說完了，趕緊一語岔開話頭，叮囑崔任兩人一路小心。
柳若昭沈穩自矜，便是離別不舍也頗克制，她與任煙煙私語半晌，及至啟程時分眼裏方蓄起眼淚。
“婚期定了，寫信與我，我要給你備份大禮。”
任煙煙不願見柳若昭落淚，忙拉著她的手叮嚀，柳若昭忍淚答應一聲，勉強附和著笑了笑。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馬車順著官道往前一路奔馳，任煙煙沈在依依不舍的情緒裏倚窗出神，忽然被聲尖銳的獵哨聲陡然喚回神思。
哨聲激越昂然，響徹雲霄，任煙煙凝神聽著哨聲的變化，神情忽然變得激動。
“是阿越！”
她轉過身，高興地告訴崔硯池。
“是阿越！絕對是他！”
任煙煙從車窗探出頭，急切望向了官道旁那起伏的山林，去捕捉那漸行漸遠的哨音。
她不會聽錯。
因為這些日子在別院，上官越閑來無事跑去山裏打獵，她天天聽到的就是這如出一轍的哨音。
哨聲越來越弱，直至再無動靜，任煙煙關上窗戶重新坐好，車裏滿是剛剛灌進來的冷風，她卻覺一顆心跳得無比熾熱強勁。
不難過，真的，她不難過。
對那未知的一切，她反而無比期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