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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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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婉兒大半夜被眠兒從被窩裏叫起, 聽說任煙煙叫她過去,煞覺驚訝。

她迷迷糊糊地向眠兒問究竟,眠兒不搭理她, 只是支支吾吾地要她快去,她懸著一顆心趕到任煙煙的院子, 遠遠望見裏面的燭火還亮著, 心裏更添三分疑慮。

“姑娘,我是婉兒。”

任煙煙為崔硯池洗凈傷口, 婉兒在門外輕輕敲門,她聽得婉兒的聲音,忙打開門將她拉進房中。

“快進來。”

任煙煙神神秘秘的,婉兒一頭霧水地進到房裏, 看到崔硯池站在房裏,一下好不吃驚。

“婉兒姑娘。”

崔硯池向婉兒微微一頷首,婉兒做夢都想不到崔硯池會出現任煙煙房裏,她睜大眼睛瞪著崔硯池,楞了半天反應過來他在向自己問好,連忙屈身回禮。

情形詭異, 婉兒搞不懂這是個什麽狀況,便又疑惑望向任煙煙,這事說起來不像話,任煙煙煙被婉兒的眼神看得有些難為情,便只是將她拉到一旁,央求她道:“好婉兒,你線別問那麽多, 明兒我一定與你解釋清楚。”

婉兒個性沈穩,不似阿碧那般咋呼, 她見任煙煙臉上表情緊張,便知道她特地支開眠兒叫她來,定是有事相托。

“姑娘有什麽吩咐,直說就是。”

婉兒與阿碧這樣不問緣由的忠心便是任煙煙對她們完全信任的原因,任煙煙感激一笑,拜托道:“大人來這一趟辛苦得緊,還得請你去找出身幹凈衣服,燒些熱水供他洗漱,然後找出些跌打藥來。”

“可是切記,千萬不要驚動起舅母他們。”

要偷偷摸摸辦這麽多事情,還不讓驚動王妃,婉兒終是懂了任煙煙為什麽一定要叫她來。

任煙煙說的事情她能辦到,不過……

一個大活人藏在這裏,明早掃灑的人進院子,怎麽可能瞞得住?

婉兒向崔硯池的方向偷偷覷一眼,拉著任煙煙走到一旁,壓低聲音提醒她道:“姑娘,你這樣只能瞞得過今晚,我擔心明早……,到時場面鬧得難看。”

任煙煙本也只想瞞這一時,婉兒有此擔憂,她回頭帶笑望一眼崔硯池,說:“你放心,明早大人就會去見老王爺。只是今晚夜已深,我不想驚動眾人,叫全家不得安眠。”

大人要去見老王爺?他見老王爺說什麽?是說要同郡主一起走,還是同意將郡主留在京城?

姑娘這麽高興,應該是終於說動了大人帶她一起離京吧?

可陛下不是前兩日才叫他倆和離嗎?

依自家姑爺那穩重謹慎的性子,應該做不出這麽不管不顧,明晃晃忤逆上意的事情吧?!

婉兒聽說崔硯池要去見安平王,一時間想了許多。她之前以為任煙煙留在京城已是件板上釘釘的事情,可看著此時的情形又覺得不確定。

婉兒被兩人鬧得有些糊塗,她想半天想不明白,轉念又想到不管是去是留,她總歸是要一直跟著任煙煙的,便幹脆不操這份心了。

婉兒辦事辦得利落,不多時就將東西一件件送到了房裏,崔硯池來時就遲,等收拾好便已到了更漏將盡的時辰。

任煙煙一晚上大起大落,心情難以平覆,她躺在床上,困極了卻睡不著。紗罩外朧暗的燭光照不透厚實的帷帳,帳子裏昏黑一片,她翻身抱住崔硯池,困倦地蹭了蹭他胸口。

此時崔硯池亦是心緒激越,難以成眠。他輕撫任煙煙肩頭,低聲問道:“睡不著?”

“嗯。”任煙煙含糊答應一聲,仰起頭笑道:“你不也醒著嗎?”

任煙煙清亮的眸光在黑夜裏微微閃動,崔硯池將兩手枕向腦後,柔軟光滑的被面隨著他動作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在黑暗裏說道:“是,我在想明日要同老王爺說的話。”

任煙煙沈浸在兩心相知的甜蜜裏,倒是還沒來得及想明天的事情。

毫無疑問,安平王不可能輕松地放任煙煙和崔硯池離去,任煙煙振奮起三分精神,當真有些想知道崔硯池打算怎樣說服她外公。

“是嗎?”

任煙煙聲音聽起來莫名的雀躍,崔硯池哭笑不得,卻也無意再說更多。他攬過她肩膀,只是摩挲著她肩頭哄她道:“四更都過了,你趕緊睡吧。”

任煙煙哪有睡覺的心思?

“我不。”她一笑,索性趴在床上用兩手撐起身子,不依不饒地追問:“跟我說說,明天你想說什麽。”

任煙煙齊腰的長發散落滿肩垂到床上,烏黑繁多的發絲積在她肩頭,襯得她肌膚瑩白如雪,即使帳中昏暗,也能感覺出她五官清艷動人。

任煙煙雙眸清炯,崔硯池掃一眼她興致勃勃的模樣,悄悄繞起一縷她落下的長發。

“快說嘛!”

任煙煙渾然不覺,笑著搡了下崔硯池。

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發絲柔軟順滑,不經意就要從指間溜走,崔硯池將那縷發絲又繞過一圈,不經意想起了這句詩。

他相信這世間再沒有人能夠像她這樣讓他幸福,也相信她不會知道此刻她的嬌嗔與笑意於他竟是救贖。

她總在他往漆黑深淵墮落時拉住他、照亮他,也總在他覺得自己一無所有的時候讓他知道,他其實擁有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

“你幹嘛不說話,一直玩我的頭發?”

崔硯池兀自出神,不防任煙煙一聲嬌嗔,收攏了散亂的頭發。發絲從指間倏忽滑t走,他望著忽然間空蕩的手指,揚起唇釋然笑了。

“我能說什麽?我現在除了那些毫無用處的俗話套話,什麽都說不了。”

崔硯池伸手拉住任煙煙,將她結實抱住壓進懷抱,懷裏的身軀溫熱柔軟,他苦笑著向她坦誠。

崔硯池沈穩內斂,不是韋諸那種將甜言蜜語隨時掛在嘴邊的人,任煙煙不知道崔硯池說的“俗話套話”是不是她想的那些話,也想象不出他說那些話時的模樣。

可是,只憑話語能打動安平王嗎?

任煙煙沈默一瞬,勉強笑道:“你的意思難不成是說,其實你也沒什麽辦法,只能跟外公說什麽‘我會對我她,會好好照顧她,請把她交給我吧’這種話,求他同意讓你帶我走嗎?”

她難堪地搖搖頭,聲音也變得失落。

“你應該知道外公心硬起來是個什麽模樣。”

陰雲飛來任煙煙心頭,任煙煙想到老王爺那屹然威嚴的面容,心情逐漸忐忑。

崔硯池早就明白如果他想留下任煙煙,那便免不掉與安平王打一場對手無所不能,自己一無所有的硬仗。

明日他說是去說服老王爺成全他倆,但其實就是去向老王爺乞求幫助,這回他沒有任何談條件的餘地,他可以倚仗的只有他和任煙煙的感情。

他不曾赤手空拳求過人,而今不說要求老王爺答應他帶任煙煙走,還要求他進宮為他們向齊帝求情,不必任煙煙如此反應,自己都先覺得自己落魄無能。

只是,這次他已下定了決心,不管對方是把他看成是愚人還是莽夫,他都要爭到底。

“我知道。”

崔硯池坦白承認,低下頭眷戀吻了下任煙煙的額頭。

“但是你放心,我會帶你走。”

黑暗裏,任煙煙心上的陰雲化成了綿綿落下的細雨。崔硯池慣是運籌帷幄,沈穩自若,她不曾見過他這樣卑微,細雨堆積在她的眼眶,叫她幾欲落淚,她抽抽鼻子,竭力壓抑住哭腔取笑道:

“崔大人,你不是說你討厭做出那種承諾嗎?你不是說對沒有發生的事情信誓旦旦很虛偽嗎?”

任煙煙不曾想過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的篤定不但沒有叫她覺得可笑,反而叫她覺得稱心如意。她酸楚卻愉快地同崔硯池翻起舊賬,崔硯池默不作聲,她便捧起他臉頰,連連向他追問。

與任煙煙吵那一遭的時候,崔硯池怎料得到會有如今的局面?

或許這便真是風水輪流轉了。

不過,他沒想過將那些話當成打動安平王的武器,如若還有半點辦法,他絕不至於只用蒼白的話語。

而且……

那些話不是虛偽的花言巧語,而是他在萬般無奈之際唯一交得出來的真心。

“可是我是真心的。”

崔硯池聲氣低落,短短幾個字裏含著股莫可奈何的委屈,任煙煙心像被人柔軟地觸碰了一下,方才那因得到愛人心甘情願的犧牲而感到得意的情緒也驟然變得沈靜。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的。”

她抱住他,收斂起玩笑的神色,一面仰起頭像貓兒似的輕輕蹭他下巴,一面輕聲道:“但是你也應該知道,你的真心話,我永遠都聽不夠。”

“所以,再說一點?”

任煙煙不常體貼,但總是在崔硯池最需要的時候十分體貼,崔硯池了然她在照顧自己的情緒,心頭湧起一股暖意。

然而那些話當著她的面是無論如何說不出來的。

“不要。”

崔硯池微笑著搖頭,側過臉躲開任煙煙含著愛意的眼睛,任煙煙無視拒絕,只是緊緊貼著崔硯池一下一啄他的下巴。

“不許不要!崔大人,我要聽!”

情人相擁時的低語就如此時天際靜謐閃爍的繁星,光芒低微卻溫柔。任煙煙又軟又嬌地笑著催促,崔硯池招架不住,硬起頭皮勉強望向她,卻到底是說不出口。

“饒了我吧。”

他無可奈何地嘆口氣,破罐破摔似地攤開雙手仰面躺在床上,算是投降。任煙煙笑倒在崔硯池身上,將私語與笑聲都籠進了厚重溫暖的被子。

現在已經多晚了?會不會天已經開始亮了?

崔硯池漫無思緒地摟著任煙煙,懷裏體貼的曲線和熟悉的香味讓他心安,他習慣性地將手搭在任煙煙背後,入手單薄纖秀,他一怔,悄自從她背後一寸寸撫過,心裏忽有所感。

她也瘦了。

想是因為這些天心裏難過,不思飲食,才清減了這麽多吧。

崔硯池想到方才任煙煙還語氣輕快地笑著問他,這幾天有沒有想她想得茶飯不思,便覺得一顆心鈍鈍發痛。

他何德何能,能累她如此。

“煙煙。”

崔硯池喚聲任煙煙的名,情不自禁地將頭埋在她頸窩,吻向她細膩溫熱的頸側。他喜歡這樣感受她的呼吸,他覺得這樣貼近她頸上那微弱的搏動,最能聽清她的心跳。

任煙煙自是曉得崔硯池這個奇怪的習慣,她不知道他為何忽然沈靜,但還是溫柔地仰起頭由他親吻。

床帳溫暖黑暗,崔硯池溫存捉住任煙煙的手,分開她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深夜放大任煙煙的感官,被褥柔軟,最後她迷惘望著頭頂的暗朧朧的紗帳,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想哭。

“景初,我惟願今晚永遠不過去。”

任煙煙悵惘低語,不察自己有了鼻音,崔硯池不明所以地撫上任煙煙的臉,手掌微濕,他撫向她眼角,從她眼尾感受到一點濕意,大驚失色。

“怎麽了?”

帳裏仿佛還殘留著一絲旖旎,崔硯池緊張地拉過背對著他的任煙煙,任煙煙卻是搖搖頭,擡手摟住了他脖頸。

“別哭啊。”

崔硯池像哄小孩兒般輕輕拍著任煙煙的後背安撫,任煙煙不知道自己的哭意從何而來,但確信不是出於悲傷。她偎在崔硯池整理好情緒,仰起頭如蛺蝶般輕盈地吻了他一下。

“你放心,我沒事。”

任煙煙如崔硯池先前做那般回扣住他的手,崔硯池的手指修長,剛好比她長出一個指節,她眷戀握緊他的手,輕聲道:“我只是心滿意足。”

任煙煙的聲音歡喜羞怯,崔硯池難以對小女兒婉轉曲折的心思感同身受,不過想這既然不是傷心的眼淚,那便隨著她性子無妨。

崔硯池悄然一挑眉頭,沒再出言打破任煙煙的心情,任煙煙卻是忽然翻身壓到他身上,笑著問他道:“崔大人,你可還記得你當時的答案?”

“什麽?”

崔硯池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任煙煙在說什麽。

“就是那會我問你,你明天還愛我嗎?你的答案,你還記得嗎?”任煙煙一邊問,手指一邊來回撩撥著崔硯池沒系好的襟口。

上次崔硯池同任煙煙拌嘴,任煙煙反覆質問崔硯池敢不敢說會一直愛她,崔硯池被惹出了火氣,只肯回答說明日還愛,結果兩人大吵一架,崔硯池被趕到書閣吹了一夜冷風。

崔硯池何曾想任煙煙這時還不忘翻舊賬,他含糊回聲記得,一時間有點兒頭疼。

“崔大人,這些日子我也想出來了我的答案。”

任煙煙不察崔硯池的勉強,只是拉著他到:“那這次我再問你,你明日還愛我嗎?你回答我。”

崔硯池以為任煙煙會像上次那般纏著他要承諾,不想她竟是在接著他上次的回答發問,他一楞,不及多想便點了點頭。

“愛。”他說。

任煙煙迫不及待地向崔硯池交出她的答案。

“那我明天還想和你在一起!”

任煙煙語氣雀躍,神采飛揚,崔硯池怔楞片刻,苦笑著擡起手遮住了眼睛。

“想不到渴求天長地久答案的,現在竟是我了。”

崔硯池的聲音輕得如同自言自語,任煙煙沒聽清,便癡纏著問道:“什麽?崔大人,你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眼前的人光艷明朗,美到不可方物,崔硯池忽覺那時一味想著實際理智的自己著實是個呆子。

他竟然面對著這樣的珍寶,還不想著趕緊把她藏在袖子裏。

他正是該好好藏起她,叫她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啊!

崔延遲拿下覆在眼上的手,明晃晃地望向任煙煙,任煙煙被他直白的眼神望得有些無措,他便瞅準她困惑低頭的時機,朗聲笑著將她攔腰拐進懷裏。

“我說,生同衾死同穴,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了!”

黑夜轉瞬即逝,任煙煙心頭落定,一覺睡得黑沈。第二日,明朗的天光透過厚重的帷帳,影影綽綽地照進床榻,她半夢半醒間摸向身側,入手空蕩,她心驚得一跳,殘存的睡意瞬間飛了個精光。

昨夜是夢是真?

任煙煙抱t著被子驀然醒轉,寬大的床帳空蕩蕩,靜悄悄,她恍惚以為昨夜是場夢。

可若只是夢,為什麽他的味道都這麽真切?

任煙煙慌亂想著,擡起手撫住臉,榻上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隨風輕晃,她低下頭,看到自己亂七八糟的衣裳,當即面上作燒。

如要是夢,那也是場太放肆的夢了。

淩冽的墨香仿佛還在帳裏繚繞,任煙煙臉色緋紅地一攏衣襟,不敢仔細去想昨夜那場荒唐。

婉兒和阿碧坐在廳裏的桌前翻花繩,任煙煙整理好衣裙撩開簾帳,對上兩個丫鬟聽到動靜朝她望來的眼神,竟驀地心虛。

“姑娘你醒啦!”

阿碧輕快一笑,脫下手裏的紅繩,起身朝任煙煙走近,任煙煙含糊答應一聲,擡眸望眼天色,見天光明晃,不由一怔。

她訝然問道:“什麽時辰了?”

“快過午了。”

快過午了?!

任煙煙臉色一變,直覺有異。

即是她平日賴床,王妃也不許她睡到這樣遲的,怎麽今日她闖下禍,家裏還能允許她還風平浪靜地地懶到這個時辰?!

“怎麽不叫我起來?大人呢?大人去哪兒了!”

任煙煙著急地向向婉兒和阿碧詢問,婉兒明白任煙煙的掛念,連忙回道:“姑娘莫急,大人一早便去了老王爺院子。”

他竟就這樣去見老王爺了。

任煙煙不想崔硯池會一個人去面對老王爺,婉兒阿碧上來服侍她梳洗,她一口氣松了又提,總歸是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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