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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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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上元節後, 春日明煦,草色盡青。京城百姓趕著花期賞花游春,不意一派安寧祥泰裏, 李紹一案牽扯出的綿延餘波,終於在這個明媚的春天, 在大齊朝堂掀起了一場巨浪。

二月初七, 饒州刺史方慕病逝,饒州上書請奏齊帝選派官員刺饒。

饒州與青州毗鄰, 宰相武彥哲的胞弟武元魁統領青州軍事,原州刺史李紹功績卓越,與武家是姻親,是以武家早在方慕病危之時, 就在謀劃著如何將李紹推上饒州刺史一職,以將青饒二地盡歸所有。

朝廷早掌握有李紹私蓄奴仆,暗設府兵的罪證,不過一來武家手握邊地軍權,在朝堂培有羽翼,二來土著豪強強征土地, 暗募私兵乃大齊多年頑疾,齊帝不願輕舉妄動以致朝堂動蕩,所以一直隱而不發,靜觀其變。

方慕病重之後,武彥哲即開始有意無意地給李紹鋪路。武家自恃有開國之功,此番更是野心盡顯。齊帝意識到放任武家繼續下去或t會動搖國本,年前即以推行土斷之策為發端, 聯合宗室士族除掉李紹,順便狠狠打擊了一波武家附庸。

李紹一案鐵證如山, 齊帝為收威嚇懲戒之效果,除判李紹斬立決,族中男子流放千裏,女子沒入掖庭為奴之外,對那些曾收受過李紹好處的官員同樣也是從重處罰,毫不留情。

在江淮五郡、北境六州實打實的支持下,齊帝這招敲山震虎效果奇佳。武氏一黨一時間噤若寒蟬,齊帝順水推舟,於二月十二,一命利州刺史改刺饒州,二命文武百官推選良才,以填補利州懸空的刺史之位。

齊帝將心腹安插進與青州相近的饒州之後,定會步步緊逼,試圖收回兵權。齊帝既無情面,武家兄弟豈肯坐以待斃?饒州任命發出當日,武元魁便飛書回京,告誡兄長利州不可再失。

利州不及饒州身處要地,但與外族接壤,且開設有榷場。利州商貿繁盛,得之至少可安撫前段時日因李紹一案被牽連清算,對武家勢力心生懷疑的豪門貴家。

武彥哲屢屢以“舉賢”之名推舉利州刺史人選,齊帝推諉不允,他幹脆稱病在家,放下一身宰相事務多日不朝。

武家對利州勢在必得,武彥哲稱病不朝之後,武元魁果斷與兄長裏應外合,在方鎮尋了個由頭調兵布陣,趁齊帝派來的人未到饒州之時搶先占領饒州數郡。

武家如此動作,朝中一時間風聲鶴唳,皆說武家似有反意。齊帝不悅武家示威,不願將利州拱手相讓,卻也忌憚著武家手中兵權,不願激化矛盾。

兩方僵持不下,利州刺史一時間沒了說法。朝中喧喧嚷嚷,崔硯池不防在春寒料峭之時病了一場。春和景明,崔硯池告病在家休養,任煙煙對朝中紛爭懶得理會,每日只是纏著崔硯池一起消磨度日。

崔硯池每日用過早飯便去書樓,任煙煙曉得他要處理事務,白日也自覺不去打擾。這日午間,任煙煙如往日一般在映碧館等著崔硯池來一起吃午飯,崔硯池遲遲不至,她無奈嘆口氣,只得親自前往書樓抓人。

書樓前後全種著竹子,春來竹葉嫩碧,掉落的淺黃枯葉積滿一地,一眼望過去十分潔凈清雅。書樓新來的小書童良平坐在階前撐著下巴打瞌睡,直到任煙煙走近才發覺。

“夫人……”

良平驚醒,起身慌忙向任煙煙一禮,打算去向崔硯池通傳。

“不必麻煩。”

任煙煙笑著喚住良平,一個人輕悄悄走進書樓,崔硯池習慣呆在書樓北室,她小心推開北室虛掩的門,便見桌上小爐青煙一線,崔硯池正低著頭奮筆疾書。

房內光線充足,崔硯池做家常打扮,許是坐久了有些涼,又披了件外裳。崔硯池近來病了一場,氣質更顯沈靜,任煙煙站在門外輕嗽一聲,他回過神,擡眸望向門口,看見任煙煙站在門邊,眼帶笑意地看著他,不由一笑。

“我就知道你定是一用心起來就忘了時辰”

任煙煙嬌嗔搖搖頭,笑著走到了書桌前。

“崔大人,午時二刻,飯都要涼了!”

任煙煙倚在桌邊興師問罪,崔硯池識趣地擱下筆,笑著為自己辯解道:“一時入迷,忘了時辰。”

任煙煙目光好奇地落在崔硯池剛寫的東西上。

“你在寫什麽?這我能看嗎?”

崔硯池文書常涉機密之事,任煙煙知道就算崔硯池對她不設防,有些事情她也沒必要知道。她從不動他的東西,此刻即使感興趣,也只是瞥了一眼,並沒有多瞧。

“這個無礙。”崔硯池說著,拿起剛寫的紙遞給任煙煙,解釋道:“老師這些日子在給前朝一部經學編寫疏註,他知道我讀過那部書,便叫我幫忙註解幾章。”

任煙煙對經學不感興趣,是以只是一眼概略掃過紙上的文字,打趣笑道:“為前朝寫疏註是容易掉腦袋的事兒,你可得小心點兒。”

任煙煙開了個小玩笑,崔硯池會心一笑,褪下披著的衣裳,起身拉著任煙煙出了書樓。

“走,吃飯去。”

午間當頭的太陽曬得人暖洋洋,兩人且聊且向映碧館走,一路花影斑駁,桃紅柳綠,任煙煙簪著早晨剛摘下的新鮮花兒,一張明艷帶笑的臉在明媚春光裏格外動人。

任煙煙穿著顏色淺淡輕快的春衫,不住與崔硯池說些家常閑話,她言笑晏晏,崔硯池安靜聽著,時不時插口一兩句,頗是安寧愉悅。

用過午飯,兩人回臥雲閣小憩,先前崔硯池病時,任煙煙為照顧他叫他搬來了臥雲閣。病好之後,崔硯池不提回書房,她也佯裝著沒想到,就這麽任崔硯池在臥雲閣住下了。

崔硯池病好沒幾天,認真用功一早上便覺得精力不濟。他午後黑沈一覺,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等到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戳自己,艱難醒轉時,房裏的天光已暗了大半。

“崔大人,你睡得差不多了,該起來了……”

任煙煙蹲在榻前,晃著崔硯池的胳膊嘟嘟囔囔地催促,崔硯池睡意未散,四肢綿軟,仍有幾分昏沈。

“唔,什麽時辰了?”

崔硯池擡手遮在眼前含糊答應一聲,竟是眼看著又快睡去。任煙煙醒來等了半晌,見崔硯池不過敷衍一聲,轉身又要睡著,忍不住有些惱火地跳上床,伸手往他腰間呵去。

“日頭就要西落了!”

“你可答應了下午給我紮風箏的,你快起來,快起來……!”

崔硯池素來觸癢不禁,任煙煙在他腰間作亂,他被鬧得頭昏腦脹,幹脆攬過她的腰,將她摁倒在床上。

“煙煙,別鬧!”

“別鬧……”

崔硯池閉著眼哄一句,順勢將任煙煙圈在了懷裏不讓她亂動,任煙煙衣上清香,他埋頭進她溫軟的頸窩,低聲求道:“我還暈著,且容我再緩一會兒。”

崔硯池說著便沒了動靜,任煙煙一面心疼他病後始終精神不佳,一面煩他食言讓她苦等。崔硯池閉著眼恍惚一刻,終於散了瞌睡,他懶懶散散地睜開眼,便見窩在懷裏的美人兒正睜著一雙清炯炯的妙目瞪著自己。

“崔大人這是睡夠了?”任煙煙握起粉拳沒好氣地捶下崔硯池肩膀。

崔硯池搶在任煙煙發難之前服軟笑道:“我病了嘛……”

崔硯池順勢抱緊任煙煙,想吻向她白膩的脖頸,不過頭才低下去,就被任煙煙用手抵住了下巴。

“崔大人,少來這一套。”

任煙煙輕巧笑說,直接戳破了崔硯池的心思。

這些時日任煙煙發現崔硯池其實很會耍賴,尤其是無話可說的時候和想堵她的嘴的時候。

任煙煙臉上的笑容狡黠得意,她今日穿的衣裳輕軟,崔硯池手貼在她腰間,隔著布料亦可描摹出她窈窕裊娜的腰線,朱紅繡金的紗帳被穿窗而過的風吹得微微浮動,崔硯池手上不自覺用上了幾分力氣。

“怎麽?這一套不管用嗎?”

崔硯池壓著任煙煙的腰將她帶進懷中,任煙煙兩手攀在崔硯池肩頭,感知到腰上暧昧的力道,俏臉遽然一熱。

“崔大人……”她壓低聲音急急警告。

“叫我什麽?”

崔硯池漫不經心地一挑眉頭,低頭蹭向任煙煙頸側,抓著她的字眼反客為主。

溫熱的氣息撲在任煙煙耳畔,直撲得任煙煙呼吸不穩,陣陣激靈。任煙煙有些惱火崔硯池的悠然自得,便後仰一躲,撐著兩臂與他拉開距離,瞇起眼睛再次警告道:

“崔硯池,你不要得寸進尺……!”

無奈任煙煙這咬著後槽牙的模樣落在崔硯池眼裏,不但沒有半分震懾力,反而勾得他更想得寸進尺。

“我哪裏得寸進尺了?都多久了,這聲‘崔大人’你想叫到幾時?”

崔硯池不滿地一皺眉頭,再不管任煙煙的抗議,徑直低下頭吻住了她。

“唔……”

任煙煙不妨崔硯池吻得這麽突然,她猝不及防地一哼,來不及撐著決心將他推開,就被他吻得很沒出息地主動摟住了他的脖頸。

任煙煙喜歡崔硯池吻她,因為不管崔硯池吻她吻得多麽急切,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溫柔在意。

“煙煙,煙煙……”

床帳上繡的牡丹嬌艷堂皇,崔硯池咬著任煙煙的耳垂呢喃,任煙煙神魂飄去半晌,方聽見崔硯池在聲聲地喚她。她眸光輕閃,恍然看到崔硯池看著她的眼睛裏滿是心滿意足的笑意,不由紅著臉移開了目光。

崔硯池俯下身,吻著任煙煙的鼻尖問道:“煙煙,你叫我什麽?”

“你……”

任煙煙心有餘悸地扭頭躲開,卻被崔硯池纏得無處可逃,崔t硯池追纏著她反反覆覆地問,她只得垂下眼眸輕而又輕地答道:“景……景初……”

任煙煙不曾叫過崔硯池的表字,她別別扭扭地說罷,即羞得抱住崔硯池埋進了他懷裏。任煙煙耳尖通紅,羞赧萬分,崔硯池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完滿歡愉,便笑道:“沒聽清,再叫一次。”

崔硯池好似貪得無厭,任煙煙又羞又惱,伸手在他臂上擰了一把。

“崔硯池!”

任煙煙氣急敗壞地呼聲崔硯池名字,兩頰已然窘得泛紅。任煙煙眸中盛著幾分無奈的委屈,崔硯池曉得再逗下去恐怕她真要著惱,便摟緊她,見好就收地笑道:

“好好好,你愛叫什麽叫什麽。”

鬧日影西移,兩人在床上安靜躺了會兒,天光染上些日落時分的鮮黃,任煙煙忍不住帶著幾分失落翻身趴在了崔硯池胸前。

“景初,今日你不陪我紮風箏了嗎?”

崔硯池想朝中事想得入神,一時忘了之前和任煙煙約好午睡之後一起紮風箏。任煙煙眼睛清亮地看著他,像頭溫馴天真的小鹿,他怦然心動,當即打起精神從床上坐起。

“當然陪你!”

“那我這便要阿碧去拿東西上來。”

任煙煙喜笑顏開,立時興致勃勃地跳下床。阿碧拿來紮風箏要用到的物件,兩人在閣樓上劈竹篾,畫樣子,玩得正投入,婉兒忽而急急跑上樓,向崔硯池稟報道:

“大人,許禦史派人來請你去莞樓一敘。”

崔硯池告病在家,但凡識趣之人便不會在這時打擾,任煙煙聞言一楞,移眸望向坐在地上挽著袖子捆竹篾的崔硯池,只是玩著手裏勾畫的筆道:

“莫說你剛剛病好,便是尋常相邀,也沒有這麽急吼吼地說見就要見的。天色暗了,我看你沒得出去一遭招惹風寒,不如就明天請許禦史來家中談話。”

崔硯池當然明白任煙煙不高興被無端打擾,但許飛沈生性沈穩,若不是有要事相商,應不會這樣匆忙行事。

他為難一刻,還是向任煙煙笑道:“煙煙,恐怕許兄有急事,我快去快回一趟也就是了。”

崔硯池說話時便放下了卷起的袖子,任煙煙冷眼瞧著,悻悻放下筆道:“你袖子都放下了,我還能說什麽?”

崔硯池無話可說,只得勸道:“煙煙,別這樣!”

上次是謝太傅,這次又是許飛沈,崔硯池總是這般,任煙煙心下煩躁,便起身有些地賭氣往裏間走去。

“罷了罷了,偏是他們的事樁樁件件都耽擱不得,我就該給他們讓道!”

任煙煙沈著臉往裏走,崔硯池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禁嘆了口氣。

“大人,許禦史派來的人還在門房等著,這是要回了他還是……?”

婉兒婉轉催促一聲,只覺站在一旁同樣尷尬。崔硯池心裏盤桓一剎,向婉兒道:“你去告訴許家來人,說我這就動身去莞樓。”

婉兒得了準信,立時溜之大吉,任煙煙自顧自坐在梳妝臺前生悶氣,崔硯池緩步走到她身旁,俯下身柔聲哄道:“煙煙,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就去,愛回不回。”

任煙煙板著臉一晃肩膀,甩開了崔硯池搭在她肩上的手,崔硯池碰了個釘子,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許飛沈那小子是有什麽急事,幾天都等不得!

崔硯池不無惱火地想著,在任煙煙跟前卻還是小心笑道:“煙煙,這風箏留著明天我繼續給你紮,晚上我給你帶點心回來,你可別再生氣了。”

任煙煙側著臉不理人,崔硯池無法,只能先去赴約。崔硯池走之後,臥雲閣上只留下任煙煙一人,閣樓安靜得讓人渾身難受,任煙煙瞧一眼地上紮了一半的風箏,再瞧一眼鏡子裏的自己,竟就這樣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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