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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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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任遜住進崔宅, 崔硯池晚間自然去臥雲閣歇息。

崔硯池從蓼荻院出來,回到臥雲閣時已近三更。彼時任煙煙已經睡了,閣上一片寂靜, 他不想擾她清夢,便在樓下偏室洗漱好後方放輕腳步邁上閣樓。

分隔裏外的簾帷垂著, 室內安靜溫暖, 留有一盞孤燈,崔硯池吹滅燈盞, 自上長榻安眠。

外間的燭火倏而熄滅,房間驟然陷入黑暗,任煙煙抱膝坐在床上,聽著外面輕微的動靜無聲眨了下眼睛。

她沒睡, 她怎麽可能睡得著。

他就在外面,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她想沖出去向他問個一清二楚,卻知道這樣根本沒有用。

因為只要是他不願意跟她說的事情,下定了決心要瞞住她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向她吐露分毫。

去要一個明知不是真話的答案有什麽意義呢?

只會顯得自己果真軟弱可欺罷了。

任煙煙迎著月光擡起手, 素手纖纖,瑩潤如脂,一望即知是雙沒沾過陽春水,沒受過苦的手。

再環顧周圍的羅帳錦被,任煙煙眉間閃過一絲痛苦,將頭埋進手臂蜷成了一團。

她從未有一刻如此時般明了何為金絲雀、籠中鳥。

錦衣玉食、富貴榮華是她華麗的籠,她再嬌生慣養、受盡寵愛, 也只是只婉轉動人、身價貴重的金絲雀。

金絲雀離了豢養是活不下來的,就如她離了任家, 離了安平王府是無立身之處的。

任煙煙單薄的肩膀在暗夜裏顫抖,她沈默地哭,淚如珠墜。

她難以排解這份絕望,她懂這不是且夫天地為爐兮的廣闊感慨,而是獨屬於她個人的悲哀。

在等崔硯池回來的時候任煙煙想了很多,她甚至有想要不要忘了他那句無心的話,而就把現下的一切當做齊帝心血來潮的結果。

畢竟他待她溫柔,而她好像也已墜入了他的網。

可她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無法忘掉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接受不了自己是崔硯池為了獲得想要的東西而付出的代價。

如果崔硯池娶的不是她,他會像對待她一樣對待他應該擁有的妻子嗎?

他的溫柔體貼,他的矜持有禮,到底幾分出於他的真心和修養,幾分出於她身後的利益?!

為什麽她就看不見他的真心呢?

為什麽她就得不到他的坦誠呢?

為什麽……

為什麽要由她來受這份苦呢?

任煙煙無力躺倒在床上,淚水從她眼角滑入她的鬢發,她淚眼朦朧地看向簾外,想著崔硯池正在安眠,淚落得更是洶湧。

翌日任煙煙醒來時,崔硯池已與任遜一同上朝去了。

婉兒服侍任煙煙穿衣,道:“姑娘,大人走前交待說他下朝後會和將軍一起去王府拜見老王爺,要姑娘起來了之後就先回王府陪陪老王爺,等到晚上大家一起團聚。”

前夜的仿徨還未散去,今朝便得陪著做t戲,任煙煙動作稍微一滯,輕輕答了聲好。

晨光溫暖明亮,房間布置得舒服雅致,一切和昨日仿似沒有任何分別,但任煙煙清楚有些事情已經在她心裏永遠發生了變化。

她總是逃避去想老王爺為什麽那麽堅持要將她嫁給崔硯池。以前她安慰自己,說是因為對老王爺而言上官家的江山比什麽都重要,可昨日她猛然醒悟,原來她娘早用她自己的命運告訴了她答案。

老王爺一直都沒變過,所以她娘嫁給了她爹,她嫁給了崔硯池。

疼愛不是假的,不留情也不是假的,她娘死在了籠中,老王爺也沒打算讓她飛。

十月二十千秋節,任遜十月十七抵達京城,十八日上朝剛好趕上了齊帝壽誕前最後一次朝參。

殿上,百官奏罷諸事,任遜持笏上前,循例先言西北六州軍況,再論邊陲布防,最後才當著文武百官不急不緩,擲地有聲地稟道:

“臣之一族躬領聖命,世代戍守北境,為我大齊攘禦胡族。陛下決策英明,北境近年戰事殊少,六州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安居樂業。”

“近日聖上有召免良人奴,度田傅籍之令。昔年戰亂頻繁,北境百姓飽受流離之苦,今朝得此恩令,皆是歡欣鼓舞,感恩懷德。”

“涼、營、袞、武、比、嚴六州州牧聞臣上京恭祝千秋,爭相趕在節前清點出州下各郡縣人口計薄,委臣呈獻君上,以示忠敬。”

任遜說話間便有兩位內侍擔上了高高一摞計薄。

“此乃北境六州三十七郡一百六十五縣田民計薄。”任遜肅然跪地,伏地奏曰:“伏惟聖上千秋,大齊萬代。”

齊帝六月下的度田之令在地方多遇敷衍搪塞,十月本應完成清查,但完成的州郡寥寥無幾。

大齊世家豪族同氣連枝,勢力龐大,從其手中收沒私兵仆役無異與虎謀皮,下州郡縣或有響應者,計薄也多被觀望形勢的上級壓下。

宗室士人抓住李紹獲罪之機,屢向豪強世家發難,無奈對方樹大根深,一時難以撼動。

政令無法推行,難免叫地方上的忠君之士灰心喪氣,以為齊帝這次重申度田也只能像以前一樣無疾而終。

“伏惟聖上千秋,大齊萬代。”

今日站在朝堂上的人不論懷有何種心思,在此等場面前亦只能同任遜一起跪下恭祝,崔硯池身著青衣站在末尾,雖看不清身著紫衣身為百官之首的武彥哲那老家夥是何臉色,仍覺心中暢快非常。

大齊容不得方鎮聯合,以制中樞的狼子野心。

今日任遜直接在大殿之上擡出北境六州人口計薄,對在野的士人來說必然是個極大的鼓舞。

二十年,他們的劍終於得以出鞘。

只可惜段熙中途受阻,未能按時抵京。

若是今日戶部能一同獻上江、崇二州的計薄,南北得成相應之勢,那應當更能震懾武彥哲一黨的不臣之心。

不過崔硯池亦不多沮喪,因為他知道自己有足夠的耐心。

崔家在江州汲汲而營二十年,始終隱而不發。謝太傅寄信給他勸他上京到如今一年有餘,他終是承著祖父的心血將江淮整理清楚交給了齊帝。

值得。

夙興夜寐值得,殫精竭慮值得,焚膏繼晷值得。

而且。

幾天,只再需要幾天,他就可以和她整理清楚兩人間的一切了。

心頭大事卸下一半,崔硯池整個人都松快了不少。他與任遜夏朝回到王府,聽說任煙煙正在竹風館,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

“二哥,你先去老王爺那兒。我去找下煙煙,一會兒就來。”

“去吧,別說漏嘴啊。”

崔硯池眉目舒展,眼中帶笑,任遜知他高興,只是揶揄著這樣提醒了一句。

以前崔硯池習慣自省,習慣要求自己穩重周全,但今日他只想順從自己的心。

他不想管那麽多規矩教條了,他想見她,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快點見到她。

任遜回來,王妃特要人找出了以前任遜從北境帶來的一些小玩意兒,崔硯池到時,任煙煙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著那些東西。

“煙煙!”

任煙煙不想崔硯池回王府後會先來她這兒,她被他喚得微微一驚,擡頭看到他略微有些喘地走進房中,不由有一瞬失神。

崔硯池素來穩重自持,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少年意氣的一面。

“你叫我什麽?”

短暫的心動之後,任煙煙有些慌亂地眨眨眼,放下手裏還拿著的娃娃,默然垂下了眼眸。

任煙煙的聲氣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淡,崔硯池心一緊,不知所措地改口道:“郡主。”

“你怎麽來我這兒了?不去和外公談事情嗎?”

“我找你討口茶再去。”

崔硯池直覺不太對勁,但心裏的喜悅壓過了細微的感受。他走到任煙煙身邊坐下,身上的氣息撲向任煙煙鼻尖,叫任煙煙心跳得亂了。

任煙煙能感覺到崔硯池的親近和期待,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對待他。

她起身倒盞茶,勉強將茶笑著推到了他跟前。

“外公還能渴著你嗎?”

崔硯池低眼看一眼茶盞,情難自禁地握住了任煙煙的手。

“郡主……”

崔硯池並不知自己要和任煙煙說些什麽,他只是覺得此刻自己難以抗拒她眼中的盈盈漾著的清光。

任煙煙訝然睜大眼睛,下意識地感到歡喜,可轉念,便為自己的歡喜感到羞愧。

“崔大人。”

她放冷臉色,輕輕抽回被崔硯池握著的手,冷淡地微微側過了身子。

“是我……是我失態了。”

崔硯池何曾想會有這樣一盆冷水,他有幾分難堪,便歉然說罷,飲盡了茶盞中的茶。

午後陽光暖照,房裏二人的溫度卻降至冰點。

是哪兒惹了她不高興嗎?

崔硯池努力回想,當然是想不出來的。

雖然武家日後定會反撲,但今□□堂上發生的事已經足夠鼓舞人心。

任遜且樂今日之樂,在晚宴上放肆狂飲,他一改昨日的謹慎,與宜都王兩個酒搭子湊到一處,更是推杯換盞地好不熱鬧。

千秋節前一日百官放假休沐,崔硯池同在席中難逃一劫,最後又是被灌到被人扶回了竹風館。

任煙煙晚間瞧著任遜一醉方休的架勢,早早便退了席,崔硯池醉醺醺地回來,她心煩至極,直接吩咐阿碧和婉兒將他扔到床上。

“你們照看著點,我出去走走。”

一室酒氣,任煙煙厭煩皺起眉頭,想溜出去透透氣,結果話音剛落,便被崔硯池抓住了手腕。

“別去,外面風大。”

崔硯池啞聲說著,兩眼飛紅地從床上坐起。

方才明明醉得人事不省,現下瞧著竟還像是有幾分清醒,任煙煙意外一瞬,懂了他剛剛是在裝醉。

“你們下去吧,不用你們了。”

崔硯池似有話說,任煙煙不願在侍女跟前流露太多,便微微一撇頭,示意阿碧和婉兒不用伺候了。

婉兒和阿碧領命退下,離開時順手放下了層層簾帳。

崔硯池握著任煙煙的手腕不放,他掌心滾燙,任煙煙不大自在,旋即輕轉手腕掙開。

她無言走到長幾前,新揀兩塊香木投進香爐,又推開窗戶。

崔硯池雖說不至是酩酊大醉,但仍有幾分醉意,他雙臂撐在膝上低著頭冷靜,外面吹進室內的冷風吹得他背後生寒,他擡頭望向任煙煙,緩緩擡起嘴角苦笑道:“郡主,你嫌棄我。”

崔硯池眼神朦朧,不似平日那般君子端方,他累了許多時日,縱是今日得了意也難以掩去所有疲憊,他有些許落拓,任煙煙眸光一漾,又合上了窗戶。

“煙煙,過來。”

席間崔硯池就註意到了任煙煙今日話特別少,她離席後他念著她悶悶不樂的模樣,一直想要早些回來,無奈任遜打定了不醉不歸的主意,他被糾纏得無法,最後只能出裝醉的下策。

男人哪怕再溫文爾雅,身上有酒氣時也難免叫人不安,任煙煙不知崔硯池為什麽要她過去,她遲疑站在原地,一時沒有挪步。

崔硯池感覺到任煙煙的猶豫和忐忑,心裏湧起來一點沮喪。

他苦笑著將手撐在身後,無可奈何地為自己分辨道:“郡主,我不是小人。”

崔硯池處事溫和有禮,但其實並不平易近人。他出身士族,少年得志,身上多多少少有寧折不彎的傲氣。

不然他也不會在得知上官越私下調查過他,覺得受到了辱慢的時候什麽也不在乎地拂袖而去。

任煙煙明白對崔硯池而言說出這話並不容易,是以展顏笑了。

她走到他t身旁坐下,靜靜看向他。

崔硯池習慣了任煙煙總尋著由頭和他說這說那的活潑,今日她如此文靜,他深深看一眼她的臉,嘆了口氣。

“郡主,是不是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任煙煙回避開崔硯池的目光。

“沒有。”她輕聲否認。

任煙煙這聲沒有說得低沈委婉,崔硯池猜到了她沒說實話。

“郡主……”

崔硯池想喚任煙煙的小名,但想到她今日的冷淡,終是喚不出口。

可將“郡主”二字說出,他只覺索然。

罷了,勉強不來。

“對不起。”

崔硯池閉上眼睛擡手捏了捏眉心,沒說什麽,只是輕聲向任煙煙道歉。

對不起?

是哪裏對不起。

任煙煙聽得崔硯池這聲輕忽的道歉,瞬間難以自控地紅了眼眶。

她擡眸望向崔硯池,忽而有些激動地想要問他為什麽覺得對不起自己。

可現在在王府,她怕自己得到了答案會歇斯底裏,所以她不敢問。

任煙煙的眼睛異乎尋常的明亮,她眼中的情緒飽滿覆雜,似有期待,似有怨恨,似有哀戚,崔硯池被她定定看著,忽然心慌。

他莫名覺得她要走了,他要留不住她了。

“煙煙!”

崔硯池沈聲喚著任煙煙的名字,可稱急切地伸出了手去想要拉住她,可她遽然站起,背向了他。

“你醉了,先休息吧。”

崔硯池落空的手懸停半空。

任煙煙背向崔硯池的身影窈窕單薄,崔硯池怔然看著,眼神一黯,緩緩收回了手。

他知道今夜兩人的距離只能停留於此了。

任煙煙說完話,逃也似地掀起簾帳快步走到外間,厚厚的簾帳在身後垂下,她手撐在方桌上,擡起頭顫抖著輕喘了幾口氣。

方才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讓她覺得折磨,可她分不清是他在折磨她,還是自己在折磨自己。

這夜任煙煙留下崔硯池在竹風館,自己撒嬌著與宜都王妃睡在了一處。

宜都王妃只當任煙煙是小孩兒心性犯了,一面嘮叨著說她不像話,一面高高興興地同她談到了半夜。

夜色沈沈,宜都王妃安然睡去,任煙煙側躺在王妃身邊,指間繞著縷王妃夾雜著銀絲的頭發,眸色黯黯。

她想,不管別人如何,至少舅舅舅母是真的全心全意、把她當親生女兒疼愛的。

無論如何,她不願王妃為她擔心。

任煙煙松開王妃的頭發,郁郁皺起了眉頭。

她不想傷害給予過她愛的人,哪怕是犧牲了她的老王爺,可她又放不下心中的怨。

她甚至想他們要是從沒管過她,從沒愛過她,只把她當成棋子就好了。

因為那樣她就可以沒有負擔地去恨了。

任煙煙想得腦袋隱隱作痛,她受不住,便抱住了王妃溫暖的身體想要尋求安寧。

王妃無意識地摟住她,衣衫上的香味籠罩在她身邊,困意也漸漸像潮水一般淹沒了她。

任遜在千秋節後三天離開京城回去兗州,武家的反擊同樣來得飛快。

千秋節一過,武家聯絡好幾方官員,以中原不同北境,百姓多因畏懼登記戶籍後必須承擔重稅徭役為由,力陳若是強推此令,或鬧得人心惶惶,逼民為反。

戶籍人數越少,籍上百姓所承擔的徭役自然越重。中原將領擁兵自重,不可強逼,持各方觀點者各抒已見,朝中一時間爭論激烈,劍拔弩張。

暗流明晃晃翻到面上,崔硯池日日早出晚歸。太皇太後在千秋節後忽然病倒,任煙煙也因此心情更加差勁。

太皇太後這次病起得急驟,年紀又大了,情況便不大好。嘉寧為照料太皇太後搬去了慈明殿,任煙煙隔三差五向宮裏遞劄子想要進宮探問,可都被韋皇後以太皇太後需要靜養,不宜勞神為名否了回來。

任煙煙心知韋皇後是因上回她與賀貴妃沖突之事,怕放她進宮又會生出什麽事端,就只能托柳若昭從宮中捎帶訊息。

柳若昭每日出宮後都會寫封短信派人送去給任煙煙,任煙煙還有些與譯館的文書往來,每晚便固定了時辰在映雪堂拆閱書信。

任煙煙最重柳若昭的書信,這日她亦按著習慣在一疊信件裏先翻柳若昭的信,她將看過的其餘信箋隨手放在書桌上,待看到封信封上字跡娟秀的來信,揀信的手一下頓住了。

這信是江州來的。

任煙煙心空片刻,諷刺笑了一笑便強作鎮定地將那信放到了一旁。她顫著手繼續揀信,不過兩封又見那娟秀的筆跡,眼終是忍不住硬生生一熱。

“混賬!”

任煙煙紅著眼低聲一斥,勉強穩定心神把今日送來的信全部檢查了一遍。

四封。

最後她一共揀出了四封江州的來信。

四封信躺在書桌上,任煙煙沈眸看著它們看了許久,只覺屈辱至極。

不知過去多久,她扯動銀鈴,將婉兒叫了進來。

“婉兒,大人回來了嗎?”

任煙煙面無表情地坐在桌前,語氣冷然鎮定。婉兒直覺出了什麽事兒,躬身一禮,小心翼翼地回道:“回來了,大人半個時辰前回來了,現在在書樓。”

“好,我去看看大人。”任煙煙點頭站起,眼神幽玄地掃過桌上那四封信,冷著臉一把拿過放進袖中,便往書樓走去。

任煙煙臉色蒼白,婉兒瞧著放心不下,便大著膽子問道:“姑娘,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任煙煙停住腳步,神色隱約有些譏誚。

“不用。你直接回臥雲閣,不用跟著我。”

是婉兒看出來不太對勁了麽?

可是這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做錯事的又不是她。

任煙煙揣著信去書樓的路上心情異常平靜,因為她沒想過老天爺會用這種耳光打到臉上的方式,逼著她騙都騙不了自己。

這是被她發現的四封信,那沒有被她發現的呢?

有多少封?

會寫些什麽?

她一想便想冷笑。

任煙煙走到書樓,頗講禮節地敲門,門從裏面打開,開門的是在書樓伺候的沐風。

“郡主?!”

任煙煙之前幾乎不會來書樓,沐風趕緊將任煙煙請進房中,崔硯池端坐在桌前寫字,見任煙煙來了亦是意外。

“你來做什麽?”

崔硯池放下手裏的筆,雖不知任煙煙為何來找他,但看她主動來找自己,心裏總歸有幾分驚喜。

“來給你送東西。”

任煙煙向崔硯池回敬一個得體溫婉的笑容,淡淡笑著瞧眼沐風。

沐風會意,立時識趣地帶上房門退下。

崔硯池笑著起身,一邊放下卷起的袖子,一邊問道:“你來給我送什麽?”

“信。”

任煙煙竭力忍著心頭的鄙夷,走到崔硯池書桌前,從袖中款款取出那四封信,定定看著崔硯池的眼睛將四封信放在桌面上。

“信送到了,我走了。”

任煙煙將信放下,旋即轉過身向門外走去,任煙煙走近時崔硯池就隱約覺得不對,他低頭,看到她送來的信上的筆跡時,便瞬間懂了發生了什麽。

“煙煙!不是的!”

崔硯池勃然變色,三步並作兩步攔到任煙煙跟前,任煙煙停住腳步,看見崔硯池的臉只覺得厭惡。

“崔大人,請讓步。”

她興趣缺缺地將頭轉到旁邊,並不想做過多糾纏。

“煙煙,我與羅姑娘從來、從來、從來都沒有半點私情。”

崔硯池知道此刻他再不把話說清楚,他與她就再不可能有半點機會。他鄭重地向任煙煙解釋,可他的話在任煙煙那裏已經失去了信力。

到了這時候還想著欺騙她玩弄她麽?

他沒有私情,那那女子一封又一封地寄信給他是做什麽?

是談論京城風物啊還是舊家故情啊?

“崔大人,我不關心!”

任煙煙譏諷一笑,轉過頭看向崔硯池,眼神比她覺得的還要鎮定。

“崔硯池,我想我們應該聊得很清楚了,我不管你與誰有情,我只希望今天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遍。”

任煙煙想體面幹脆地解決掉這件事情,但話說到後來仍是止不住地發抖,她不想再留在這個地方,所以她說完便想繞過他離開。

“不是的,羅姑娘寄信給我,是因為段熙,是因為……”

崔硯池不願放任煙煙離開,他有些急切地拉住任煙煙的胳膊,可說到段熙,他驀地收聲,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良久,他眼神黯然,放松了抓著任煙煙的手。

“對不起,郡主。”

無力的道歉在兩人間消散,任煙煙終是再也掩飾不住恨。

“崔硯池,我們倆之間有太多的隱瞞,有太多的不堪。我承認,我曾經對你t動過心,我曾經想過不要計較你的卑鄙,你的算計……”

任煙煙說著,忽然像想要擺脫似地搖了搖頭。眼淚從她眼中倏忽落下,她睜大眼睛,認真看著崔硯池道:“但是以後我不會了,因為……因為我今天才發現我其實忍受不了。”

“為什麽?!”

“崔硯池,為什麽你偏偏是這樣的人?為什麽我偏偏會遇上你?為什麽你偏偏要來這樣對待我?!”

再說下去,軟弱會暴露無疑。任煙煙憤怒地止住話語,低頭飛快地抹去頰上的淚水,徑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樓。

這次崔硯池沒有再試圖挽留,任煙煙走後,他沈默低著頭,心裏只有兩個字。

報應。

如果當初他不妥協,不那樣自以為是的話,他們之間本可以不必這樣不堪。

是他,是他自己把自己推入了如此境地。

“公子……”

沐風從門口悄悄往裏探進頭,崔硯池眼睫一顫,擡起頭嚴厲瞪一眼沐風,沈步走回書桌前拿起桌上的鎮紙用力擲向了門邊。

“滾!再犯這樣的錯,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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