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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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任家自高宗始領北境六州軍事, 世代為大齊鎮守西北苦寒之地，任家子弟生於軍營，長於軍營, 各個都是驍勇善戰，長於用兵的好男兒。
因外敵時常滋擾, 北境戰事頻繁, 是以任家一族聯結得十分緊密。任家各支脈互相照應，不分你我, 幼兒孩童皆是寄放在兗州本家由□□養。任家同輩之間無視親疏，皆以兄弟姐妹相稱。上官繆只有任煙煙一個女兒，方才崔硯池所說的二哥不是任煙煙親生的二哥，而是她二伯的長子任遜。
任煙煙雖然在沒懂事的時候就被安平王接來了京城, 但任家每年來人上京都會來看望她，給她帶些小玩意兒，說些北境故事，所以她和任家的親人們並不生疏。
任遜比任煙煙大九歲，以前跟著父輩來過幾年京城，任煙煙小時候甚是喜歡這個長相英武, 神采飛揚的哥哥，不過在任遜長大後上戰場，立了戰功被封為揚烈將軍後，她就再沒見過他了。
仔細一算，距今已有五年。
“竟然是二哥要來京城？！”
任煙煙驚喜跑回桌邊，神情雀躍，眼睛發亮, 崔硯池微微一哂，忽而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淡淡笑道：“是啊, 小十一。”
任煙煙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你怎麽知道……？！”
她在任家排行十一，任遜一向親昵地喚她小十一娘。這一點，她從未告訴過崔硯池。
崔硯池一時情動，無意洩露了隱秘之事。他略一皺眉頭，不回答任煙煙，卻是起身告辭道：“你休息吧，我去書房了。”
崔硯池的情緒冷得突然，叫任煙煙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不是回來陪我的嗎？”
任煙煙還想崔硯池陪她，便一面擺弄裙邊的錦帶，一面望向他處，裝作不以為意地向崔硯池問。她以為崔硯池會承認，不想崔硯池只是垂下眼眸，平淡回道：“不是。”
不是嗎？
崔硯池答得，任煙煙心忽地一落，只覺自作多情。
“你既有事，那便去忙吧。”
柔軟心思化為冰涼，任煙煙也有自己的驕傲。她冷淡說著，徑直起身與崔硯池拉開距離，走到了窗邊。
任煙煙窈窕的背影在晴朗明亮的日光下勾勒出了一條金亮的曼妙曲線，崔硯池無言看著她鬢間顫顫晶瑩的華麗步搖，自持地放沈了眸光。
他想，他不能放縱自己沈溺於一時的歡情，剛剛便是他的教訓。
崔硯池走得利索，房中須臾沒了動靜，一室寂然，任煙煙默默轉回過身，看著空蕩蕩的閣樓氣悶甩了下手中的錦帕。
崔硯池告假回來，的確是擔心老王爺殺來任煙煙招架不住。現下事情解決，他在書房書桌前坐下，對著這還剩許久的長長白日，竟憑空生出了些寂寥。
真是平日忙慣了，忽然閑下來了還不習慣。
崔硯池自嘲想著，隨手抽出了本書。
任煙煙受傷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一日不少與她交好的小姐夫人都著人來送藥問安，下午晁方更是等不及送拜帖，徑自來了崔宅探望。
晁方以前同上官越一起來過幾次崔宅做客，那時他還不以為如何，可自那次與崔硯池在譯館碰過面後，他就再也不願意來崔宅了。
以前晁方來崔宅做客任煙煙覺得尋常，他後來來得少了她也不以為怪，這回晁方帶了藥來看她，她也覺得理所當然，無何不妥。
畢竟她和晁方從小到大十幾年的交情，他要是不來探望才奇怪。
任煙煙著人將晁方請去映碧館說話，下閣樓之前對著鏡子照了照側臉。耳上的傷口難看，她想了想，用細梳從鬢邊挑出一縷發絲，松松遮住了耳垂。
“廷津。”
任煙煙到得映碧館，見晁方坐在椅上，低著眼眸看著手中茶盞似在思索，便淺笑著喚了他一聲。
晁方聞聲回過神，趕緊放下手中茶盞迎向任煙煙。
“快給我瞧瞧。”
晁方神情關切，走到前邊伸手撩起任煙煙耳邊的碎發。任煙t煙不防他如此親近，她避之不及，又不想做出大驚小怪的樣子，便由他看了會兒方擡手遮住了左耳。
“沒多大事情，瞧把你急得。”
她客氣笑言，不著意地蕩開一步，走到了廳中坐下。
“虧你自己還不當一回事。”晁方站在原地嘆著氣搖了搖頭，“外面都說你被賀貴妃一掌摜得額碰石階，鮮血淋漓，險些毀了容貌，不過是聖上為了息事寧人，才說你只是傷了耳朵。”
坊間竟傳成了這樣？！
任煙煙詫異一晌，氣得笑了。
“呸，她若真的傷了我的臉，還敢想息事寧人？先不說我答不答應，就是外公也肯定不答應！”
晁方與任煙煙相處日久，自是了解她無法無天的性子。
“你呀，還是收斂些吧。”他無奈勸著，走到任煙煙身邊，從袖口裏拿出兩個白玉小葫蘆瓶，放在桌上推到了她面前。
“這兩樣我是家調的秘藥，可以去腐生肌，止痛愈傷。喏，我特意帶來給你的。”
晁方外祖致仕前為太醫局提舉，家藏不少秘方，任煙煙知道這藥是好東西，也不必與晁方客氣，當下便喜滋滋地收下了。
“謝啦。”
任煙煙笑著向晁方道謝，晁方溫潤一笑，眸中閃過一絲猶豫。
他不經意問道：“你傷成這樣，崔大人今日有沒有在家陪你？”
任煙煙因著上午的事情，提到崔硯池沒什麽好心情。
“在家，在書房呢。”她不痛不癢地回答。
“那是我叨擾了。”得知崔硯池在家，晁方心裏有些別扭，可看到任煙煙的臉色不大痛快，他又忍不住疑惑問道：“崔大人既然在家，為什麽不和你呆在一起？今日他不本該陪伴你嗎？”
這話恰問住了任煙煙的痛處。
是啊，她也想問崔硯池，為什麽他都回了家，還不願意和她呆在一處。
“他是國之棟梁，天天正事都忙不過來，哪有閑情在我這兒消遣。”
任煙煙話說得陰陽怪氣，像是對崔硯池有一大堆不滿，晁方聽著一楞，只是笑道：“這話差了，便是公務再忙，也沒有冷落妻子的道理。”
“煙煙，你也不要自己生悶氣。你心裏有想法，就托阿越旁敲側擊地去說說。崔大人是個明白人，他會懂的。”
任煙煙和崔硯池之間的事情豈是能和別人說清楚，還能讓別人幫忙斷案的。
晁方不明就裏，任煙煙不欲與他多言，又被他說得有點兒煩悶，便笑道：“廷津，你難得來一趟，我們好久沒見了，就別管他了，好嗎？”
任煙煙語氣似有若無的嬌呢意味，讓晁方被縛緊的心忽然放松了分毫。
“我今日來了，自是要陪你說話解悶的。”
晁方一向對任煙煙有求必應，他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方覺言語有些失度。
“罷了，我剛才那話傳出去又不知會如何了。”
晁方自責地看向任煙煙，說著便打算起身告辭。
晁方門第雖高，性格不但不驕矜，反而十分溫柔包容。任煙煙與他青梅竹馬長大，此刻乍見他因顧及崔硯池而退讓的模樣，只覺心酸不悅。
她不禁想，崔硯池算什麽，竟然能讓她和十幾年的朋友疏遠。
“我和誰來往，輪不到旁人多話。廷津，你以後再說這種生分的話，我可要生氣了。”
晁方得了任煙煙的回護，不過是溫和一笑。
任煙煙見他像是以為自己在說客套話，當即半笑半惱地道：“你以為我與你玩笑的嗎？剛才可是你說要陪我說話解悶的。來，你和我講講你這兩年在外游歷的見聞，之前總有阿越插科打諢，今兒反而清靜。”
任煙煙笑時粲然奪目，明艷非常。晁方無法拒絕，也舍不得離開。
任煙煙笑眼清澈，晁方只覺自己像是被投進了一汪深潭。
潭水明澄，叫他明知不可，但仍忍不住越潛越深，直至溺斃其中。
晁方和任煙煙在映碧館說話，崔硯池自在書樓看書。書樓外種著許多翠竹，秋風吹竹，聲多淒惻，太陽西落，天光變成濃郁的黃紅，崔硯池看得累了，便放下手中的書卷，將目光悠遠投向了窗外。
不知她在做些什麽，耳朵還痛不痛。
會又在胡亂撥琵琶嗎？
崔硯池靜然想著，揚唇淺淺一笑，擡手捏了捏疲倦的眉心。
他閉目放松精神，書房的門被人輕叩兩聲。
“大人？”
是婉兒的聲音。
是她有什麽事嗎？
崔硯池馬上打起精神，應道：“進來。”
婉兒進到房中向崔硯池一禮，和氣道：“娘子吩咐我找一本叫《泊宅編》的書，說就在閣上。可我翻遍了閣上沒找著，便想著來問問是不是大人拿來書房翻閱了。”
《泊宅編》……
任煙煙收了不少博聞雜記，崔硯池有時翻著覺得有趣，就會借來看看。他稍稍想想，從手邊的一摞書裏翻揀出一本薄冊。
“給。”
崔硯池將書遞給婉兒，想到她方才提到任煙煙似是不在臥雲閣，便順口問道：“郡主現在不在臥雲閣嗎？”
“嗯。”婉兒雙手接過書冊，道：“晁公子來看娘子，娘子正和他在映碧館說話。”
她……和晁方在一起嗎？
崔硯池得到這個答案，霎時便有些失落。
他不置可否，等垂目看到書冊上的書名，想到《泊宅編》裏記得都是朝野逸事，心裏更是有種說不出的郁悶。
能聊到特地來找這本書，想來是聊得十分興起了。
“大人，奴婢便先退下了。”
婉兒急著送書，低身行過一禮即請求告退，崔硯池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婉兒離去之後，他慢步踱到窗邊，對著窗外無言站了半晌。
婉兒久去不回，晁方念著時候不早，便起身向任煙煙告辭，任煙煙知他晚間或有安排，也不強留。她送晁方出映碧館，及在館前分別之時，晁方忽而問她道：“煙煙，這次千秋節後的西市你還要去嗎？”
西市在每年的千秋節後擺三天，商販皆是因千秋節前來京都販貨的胡人或外國隨從。
西市上賣的都是胡地的稀奇玩意兒和塞外新編的各類雜書，任煙煙對這些興趣濃厚，年年都會和晁方上官越一起逛西市。
“當然要去啊。”
一起逛西市已成慣例，任煙煙理所當然地點頭，不明晁方為何會有此問。
晁方溫文一笑，“好，那我那幾日盡早從東郊趕回來。”
啊，是了。任煙煙想起了緣由：今年晁方參辦國祭，至少要在東郊呆半個月。
“離千秋節還有半月，現在說這個未免太早了點。”任煙煙心念一動，笑道：“國祭要緊，你若不方便就不要折騰了。我去了西市那麽多年，說實話也有些膩了，那幾日要是天氣不好，興許我就懶得跑一趟了。”
任煙煙口風忽變，晁方不知她心中盤算，不好再說什麽。
晁方走後，婉兒方將書送到。
“晁公子走了？”婉兒氣喘籲籲地將書遞給任煙煙，向她解釋道：“我在閣上找了半天找不見，又跑去了書樓問大人，這才耽擱了時候。”
這書送不送到不大緊要，任煙煙隨意翻著書聽婉兒念叨，聽得她從書樓趕來，有幾分意外地擡起了頭。
“大人知道廷津來了嗎？”
婉兒心裏原沒想到這一茬，她不知任煙煙會不會怪她多嘴，嘴裏含糊嗯了一聲。
任煙煙猶記著早上崔硯池的冷淡反應，她悻悻合上書頁，又問婉兒道：“那他有說什麽嗎？”
“沒有啊。”
哼，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嗎？
倒很是他的作風。
任煙煙心中一聲冷笑，拿著書徑自回了臥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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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外敵時常滋擾, 北境戰事頻繁, 是以任家一族聯結得十分緊密。任家各支脈互相照應，不分你我, 幼兒孩童皆是寄放在兗州本家由□□養。任家同輩之間無視親疏，皆以兄弟姐妹相稱。上官繆只有任煙煙一個女兒，方才崔硯池所說的二哥不是任煙煙親生的二哥，而是她二伯的長子任遜。
任煙煙雖然在沒懂事的時候就被安平王接來了京城, 但任家每年來人上京都會來看望她，給她帶些小玩意兒，說些北境故事，所以她和任家的親人們並不生疏。
任遜比任煙煙大九歲，以前跟著父輩來過幾年京城，任煙煙小時候甚是喜歡這個長相英武, 神采飛揚的哥哥，不過在任遜長大後上戰場，立了戰功被封為揚烈將軍後，她就再沒見過他了。
仔細一算，距今已有五年。
“竟然是二哥要來京城？！”
任煙煙驚喜跑回桌邊，神情雀躍，眼睛發亮, 崔硯池微微一哂，忽而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淡淡笑道：“是啊, 小十一。”
任煙煙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你怎麽知道……？！”
她在任家排行十一，任遜一向親昵地喚她小十一娘。這一點，她從未告訴過崔硯池。
崔硯池一時情動，無意洩露了隱秘之事。他略一皺眉頭，不回答任煙煙，卻是起身告辭道：“你休息吧，我去書房了。”
崔硯池的情緒冷得突然，叫任煙煙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不是回來陪我的嗎？”
任煙煙還想崔硯池陪她，便一面擺弄裙邊的錦帶，一面望向他處，裝作不以為意地向崔硯池問。她以為崔硯池會承認，不想崔硯池只是垂下眼眸，平淡回道：“不是。”
不是嗎？
崔硯池答得，任煙煙心忽地一落，只覺自作多情。
“你既有事，那便去忙吧。”
柔軟心思化為冰涼，任煙煙也有自己的驕傲。她冷淡說著，徑直起身與崔硯池拉開距離，走到了窗邊。
任煙煙窈窕的背影在晴朗明亮的日光下勾勒出了一條金亮的曼妙曲線，崔硯池無言看著她鬢間顫顫晶瑩的華麗步搖，自持地放沈了眸光。
他想，他不能放縱自己沈溺於一時的歡情，剛剛便是他的教訓。
崔硯池走得利索，房中須臾沒了動靜，一室寂然，任煙煙默默轉回過身，看著空蕩蕩的閣樓氣悶甩了下手中的錦帕。
崔硯池告假回來，的確是擔心老王爺殺來任煙煙招架不住。現下事情解決，他在書房書桌前坐下，對著這還剩許久的長長白日，竟憑空生出了些寂寥。
真是平日忙慣了，忽然閑下來了還不習慣。
崔硯池自嘲想著，隨手抽出了本書。
任煙煙受傷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一日不少與她交好的小姐夫人都著人來送藥問安，下午晁方更是等不及送拜帖，徑自來了崔宅探望。
晁方以前同上官越一起來過幾次崔宅做客，那時他還不以為如何，可自那次與崔硯池在譯館碰過面後，他就再也不願意來崔宅了。
以前晁方來崔宅做客任煙煙覺得尋常，他後來來得少了她也不以為怪，這回晁方帶了藥來看她，她也覺得理所當然，無何不妥。
畢竟她和晁方從小到大十幾年的交情，他要是不來探望才奇怪。
任煙煙著人將晁方請去映碧館說話，下閣樓之前對著鏡子照了照側臉。耳上的傷口難看，她想了想，用細梳從鬢邊挑出一縷發絲，松松遮住了耳垂。
“廷津。”
任煙煙到得映碧館，見晁方坐在椅上，低著眼眸看著手中茶盞似在思索，便淺笑著喚了他一聲。
晁方聞聲回過神，趕緊放下手中茶盞迎向任煙煙。
“快給我瞧瞧。”
晁方神情關切，走到前邊伸手撩起任煙煙耳邊的碎發。任煙t煙不防他如此親近，她避之不及，又不想做出大驚小怪的樣子，便由他看了會兒方擡手遮住了左耳。
“沒多大事情，瞧把你急得。”
她客氣笑言，不著意地蕩開一步，走到了廳中坐下。
“虧你自己還不當一回事。”晁方站在原地嘆著氣搖了搖頭，“外面都說你被賀貴妃一掌摜得額碰石階，鮮血淋漓，險些毀了容貌，不過是聖上為了息事寧人，才說你只是傷了耳朵。”
坊間竟傳成了這樣？！
任煙煙詫異一晌，氣得笑了。
“呸，她若真的傷了我的臉，還敢想息事寧人？先不說我答不答應，就是外公也肯定不答應！”
晁方與任煙煙相處日久，自是了解她無法無天的性子。
“你呀，還是收斂些吧。”他無奈勸著，走到任煙煙身邊，從袖口裏拿出兩個白玉小葫蘆瓶，放在桌上推到了她面前。
“這兩樣我是家調的秘藥，可以去腐生肌，止痛愈傷。喏，我特意帶來給你的。”
晁方外祖致仕前為太醫局提舉，家藏不少秘方，任煙煙知道這藥是好東西，也不必與晁方客氣，當下便喜滋滋地收下了。
“謝啦。”
任煙煙笑著向晁方道謝，晁方溫潤一笑，眸中閃過一絲猶豫。
他不經意問道：“你傷成這樣，崔大人今日有沒有在家陪你？”
任煙煙因著上午的事情，提到崔硯池沒什麽好心情。
“在家，在書房呢。”她不痛不癢地回答。
“那是我叨擾了。”得知崔硯池在家，晁方心裏有些別扭，可看到任煙煙的臉色不大痛快，他又忍不住疑惑問道：“崔大人既然在家，為什麽不和你呆在一起？今日他不本該陪伴你嗎？”
這話恰問住了任煙煙的痛處。
是啊，她也想問崔硯池，為什麽他都回了家，還不願意和她呆在一處。
“他是國之棟梁，天天正事都忙不過來，哪有閑情在我這兒消遣。”
任煙煙話說得陰陽怪氣，像是對崔硯池有一大堆不滿，晁方聽著一楞，只是笑道：“這話差了，便是公務再忙，也沒有冷落妻子的道理。”
“煙煙，你也不要自己生悶氣。你心裏有想法，就托阿越旁敲側擊地去說說。崔大人是個明白人，他會懂的。”
任煙煙和崔硯池之間的事情豈是能和別人說清楚，還能讓別人幫忙斷案的。
晁方不明就裏，任煙煙不欲與他多言，又被他說得有點兒煩悶，便笑道：“廷津，你難得來一趟，我們好久沒見了，就別管他了，好嗎？”
任煙煙語氣似有若無的嬌呢意味，讓晁方被縛緊的心忽然放松了分毫。
“我今日來了，自是要陪你說話解悶的。”
晁方一向對任煙煙有求必應，他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方覺言語有些失度。
“罷了，我剛才那話傳出去又不知會如何了。”
晁方自責地看向任煙煙，說著便打算起身告辭。
晁方門第雖高，性格不但不驕矜，反而十分溫柔包容。任煙煙與他青梅竹馬長大，此刻乍見他因顧及崔硯池而退讓的模樣，只覺心酸不悅。
她不禁想，崔硯池算什麽，竟然能讓她和十幾年的朋友疏遠。
“我和誰來往，輪不到旁人多話。廷津，你以後再說這種生分的話，我可要生氣了。”
晁方得了任煙煙的回護，不過是溫和一笑。
任煙煙見他像是以為自己在說客套話，當即半笑半惱地道：“你以為我與你玩笑的嗎？剛才可是你說要陪我說話解悶的。來，你和我講講你這兩年在外游歷的見聞，之前總有阿越插科打諢，今兒反而清靜。”
任煙煙笑時粲然奪目，明艷非常。晁方無法拒絕，也舍不得離開。
任煙煙笑眼清澈，晁方只覺自己像是被投進了一汪深潭。
潭水明澄，叫他明知不可，但仍忍不住越潛越深，直至溺斃其中。
晁方和任煙煙在映碧館說話，崔硯池自在書樓看書。書樓外種著許多翠竹，秋風吹竹，聲多淒惻，太陽西落，天光變成濃郁的黃紅，崔硯池看得累了，便放下手中的書卷，將目光悠遠投向了窗外。
不知她在做些什麽，耳朵還痛不痛。
會又在胡亂撥琵琶嗎？
崔硯池靜然想著，揚唇淺淺一笑，擡手捏了捏疲倦的眉心。
他閉目放松精神，書房的門被人輕叩兩聲。
“大人？”
是婉兒的聲音。
是她有什麽事嗎？
崔硯池馬上打起精神，應道：“進來。”
婉兒進到房中向崔硯池一禮，和氣道：“娘子吩咐我找一本叫《泊宅編》的書，說就在閣上。可我翻遍了閣上沒找著，便想著來問問是不是大人拿來書房翻閱了。”
《泊宅編》……
任煙煙收了不少博聞雜記，崔硯池有時翻著覺得有趣，就會借來看看。他稍稍想想，從手邊的一摞書裏翻揀出一本薄冊。
“給。”
崔硯池將書遞給婉兒，想到她方才提到任煙煙似是不在臥雲閣，便順口問道：“郡主現在不在臥雲閣嗎？”
“嗯。”婉兒雙手接過書冊，道：“晁公子來看娘子，娘子正和他在映碧館說話。”
她……和晁方在一起嗎？
崔硯池得到這個答案，霎時便有些失落。
他不置可否，等垂目看到書冊上的書名，想到《泊宅編》裏記得都是朝野逸事，心裏更是有種說不出的郁悶。
能聊到特地來找這本書，想來是聊得十分興起了。
“大人，奴婢便先退下了。”
婉兒急著送書，低身行過一禮即請求告退，崔硯池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婉兒離去之後，他慢步踱到窗邊，對著窗外無言站了半晌。
婉兒久去不回，晁方念著時候不早，便起身向任煙煙告辭，任煙煙知他晚間或有安排，也不強留。她送晁方出映碧館，及在館前分別之時，晁方忽而問她道：“煙煙，這次千秋節後的西市你還要去嗎？”
西市在每年的千秋節後擺三天，商販皆是因千秋節前來京都販貨的胡人或外國隨從。
西市上賣的都是胡地的稀奇玩意兒和塞外新編的各類雜書，任煙煙對這些興趣濃厚，年年都會和晁方上官越一起逛西市。
“當然要去啊。”
一起逛西市已成慣例，任煙煙理所當然地點頭，不明晁方為何會有此問。
晁方溫文一笑，“好，那我那幾日盡早從東郊趕回來。”
啊，是了。任煙煙想起了緣由：今年晁方參辦國祭，至少要在東郊呆半個月。
“離千秋節還有半月，現在說這個未免太早了點。”任煙煙心念一動，笑道：“國祭要緊，你若不方便就不要折騰了。我去了西市那麽多年，說實話也有些膩了，那幾日要是天氣不好，興許我就懶得跑一趟了。”
任煙煙口風忽變，晁方不知她心中盤算，不好再說什麽。
晁方走後，婉兒方將書送到。
“晁公子走了？”婉兒氣喘籲籲地將書遞給任煙煙，向她解釋道：“我在閣上找了半天找不見，又跑去了書樓問大人，這才耽擱了時候。”
這書送不送到不大緊要，任煙煙隨意翻著書聽婉兒念叨，聽得她從書樓趕來，有幾分意外地擡起了頭。
“大人知道廷津來了嗎？”
婉兒心裏原沒想到這一茬，她不知任煙煙會不會怪她多嘴，嘴裏含糊嗯了一聲。
任煙煙猶記著早上崔硯池的冷淡反應，她悻悻合上書頁，又問婉兒道：“那他有說什麽嗎？”
“沒有啊。”
哼，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嗎？
倒很是他的作風。
任煙煙心中一聲冷笑，拿著書徑自回了臥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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