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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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一室安寧, 琵琶聲逐著游絲般的裊裊爐香在房中消散至靜，任煙煙頭上桂花油的香味和她身上清新的藥味一陣陣撲入崔硯池鼻尖，撲得他心猿意馬。
任煙煙輕輕靠在崔硯池肩頭, 她身材嬌小，崔硯池只覺自己手邊偎著了一團溫熱柔軟的雲。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此時出乎意料的親密, 又舍不得推卻掉這份從未感受過的溫存, 便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琵琶。
被捏緊的琴弦嘲哳響了一聲。
沈默被打破，崔硯池神魂歸位, 驀地放松了緊張的手。
“我彈得不好。”他輕聲說著，微微低下頭。
崔硯池的聲氣裏帶上了些冷靜自持，任煙煙饒有興味地仰頭覷他一眼，見他眼神只是落在前方的地面上, 不由勾起唇角笑了。
她很喜歡他這種謹慎克制的分寸感。
因為她一直覺得容易起肖想的男人惹人討厭。
和著樂音一時情動罷了，哪裏就算得上心動。
任煙煙裹起毯子坐好，伸手過去撩撥了一把琴弦。
“崔大人，如果我想在家裏養兩個伶人給我彈曲兒唱歌，會不會有點過分啊？”她淺笑著詢問崔硯池，眸子裏少了兩分方才的迷離, 多了些分明的玩笑意味。
崔硯池身為監察禦史，要在家中蓄養樂人，不如先參自己一本沈迷聲色，馳道廢禮。他知道任煙煙是在打趣，是以只是無奈笑了一笑。
“郡主……”
任煙煙莞爾一笑，從崔硯池手中拿過琵琶，橫抱著生疏地撥過幾下, 故意為難：“那不然我平日想聽琵琶了能怎麽辦，難道只能等你回來嗎？”
莫說崔硯池平日忙得腳不沾地, 就是閑時也沒有起過彈琵琶消遣的念頭，他對著任煙煙的刁難，沒奈何地搖了搖頭。
“不若給你請個老師，你自娛自樂也不錯。”
“才懶得學呢。”
時候不早，任煙煙在榻上屈著坐久了腿也有些僵，她嬌嗔向崔硯池說著，掀起毛毯下了長榻。
她一面將琵琶放回錦匣，一面回頭有些任性地向崔硯池道：“我不管，反正以後我想聽琵琶了就抓你來彈給我聽，你最好練好一點，別掃了我雅興。”
雖是遇著了事兒，可瞧著還是那張牙舞爪的模樣。
崔硯池笑望著任煙煙不說話，任煙煙走到落地罩前依次扯下了簾幔。
“折騰一天我也困了，明兒還要上朝，你也早些休息吧。”
崔硯池在外跑了一天，此時也覺得有幾分疲乏，任煙煙轉身進到裏間，他便自去洗漱，吹燈上榻。
任煙煙白天還好，可到了晚間夜深人靜，特別是睡意朦朧的時候，便覺耳朵上的傷口又熱又疼。她輾轉睡不著，又困得難受，不覺心煩意亂。
月色澄明如洗，任煙煙抱著枕頭趴在床上無聊瞪了會兒眼，忍不住擁著被子坐起身，扭頭向幔帳外面看去。
幾層簾幔阻著，裏外隔得十分清靜，崔硯池這一天累極，頭沾著枕頭便睡著了，睡夢中他隱約感覺到有人在扯他衣裳，待悠悠轉醒，睜眼看到任煙煙抱著雙膝蹲在他榻前，瞬間驚得睡意全無。
“郡主！”
崔硯池一聲低呼，整個人直往床榻後面貼去，任煙煙不想他有這麽大反應，不禁瞧著他訕訕笑道：“崔大人，我耳朵疼，睡不著。”
耳朵疼？
“要不要去請大夫？”
崔硯池清醒過來，立時便打算披衣下床，任煙煙見他這打算興師動眾的架勢，忙搖手阻止。
“不用了！大晚上的，不要折騰人了！”
閣樓上雖然燒了熏籠取暖，但晚間更深露重，空氣裏仍有幾分涼意。任煙煙光腳下的床，此時便覺得腳有點冷，她用裙擺籠住腳背，聲音低婉地求崔硯池：“我一個人呆著，胡思亂想難捱得很，你陪我說會兒話就好。”
崔硯池乍被驚醒，心跳跳得飛快，任煙煙討好蹲在床前的模樣像只漂亮的貓，他看著她在黑夜裏泠泠靈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答了聲嗯。
任煙煙脫了先前穿的外裳，只穿了件縐紗裙子，崔硯池註意到她衣裳單薄，輕輕皺起了眉頭。
“郡主，你穿太少了，小心著涼。”
“沒關系，不冷……”任煙煙懶得折騰，結果話未說完就被從腳底躥起一陣涼意凍得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沒關系。”
任煙煙猶自強說嘴，崔硯池瞧著她這自說自話的小模樣，心頭湧起股無力。
“不行，你會病的。”他冷下臉，待看到任煙煙小臉兒一皺，知道她又要說出一大堆歪理，忙插在她開口前說：“你去披件衣服，或者去床上躺著，我就在這兒陪你說話。”
任煙煙懶得折騰，不樂意地搖了搖頭。
“真麻煩，你就陪我聊一會兒！”
不願加衣也不願回床，他總不能請她上榻吧？
崔硯池被任煙煙纏得有些頭疼。
“那喚婉兒上來陪你？”他與她商量。
“婉兒都睡了。”
任煙煙亦是不同意。
那大半夜的還能怎麽辦？
崔硯池這這那那的，就是不肯利索一點。怎麽要他陪著說句話就這麽難？任煙煙瞧著崔硯池面露難色的臉，忽然嬌小姐脾氣起了，下了今晚就要他認輸聽話的決心。
“我就要你陪我說話。”
任煙煙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直接對崔硯池要求，崔硯池語塞望著任煙煙，真不懂她在跟自己較什麽勁。
不是不願意陪她，而是她這樣會生病。
但顯然，這時候他要再不服軟，這晚上是難得安生了。
他嘆口氣，只能道：“你想怎麽說。”
任煙煙向左望一眼自己的寬闊得足夠三個人並排躺下的床榻，不及多想直接拉住了崔硯池胳膊。
“你陪我去床上說。”
？！
崔硯池一楞，二話不說直接搖了搖頭。
“郡主，不合適。”
任煙煙話說出口也覺得不合適，但此時看到崔硯池避之不及的模樣，一下就不覺得不合適了。
“我都沒說什麽，輪得到你來在意？”她嬌橫說著，直接拽著崔硯池就要下榻。
怎麽還有這樣的？
崔硯池被任煙煙拽得往前一倒，只覺狼狽。
誰能想得到他白日往來百官之中從容鎮定，夜裏竟然會被個小女子折騰到焦頭爛額呢？！
“郡主！”
崔硯池曉得任煙煙只是一時興起，他若是就範，她這陣子勁兒過了之後保不準會怎樣埋怨他，便只是手撐著床榻不肯遂她的意。
任煙煙想不到崔硯池竟然敢這麽違逆，她一瞪秀眸，手上多用上了兩分氣力。
“崔大人，你這人怎麽鐵石心腸？我都痛得睡不著了，你還在拘泥些俗禮。”
任煙煙說著說著，許是耳朵痛得她半邊腦袋發墜，竟然當真覺得有幾分委屈。她甩開崔硯池的手，難過朝他嚷道：“我只是疼得難受，想要你陪我說說話而已嘛！”
怎麽。還能。要。哭。啊。
崔硯池徹底楞住了。
罷罷罷，日後挨罵也認了。
他長嘆一口氣，掀被下床，向任煙煙一攤兩手，自暴自棄般道：“好了好了，今夜你要如何便如何，我全聽你的，好不好？”
得勝了。
任煙煙也不知道自己贏了些什麽，但見崔硯池認輸，就是覺得心頭暢快。
她含淚一笑，扯著崔硯池走進裏間。
“只是叫你陪我說說話，讓我別光想著痛就好了。”她輕快說著，將床頭的一床被褥推給崔硯池，“喏，你就蓋這個。”
說罷，又遞給他一個枕頭。
崔硯池此時已是完全逆來順受了。
他自覺找了床榻最外側躺下，待拉起被子，聞到被子上一直讓他安睡的味道，心念悄然一動。
原來是這個味道。
帳中的香氣更有種被烘過了的溫暖，崔硯池聞著被子上的香味，心漸漸被撫定。t
“要說什麽？”他看著頭上的床帳，目不斜視地輕聲問任煙煙。
任煙煙蓋著被子躺在裏側，與崔硯池隔著快有一臂遠，她其實也不知道該和崔硯池聊些什麽，但聽到他在這夜中沈穩的聲音，方才還咋呼的心一下就靜了。
她眨了兩下眼，咬唇遲疑了會兒，小聲與他道：“我有點害怕賀貴妃。”
今日皇帝留下嘉寧後，賀貴妃朝她死命盯了一眼。那一眼怨毒刻骨，讓人不寒而栗，剛才她一個人睡時，閉上眼睛就是賀貴妃的臉。
崔硯池輕輕笑了一聲。
“你害怕她報覆？”
任煙煙不滿崔硯池輕飄飄的態度，煩亂道：“那肯定是怕的呀。”
“不怕。”
任煙煙驚訝地睜大眼睛。
“雖然賀貴妃肯定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了，但她現在在忙著怎麽留下武安公主，應該沒工夫收拾你。”
現下沒工夫……
“那日後呢？”她發怵地追問。
“日後啊，”崔硯池仍是雲淡風輕的口吻，“日後她想動你，首先得掂量老王爺，其次得掂量任家，最後也得掂量掂量我。”
“你？”
顧及安平王府和任家是當然，但顧及他又是怎樣一個說法？任煙煙不大相信地笑道：“崔大人，你一從七品的小官，有什麽可讓賀貴妃忌憚的？”
任煙煙話有些輕佻，但崔硯池不以為忤，只是道：“郡主，我官階雖低，但行的是彈劾之職。賀家仗著自己是外戚，多有仗勢欺人之舉，我若要認真追究起來，也夠賀家頭疼一陣。”
“這些事我平常不去追究，是因為情勢萬變，賀家還排不到前頭。可賀家要是……，我自然不會退讓。”
崔硯池這話的意思便是賀貴妃若是向她做了什麽，他就會狠狠參他們一本。任煙煙忍不住一笑，嬌聲揶揄道：“崔大人，你這麽說，就不怕到時候人家說你公報私仇啊？”
“就是公報私仇又如何？”
崔硯池此時卻是格外坦蕩。
“男兒若是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也枉談什麽……”
低語喁喁，羅帳香氣氤氳，舒服又溫暖，崔硯池重新起了睡意，他發困答著，待意識到自己話說得有幾分暧昧，忙輕嗽了一聲止住了話頭，只是向任煙煙道：“總之你不用怕，你背後有的是人給你撐腰。”
“嗯。”
任煙煙淺淺一笑。
便是為著這事嚇得睡不著嗎？
崔硯池模糊想著，唇邊不覺漾起一抹笑意。
“睡吧，郡主。”
崔硯池的聲音低沈得像是快睡過去的樣子，任煙煙覺得自己剛剛有點露怯，便想和他扯些有的沒的。
“崔大人，秋漸深了，我想把你書樓前面的院子栽上秋菊，你有意見嗎？”
任煙煙的聲音在深沈的夜裏又嬌又輕，像一縷不擾人的煙。
“沒意見。”崔硯池強撐著回答。
“我還想給你多做幾身衣裳，星藍和蘆穗灰，你比較喜歡哪個呀？”
……
“唔，都可以……”
“還有你留在我這兒的書越堆越多，我能不能幫你收拾收拾啊？”
……
……
……
崔硯池沒了聲息，任煙煙動作輕悄地撐起身子，見他閉著雙目，呼吸綿長，已然規矩睡去，忍不住無聲笑了。
夜色沈沈，任煙煙眼中盈盈盛著笑意，她垂眸輕思一剎，裹好被子將腦袋輕輕抵在崔硯池肩頭，安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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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安寧, 琵琶聲逐著游絲般的裊裊爐香在房中消散至靜，任煙煙頭上桂花油的香味和她身上清新的藥味一陣陣撲入崔硯池鼻尖，撲得他心猿意馬。
任煙煙輕輕靠在崔硯池肩頭, 她身材嬌小，崔硯池只覺自己手邊偎著了一團溫熱柔軟的雲。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此時出乎意料的親密, 又舍不得推卻掉這份從未感受過的溫存, 便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琵琶。
被捏緊的琴弦嘲哳響了一聲。
沈默被打破，崔硯池神魂歸位, 驀地放松了緊張的手。
“我彈得不好。”他輕聲說著，微微低下頭。
崔硯池的聲氣裏帶上了些冷靜自持，任煙煙饒有興味地仰頭覷他一眼，見他眼神只是落在前方的地面上, 不由勾起唇角笑了。
她很喜歡他這種謹慎克制的分寸感。
因為她一直覺得容易起肖想的男人惹人討厭。
和著樂音一時情動罷了，哪裏就算得上心動。
任煙煙裹起毯子坐好，伸手過去撩撥了一把琴弦。
“崔大人，如果我想在家裏養兩個伶人給我彈曲兒唱歌，會不會有點過分啊？”她淺笑著詢問崔硯池，眸子裏少了兩分方才的迷離, 多了些分明的玩笑意味。
崔硯池身為監察禦史，要在家中蓄養樂人，不如先參自己一本沈迷聲色，馳道廢禮。他知道任煙煙是在打趣，是以只是無奈笑了一笑。
“郡主……”
任煙煙莞爾一笑，從崔硯池手中拿過琵琶，橫抱著生疏地撥過幾下, 故意為難：“那不然我平日想聽琵琶了能怎麽辦，難道只能等你回來嗎？”
莫說崔硯池平日忙得腳不沾地, 就是閑時也沒有起過彈琵琶消遣的念頭，他對著任煙煙的刁難，沒奈何地搖了搖頭。
“不若給你請個老師，你自娛自樂也不錯。”
“才懶得學呢。”
時候不早，任煙煙在榻上屈著坐久了腿也有些僵，她嬌嗔向崔硯池說著，掀起毛毯下了長榻。
她一面將琵琶放回錦匣，一面回頭有些任性地向崔硯池道：“我不管，反正以後我想聽琵琶了就抓你來彈給我聽，你最好練好一點，別掃了我雅興。”
雖是遇著了事兒，可瞧著還是那張牙舞爪的模樣。
崔硯池笑望著任煙煙不說話，任煙煙走到落地罩前依次扯下了簾幔。
“折騰一天我也困了，明兒還要上朝，你也早些休息吧。”
崔硯池在外跑了一天，此時也覺得有幾分疲乏，任煙煙轉身進到裏間，他便自去洗漱，吹燈上榻。
任煙煙白天還好，可到了晚間夜深人靜，特別是睡意朦朧的時候，便覺耳朵上的傷口又熱又疼。她輾轉睡不著，又困得難受，不覺心煩意亂。
月色澄明如洗，任煙煙抱著枕頭趴在床上無聊瞪了會兒眼，忍不住擁著被子坐起身，扭頭向幔帳外面看去。
幾層簾幔阻著，裏外隔得十分清靜，崔硯池這一天累極，頭沾著枕頭便睡著了，睡夢中他隱約感覺到有人在扯他衣裳，待悠悠轉醒，睜眼看到任煙煙抱著雙膝蹲在他榻前，瞬間驚得睡意全無。
“郡主！”
崔硯池一聲低呼，整個人直往床榻後面貼去，任煙煙不想他有這麽大反應，不禁瞧著他訕訕笑道：“崔大人，我耳朵疼，睡不著。”
耳朵疼？
“要不要去請大夫？”
崔硯池清醒過來，立時便打算披衣下床，任煙煙見他這打算興師動眾的架勢，忙搖手阻止。
“不用了！大晚上的，不要折騰人了！”
閣樓上雖然燒了熏籠取暖，但晚間更深露重，空氣裏仍有幾分涼意。任煙煙光腳下的床，此時便覺得腳有點冷，她用裙擺籠住腳背，聲音低婉地求崔硯池：“我一個人呆著，胡思亂想難捱得很，你陪我說會兒話就好。”
崔硯池乍被驚醒，心跳跳得飛快，任煙煙討好蹲在床前的模樣像只漂亮的貓，他看著她在黑夜裏泠泠靈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答了聲嗯。
任煙煙脫了先前穿的外裳，只穿了件縐紗裙子，崔硯池註意到她衣裳單薄，輕輕皺起了眉頭。
“郡主，你穿太少了，小心著涼。”
“沒關系，不冷……”任煙煙懶得折騰，結果話未說完就被從腳底躥起一陣涼意凍得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沒關系。”
任煙煙猶自強說嘴，崔硯池瞧著她這自說自話的小模樣，心頭湧起股無力。
“不行，你會病的。”他冷下臉，待看到任煙煙小臉兒一皺，知道她又要說出一大堆歪理，忙插在她開口前說：“你去披件衣服，或者去床上躺著，我就在這兒陪你說話。”
任煙煙懶得折騰，不樂意地搖了搖頭。
“真麻煩，你就陪我聊一會兒！”
不願加衣也不願回床，他總不能請她上榻吧？
崔硯池被任煙煙纏得有些頭疼。
“那喚婉兒上來陪你？”他與她商量。
“婉兒都睡了。”
任煙煙亦是不同意。
那大半夜的還能怎麽辦？
崔硯池這這那那的，就是不肯利索一點。怎麽要他陪著說句話就這麽難？任煙煙瞧著崔硯池面露難色的臉，忽然嬌小姐脾氣起了，下了今晚就要他認輸聽話的決心。
“我就要你陪我說話。”
任煙煙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直接對崔硯池要求，崔硯池語塞望著任煙煙，真不懂她在跟自己較什麽勁。
不是不願意陪她，而是她這樣會生病。
但顯然，這時候他要再不服軟，這晚上是難得安生了。
他嘆口氣，只能道：“你想怎麽說。”
任煙煙向左望一眼自己的寬闊得足夠三個人並排躺下的床榻，不及多想直接拉住了崔硯池胳膊。
“你陪我去床上說。”
？！
崔硯池一楞，二話不說直接搖了搖頭。
“郡主，不合適。”
任煙煙話說出口也覺得不合適，但此時看到崔硯池避之不及的模樣，一下就不覺得不合適了。
“我都沒說什麽，輪得到你來在意？”她嬌橫說著，直接拽著崔硯池就要下榻。
怎麽還有這樣的？
崔硯池被任煙煙拽得往前一倒，只覺狼狽。
誰能想得到他白日往來百官之中從容鎮定，夜裏竟然會被個小女子折騰到焦頭爛額呢？！
“郡主！”
崔硯池曉得任煙煙只是一時興起，他若是就範，她這陣子勁兒過了之後保不準會怎樣埋怨他，便只是手撐著床榻不肯遂她的意。
任煙煙想不到崔硯池竟然敢這麽違逆，她一瞪秀眸，手上多用上了兩分氣力。
“崔大人，你這人怎麽鐵石心腸？我都痛得睡不著了，你還在拘泥些俗禮。”
任煙煙說著說著，許是耳朵痛得她半邊腦袋發墜，竟然當真覺得有幾分委屈。她甩開崔硯池的手，難過朝他嚷道：“我只是疼得難受，想要你陪我說說話而已嘛！”
怎麽。還能。要。哭。啊。
崔硯池徹底楞住了。
罷罷罷，日後挨罵也認了。
他長嘆一口氣，掀被下床，向任煙煙一攤兩手，自暴自棄般道：“好了好了，今夜你要如何便如何，我全聽你的，好不好？”
得勝了。
任煙煙也不知道自己贏了些什麽，但見崔硯池認輸，就是覺得心頭暢快。
她含淚一笑，扯著崔硯池走進裏間。
“只是叫你陪我說說話，讓我別光想著痛就好了。”她輕快說著，將床頭的一床被褥推給崔硯池，“喏，你就蓋這個。”
說罷，又遞給他一個枕頭。
崔硯池此時已是完全逆來順受了。
他自覺找了床榻最外側躺下，待拉起被子，聞到被子上一直讓他安睡的味道，心念悄然一動。
原來是這個味道。
帳中的香氣更有種被烘過了的溫暖，崔硯池聞著被子上的香味，心漸漸被撫定。t
“要說什麽？”他看著頭上的床帳，目不斜視地輕聲問任煙煙。
任煙煙蓋著被子躺在裏側，與崔硯池隔著快有一臂遠，她其實也不知道該和崔硯池聊些什麽，但聽到他在這夜中沈穩的聲音，方才還咋呼的心一下就靜了。
她眨了兩下眼，咬唇遲疑了會兒，小聲與他道：“我有點害怕賀貴妃。”
今日皇帝留下嘉寧後，賀貴妃朝她死命盯了一眼。那一眼怨毒刻骨，讓人不寒而栗，剛才她一個人睡時，閉上眼睛就是賀貴妃的臉。
崔硯池輕輕笑了一聲。
“你害怕她報覆？”
任煙煙不滿崔硯池輕飄飄的態度，煩亂道：“那肯定是怕的呀。”
“不怕。”
任煙煙驚訝地睜大眼睛。
“雖然賀貴妃肯定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了，但她現在在忙著怎麽留下武安公主，應該沒工夫收拾你。”
現下沒工夫……
“那日後呢？”她發怵地追問。
“日後啊，”崔硯池仍是雲淡風輕的口吻，“日後她想動你，首先得掂量老王爺，其次得掂量任家，最後也得掂量掂量我。”
“你？”
顧及安平王府和任家是當然，但顧及他又是怎樣一個說法？任煙煙不大相信地笑道：“崔大人，你一從七品的小官，有什麽可讓賀貴妃忌憚的？”
任煙煙話有些輕佻，但崔硯池不以為忤，只是道：“郡主，我官階雖低，但行的是彈劾之職。賀家仗著自己是外戚，多有仗勢欺人之舉，我若要認真追究起來，也夠賀家頭疼一陣。”
“這些事我平常不去追究，是因為情勢萬變，賀家還排不到前頭。可賀家要是……，我自然不會退讓。”
崔硯池這話的意思便是賀貴妃若是向她做了什麽，他就會狠狠參他們一本。任煙煙忍不住一笑，嬌聲揶揄道：“崔大人，你這麽說，就不怕到時候人家說你公報私仇啊？”
“就是公報私仇又如何？”
崔硯池此時卻是格外坦蕩。
“男兒若是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也枉談什麽……”
低語喁喁，羅帳香氣氤氳，舒服又溫暖，崔硯池重新起了睡意，他發困答著，待意識到自己話說得有幾分暧昧，忙輕嗽了一聲止住了話頭，只是向任煙煙道：“總之你不用怕，你背後有的是人給你撐腰。”
“嗯。”
任煙煙淺淺一笑。
便是為著這事嚇得睡不著嗎？
崔硯池模糊想著，唇邊不覺漾起一抹笑意。
“睡吧，郡主。”
崔硯池的聲音低沈得像是快睡過去的樣子，任煙煙覺得自己剛剛有點露怯，便想和他扯些有的沒的。
“崔大人，秋漸深了，我想把你書樓前面的院子栽上秋菊，你有意見嗎？”
任煙煙的聲音在深沈的夜裏又嬌又輕，像一縷不擾人的煙。
“沒意見。”崔硯池強撐著回答。
“我還想給你多做幾身衣裳，星藍和蘆穗灰，你比較喜歡哪個呀？”
……
“唔，都可以……”
“還有你留在我這兒的書越堆越多，我能不能幫你收拾收拾啊？”
……
……
……
崔硯池沒了聲息，任煙煙動作輕悄地撐起身子，見他閉著雙目，呼吸綿長，已然規矩睡去，忍不住無聲笑了。
夜色沈沈，任煙煙眼中盈盈盛著笑意，她垂眸輕思一剎，裹好被子將腦袋輕輕抵在崔硯池肩頭，安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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