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陰霾的天，沒有陽光，可見度極低。林川站在公交臺前，抱緊了雙臂。明明是六月天，可是氣溫卻直線下降，連帶著這個季節多有的風也料峭刺骨。他看了一眼手表，五點四十五。第一班公交車五點半從起點駛發，也該差不多到了。

同在站臺的還有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他上身穿著很短的棉夾克，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聳著肩。林川的視線時不時地從他身上掃過。青年男子也像是察覺到了，忽然轉過頭看林川：“少年你上學啊，怎麽還穿著單薄的衣服？”

林川低頭看了眼自己，三葉草運動鞋、灰色長褲、純白T恤、格子襯衫，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裝扮。

“是啊，出門前沒想到今天這麽冷。”

說完，林川打了個顫。

“你穿我這件吧。”青年人當即拉開拉鏈，脫了夾克遞到林川面前，“吹風著涼了就不好了。”

林川感激地看著他，對方也在看過來，臉上帶著笑容。林川接過衣服，道了聲謝謝然後穿在身上。

之後兩人也沒有再說話，靜靜地站在那裏。

又等了一會，林川有些不耐煩了，伸出腦袋往左右兩側路面探看。

“你等哪輛車？”

青年人問。

“130”

“咦，你不知道嗎？”

林川一驚，站直了看他，“知道什麽？”

青年人的表情一點不像玩笑，“130改道了，不走這裏。”

“改道？”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自己不知道？林川心想。

“前面在修鐵路。老早就封了，你沒聽說？”

林川搖搖頭，覺得奇怪。明明昨天還看見130經過這裏，怎麽今天就突然沒了？

坐出租車到學校已經是六點四十五，林川一貫踩點的時間。然而，校園裏竟聽不到讀書聲。他從行政樓下穿過，到連成一排的、有著開滿不知名小黃花的小花壇前的教學樓，沒有一絲聲息。而盡頭體育館前的植物園裏傳來一陣一陣滴答聲，仔細分辨的話，像是露珠滑落打在樹葉上的聲音。實在不可思議。

教室裏，其他人都不在。林川一邊在陽臺前後找人，一邊在給陳衍敷打電話。第十三次沒人接聽後，終於打通了。林川著急地問：

“你們都在哪裏？教室根本沒人。”

“你怎麽還在教室啊？今天學校組織集體活動，大家都在升旗廣場前集合呢。”

對方很是詫異，然後又催了一邊讓林川快點。

林川掛了電話，又回去關上門，這才下樓往升旗廣場的方向去。剛剛他是從學校南門進來的，升旗廣場在一進正門就看得見的地方，所以他自然是不知道那頭發生了什麽。

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今天有集體活動，記憶裏並沒有相關的偏差，再加上今天早上的事情，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異常的不僅是事，還有人。

因為遲來的緣故林川站在班級隊伍的最後排，活動結束後，林川習慣性地停在原地等陳衍敷過來找他。在他站立的地方劈開道，人流分成兩股，林川在中間很不自在。很快，他看到了陳衍敷，和兩位男生一同嬉笑著向自己走來。

然而，在經過時卻只簡單地“喲”了一聲，之後目不斜視地背離而去。不知為何，林川心裏有種苦澀，看見好友留給自己的只是一個背影，再不像以往聒聒噪噪地在自己身旁。

同樣，當他去英語辦公室的時候，林爸爸看見他進來一臉詫異：“找我有事嗎？”

不是這個臺詞吧？林川下意識地想。

“既然來了，幫我把這張表格拿給沈帆吧。”

林爸爸又低下頭，伸出手送過來。

林川走過去接下，順便看一眼。閱讀理解長句使用統計表。上面標註名詞性從句使用率最高，其次是賓語從句和不定式從句。林川覺得自己好像之前也見過爸爸做類似的表格，只是那張統計的是寫作文常用的長句，但統計閱讀理解的長句有必要嗎？

他也沒問，點點頭，又出去。站在門前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是出於什麽原因來辦公室。為了什麽呢？總不能是幫爸爸送一張紙才來的吧，之前自己好像每天都會走這一趟，有一些字眼零零碎碎地在腦海中蹦出來，太雜亂，找不到聯系點，苦思了一會，林川放棄了將它們整理清楚的想法。抖抖手裏的紙張，去跑腿。

在九班門外，沈帆坐在後排從窗戶外也看到了林川。林川見人出來了，便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她。

沈帆拿到後第一句就問他：“你去辦公室了，那麽早？”

林川下意識回道：“嗯”。

“特地跑過來送一趟，謝謝啦。”

“沒關系”林川這便要走，突然像想起來什麽，問對面的女生，“剛才你們九班去參加集體活動了嗎？”

被問及的沈帆立馬露出奇異的表情，“什麽集體活動？”

“校長演講啊”林川以為她也不知道，解釋道：“就在升旗廣場上，針對馬上要來的暑假做了一番長篇大論。”

女生越聽越詫異，指著前面的黑板說：“我們早讀課語文老師讓默寫古詩詞呢。哪有什麽集體活動，廣播都沒喊。”

林川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朝教室裏面看去，黑板右下方粉筆字寫的《念奴嬌·赤壁懷古》還沒被擦去，被用紅色圈出了好幾個錯別字。

沈帆進去後，他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是的，已經不能用一個“奇怪”來解釋所有的事情了。突然降低的氣溫，莫名繞路的公交，還有人不知道的集會，陳衍敷對他的疏離，特地去的辦公室。不管怎麽想都無法解釋得通，為什麽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而且自己一開始就沒有多加在意。林川想起九班默寫的那首詞，明明是上學期學的，現在默寫個什麽勁。

他擡頭朝向前望去，升在學校東墻上方的太陽紅得流血，漸漸暈染了墻內籃球架前的兩株海棠，仿佛那一簇一簇的粉紅是陽光鍍的。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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