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姐，還在線嗎？”

“......在。”

“最後他還是跟你表白了是嗎，你怎麽回答他？”

“......”

離開“初霽”時，程蘇婉右手捧著滿天星，左手打開隨身的鏈條方形小挎包，準備拿錢包出來結賬，謝旻看到她的動作，斜跨一步到她身前，輕拍兩下她的手臂，“我來買單。”

程蘇婉好笑地翻了個小白眼，“不行啦，你還沒有收入，拿什麽買單~”

少年先是直直地看著她，隨後視線轉開，眼簾下垂的樣子看起來像只受傷的小受，“我說過我會處理好每一件事情！”語氣裏帶著小小的不滿和委屈。

程蘇婉只好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他擡眼，視線對上的時候，朝著她點點頭，然後從牛仔褲的口袋裏掏出錢包，轉身問店員：“多少錢？”。

“86元。”

他抽出一張毛爺爺遞了過去，店員按下面前的計算機，動作熟練地找錢，他順手接過，放進包裏，沒有忘記道謝。

而程蘇婉看著面前少年挺拔的背影，視線飄忽起來，看看落地窗外人來人往，街上走過的大部分男生都不及眼前的少年這樣好看。

視線焦點又定格回少年身上，她其實有點不太適應，突然就有男朋友的感覺，而且是自己的學生，甚至還比自己小七歲......

“歡迎下次光臨！”店員的聲音被拋在身後，謝旻牽起她的手，大步離開。推門出去之前，少年回頭，深深望進她的眼裏，兩個人相視而笑。

街道上車水馬龍，霓虹燈從眼前延伸到遠處，漸次亮起，照亮這個城市的夜晚，晚風溫柔地送來奶茶鋪裏暖甜的香氣。

兩個人一起逛街，一前一後地走著。

有的人長得高，只給你一種拔苗助長之感，而有的人就是風，是雨林。

剛剛陷入愛河的少年，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傻到停不下來。眉眼彎彎，泛起的梨渦裏仿佛盛著透明的蜜，程蘇婉的眼光無法從他的身上離開哪怕一秒，來來往往的路人也會紛紛側身、回頭，被這個渾身洋溢著幸福的香甜氣息的少年攫住目光。

從出生到到高中畢業，程蘇婉從來沒有想過早戀，也不是沒有人給她寫情書。從前也會有清秀白凈的少年給她送禮物，可她習慣了做個好孩子，她一直都很明白分寸和尺寸是什麽。

雖然她其實更清楚地知道年少的那些男生天真而蠻勇的喜歡，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感情。

前後隔著一臂間的距離，她擡頭朝他望過去，他頻頻回頭地笑望著他，視線對上的時候，讓她不敢相信這是真實存在的事情。

少年的心思簡單得多。

他只是超級無敵開心，臉頰上外化出蔓延到耳後的大大的笑容，心裏像是脹滿了幸福的空氣，快要炸開也心甘情願。

掛著傻瓜一樣的笑容，他一直這麽看著程蘇婉，路人偶爾也會盯著他們看，視線偶爾對上的時候，都會害羞的各自轉開去，兩人周圍的空氣仿佛都散發著甜膩膩的香氣。

街上的燈亮的很美。

他們不緊不慢地走著，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慢慢地，他的手就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牽她的手，心虛又緊張的謝旻，頭朝著另一個方向，指節分明的手指卻仿佛長了眼睛，準確地捉住了程蘇婉的手，一點一點滑進指間，十指相扣，慢慢握緊，嘴角不自覺泛出一個欣喜的弧度。

——我知道，這樣做不對，我不適合他。

程蘇婉卻突然停在原地，不肯往前走，少年只好回頭看她，感受到她小小的抗拒，他稍稍用力，把牽在一起的手拉到身前，程蘇婉只好順著他的力道前傾，往他的身側靠過來，手臂緊貼著手臂，往前走。

——但我能感受這種幸福應該不會很久，因為在不久的將來，他會遇到比我好，比我年輕，比我更適合他的人，但在這段時間裏我希望能夠幸福。

他笑了，緊了緊握著的手，感受她指間柔軟細膩的觸感，她也是笑著的。

——哪怕是短短一段時間，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可以。

電影院內，大屏幕上穿著日式高中校服的甜美女孩子對著染著酷炫黃毛一臉桀驁不馴的不良少年死纏爛打，胡攪蠻纏，臺下的人們都沈浸在劇情中，偶爾發出一兩聲合宜的笑聲。

最佳觀影區最前排中間的位置，兩人坐在一起。

程蘇婉的手隨意地搭在椅背上，謝旻的手悄悄地湊過去，之間無意碰上的時候，視線相對，而他動作飛快地滑進她的指間，十指交握的那一個瞬間，雙方視線都有些尷尬地轉開了，但笑意是掩不住的，從唇邊溢出來。

少年忍不住先偷瞄了眼程蘇婉，眼珠偷偷瞟一眼，又轉回去，手卻握得很緊，大拇指甚至調皮地摩挲著程蘇婉塗著薄薄的護甲油的指甲，程蘇婉瞪他一眼。

少年被瞪得心神一蕩，她瑩潤瀲灩的眸光在黑暗中發著光，說是生氣，倒像是撒嬌，更像是生著悶氣的小貓，一會兒就要伸爪撓他。

笑意越來越掩不住，調戲之心大起。

剛剛脫單的謝旻同學壓抑不住內心的激蕩，右手牽著女票的同時，又伸出左手去拿爆米花，慢慢遞到程蘇婉面前，作勢要餵她。

女朋友轉頭好奇地看著他，謝旻只好把爆米花點點她的唇，示意她張嘴，程蘇婉的第一反應依然是四處打量，生怕有人註意他倆的一舉一動。

少年皺眉道：“沒關系的啦，沒有誰會註意我們的咯~”說著手指又往前湊了湊，“快點兒！”

程蘇婉無措地咬著唇，無辜地看著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溫柔的像是要把她溺死在裏面，她鬼使神差地張開嘴，抿進了這顆爆米花。

少年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潔凈的白牙在黑暗的光線裏，又傻又耀眼。

電影劇情在屏幕上不慌不忙地繼續推進著。

少年只安靜了一小會兒，就把爆米花桶放到程蘇婉面前，還賤兮兮地朝她張開嘴，示意她投餵。

程蘇婉眼珠一轉，就捏起一顆爆米花，引得少年上半身前傾，張嘴以後，飛快地轉過方向，放進了自己的嘴裏，少年依然保持目瞪口呆的姿態，僵在那裏。

得逞的程蘇婉捂嘴偷笑起來，連這樣都覺得好幸福。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電影看到一半，少年左右扭動調整位置，假裝要伸懶腰，慢慢把雙手舉高，怕擋住坐在後面的觀眾的視線，手臂飛快地繞到程蘇婉椅背後，慢慢落下在她肩上，用力把她往懷裏帶。

程蘇婉則一臉驚恐，就是不肯聽話倚到少年身邊去。

謝旻好笑地皺皺眉，感到她小小的抗拒，不得不調整坐姿，主動往程蘇婉那邊挪挪，她卻依然不肯答應，僵住身子。

少年想了下，習慣性挑眉，朝她壞笑道：“要是你不靠我的話，那我就靠你咯~”

話音剛落，他就真的閉著眼睛靠了過去，輕輕倚在程蘇婉的肩上，貼著她的脖頸，還撒嬌似的蹭了蹭。

“OKOK，我靠就是啦~”程蘇婉終於不得不妥協。

她用手推了推少年貼著她脖頸的頭，看到他一臉得逞的得意笑容，像只見到松果的可愛的小松鼠，慢慢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迫不及待地朝程蘇婉招招手，她佯裝皺眉，欲拒還迎地倒進他懷裏，少年的手緊緊摟著她的肩，輕輕摩挲了下，把她往自己懷裏抱的更緊。

少年的下巴抵著程蘇婉的頭，嗅到她發間傳來淡淡的茉莉香，很好聞。

把她抱在懷裏的感覺像是踩在雲端，每一步都漂浮著，美好地像個夢境。

等程蘇婉乖乖倚好，謝旻把頭側過來輕輕靠著她的頭，她在懷裏，眼鏡偷瞄他的臉，發現他閉上了眼睛，有月亮彎彎的弧度掛在嘴角。

如果是夢的話，那我閉上眼睛，別醒，別醒啊。

電影院出口的休息區坐著一對小情侶，一直在笑嘻嘻地談論著什麽，濃妝艷抹的女生懷裏抱著很多零食，男生穿著簡單的t恤和短褲，松松摟著女生，像是大學裏普通的小情侶約會。

電影結束，程蘇婉和謝旻牽著手從出口經過的時候，她發現這對情侶不時看著他們，一邊指指點點，一邊聊著什麽。

程蘇婉回頭看了他們好幾次，心裏的酸澀在慢慢發酵，漸漸停下了腳步，用力從謝旻指間抽出了自己的手，雙手有些瑟縮地扒拉著單肩包長長的鏈條，金屬冰涼的觸感甚至從指尖一路涼到心臟，她看著眼前挺拔的少年，幾乎泫然欲泣，指間蜷縮起來。

少年意識到了什麽，也轉頭看了看那對情侶，發現他們在議論著什麽，嘆口氣，沒有說話。他並不以為然，也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只是力道不重卻無法拒絕地強行把她的手從金屬鏈條包帶上拉開，仔細地握進手心，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小小的手。

“謝旻！”她帶著些許警告意味地叫他的名字。

少年只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嗯”，依舊揚著下巴，表示不行，不會放開手。

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插在牛仔褲前側左邊的口袋裏，非常帥氣地樣子。此時他伸出左手，輕輕地安撫地拍了拍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直直望進她的眼裏，告訴她不要害怕，讓她安心，都聽他的。

她終於放棄掙紮，任他這麽牽著，在那對路人情侶的目光燈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電影院。

具體是怎麽回到家的，程蘇婉已經回憶不起來了，記憶回籠的時候，她已經靜靜地坐在柔軟的床邊，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手，被他牽過的手。

瞳孔模糊視線，她的眼神飄忽起來，想起少年假裝不經意地牽自己的手，得逞以後難以掩飾的可愛笑容，彎彎月亮眸和今晚天上掛著的下弦月相映，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裏倒映出自己的樣子，看一眼都想要溺死在他的眼眸裏。

又想起離開的時候，少年勇敢地要自己安心的樣子，她蜷起指間，用全部的感官去回憶那種安心的感覺，那種被人認真呵護，捧在手心的感覺......

世上有許多種類的石頭，每種石頭都有各自隱含的寓意。比如耀眼的紅紋石代表暗淡的心事，清澈的海星玉代表沈澱的過往，透明的琥珀代表隱藏的秘密。

很久以後，程蘇婉才無意間知道，黑曜石，少年眼裏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代表著無法抗拒的風暴。

不過，在這個安靜溫柔的夜裏，暖黃的燈光伴著手心殘留的餘溫，程蘇婉靜靜沈入夢鄉。

夢另一頭的少年，還在書桌前與歷年高考試卷奮戰，握著筆的手心源源不斷地向他傳遞堅持下去的力量，要做到最好，做到更好，成為她的驕傲，給她更好的生活。

謝旻的擡頭望向窗外的下弦月，可愛的月亮啊，願我心裏的那個人，今夜好夢。

沈浸在幸福中的他們都沒感覺到，時鐘滴滴答答地走完一圈又一圈，日歷上標著的開學的日子就這樣不疾不徐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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