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煩不煩，手術時間還要五天，你能不能別每天都到我家來？”

齊耀下班，剛到家門口，就看見一團黑黢黢的影子窩在門前的樹下。他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誰，自從那天他和言辭在醫院偶遇，這個蠢人每天都會按時到他家報到。

面對齊耀不算友善的態度，言辭本人倒是沒什麽太大的感覺。怎麽說這件事的責任在他，齊耀給他甩臉色也是理所應當。他起身從自己身後拿出一個保溫飯盒遞到齊耀面前，他說：“今天是烏雞湯，我燉了一下午，雞也是我托人從鄉下老奶奶家買的。”

“很香的。”怕齊耀拒絕，言辭又補充道。

言辭亮晶晶的眼睛過於真誠，一剎那間讓齊耀想起自己小時候養的八哥犬。大眼睛，無辜臉，簡直和眼前這小菜鳥一模一樣。這麽想想，齊耀再看言辭稍稍順眼了點。

這不是言辭第一次送東西過來了，自從這小菜鳥知道他的住址之後，幾乎每天都會提著這個飯盒過來，即使他一次都沒收過。他朝言辭擺擺手，他再次拒絕這個對他而言還是陌生人的好意。

他說：“我說過，你用不著覺得愧疚，明天別來了。”

“我……”言辭收回拿著飯盒的手，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一道刺眼的光從對面射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擡手擋住了眼睛。

齊耀皺了皺眉，他回頭順著光線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一輛白色的轎車緩緩停在他們面前，嘭的一聲悶響，一個男人從車裏走了出來。這男人西裝革履，一張和齊耀有些相似的臉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乍一看這張臉和齊耀很像，可再仔細看看，這人面相要比齊耀多了點刻薄冷漠。

“齊衡，你來我這裏做什麽？”待看清來者何人之後，齊耀臉色沈了下來。他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地握成拳頭。

站在一旁的言辭立馬往齊耀那邊靠了靠，半邊身體擋在了齊耀身前。

“爸爸讓我來的。”齊衡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一臉漠然地看著齊耀。“他讓我給你帶句話。”

說話間，齊衡的目光在齊耀和言辭之間打量著，鏡片之後的細長眼睛冷漠疏離。

“我用不著聽他那些廢話。”

“我只是負責帶話，你聽不聽和我沒關系。”齊衡面色不改，他的目光從言辭慢慢轉到自己弟弟身上。“爸爸說讓你把那東西打了。”

齊衡說完轉身上了車，沒看齊耀的反應，似乎也不需要齊耀的回答，這是他和齊耀從小到大的相處方式。甚至這是他和齊耀倆，頭一次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說這麽多話。齊衡來的快也走的快，走之前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言辭，淡淡的，猜不透他的情緒。相比之下，言辭的氣勢弱的不行。連齊衡這種平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都忍不住腹誹自己弟弟新找的男人外強中幹。

齊衡來的也快，去的也快。等齊耀從憤怒之中回過神來，齊衡連人帶車幹凈利落地消失在他的面前，就跟從來都沒出現過一樣，沒留下一絲痕跡。

二十多年來，雖說對自己家那群人早就知根知底，可今天冷不丁地被這麽膈應一下，齊耀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些惡心。他知道那老頭手長，但沒想他手能長到這個地步。他不過從醫院裏出來幾天而已，齊衡就找上門來了。

齊耀垂著頭看著地面，齊衡剛剛帶到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腦子裏重覆著。現在不是十年前，他該怎麽做還輪不到一個半截身體入土的人指手畫腳。

“齊先生，你沒事吧？”言辭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剛剛那架勢，就連他這個向來遲鈍的人都感覺到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再看看齊耀那張氣的發白的臉，言辭又忍不住濫好人心態發作，開口安慰了起來。他不太擅長安慰人，安慰來安慰去也就問問齊耀有沒有事，身體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喝點熱水消消氣。

言辭站在一邊唱了會兒獨角戲，看齊耀沒理會他，他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安靜了下來。

過了會兒，齊耀突然擡起頭，他審視了一番眼前這個毛頭小子。過後，他開口問：“你想要這個孩子？”

“什麽……意思？”

言辭被問到了，他之所以每天來給齊耀送吃的，是因為責任，是自己要做的。至於孩子問題，他還真沒仔細想過。

“我問你想不想要這個孩子。”齊耀不愛看人磨磨唧唧的，他加重語氣又重覆了一遍自己剛剛的問題。

想不想要，言辭猶豫了一下，心裏默默地說了聲想。他總覺得這孩子和他有緣。上次被學長忽悠去酒吧，齊耀在那麽多人裏面偏偏選中了他。之後他陪朋友去醫院，又碰上了齊耀，還那麽巧讓他發現了孩子的存在。雖然這孩子來去全歸齊耀做主，可大概是剛做爸爸那種懵懂的感情影響，如果讓齊耀肚子裏的孩子消失，他還挺舍不得。

來來去去也是一個小生命，就那麽沒了怪遺憾的。

“想……有點想。”言辭支支吾吾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他怕齊耀生氣，又趕緊補充道：“不過齊先生你要是不要想，我也沒關系的。”畢竟齊耀這種一身傲氣的人，給他生孩子這種事，他不敢想。

齊耀眉頭緊皺，“到底想還是不想。”

“想！”齊耀的臉色有點難看，把言辭唬的恨不得跟人當面來個站軍姿，立定稍息敬禮再喊聲首長好。

“嗯，我知道了。”

齊耀擡手揉了揉眉心，這幾天加班時間過長，加上他沒怎麽休息好，現在卸下防備，他突然有些頭疼。他看了一眼面前站的筆直的言辭，小聲嘆了一口氣。原本有些事他想今天一並處理完，可眼下他確實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他對言辭揮了揮手，“你今天先回去，明天下午再過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說完齊耀便轉身往家裏走，走沒兩步胳膊就被從面前跟上來的言辭拽住了。他走的急，被言辭這麽一拽，差點因為慣性摔地上。好在言辭還有那麽一點點求生欲，眼疾手快地把齊耀攬了過來。

視線相對，言辭被齊耀看的耳根發熱。他趕緊扶著齊耀站穩，又手忙腳亂地在自己身上瞎摸了一通，最後他才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白貓布偶。

“齊先生，這個送你。”這小貓布偶還是他辛苦夾了一個禮拜才拿到手的寶貝，在看到齊耀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娃娃簡直和齊耀一模一樣。不過他還沒蠢到把自己這想法跟齊耀說。

“嗯？"

齊耀看見言辭手裏的小白貓，頭似乎更痛了。言辭的心思很好猜，他此舉的用意是什麽齊耀能看的出來。只是，齊耀挺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比他還要高半個頭男生，會認為他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在收到布娃娃時會心情變好？

“收下吧齊先生。”言辭翹起嘴角，倆亮晶晶的眼珠子盯著齊耀，眼神一如既往地真誠。

齊耀本來不想理會這腦子缺根弦的，結果一看言辭這眼神，他不受控制的動搖了。要不是這貨渾身透著一股憨氣，他都懷疑言辭是不是在扮豬吃老虎。

他收了言辭手裏的小布偶，捏了捏，軟軟的。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材質做的，大夏天的握在手裏觸感還有點冰涼。他兀自捏了會兒，一擡頭言辭還傻傻的在他面前站著。

齊耀忍住沒翻白眼，他收了布偶，“現在你可以回去了吧？”

“嗯嗯！”言辭用力點點頭，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像是想起什麽一樣，猛地又折了回來。

言辭晃了晃自己手裏的飯盒，“還有湯。”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齊耀咬咬牙，把言辭手裏的飯盒接了過來。如果不收了這飯盒，今天可能沒那麽簡單打發了這個呆子。

言辭也沒想到齊耀會這麽簡單地收了他的飯盒，他咧咧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客氣的。”

齊耀累的很，也不想多客套。隨意說了一句慢走不送，獨自進了門。回了家，齊耀在沙發上瞇了會兒，眼睛閉上沒多久，肚子就開始找存在感了。這幾天保姆不在，他吃的隨便，前幾天晚上餓了就吃點餅幹填填肚子勉強讓自己睡過去。

他不是個別扭的人，只要怎麽做對自己好，無論這好是誰給的他都可以接受。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把從言辭那拿的湯喝的幹幹凈凈，然後捧著肚子上了樓。

上了樓，齊耀屁股剛沾上床單，言辭的聲音突然從樓底下傳了過來。齊耀臉色一黑，他穿上拖鞋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看，那傻子正在下邊朝他揮手。

“齊先生，我走了！”

言辭一邊後退，一邊跟樓上的齊耀招手。聲出了一半，後腦勺傳來一陣鈍痛，他因為過於專註跟人道別撞上路邊的大樹桿子了。

齊耀無語，他唰拉一下把窗簾給拉上，真眼不見心不煩。躺回床上，齊耀第一次有點憂心。他擡頭看了看自己還沒有動靜的肚子，一開始做好的決定又開始動搖了。

如果他真的要把這東西生下來，那它會不會像言辭一樣。

一樣傻的不可開交。

作者有話要說：

啊最近狀態不行，調整了一下，希望能回到能日更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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