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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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京
薈萃樓是細粱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這一二不在占地有多大，裝修有多豪華，而是酒菜有水準，後廚裏燒的菜端出來實實在在地湯鮮味美，味道對得起它高昂的價格。
樓裏是上下兩層的結構，一樓是散桌，二樓是包間，平日裏到了飯點基本都是滿的，今天太陽照樣爬到了午時，一樓情況還湊合，二樓就顯得冷清許多。
店小二將手上握著的往肩上一甩，有些不安地偷眼看了看樓上，但也不敢多看，掌櫃的早交待了，貴客來時就得要這樣，那些掩著門的包房裏還不知埋伏了多少高手，警告大家都別惹事。
他心裏嘀咕道，這得是多貴的客，保護得這麽嚴還非得要出來見人幹什麽，就在家裏不好嗎，真是有錢沒地兒燒得……
不待多琢磨，很快有一桌客人叫水，他也就收起那些胡思亂想，再次堆起滿臉笑容應聲道：“好嘞——這就給您加水來！”
這細粱城什麽沒有，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管他去呢！
陳七站在包間裏一眾精挑細選出來的壯漢中間，看著跟一朵堅忍不拔的小白花似的，雖然他沒有說什麽，衛蠻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逼良為娼”這個詞兒，忍不住微微低頭，掩面一笑。
陳七不讚同地看她一眼。
“抱歉，只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衛蠻努力壓平了嘴角。
陳七看不透她心中所想，方才一路過來，見不只是樓上，一樓一些坐著的一些客人也都是宮裏出來的護衛喬裝打扮，這樣大費周章，簡直胡鬧。
衛蠻：“你坐啊。”又對那個領頭將陳七帶來的宮女道，“林珊，你帶著其他人先出去。”
林珊道了聲“是”，宮廷裏的生活，讓她習慣了不多聽不多問，只聽令照做便好。不過今天她剛要擡腳，就另外有一個聲音響起：
“殿下，此於禮不合。”
男女之妨，君臣有別。
林珊訝異而又飛快地看陳七一眼，見這人身上裹的雖是粗布麻衣，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面上卻一直是不卑不亢的神色，請示地看向衛蠻。
衛蠻：“……”
還真成了逼良為娼了……
她一手扶著太陽穴："那就都別走了，都退到屏風後面去吧。"
這個包間還頗大，裏面插一座巨大的屏風隔開空間。林珊“嗳”了一聲，帶著那一群高大壯實的護衛向後屏風後退去。
人至少都不在眼前了。衛蠻擡眸問道：“這樣可以了嗎？”她語氣溫柔，似乎並不把這一點冒犯放在心上，“上次來不及多謝，今天只是想請你吃個便飯罷了。”
桌上的菜是掐準了時間，在他們進來之前才端上來，此時還汩汩地冒著熱氣。
陳七沒有再拂她的面子，落落大方地坐到衛蠻的對面，也是圓桌上離她最遠的地方，伸手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口中。
“怎麽樣？”衛蠻問道。
“很好吃，”他停箸道，“上次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公主不必一直記著，何況我不敢居功，只是受平王殿下驅使，你要謝的話謝平王殿下就好。”
“哥哥我是要謝，可我去了幾次平王府卻都沒有見到你。”
“我資質不佳，長年在外面跑腿而已。”
他說得面不改色，衛蠻心血來潮地提議道：“那不如這樣，我去找哥哥說，我手下的人順便他挑，要多少都行，就讓他把你換給我，我不嫌你資質不佳，情願出千金也要招你來給我當護衛。”
她目光灼灼，等待面前人的回覆。
一時竟讓人分不清真假，
陳七皺了皺眉，欲言又止：“公主……”
這當兒，衛蠻再次笑出聲來：“我也是開個玩笑而已。”
陳七松一口氣，移開了目光。
沒一會，衛蠻又向屏風後叫了一聲：“林珊。”
宮女林珊從屏風後走出，默不作聲地將一塊令牌交到她手上，再退回去。
衛蠻將掌心的令牌亮出道：“我母族是平王黨，上次回宮之後，我向母妃說與哥哥關系親近不少，要常來拜訪他及家眷，好不容易才弄來了這出宮的令牌，這麽久我的人一直守在王府外面，所以今天你一出現我就收到了消息。”
先時陳七猜測是早有預謀，真真是猜準了。
“你說你不重要，在我看來，恰恰相反，你一定是很重要，所以藏得那麽深，輕易不在人前露面，我並不想因為我的無心之過破壞哥哥的布置，但也很想再見到你，所以，你以後在細粱城，再來找哥哥的話，也一定要來這裏見我，知道嗎？”
如果你不想我像今天一樣大動幹戈的話。
她年紀輕輕，一介女流，口中提起今日朝堂上的黨派劃分卻毫不避諱，甚至對地下那些隱約的暗潮湧動也略猜出幾分。
又因為生長環境的耳濡目染帶出幾分上位者的氣勢。
只是條件古怪，陳七一時啞然，第一反應竟然是看向屋裏站著的其他耳目之人。
屏風遮擋住的身影看不見動靜，一絲異響也無，那一群人要不是都聾了啞了，就是足夠聰明，知道閉目塞聽，明哲保身的道理。
“你看他們做什麽？”話裏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
陳七轉頭聽她嗔道：“我不好看嗎？”
便楞住了。
衛蠻今日出門時特意挑選了一身粉色刺繡的宮裝，既襯出冰雪般的肌膚，又收束著盈盈的纖腰，發絲如雲般垂順地落在身後，桃花般的粉臉兒褪去了兩年前的青澀，露出一點嬌矜的美麗。
宮女們七嘴八舌地奉承著她的日漸出落的美貌，大膽者紛紛猜測，不知朝上哪一位青年才俊，名臣後生才堪德配，他們誰都猜不中。
一個個閃著金光的名字中，衛蠻誰也看不上，誰也不喜歡，不是因為身份帶來的驕傲，而是她曾經歷過有生以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天，有人只出現一次，卻如電光火石般深刻。
她在紙上落墨：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郎君久久不來，直到今日——
這樣隱秘的少女心事才剛剛淺剖出一個口子，便忍不住臉紅。
卻是做給了瞎子看！！！
陳七只楞了一瞬，很快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殿下能否替我保密，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出入過平王府。”
皇家的人天生就處在權利和輿論的漩渦，一個不經意的舉動便會引來許多人的猜測，他在陰影裏站了那麽久，衛夷一日沒有登上皇位，自己就一日不能出頭，否則昔日心血付諸東流，還不知要牽涉多少人的性命。
至於其他，陳七並不多想。
衛蠻眨眨眼睛，不知他到底明不明白，但這種事情總不好打破沙鍋問到底。見陳七不明所以地看過來，真是拿出了十幾年來練就的忍耐來，才咬牙笑道：
“閣下於我有救命之恩，自當從命。”
窗外人聲鼎沸，屋子裏人也不少。
智者說人世百態，熙熙攘攘，衍生出萬千小世界。又道來日方長，上下千年，連結諸般因果。
宋征自玉鵠關返回細粱城。
他一人一騎，又不帶輜重，人跟著馬的作息走，馬兒要吃草休息的時候便停下，休息好了吃好了再接著上路，如此這般地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七天的下午，勒馬遠遠地看見了細粱城的輪廓。
因為惦記著母親的病，他進城之前先去了郊外的南華寺，想為她求一張平安符。
寺廟還是那個寺廟，一磚一瓦都沒有改變，穿過一條綠葉森森的甬道，大雄寶殿內供奉著慈悲的佛。殿前那座大鼎裏的香還是長長短短地燒著，拜佛的人還是滿面虔誠地來著，沁人心脾的花樹還是紛紛揚揚地開著，殿前的和尚也還是慈眉善目地站著……
山中無歲月，廟裏不知年。
故人故地重逢，兩人目光交匯時，道慶先合掌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宋征站在那娑羅花樹下，同樣眼帶笑意，點頭還禮道：“道慶師父。”
道慶走到宋征身邊旁，指著娑羅樹道：
“這花今年開得早，往年這個時侯才開始抽葉，今年葉子還沒長全，這幾日忽然就得了滿樹繁花，小沙彌發現來告知我時，我料想是你要來，便提前在這裏等候。”
宋征聽他說的有些玄乎，但擡頭見樹冠上果然是花多葉少，心裏自然信了八九分，上前撫摸著粗糙的樹幹，心生憐意，好一會才放開。
他沒有忘了正事：“道慶師父，我來是因為我的母親生病了，我想為她求一張平安符，祈盼她早日康覆。”
這卻簡單。道慶叫住一個路過小和尚，囑咐他：“你去師兄那裏，就說我跟他要一張開光的符。”小和尚剛剃度進來不久，頭皮青黑，聽完後雙手合十答應一聲，一溜煙跑得飛快。
道慶：“你稍等片刻，他去去就回。”
等待的空隙裏，宋征閑問道：“道慶師父是什麽時候來這裏剃度出家的？”
道慶微微一笑：“我一直都是佛門弟子。”
那應該是很小的時候就在了，宋征想，或許他家門有什麽變故，總之便不做深究。
沒一會，小和尚就又跑回來了，臉色紅撲撲的，手中拿著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裝好了平安符的香囊，在他們面前站定：“師叔，給你。”
道慶拿起香囊，又親自交給宋征。
宋征忙雙手接了，連聲道謝。
他留下一袋銀子做香火錢，又看了看開花的娑羅樹，全天下那麽多地方，只有這棵樹靜靜站在這裏，讓他甫一見就有微妙的喜悅，便道：“請代我為它多澆一瓢水吧。”
小和尚捧著銀子，盯著人的背影摸不著頭腦，問道慶：“師叔，你們是認識嗎，我還當是普通的香客呢，他也真奇怪，娑羅樹自個落地紮根長了這麽大，哪需要我們來澆水，你說他是操的哪門子心呢？還有啊，早知道你們認識，咱們寺裏的的符紙那麽靈，說什麽我也應該多給他要兩張的，一張怎麽夠，師叔，他是遇見什麽難事了？下次什麽時候還來呢？。”
他說了這麽一大通，完全不給人留插畫的空隙。
活像自己就能演一出戲。
道慶只轉身輕飄飄留下一句：“心病難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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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細粱城什麽沒有，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管他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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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七不讚同地看她一眼。
“抱歉，只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衛蠻努力壓平了嘴角。
陳七看不透她心中所想，方才一路過來，見不只是樓上，一樓一些坐著的一些客人也都是宮裏出來的護衛喬裝打扮，這樣大費周章，簡直胡鬧。
衛蠻：“你坐啊。”又對那個領頭將陳七帶來的宮女道，“林珊，你帶著其他人先出去。”
林珊道了聲“是”，宮廷裏的生活，讓她習慣了不多聽不多問，只聽令照做便好。不過今天她剛要擡腳，就另外有一個聲音響起：
“殿下，此於禮不合。”
男女之妨，君臣有別。
林珊訝異而又飛快地看陳七一眼，見這人身上裹的雖是粗布麻衣，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面上卻一直是不卑不亢的神色，請示地看向衛蠻。
衛蠻：“……”
還真成了逼良為娼了……
她一手扶著太陽穴："那就都別走了，都退到屏風後面去吧。"
這個包間還頗大，裏面插一座巨大的屏風隔開空間。林珊“嗳”了一聲，帶著那一群高大壯實的護衛向後屏風後退去。
人至少都不在眼前了。衛蠻擡眸問道：“這樣可以了嗎？”她語氣溫柔，似乎並不把這一點冒犯放在心上，“上次來不及多謝，今天只是想請你吃個便飯罷了。”
桌上的菜是掐準了時間，在他們進來之前才端上來，此時還汩汩地冒著熱氣。
陳七沒有再拂她的面子，落落大方地坐到衛蠻的對面，也是圓桌上離她最遠的地方，伸手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口中。
“怎麽樣？”衛蠻問道。
“很好吃，”他停箸道，“上次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公主不必一直記著，何況我不敢居功，只是受平王殿下驅使，你要謝的話謝平王殿下就好。”
“哥哥我是要謝，可我去了幾次平王府卻都沒有見到你。”
“我資質不佳，長年在外面跑腿而已。”
他說得面不改色，衛蠻心血來潮地提議道：“那不如這樣，我去找哥哥說，我手下的人順便他挑，要多少都行，就讓他把你換給我，我不嫌你資質不佳，情願出千金也要招你來給我當護衛。”
她目光灼灼，等待面前人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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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兒，衛蠻再次笑出聲來：“我也是開個玩笑而已。”
陳七松一口氣，移開了目光。
沒一會，衛蠻又向屏風後叫了一聲：“林珊。”
宮女林珊從屏風後走出，默不作聲地將一塊令牌交到她手上，再退回去。
衛蠻將掌心的令牌亮出道：“我母族是平王黨，上次回宮之後，我向母妃說與哥哥關系親近不少，要常來拜訪他及家眷，好不容易才弄來了這出宮的令牌，這麽久我的人一直守在王府外面，所以今天你一出現我就收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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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七只楞了一瞬，很快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殿下能否替我保密，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出入過平王府。”
皇家的人天生就處在權利和輿論的漩渦，一個不經意的舉動便會引來許多人的猜測，他在陰影裏站了那麽久，衛夷一日沒有登上皇位，自己就一日不能出頭，否則昔日心血付諸東流，還不知要牽涉多少人的性命。
至於其他，陳七並不多想。
衛蠻眨眨眼睛，不知他到底明不明白，但這種事情總不好打破沙鍋問到底。見陳七不明所以地看過來，真是拿出了十幾年來練就的忍耐來，才咬牙笑道：
“閣下於我有救命之恩，自當從命。”
窗外人聲鼎沸，屋子裏人也不少。
智者說人世百態，熙熙攘攘，衍生出萬千小世界。又道來日方長，上下千年，連結諸般因果。
宋征自玉鵠關返回細粱城。
他一人一騎，又不帶輜重，人跟著馬的作息走，馬兒要吃草休息的時候便停下，休息好了吃好了再接著上路，如此這般地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七天的下午，勒馬遠遠地看見了細粱城的輪廓。
因為惦記著母親的病，他進城之前先去了郊外的南華寺，想為她求一張平安符。
寺廟還是那個寺廟，一磚一瓦都沒有改變，穿過一條綠葉森森的甬道，大雄寶殿內供奉著慈悲的佛。殿前那座大鼎裏的香還是長長短短地燒著，拜佛的人還是滿面虔誠地來著，沁人心脾的花樹還是紛紛揚揚地開著，殿前的和尚也還是慈眉善目地站著……
山中無歲月，廟裏不知年。
故人故地重逢，兩人目光交匯時，道慶先合掌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宋征站在那娑羅花樹下，同樣眼帶笑意，點頭還禮道：“道慶師父。”
道慶走到宋征身邊旁，指著娑羅樹道：
“這花今年開得早，往年這個時侯才開始抽葉，今年葉子還沒長全，這幾日忽然就得了滿樹繁花，小沙彌發現來告知我時，我料想是你要來，便提前在這裏等候。”
宋征聽他說的有些玄乎，但擡頭見樹冠上果然是花多葉少，心裏自然信了八九分，上前撫摸著粗糙的樹幹，心生憐意，好一會才放開。
他沒有忘了正事：“道慶師父，我來是因為我的母親生病了，我想為她求一張平安符，祈盼她早日康覆。”
這卻簡單。道慶叫住一個路過小和尚，囑咐他：“你去師兄那裏，就說我跟他要一張開光的符。”小和尚剛剃度進來不久，頭皮青黑，聽完後雙手合十答應一聲，一溜煙跑得飛快。
道慶：“你稍等片刻，他去去就回。”
等待的空隙裏，宋征閑問道：“道慶師父是什麽時候來這裏剃度出家的？”
道慶微微一笑：“我一直都是佛門弟子。”
那應該是很小的時候就在了，宋征想，或許他家門有什麽變故，總之便不做深究。
沒一會，小和尚就又跑回來了，臉色紅撲撲的，手中拿著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裝好了平安符的香囊，在他們面前站定：“師叔，給你。”
道慶拿起香囊，又親自交給宋征。
宋征忙雙手接了，連聲道謝。
他留下一袋銀子做香火錢，又看了看開花的娑羅樹，全天下那麽多地方，只有這棵樹靜靜站在這裏，讓他甫一見就有微妙的喜悅，便道：“請代我為它多澆一瓢水吧。”
小和尚捧著銀子，盯著人的背影摸不著頭腦，問道慶：“師叔，你們是認識嗎，我還當是普通的香客呢，他也真奇怪，娑羅樹自個落地紮根長了這麽大，哪需要我們來澆水，你說他是操的哪門子心呢？還有啊，早知道你們認識，咱們寺裏的的符紙那麽靈，說什麽我也應該多給他要兩張的，一張怎麽夠，師叔，他是遇見什麽難事了？下次什麽時候還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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