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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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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姬

沈雲輕轉頭見伯父伯母已經走了,便對小燕笑笑,不再打擾她,獨自順著人流往歌樓的方向走去。

只是想起並未和宋征約定在哪裏見面,實在有些失策!

還是決定就去歌樓,那處十分顯眼,去的人也多,或許有機會碰到。

到了歌樓以後,沈雲輕左顧右盼,入目一張張都是生面孔。她一會擡頭看看燈,一會又看看腳下,一直到越來越多的人聚過來,都快把把自己擋住了,還不見宋征的影子,心裏開始微微有些焦躁起來。

宋征遠遠看見沈雲輕,並不急著上前,先從一邊的攤子上買了盞花燈,然後提著它特意繞到沈雲輕身後,一拍她的肩膀,在人回頭時將燈籠舉了過去。

如願聽見“啊”地一聲短叫。

沈雲輕回頭就見一團淡黃色的燈光,被晃的失神了一瞬,待看清燈後那張臉,生平第一次心中竟冒出想罵人的沖動。

“你!”

“哎呀,”宋征笑道,"怎麽皺著眉頭,桂花燈,送你的,好看嗎?"

說著把燈籠遞過去。

沈雲輕心仍舊有些怦怦跳:“你突然冒出來嚇我一跳。”

卻也還是接過來,見四角的燈架上蒙著淡黃的紙張,上面寥寥幾筆勾畫著幾枝桂花,是街頭常見的樣式:“我有一盞別人送的,畫的是個兔子,比你這個精致,怕人多擠壞了就沒帶出來。”

“那正好,我這個是剛剛在攤販那裏買的,不值錢,你拎著玩吧,壞了也不可惜。”

沈雲輕轉著燈籠,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問道:“我們要去哪?”

“就在這。”

“在這?”

“馬上該放煙花了,我以為你是想看煙花才來的,不留下來看嗎?”宋征說著,有些疑惑地看向沈雲輕。

這……沈雲輕笑了出來,是了,現下這裏人越聚越多,都是為了一會要放煙花的緣故,於是道:“看,我就是為了看煙花來著。”

不一會,隨著第一聲巨響傳來,五顏六色的煙花爭著飛向天空,到了最高點以後“啪”地綻放開來,紅的黃的藍的綠的,光彩照人、絢麗奪目,人們爭相擡頭觀看,不時發出幾聲讚嘆。

煙花足足放了有一炷香,結束後眾人才心滿意足地散開了。

“終於結束了。”

沈雲輕看完這一場煙花,大飽眼福的同時,也要揉一揉受累的脖子,當然心中還是覺得酣暢淋漓,十分過癮的。‘’

散開的眾人大半跟她一個動作,宋征也活動活動脖子才道:“現在走吧。”

沈雲輕:“去哪?”

“我知道城裏有一家酒肆,他們家舞姬跳的舞堪稱一絕,帶你一起去看看。”

來到酒肆門口,站在那迎客的夥計認出了宋征,笑著催促他們快進去,裏頭人多得快要沒有位置了。

宋征問:“味兒在嗎?”

“在在,她今天都跳了好幾支舞了,你們進去吧。”

夥計替他們掀開門簾,進去見裏面果然坐滿了人,宋征和沈雲輕只在門邊找了個位置,剛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指道:“你看,臺上跳舞的那個就是味兒,全名叫蘇察味兒,這兒許多人都是慕她的名氣而來。”

其實何須他指,任誰進這店裏第一眼都能望見,那舞臺上輕盈婉轉的女子是何等地絢爛奪目。

幾個樂師在舞臺的邊緣席地而坐,奏出歡快的曲調。

伴著樂聲,蘇察味兒獨自在舞臺中央翩翩起舞,她有一頭微卷的栗色長發,長眉深目,眼波流轉間盡是風情,綠色的舞裙腰間系一條巴掌寬、火紅色的帶子,既顯示出她纖細的腰肢,又隨著她的動作不停飛舞,既飄逸又亮眼。

她的姿勢也獨特。

手中持著一個扁鼓,鼓身上是潔白的羊皮,又裝飾有整齊的銀鈴和彩色的流蘇。

舞姿柔美恍若一彎新月,銀鈴作響、腰肢柔擺間,身上的舞裙又像一朵逐漸盛開的花兒,不時露出她皎美的容貌、醉人的眼波。

酒肆裏的人都如癡如醉地看著。

今夜這裏還能有誰比她更醒目呢?

“她可真好看。”沈雲輕喃喃道,卻仍舊不舍得移開目光。

宋征也欣賞地看著:“是啊,她身上有一半異族人血統,所以長相略區別於其他人,還有你看她手上的鼓,這也是異邦之物,此舞就叫做‘鼓鈴舞’。”

一舞終了,沈雲輕隨著大家一起賣力地鼓掌。

有幾位客人看得興起,不停地在下面拍著桌子叫道:“飛燕、飛燕、飛燕……”

蘇察味兒撩了撩頭發,隨手把手中的鼓遞給樂師,款款下了臺,向宋征他們的方向走去。

她一路婉拒了許多打招呼要請她喝酒的人,到桌邊時正好聽見宋征帶來的那個面生的小姑娘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不是說她叫味兒,他們為什麽叫飛燕呢?”

“宋征。”

她頗有警示意味地叫道。

“你又在外面到處張揚我的名字了是不是?”

宋征看蘇察味兒一眼,笑道:“哪裏,只是跟她說說罷了,再說了,我真的覺得味兒這個名字很好聽啊。”

蘇察味兒白他一眼,徑直坐下來,轉而饒有興趣地看向沈雲輕:“這個小美人是誰,看著面生。”

被一個大美人誇了,沈雲輕心花怒放的同時不禁有些害羞,宋征介紹道:“這是沈雲輕,刺史沈大人的侄女。”

蘇察味兒在朔州已有七八年了,對城裏發生大大小小的事都了然於胸,沈讓的家事略有耳聞,當即和顏悅色道:“怪不得,想必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裏。”

沈雲輕點點頭:“我如果早知道這裏有這麽好看的舞蹈,也願意早些過來的。”

這話聽得蘇察味兒很高興:“跟你說話真是舒心,對了,你方才問我為什麽叫飛燕,這其中是有緣故的。”

“我本名叫蘇察味兒,我娘起的名字,她希望我生下來能領略到世間各種美好的滋味,就叫我味兒,可惜天不遂人願,沒想到吃香喝辣沒我的份,吃苦受罪倒不少。後來跟著師父學藝,有‘飛燕一舞掌中輕’的典故,我想要靠跳舞出名養活自己,就給自己起了個藝名就叫飛燕,蘇察味兒這個名字就不再用了。”

說到這,她看向宋征,似怨道:“這事我只告訴了宋征和雲意,誰知他們兩個嘴裏跟長了風草一樣,見誰都說,我也就只能隨大家願意怎麽喊就怎麽喊吧。”

宋征面上沒有一點慚愧之色,其實就連沈雲輕也聽出來她其實並不生氣,附和道:“味兒真的是很好聽。”

“你倒是會替他們說話……”蘇察味兒指著沈雲輕笑出聲來。

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一笑之下更是明艷動人。

笑夠了,想起雲意的事,正經向宋征問道:“雲意送回去了嗎?”

“嗯,”宋征道,“我親自送到了雲大將軍家中,他的父母哥哥也都從青州趕了回來,他如今被好好地安葬在雲家的墓園,和他家族中的長輩們在一起。”

“其實,他很喜歡朔州,就算把他葬在朔州他也會願意的。”

宋征明白蘇察味兒的意思,但這當然不行:“天子下令扶他的棺木回京,他父母親族也一定很思念他,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回去。”

蘇察味兒低下頭,微微嘆了口氣。

她想起和雲意相識,繼而認識宋征,都好像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可恨老天爺不長眼,好人偏偏不長命。

氣氛一時有些傷感,只見燈花閃爍,誰也沒有再說話。

沈雲輕見此情形也垂睫斂目,她雖然沒有見過雲意,但曾聽宋征所說,還有這麽多人都念著他,便知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怎麽不惋惜呢。

好在沒多久蘇察味兒便擡頭道:“看我們,今天是佳節,當著雲輕的面說這些傷心的幹什麽?”她從桌上拿起酒壺,給三人倒滿酒,率先舉杯道:“不說了,我們敬雲意一杯,然後我要接著去跳舞了。”

宋征和沈雲輕都飲了。

蘇察味兒一抹唇邊的酒漬站了起來,又拉著沈雲輕的手問:“雲輕,你也跟我去跳舞吧。”

沈雲輕驚得連連擺手:“不不不,我不會跳舞。”

“那你來給我奏樂,琴笛笙簫我這裏都有,你要哪個?”

沈雲輕苦笑:“我也不通音律。”

蘇察味兒還握著她的手,面上有些不信。,還是宋征作證:“她確實不會。”

才作罷了,這樣一雙十指細長的手,實在可惜了。

沈雲輕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麽,她從前只覺學得不好,可遇見段夫人以後,愈發堅信世上或許真有不通音律的一類人,段夫人曾下大力氣也沒學會,自己何必再自取其辱呢,左右又不靠它吃飯。

她這樣想著,看見蘇察味兒回到臺上,取回自己的鈴鼓送給自己時,便十分地受寵若驚。

“這太珍貴了……”

“就當是我送你的見面禮,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事。”

兩人推拒了幾個來回,精致的皮鼓上串著的銀鈴發出一陣清脆窸窣的聲響,對方真心實意地要送,沈雲輕只好接了,又連忙道謝。

蘇察味兒高興地轉身:“你們隨意,我要接著去跳舞啦!”

她回到舞臺上,剛站定擺了一個姿勢,就引得臺下人陣陣叫好。

宋征見沈雲輕小心翼翼地把新得的鈴鼓和自己燈籠放在一起,然後目不轉睛地接著看蘇察味兒跳舞,替她斟了一杯酒問道:“今夜都是桂花酒,你喝得慣嗎?”

酒杯裏散發出淡淡的花香,沈雲輕隨口答道:“喝得慣啊!”

她飲過天欲雪,如今見桂花釀也別有一番風味。

正如他兩個出生在細粱城的人,坐在千裏之外的他鄉,看眾人一起看貌美的舞姬起舞,卻也都不覺得孤獨。

家人只要互相牽掛,一時一日不在一起,也終有相聚的一天。

“父親母親安:

孩兒自到朔州,承蒙伯父伯母照顧,日常相處,悉如至親。朔州甚遠,風景異於京城,孩兒觀此地山水民情,多有心曠神怡之感,百愁頓消,近日夜來秋風漸起,時人多病,父親母親宜保養身體,思親念親。

四女雲輕頓首。”

墨色的小字寫完最後一筆,沈雲輕放下毛筆,等待墨水晾幹,然後才好裝進信封,明日讓郵差寄出。

從細粱城到這裏,自己走了半月,不知這信到父母手中是何時了。

小燕方才替她打水來洗漱,這會進來見自家小姐還沒休息,便打開櫃子,替她把今天帶回來的東西收好,這鈴鼓看起來頗為精致,只是這個燈籠嘛……

她認出這是今天街上二十文買一盞的燈籠,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小姐,這個燈籠你還要嗎?不要的話我就拿給園子裏的小孩兒去玩兒。”

沈雲輕擡頭看那盞拎了一路的燈籠。

“留著吧,”她最終道,“替我仔細收好,小心別碰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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