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碎

淮海一中。

這是一個悶熱的夏天，顧宇汐照例去琴房練琴。

她照例地打開琴蓋，放好樂譜，按照五線譜開始彈奏悠揚的古典樂，漸弱到漸強，重音到跳音，提手到大跳，纖細有力的指尖劃過黑白相間的琴鍵，午後的陽光伴上流淌的音樂，一切都剛剛好。

但她似乎不想止於這份剛剛好，她從心底希望這個晴朗的午後會下上一陣罕見的太陽雨，蔚藍的澄空劃過一道斑斕的彩虹，期望那流暢的鋼琴曲中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停頓，然後走向一段出人意料的變奏。

可太陽雨沒有下，她的琴聲似乎也只能這樣循規蹈矩的繼續，似乎大家都希望這樣，除了她這位心有不甘的演奏者。

蟬鳴愈來愈大，她在琴房裏心如止水的演奏，終於，一陣難得的涼風吹動了平靜的湖面，她停下練習，望向窗外。

窗外的梧桐向往年一樣茂盛，那條街道也仍舊有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目光隨著人行道延綿，終於在某個位置聚焦成一個點，一個未知卻充滿好奇的點，一個她渴望卻無法觸碰的點。

顧宇汐的母親聞音是一位著名的鋼琴演奏家，她從小就看著自己的母親身著酒紅的長裙在莊嚴肅穆的演奏廳表演，仿佛是置身於原野的篝火，讓年幼的她眸中有了光。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她的母親詢問她是否想學習鋼琴時，她毫不猶豫的說了句：“要。”

她承認，她深愛著音樂，也深愛著演奏，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心中生出一竄小小的火星——她想去找尋屬於她自己的音樂。顧宇汐的樂理老師在一次理論課上直言看好她的編曲能力，受到了鼓舞的她，便鼓起勇氣與母親說過這件事，卻被母親無情的打斷了，固執的她再三請求，卻讓她十五歲那年的生日，變成了不願再回想的夜晚。

那天晚上，一家人圍著一張木桌，桌上擺放著可口的點心和精美的蛋糕，閃爍的蠟燭點綴著溫馨的氛圍，她的母親在身旁柔聲說著：“許個願，想要什麽，媽媽都滿足你。”

聽了這話，她心中有些驚喜，懷著忐忑的心，慢慢說了一句：“我以後大學進作曲系。”

剎那間，周圍的空氣仿佛是凝固了一般，她聽見母親冰冷克制的語氣說：“別胡鬧了。”

滿心的歡喜撲了空，她不自覺的帶著哭腔說：“為什麽？我真的很喜歡作曲，我真的好喜歡樂理課那些編曲技巧，這些比演奏本身更讓我享受。”

“胡鬧！那些不過是兒戲，你再怎麽學習作曲，你能寫出莫紮特的細膩華貴嗎？能寫出貝多芬的恢弘壯麗嗎？還有很多名篇名作我就不列舉了，你懂得也不少，學了那麽多年的音樂，難道只想一輩子只寫些膚淺的曲子嗎？”

“不是，我會繼續學習的，我保證……那些是我想表達和傳遞的，我真的想去做些不一樣的。”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強勢的母親，只能帶著祈求的語氣據理力爭，但隨即，母親將手邊的玻璃杯摔到地上，那破碎的聲音讓她在驚恐下停止了嗚咽，只借著微暗的燭火看到母親摔門的背影和父親去追母親前看她的眼神中不明所以的警告。

蠟燭還在跳動，父母不知在樓上交談著些什麽，她不敢哭泣，只是看著蠟燭一點一點的燃燒殆盡，連著著她最後的倔強，一並消失在黑暗。

她做了什麽？明明今天是父母難得同時在家的日子，明明這本該是個充滿溫馨的夜晚，從小就是別人眼中的乖乖女的她，從沒見過父母發這樣大的怒火。

後來怎樣，她也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站在父母面前，一遍又一遍戰戰兢兢地說著：“對不起。”

還有那句讓父母安心，卻讓她心碎的——“我再也不會說自己想學作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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