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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瘴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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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瘴繩

第114章禦瘴繩

二人踏進屋去,就被那層層疊疊的絕望壓抑之感摧折得魂魄顫了顫,強自按捺那股無端的入骨淒冷,挨個挨個去尋人。

瞧著這一片愁雲慘淡,魂魄也被重重淒寒沖刷,滋味著實不好受,尋了兩個多時辰,才在一排喪氣者中見著了抱膝垂頭的楊野祈。

羽瑟本就被哀怨之氣壓得直不起腰,見著野祁這副模樣,一股怒氣直湧而上,二話不說上前擰了他的耳朵,將這沒出息的玩意兒拎出了房。

野祈卻是兀自懵著,直到耳朵快被擰掉了才反應過來,卻已被拽到了莫追城門邊的角落:“少……少夫人?你怎麽也……”

“我怎會像你這般沒出息!”羽瑟低聲罵了一句,又狠狠將野祈耳朵反著擰上一把,這才松手。

野祈揉了揉耳朵,這才看到羽瑟身邊的璟然,再看了看他們腕間的紅繩,一時間竟驚訝得連自己的傷心事都忘了,直指著他們二人,舌頭打結:“你……你們……”

羽瑟恨鐵不成鋼,將勾在小指的細繩松開,一巴掌輕抽過去,低聲斥道:“你什麽你!我們還活著,到這兒來是尋你的。”

野祈看著二人腕間紅繩不見蹤影,也沒心思去想是在做夢還是當真又見到了塵世之人,聽到羽瑟言語,一時之間有些囁喏:“你都知道了?那,那哥哥們知不知道我……我死了?”

“武城傳出的消息是你畏罪潛逃,我的人發現了你的屍首,將你的骨灰給了我,還不曾來得及告訴野青他們。我原以為,你是被他們所殺,哪知來了鬼界,竟發現你是自盡,早知如此,我……”羽瑟暗自平覆了下心情,閉了閉眼,啞聲問道,“是誰?誰對你用刑,付忻?路麟?還是兩個人都有份?或是還有旁人?”

野祈紅了眼眶,雙手抱肩,畢竟是被諸位兄長寵大的孩子,多日的委屈恐懼此時終於洩了出來,哽咽道:“那日我是想帶著兄弟們去剿匪的,結果被抓了,付忻求皇上將我送給他發落,皇上就允了,還說弄死了得需處理幹凈。”

“狗皇帝……”羽瑟不曾料到竟還有這一出,氣得雙拳捏的死緊,但仍舊惱怒野祈自棄,“我分明聽說你是在付忻別院出的事,不過是個別院,伺機逃了也好,等人去救也罷,受了些刑,就把自己給結果了,值當嗎?”

“你什麽都不知道!”野祈卻是撐不住蹲下去哭了,又因著鬼魂之體流不出一滴眼淚,“要只是上刑,我當然不怕,沒有什麽不能忍的!可……可那晚路麟來了……我哪能讓他當孌童玩弄……士可殺不可辱……”

路麟……孌童……

羽瑟這才想起,群裏曾經隨口提過,路麟將幾個侍兒侍女玩弄得香消玉殞或是入了瘋癲,當下踉蹌著後退兩步捂了唇,就連璟然都有些咬牙切齒。

羽瑟深深吐納兩番,上前屈身半抱著這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脊背:“我們定會為你報仇的……路麟,付忻,狗皇帝,一個都逃不掉。”

野祈忽的雙膝著地,抱住羽瑟的胳膊,生怕給她和璟然惹來麻煩,強自壓抑著不敢大聲:“少夫人,謝謝你,若不是你,我怕是連屍首都不知被扔到何處,再也回不了家,兄長們也永遠都找不到我……”

野祈說罷,就對著羽瑟好一番磕頭,羽瑟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我且問你,你可有什麽話要帶給你兄長?你方才所言,我該不該告訴他們……”

野祈默然,既不想讓兄長們痛心,又不想兄長們再對皇座上那位有任何期許,終究是垂目道:“據實以告吧,可是……千萬別告訴他們,我會淪為……畜生。”

羽瑟滿心不忍側過頭去,璟然倒是發現野祈言盡於此似有猶豫,猜到他還有話想說。興許是入鬼界傳話一事實屬離奇,這小子擔憂羽瑟被懷疑,又或是他不方便當著自己說出口……璟然當下自懷中掏出一沓銀票遞了過去:“還有什麽,自己寫吧,只是不知能不能帶的出去。”

野祈從不敢想到了此等境地還能給兄長們捎去書信,萬分感激接下銀票,又對璟然磕了個頭,折下了一截樹枝,在銀票上仔仔細細一筆一劃寫了起來……

野祈毫不遮掩地將寫滿了字的銀票遞給羽瑟,就這麽平攤著,折也不折,頗有幾分無地自容的慚愧:“少夫人,您看看吧,若是帶不出去,過為逾越的話就別同兄長們說了。六哥他總是騙人,所以疑心也有些重,這話放在從前,我是說不出來的……”

羽瑟會意,將信件掃了一遍,那句逾越的,恐怕就是“狗皇帝薄情寡恩,昏聵無能,老子要反!還有付忻和路麟兩個雜種,通通活剝了下藥!”

饒是羽瑟心情沈重,看了這一句也沒忍住哼著笑了一聲,再看下去,野祁分明是仔仔細細在信中囑咐哥哥,定要找機會替夢冠芳姑娘贖身,若她不願,也要多給她些銀錢,好叫她厭倦了樓子裏的生活後能脫離苦海,或是未來尋到如意郎君時能不為生計所苦。

看到此處,羽瑟心中更是一軟,輕輕戳了戳野祁額頭,溫聲道:“你倒癡情。放心吧,元姑娘已經換回原名,如今,就快要嫁與落雲侯世子了。”

當真?野祈雙目亮了亮,原來買下元姐姐初夜的那個小侯爺還真是她的歸宿?那便能放心了!

許是因著正經與未了的塵緣道了別,許是屍骨有了著落不會成孤魂野鬼,許是終於不再一個人暗自嘗著苦果無處訴說,又許是相信滿腔委屈怨恨終會有兄長們替自己討回來,野祈了卻了心事,也輕松了不少,竟一掃方才郁郁的模樣,仿佛又成了那個會將一盤果子抱在懷裏撒野的孩子,拉著羽瑟的手前後晃著,對她萬分感激地笑了笑。

羽瑟回以一笑,而後望著被縛住雙手的野祁,又是萬分的悵惘,這樣靈秀正派的少年,竟要被迫陷入這般輪回麽?

璟然自來什麽樣的風險不曾冒過,又見不得羽瑟這幅難過模樣,無奈搖了搖頭,輕笑道:“上古之時,鬼界就有用禦瘴繩縛住生前罪大惡極之人的先例,據古籍記載,禦瘴繩遇血則化。”

羽瑟也曾聽說過,只是不好拉著璟然犯險,聞他此言不禁極為驚異感動,直直望了過去。

“這幾日吃你的喝你的,便算是我湧泉相報吧。”璟然轉瞬就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不自在,只是輕挑了眉梢,轉而對野祈吩咐道:“你且記著,出了莫追城就往西,直接跑進往追城。”

嗯?野祈呆楞著沒甚反應,羽瑟卻是對著璟然粲然一笑,揚手對著野祈腦門就是一巴掌:“你可聽清了?只管頭也不回跑進往追城,不準再逃出來,讓陰犬吃了,就能轉世為人了。”

野祈這才曉得二人竟打算救自己,卻連連搖頭:“我雖不知你們怎麽來的鬼界,但是你們現在也是虛魂,哪兒來的血?就算當真能有法子,那些鬼可對活人氣息饞得很,將你們吃了就能奪舍重生,這可萬萬使不得!”

“此時往追城中一應鬼魂都被困在屋內,這莫追城的又有禦瘴繩攔在城內,要應付的不過是城外那些膽小之輩。鬼差皆在冥宮歇息,等他們有所察覺,想必我們已離此界。”璟然雖願意冒這個險,卻見不得自己冒險相救之人犯傻,“我和你少夫人可不是能被等閑鬼魂吃掉的角色,你莫要白費我們一番心意,定要在鬼差出現前進入往追城,讓陰犬撕了。”

羽瑟亦是拍了拍野祈肩膀,肅聲道:“楊野祈聽令,不得有違。待我將你腕間繩索化開,我們便出城,你只管往西鉚足了勁跑,不得有片刻猶疑,更不得回頭來尋我們。你的話你的信,我們會替你帶出去,此生再相見不得,願你來世安然順遂。”

野祈哽咽不得語,滿腔感懷噴湧而出,滿目感激有如實質,這便當真是無以為報,對著璟羽二人正正經經行了個大禮。

璟然見羽瑟摸到頸間,一把將她的手按住:“你我二人,若要恢覆一人內力,恐怕還是恢覆我的要合算些。”

話音剛落,璟然就抽出頸窩的抑息針,長針瞬間成了碎末,生魂齊整,整個魂魄霎時如同凡塵身軀,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野祈腕間,禦瘴繩立時化為黑煙。

在陽世的楓漓,本還在給羽瑟燒著元寶,見到從璟然頸間落地的抑息針,倏忽眼波發顫站了起來……

方才野祈感動萬分跪地磕頭之時,璟然就憶及了當初被十歲的自己半塊饅頭救活的小荊稞,也就有了那麽一瞬的親切,踏出莫追城的那一刻,對野祁道了句“就此別過”。

三人再無耽擱的資本,只深深對視一眼便分頭跑開,一個沖向來世,兩個奔回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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