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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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看你們這次的成績，語文平均分不到80，年級倒數第二的都比你們多了五分！！”
蘇小小剛探出一個腦袋，就聽見班主任“砰”的一聲把書摔在講臺上，嚇得她一個抖擻，又把頭縮了回去。
真的是流年不利，居然碰上班主任的課。
蘇小小癟癟嘴，低垂著頭站在門口，小腳在地上打圈，粉紅色的蝴蝶結在地上劃過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片刻後，聽見裏面沒了動靜，蘇小小又大著膽子，偷偷摸摸地踮起腳，往門縫望了一眼。
“誰在外面？”
還沒看見什麽人，就聽見班主任尖銳的嗓音，緊接著是她那一張面部扭曲的臉。
“蘇小小？”班主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語氣不善，“遲到了？”
蘇小小不敢擡頭和班主任對視，低眉順眼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小聲囁嚅道：“對不起老師，我早上趕不上公車，所以才……”
她咬著下唇，小手緊緊絞著衣角，不敢再說話。
“在門口站著，下課再進來！”
班主任“砰”的一聲又把門關上，徒留蘇小小一個人在門口。
天上開始飄起了雨絲，絲絲縷縷打在人身上，沾濕了衣襟。
蘇小小往內瑟縮了一下，百無聊賴地盯著樓下的一棵銀杏樹出神。
雨越下越大，狂風席卷而過，帶起了一地的落葉，雨水打在樹葉上，沙沙作響。
“轟隆隆——”
幾聲悶雷在遠處響起，蘇小小一驚，抱著胸往門口的方向躲了一下，企圖躲開雨水的追擊。
教室內是此起彼伏的讀書聲，參差不齊的，隱約還能聽見有人故意拉長的聲音。
蘇小小沒怎麽留意，剛想把書包放下，下一刻就聽見後背的門被推開，她楞楞地回頭，正好對上陸宇黑色的眸子。
亮麗得耀眼。
四目相對，蘇小小怔了一會，迅速移開了目光，抿唇往隔壁挪了一個位置。
解下的書包剛好滑至手肘處，掌心下赫然是她早上特意多帶的雨傘。
蘇小小斂眸盯著指尖，手腳的動作更加約束，只有耳垂上悄悄爬起的一抹緋色出賣了她此時的緊張。
“小矮子，你還在這裏？”陸宇眼前一亮，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蘇小小身材嬌小，寬大的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她身上，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手臂，無端地讓人口幹舌燥。
聽見他的調侃，蘇小小面色更加酌紅，低垂著眼眸一言不發，半晌才小聲囁嚅道：“嗯。”
她仍舊低著頭，纖長濃密的睫毛顫如羽翼，小刷子般覆在眼瞼下方。
她和陸宇是前後桌的關系，不過她性格內斂，從來沒敢和陸宇說話。
陸宇是班上的小刺頭，偏偏他成績又是名列前茅的，就連年級主任也對他無可奈何，只是對他做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相比於陸宇的光彩奪目，蘇小小簡直就像是個透明人一般，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陸宇環胸站在她面前，眼角微挑，女孩的個子小小的，只到他的胸口。白白嫩嫩的小手緊緊拽著書包帶，指尖因為用力過度微微發紅。
他的目光挪到蘇小小臉上，輕薄的劉海因為被雨水沾濕的緣故，濕答答粘在額上，鼻尖上還有一滴未來得及擦去的小雨珠。
陸宇眉間微蹙，剛擡手想幫她擦去，伸到一半又覺得不妥，訕訕地放下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目光躲閃道：“這裏不好，都淋到雨了。”
嘴上說著嫌棄，身子卻微微朝蘇小小的方向靠攏，擋在她面前，阻斷了外面的雨水。
雨勢並未變小，反而愈下愈大，陸宇擰眉盯著女孩單薄的短袖，不悅地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兩手，早知道就多帶一件外套了。
他心下懊悔，又見蘇小小一直緊抿著嘴唇，以為她受寒，面上一皺，拉著女孩的手往旁邊的樓梯走去：“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保證你沒去過。”
陸宇的手很大，幾乎可以包裹住蘇小小整個手掌，他微微一楞，女孩子的手都是這麽小巧嗎，連他的一半都不到。
離得近了，陸宇這才聞到女孩身上的奶香味，甜甜糯糯的，和她的人一樣。
他輕輕勾唇，餘光瞥見女孩臉上可疑的紅暈，漫不經心地咳了一聲：“你吃糖了，身上那麽甜？”
“沒，沒有。”蘇小小想把手抽出來，可惜怎麽用力也掙不開，她有些著急，怕被人看到。
“那是什麽味道？”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陸宇眼底的笑意更深，歪著頭看向女孩。
“……我，我不知道。”蘇小小訥訥地說了一句，“可能是我沐浴露的味道。”
她的聲音細如蚊訥，像是一根羽毛輕輕劃過他的心尖，癢癢的撓得人不寧。陸宇心下一動，故意放慢了腳步，不疾不徐道：“什麽牌子的？”
他也想去買。
蘇小小飛快地說了個品牌，小臉漲得通紅。剛想掙開他的束縛，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質問：“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
一直到放學，雨仍舊沒有停下。
蘇小小坐在窗邊，咬著筆尖發呆。早上被班主任撞見後，她和陸宇就被各罰寫了八百字的檢討書，蘇小小從下課就撲哧撲哧開始下筆，到現在也只湊足了五百字。
她擰眉盯著桌上的白紙，外面依舊下著大雨，偶爾拂過的風刮起她耳邊的碎發，在空中蕩出一個圓弧。
做值日的同學已經回家了，諾大的教室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孤落的背影。
蘇小小和他們要了教室的鑰匙，準備最後一個鎖門。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犯今天的錯誤，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爭取趕上第一班公車……】
絞盡腦汁，蘇小小終於又湊足了一百字，她看著眼前還未幹的字跡，輕嘆了一聲。
筆尖在桌上隨意畫著，蘇小小歪著頭看窗外的雨，突然想起了自己書包裏的兩把傘。
陸宇還沒回家，他的書包還在桌子上。
蘇小小轉頭望了眼門口，小心翼翼地從書包裏掏出那一把藍色的雨傘，猶豫了片刻終於站起來。
他應該還沒回來吧。
蘇小小咬著下唇，一雙烏黑亮麗的眸子緊緊盯著教室門口，深怕陸宇突然出現。
剛往前挪了一步，突然一個男生從教室外飛奔而過，蘇小小嚇了一跳，秉著氣不敢再向前。
還好還好，只是隔壁班的。
她深呼了一口氣，拍著胸口慶幸道。不過這次她更加謹慎，背對著桌子往前挪著，將雨傘藏在背後。
走廊上又恢覆了原先的平靜，蘇小小踮腳望向門外，見四下無人，迅速將雨傘擱在陸宇桌上。
藍色的雨傘在白色的桌上尤為突出，蘇小小皺眉看了一眼，不悅地蹙起眉毛。
好像有點明顯了。
她抿了抿嘴唇，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手指不知不覺地伸過去。
還是放在桌子下面吧，不然他問我雨傘是誰的怎麽辦。
蘇小小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咬著牙，囁嚅著上前，迅速將桌上的雨傘塞到桌子下面，欲蓋彌彰地塞在他書包底下。
見雨傘穩穩當當地貼著陸宇的書包，蘇小小終於松了口氣，小倉鼠一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門口，躡手躡腳地走回原位。
還有兩百字就寫完了，蘇小小給自己打著氣，咬著筆蓋繼續冥思苦想。
筆尖輾轉過的地方，留下一道又一道不規則的劃痕，抽象畫一般出現在草稿紙上。
蘇小小偏著頭，苦惱地凝視著桌上的白紙。
窗外的雨劈裏啪啦，從窗沿滑下，仿若一片巨大的瀑布。
蘇小小看著看著，又發起了呆。
陸宇是去打球了嗎？怎麽還不回來。一中有室內的籃球場，所以就算是下雨天，他們也能安之若素繼續上體育課。
體育課是蘇小小最討厭的，可偏偏陸宇最喜歡。他是籃球隊隊長，每次上體育課，班上的女生都會偷偷跑去看他打球，私下議論他卓越的身姿。
一想起陸宇，蘇小小的嘴角不經意開始上揚，眉眼彎彎地笑著，就連筆尖劃破了白紙也不知情。
這是他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呀。
蘇小小不自覺地將目光挪到早上剛被陸宇握著的手上，兀自捂著嘴偷笑。
如果他能多牽她幾次，她不介意被老師多罰幾次檢討。
少女壓抑的笑聲在空落落的教室極為明顯，伴著墻壁上“滴答滴答”的鐘表聲。
蘇小小抿唇偷笑了會，又想起剛才擱在陸宇書包下的傘，心思千回萬轉。
他會不會看不見呀。
剛沾上嘴角的笑意迅速退散，蘇小小苦悶地瞅著被書包擋住的雨傘，心下發愁。
糾結一點點爬上心頭，小蟲子一樣揪著她的心難受。蘇小小皺著一張小臉，愁眉苦臉地盯著陸宇的課桌發呆。
還是放上面吧。
猶豫片刻，蘇小小終於站起身，踟躕著上前，心虛地抽出藏在書包下的雨傘，剛抱在懷裏，背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你在幹什麽？”
蘇小小一怔，僵硬著身子不敢轉身，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停止了轉動。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慢慢調轉身子，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支吾著開口：“我，我……”
蘇小小咬著下唇，半晌才繼續道：“我雨傘掉了。”
她垂著眸，顫巍巍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像極了一只受驚的小貓。
陸宇的目光落到她懷裏的那把小傘上，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女孩泛紅的半邊臉，微曲的碎發在風中打轉，紮著粉色橡皮筋的馬尾松垮地靠在肩上，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
他眸光一轉，稍稍將視線從女孩身上移開，微濕的籃球被他夾在腋下。陸宇的背心早在剛才打球就已經濕透了，濕答答地沾著肌膚，流暢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窗外的雨仍舊沙沙下著，偶爾還能聽見幾聲蟬鳴鳥叫，空氣中裹著夏日特有的香甜，絲絲縷縷在兩人中間蔓延。
“陸哥，還不走？”
僵持間，走廊外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是陸宇在籃球隊的朋友陳浩，教室的後門已經被人鎖了，陳浩從窗口探出一個腦袋，揮著長臂催促陸宇，“快點，狗子他們還在樓下呢。”
他和陸宇的書包還在教室，本來都決定直接回家，就不知道陸宇突然抽什麽風，硬要跑回來一趟。
婆婆媽媽的。
陳浩腹誹了一句，不明白陸宇拿個書包還能磨蹭這麽久，他都跑了兩趟教室了，這人還在教室裏耗著。
“知道了，你先下去。”陸宇懶洋洋地應了一句，也不回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面頰酌紅的蘇小小。
他身高一米八，站在蘇小小面前，正好擋住了陳浩的視線。
陸宇做人向來隨意，陳浩不疑有他，說了句“快點”後，跳下窗子轉身下了樓。
“……你，你怎麽還不走？”
陳浩已經離開了一會，陸宇卻還保持著原先的模樣，連腳步也沒移開半分。
他定定地盯著女孩，嘴角微微上揚，朝蘇小小支了支下巴：“你擋到我了。”
狹長的桃花眼向上一挑，眼底滿是笑意。
蘇小小“啊”了一聲，面色尷尬地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發覺剛剛自己一直站在陸宇的書桌前。
她微微側開了身子，別開眼不去看他眼底隱忍的笑意，小巧的耳垂泛著粉紅。
紅唇動了動，還是沒把手裏的雨傘送出去。
陸宇單手挑起書包，薄唇上勾，剛走開沒幾步，又倒退著走回來，斜睨著看她的拽得緊緊的雨傘：“小矮子，”
他低沈嘶啞的聲音在蘇小小耳邊響起：“借一下雨傘唄。”
.
“小小，陪我去一趟小賣部唄。”
下課鈴剛響，好友林嫣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拉過蘇小小的手，往一樓食堂的方向跑去。
一中校內只有一個小賣部，每逢下課必然是人聲鼎沸，熱狗的香味裹在空氣裏，誘惑著每個人的味蕾。
林嫣吸了一口鼻子，心滿意足地咬下一口朝思暮想的熱狗，她已經連續幾天沒搶到熱狗了，每次好不容易快到自己，上課鈴就響了。
“想什麽呢，魂不守舍的？”林嫣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蘇小小，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正好看見正在付錢的陸宇。
她“咦”了一聲，不懷好意地撞了撞蘇小小的胳膊，一臉的八卦：“——陸宇啊。”
林嫣故意拉長了聲音，朝蘇小小挑了挑眉，一副你懂我懂的樣子：“你喜歡他？”
陸宇是一中的校草，長得帥成績又好，喜歡他的女生都可以排到對面馬路了，林嫣原本以為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卻在蘇小小心裏激起了萬層浪。
她以為會永遠被埋葬在心底的秘密，就這樣被人赤裸裸地揭開。
蘇小小怔了怔，清澈明亮的眸子無處可躲，心虛地低下頭，紅著臉小聲說道：“才沒有，你別亂說。”
自從前天陸宇和自己借完傘之後，他們兩人就沒再說過話。
陸宇不還傘，蘇小小也沒好意思和他要。其實她既希望陸宇可以還她的傘，這樣她可以有機會和他說話，又不希望他那麽早把傘還給自己，要知道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有了交集，還完傘他們又恢覆了以前那種陌生人的狀態。
“沒有你臉紅幹什麽？”林嫣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順手將手裏吃剩的竹簽扔到垃圾桶裏，“陸宇可是我們學校公認的男神，喜歡他的人那麽多，也不差你一個，沒什麽好丟臉的。”
是嗎？
蘇小小緊抿著唇，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他是那麽光彩照人，站在哪裏都是聚光燈的存在，和她這種平平凡凡的人，完全不同。
“行了，別想那麽多。”林嫣拍了拍她的肩膀，歪著頭問道，“你還要買什麽嗎，不要我們就回去了。”
她指了指手表，示意蘇小小快上課了。
“我去買一盒糖。”
蘇小小落下一句，急匆匆地趕去櫃臺。剛才她看見了，陸宇手上拿著，正是最近新出的星空糖，每一顆軟糖都由疊紙折成的星星包裹，很受女生的歡迎。
——他是要送給心愛的女孩子嗎。
蘇小小掩下眼底的失望，強顏歡笑地陪著林嫣回到教室。
路過陸宇書桌時，蘇小小做賊心虛般將手中裝著糖果的玻璃瓶藏在背後，低垂著眼眸走過去。
剛一落座，前面的人突然轉過頭，黑曜石般的眸子綴滿笑意，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樣璀璨。
蘇小小一怔，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掌心處突然多了一顆白色的糖果，是陸宇剛買的星空糖。
“他們都說女孩子喜歡吃這種，你喜歡嗎？”
蘇小小目光呆滯地點了下頭，片刻後才回過神，楞楞地縮回手，小聲囁嚅道：“……為什麽送我糖啊？”
她纖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下方，遮住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陸宇聳了聳肩，狀似不經意地回道：“我忘記還你傘了，這是賠禮。”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要是再忘記了，就再給你糖。”
那你永遠別記起來了。
蘇小小暗暗祈禱著，沒有人知道，剛才看見掌心的糖果時，她的內心有多麽欣喜若狂。
原來，他要送的那個人，是自己。
就像是春日裏的第一片嫩芽，暖和了整個世界。剛才塵封的心，再一次悸動。
.
一連幾個星期，陸宇每天都會給蘇小小一顆糖果，蘇小小把原先買的糖果倒出來，特意空了一個瓶子裝他送來的。
斑斕璀璨的糖果裝滿了大半個玻璃瓶子，星星點綴般墜滿夜空。
蘇小小不舍得吃，把玻璃瓶子放在自己一睜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這是他送的東西呀。
盛夏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的，前一刻還是艷陽高照，下一秒就立馬變臉，轟隆隆的雷聲過後，豆大般的雨水從天而降，整個世界在一瞬間被雨水覆滿。
冰冷的雨絲隨著風打在身上，蘇小小往後縮了縮脖子，仰天看著烏壓壓的天空。
狂風亂舞，銀杏樹上枝丫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折斷。
周遭的同學見雨沒有變小的趨勢，接連冒著大風沖進雨中，人頭攢動，驚呼聲此起彼伏，雨水踐踏過的聲音伴隨著人流聲翻滾。
又一陣驚雷滾過，連帶著天都黑了幾分，原本熙攘的人群也漸漸退散，只餘下三三兩兩的人相持著前行，舉步艱難。
蘇小小輕嘆了一聲，白皙的手指搭在傘柄上，略一思索，終於還是擡腳往前方走去。
雨水落到傘布上，發出激烈的撞擊聲，“篤篤篤”擾得人心煩。
蘇小小擡眼望了下傘骨，剛想繼續往前走，書包突然從後面被人拽住。
“嗳，又見面了。”
陸宇左手搭在自行車車把上，長腿跨坐在車架上，斜睨著看她：“一起走？”
雨勢漸大，小巧的傘並不能完全裹住兩個人的身體，蘇小小高舉著傘往陸宇的方向靠去，可盡管如此，他的頭發還是不可避免地濕了。
蘇小小擡眸盯著他的後腦勺，見他肩上的衣襟已經濕透，又往前遞了遞傘，想要幫他遮住更大的風雨。
車子剛好駛過一個緩沖帶，蘇小小一個重心不穩，上半身往前趔趄了下，光潔的額頭一下子撞向陸宇的後背。
她“哎呦”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被撞疼的額頭，手裏雨傘的方向卻仍然不變，依然是前傾的方向。
“沒事吧？”頭頂突然傳來陸宇低沈的笑聲，前傾的雨傘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擋住。
陸宇往後挪了挪雨傘，聲音溫柔：“不用管我，你別淋到雨就行。”
現在是下班的高峰期，街上車水馬龍，鄰邊兩側小販的叫賣聲都被雨水所取代，只留下滿地的暖黃的燈影。
到家的時候，陸宇和蘇小小兩人都不可避免地濕了身，老舊的電燈泡在頭上晃動，發出微弱的光暈。
蘇小小靈活地跳下車，舉著傘遞到陸宇面前，剛想和他道別，餘光突然瞥見他濕透的校服。
點滴雨水落在他額前，順著眼角滑下，最後停在下巴處。
蘇小小噎了噎，腦子一熱說了句：“要不要先來我家避雨？”
直到浴室響起水聲，蘇小小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她羞赧地捧住泛紅的雙頰，只留下一條小縫偷偷望向浴室的方向。
——她剛剛為什麽要陸宇上樓啊？！！
——還讓他用了自己的浴室。
蘇小小羞愧得想找個洞鉆進去，兩頰的溫度愈來愈熱，灼熱得嚇人。
她一頭倒在床上，嬌小的身子卷著被單在床上拱了拱，縮成了一個粽子。
半晌，蘇小小才從被窩裏探出頭，修長的手指攥著被單，只露出一雙澄澈透明的眼睛。
陸宇還未出來，浴室的水聲依舊。蘇小小長舒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扒拉下被子，趿拉著拖鞋走去廚房。
蘇小小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平時都是她一人在家。往常蘇小小都會在街口隨便吃過晚飯再回來，不過今天情況特殊。
她半彎著腰打開冰箱，黑白分明的眸子閃過一絲尷尬。
家裏好像……只有方便面了。
陸宇出來的時候，蘇小小正好關火，順滑柔韌的面條配上金黃的煎蛋，看著就很有食欲。
“我煮了面，你吃一點吧。”
蘇家的飯桌不大，陸宇剛一坐上去，就顯得空間有點不足了。
蘇小小往墻的一方挪了挪身子，小聲囁嚅道：“家裏有點小，你別介意。”
她低垂著眼簾，不敢直視陸宇的眼睛。
這還是蘇小小第一次因為自己的家世貧寒而自卑，就算不去刻意打聽，她也知道陸宇家境優越，家裏是開大公司的。
蘇小小曾經聽班上的女生說過，陸宇的一雙鞋子就要好幾千，都抵得過她幾個月的生活費了。
她半低著腦袋，嘴唇微抿，以往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失了色彩，黯淡無光。
“不介意啊，你都把浴室借給我了。”陸宇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突然將頭湊到她面前，眉眼微挑：“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熟悉的牛奶味在空氣中彌漫，蘇小小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腦中炸開。
——這是她沐浴露的味道，他之前還問過的。
剛才的壓抑一閃全無，蘇小小的臉“刷”的一下漲得通紅，支吾著開口：“……你，你用了？”
一想到平時她抹在身上的東西也被陸宇用過，蘇小小沒由來的羞恥，小臉“嘩”的一下變紅，直勾勾地盯著陸宇。
“才發現啊。”陸宇的語氣有些委屈，沖著她無辜地眨眨眼，“我還以為一出來你就會發現呢。”
“我可是倒了大半瓶在身上。”
他朝蘇小小擡了擡下巴，長臂搭在她椅背上，半圈著她的身子：“小矮子，我送你的糖你怎麽不吃啊？”
“吧嗒”一聲，手裏夾著的筷子應聲落地，蘇小小詫異地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陸宇。
他的臉一半隱在陰影裏，晦暗不明，棱角分明的下頦微微上揚，再往上是一抹放蕩不羈的微笑。
好像吃準了她肯定會吃癟的表情，陸宇往上挑了挑眼皮，似笑非笑地盯著女孩。
蘇小小別過臉，掩去眼底的慌亂，踟躕著開口：“我……我最近蛀牙了，就沒吃了。”
她磕磕絆絆，欲蓋彌彰地想要掩蓋事實的真相，想了許久才想出一個蹩腳的理由。
“為什麽我覺得你從來沒吃過？”
“沒，沒有，你想多了。”
陸宇探到她跟前，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躲閃的目光，忽地輕聲一笑，變魔術般攤開手掌，一顆白色的糖果赫然出現在他掌心。
“今天的糖果。”陸宇朝她眨眨眼，示意她打開。
他指尖的微熱觸碰到她掌心，帶來酥癢的錯覺。蘇小小一怔，心底突然燃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依言打開了糖果。
星空糖的包裝與平時的糖果不同，蘇小小一層層地解開糖紙，迎著陸宇殷切的目光，滿臉困惑地解開最後一層。
什麽東西都沒有？
蘇小小猛地一楞，視線突然落到桌角一張不知何時掉落的紙片。
【小矮子，你什麽時候吃糖果呀？】
紙上赫然是陸宇熟悉的字跡，她目光呆滯地攥著手裏的紙張發呆，下一刻突然跑進屋，“咚咚咚”將陸宇送的糖果全倒了出來。
【你今天又偷偷看我了。】
【小矮子，你怎麽那麽可愛？】
【小小，你為什麽叫小小呢？】
【不是說女生都喜歡吃這種糖嗎，你怎麽都不吃QAQ】
【你今天沒有去看我打球。】
……
最後一顆糖是七彩色的，蘇小小剛要打開，就被陸宇握住，他修長的手指挑起糖果，一點一點剝開裏面的最底層，一字一句念到：“蘇小小，我喜歡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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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小剛探出一個腦袋，就聽見班主任“砰”的一聲把書摔在講臺上，嚇得她一個抖擻，又把頭縮了回去。
真的是流年不利，居然碰上班主任的課。
蘇小小癟癟嘴，低垂著頭站在門口，小腳在地上打圈，粉紅色的蝴蝶結在地上劃過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片刻後，聽見裏面沒了動靜，蘇小小又大著膽子，偷偷摸摸地踮起腳，往門縫望了一眼。
“誰在外面？”
還沒看見什麽人，就聽見班主任尖銳的嗓音，緊接著是她那一張面部扭曲的臉。
“蘇小小？”班主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語氣不善，“遲到了？”
蘇小小不敢擡頭和班主任對視，低眉順眼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小聲囁嚅道：“對不起老師，我早上趕不上公車，所以才……”
她咬著下唇，小手緊緊絞著衣角，不敢再說話。
“在門口站著，下課再進來！”
班主任“砰”的一聲又把門關上，徒留蘇小小一個人在門口。
天上開始飄起了雨絲，絲絲縷縷打在人身上，沾濕了衣襟。
蘇小小往內瑟縮了一下，百無聊賴地盯著樓下的一棵銀杏樹出神。
雨越下越大，狂風席卷而過，帶起了一地的落葉，雨水打在樹葉上，沙沙作響。
“轟隆隆——”
幾聲悶雷在遠處響起，蘇小小一驚，抱著胸往門口的方向躲了一下，企圖躲開雨水的追擊。
教室內是此起彼伏的讀書聲，參差不齊的，隱約還能聽見有人故意拉長的聲音。
蘇小小沒怎麽留意，剛想把書包放下，下一刻就聽見後背的門被推開，她楞楞地回頭，正好對上陸宇黑色的眸子。
亮麗得耀眼。
四目相對，蘇小小怔了一會，迅速移開了目光，抿唇往隔壁挪了一個位置。
解下的書包剛好滑至手肘處，掌心下赫然是她早上特意多帶的雨傘。
蘇小小斂眸盯著指尖，手腳的動作更加約束，只有耳垂上悄悄爬起的一抹緋色出賣了她此時的緊張。
“小矮子，你還在這裏？”陸宇眼前一亮，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蘇小小身材嬌小，寬大的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她身上，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手臂，無端地讓人口幹舌燥。
聽見他的調侃，蘇小小面色更加酌紅，低垂著眼眸一言不發，半晌才小聲囁嚅道：“嗯。”
她仍舊低著頭，纖長濃密的睫毛顫如羽翼，小刷子般覆在眼瞼下方。
她和陸宇是前後桌的關系，不過她性格內斂，從來沒敢和陸宇說話。
陸宇是班上的小刺頭，偏偏他成績又是名列前茅的，就連年級主任也對他無可奈何，只是對他做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相比於陸宇的光彩奪目，蘇小小簡直就像是個透明人一般，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陸宇環胸站在她面前，眼角微挑，女孩的個子小小的，只到他的胸口。白白嫩嫩的小手緊緊拽著書包帶，指尖因為用力過度微微發紅。
他的目光挪到蘇小小臉上，輕薄的劉海因為被雨水沾濕的緣故，濕答答粘在額上，鼻尖上還有一滴未來得及擦去的小雨珠。
陸宇眉間微蹙，剛擡手想幫她擦去，伸到一半又覺得不妥，訕訕地放下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目光躲閃道：“這裏不好，都淋到雨了。”
嘴上說著嫌棄，身子卻微微朝蘇小小的方向靠攏，擋在她面前，阻斷了外面的雨水。
雨勢並未變小，反而愈下愈大，陸宇擰眉盯著女孩單薄的短袖，不悅地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兩手，早知道就多帶一件外套了。
他心下懊悔，又見蘇小小一直緊抿著嘴唇，以為她受寒，面上一皺，拉著女孩的手往旁邊的樓梯走去：“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保證你沒去過。”
陸宇的手很大，幾乎可以包裹住蘇小小整個手掌，他微微一楞，女孩子的手都是這麽小巧嗎，連他的一半都不到。
離得近了，陸宇這才聞到女孩身上的奶香味，甜甜糯糯的，和她的人一樣。
他輕輕勾唇，餘光瞥見女孩臉上可疑的紅暈，漫不經心地咳了一聲：“你吃糖了，身上那麽甜？”
“沒，沒有。”蘇小小想把手抽出來，可惜怎麽用力也掙不開，她有些著急，怕被人看到。
“那是什麽味道？”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陸宇眼底的笑意更深，歪著頭看向女孩。
“……我，我不知道。”蘇小小訥訥地說了一句，“可能是我沐浴露的味道。”
她的聲音細如蚊訥，像是一根羽毛輕輕劃過他的心尖，癢癢的撓得人不寧。陸宇心下一動，故意放慢了腳步，不疾不徐道：“什麽牌子的？”
他也想去買。
蘇小小飛快地說了個品牌，小臉漲得通紅。剛想掙開他的束縛，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質問：“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
一直到放學，雨仍舊沒有停下。
蘇小小坐在窗邊，咬著筆尖發呆。早上被班主任撞見後，她和陸宇就被各罰寫了八百字的檢討書，蘇小小從下課就撲哧撲哧開始下筆，到現在也只湊足了五百字。
她擰眉盯著桌上的白紙，外面依舊下著大雨，偶爾拂過的風刮起她耳邊的碎發，在空中蕩出一個圓弧。
做值日的同學已經回家了，諾大的教室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孤落的背影。
蘇小小和他們要了教室的鑰匙，準備最後一個鎖門。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犯今天的錯誤，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爭取趕上第一班公車……】
絞盡腦汁，蘇小小終於又湊足了一百字，她看著眼前還未幹的字跡，輕嘆了一聲。
筆尖在桌上隨意畫著，蘇小小歪著頭看窗外的雨，突然想起了自己書包裏的兩把傘。
陸宇還沒回家，他的書包還在桌子上。
蘇小小轉頭望了眼門口，小心翼翼地從書包裏掏出那一把藍色的雨傘，猶豫了片刻終於站起來。
他應該還沒回來吧。
蘇小小咬著下唇，一雙烏黑亮麗的眸子緊緊盯著教室門口，深怕陸宇突然出現。
剛往前挪了一步，突然一個男生從教室外飛奔而過，蘇小小嚇了一跳，秉著氣不敢再向前。
還好還好，只是隔壁班的。
她深呼了一口氣，拍著胸口慶幸道。不過這次她更加謹慎，背對著桌子往前挪著，將雨傘藏在背後。
走廊上又恢覆了原先的平靜，蘇小小踮腳望向門外，見四下無人，迅速將雨傘擱在陸宇桌上。
藍色的雨傘在白色的桌上尤為突出，蘇小小皺眉看了一眼，不悅地蹙起眉毛。
好像有點明顯了。
她抿了抿嘴唇，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手指不知不覺地伸過去。
還是放在桌子下面吧，不然他問我雨傘是誰的怎麽辦。
蘇小小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咬著牙，囁嚅著上前，迅速將桌上的雨傘塞到桌子下面，欲蓋彌彰地塞在他書包底下。
見雨傘穩穩當當地貼著陸宇的書包，蘇小小終於松了口氣，小倉鼠一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門口，躡手躡腳地走回原位。
還有兩百字就寫完了，蘇小小給自己打著氣，咬著筆蓋繼續冥思苦想。
筆尖輾轉過的地方，留下一道又一道不規則的劃痕，抽象畫一般出現在草稿紙上。
蘇小小偏著頭，苦惱地凝視著桌上的白紙。
窗外的雨劈裏啪啦，從窗沿滑下，仿若一片巨大的瀑布。
蘇小小看著看著，又發起了呆。
陸宇是去打球了嗎？怎麽還不回來。一中有室內的籃球場，所以就算是下雨天，他們也能安之若素繼續上體育課。
體育課是蘇小小最討厭的，可偏偏陸宇最喜歡。他是籃球隊隊長，每次上體育課，班上的女生都會偷偷跑去看他打球，私下議論他卓越的身姿。
一想起陸宇，蘇小小的嘴角不經意開始上揚，眉眼彎彎地笑著，就連筆尖劃破了白紙也不知情。
這是他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呀。
蘇小小不自覺地將目光挪到早上剛被陸宇握著的手上，兀自捂著嘴偷笑。
如果他能多牽她幾次，她不介意被老師多罰幾次檢討。
少女壓抑的笑聲在空落落的教室極為明顯，伴著墻壁上“滴答滴答”的鐘表聲。
蘇小小抿唇偷笑了會，又想起剛才擱在陸宇書包下的傘，心思千回萬轉。
他會不會看不見呀。
剛沾上嘴角的笑意迅速退散，蘇小小苦悶地瞅著被書包擋住的雨傘，心下發愁。
糾結一點點爬上心頭，小蟲子一樣揪著她的心難受。蘇小小皺著一張小臉，愁眉苦臉地盯著陸宇的課桌發呆。
還是放上面吧。
猶豫片刻，蘇小小終於站起身，踟躕著上前，心虛地抽出藏在書包下的雨傘，剛抱在懷裏，背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你在幹什麽？”
蘇小小一怔，僵硬著身子不敢轉身，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停止了轉動。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慢慢調轉身子，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支吾著開口：“我，我……”
蘇小小咬著下唇，半晌才繼續道：“我雨傘掉了。”
她垂著眸，顫巍巍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像極了一只受驚的小貓。
陸宇的目光落到她懷裏的那把小傘上，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女孩泛紅的半邊臉，微曲的碎發在風中打轉，紮著粉色橡皮筋的馬尾松垮地靠在肩上，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
他眸光一轉，稍稍將視線從女孩身上移開，微濕的籃球被他夾在腋下。陸宇的背心早在剛才打球就已經濕透了，濕答答地沾著肌膚，流暢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窗外的雨仍舊沙沙下著，偶爾還能聽見幾聲蟬鳴鳥叫，空氣中裹著夏日特有的香甜，絲絲縷縷在兩人中間蔓延。
“陸哥，還不走？”
僵持間，走廊外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是陸宇在籃球隊的朋友陳浩，教室的後門已經被人鎖了，陳浩從窗口探出一個腦袋，揮著長臂催促陸宇，“快點，狗子他們還在樓下呢。”
他和陸宇的書包還在教室，本來都決定直接回家，就不知道陸宇突然抽什麽風，硬要跑回來一趟。
婆婆媽媽的。
陳浩腹誹了一句，不明白陸宇拿個書包還能磨蹭這麽久，他都跑了兩趟教室了，這人還在教室裏耗著。
“知道了，你先下去。”陸宇懶洋洋地應了一句，也不回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面頰酌紅的蘇小小。
他身高一米八，站在蘇小小面前，正好擋住了陳浩的視線。
陸宇做人向來隨意，陳浩不疑有他，說了句“快點”後，跳下窗子轉身下了樓。
“……你，你怎麽還不走？”
陳浩已經離開了一會，陸宇卻還保持著原先的模樣，連腳步也沒移開半分。
他定定地盯著女孩，嘴角微微上揚，朝蘇小小支了支下巴：“你擋到我了。”
狹長的桃花眼向上一挑，眼底滿是笑意。
蘇小小“啊”了一聲，面色尷尬地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發覺剛剛自己一直站在陸宇的書桌前。
她微微側開了身子，別開眼不去看他眼底隱忍的笑意，小巧的耳垂泛著粉紅。
紅唇動了動，還是沒把手裏的雨傘送出去。
陸宇單手挑起書包，薄唇上勾，剛走開沒幾步，又倒退著走回來，斜睨著看她的拽得緊緊的雨傘：“小矮子，”
他低沈嘶啞的聲音在蘇小小耳邊響起：“借一下雨傘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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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陪我去一趟小賣部唄。”
下課鈴剛響，好友林嫣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拉過蘇小小的手，往一樓食堂的方向跑去。
一中校內只有一個小賣部，每逢下課必然是人聲鼎沸，熱狗的香味裹在空氣裏，誘惑著每個人的味蕾。
林嫣吸了一口鼻子，心滿意足地咬下一口朝思暮想的熱狗，她已經連續幾天沒搶到熱狗了，每次好不容易快到自己，上課鈴就響了。
“想什麽呢，魂不守舍的？”林嫣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蘇小小，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正好看見正在付錢的陸宇。
她“咦”了一聲，不懷好意地撞了撞蘇小小的胳膊，一臉的八卦：“——陸宇啊。”
林嫣故意拉長了聲音，朝蘇小小挑了挑眉，一副你懂我懂的樣子：“你喜歡他？”
陸宇是一中的校草，長得帥成績又好，喜歡他的女生都可以排到對面馬路了，林嫣原本以為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卻在蘇小小心裏激起了萬層浪。
她以為會永遠被埋葬在心底的秘密，就這樣被人赤裸裸地揭開。
蘇小小怔了怔，清澈明亮的眸子無處可躲，心虛地低下頭，紅著臉小聲說道：“才沒有，你別亂說。”
自從前天陸宇和自己借完傘之後，他們兩人就沒再說過話。
陸宇不還傘，蘇小小也沒好意思和他要。其實她既希望陸宇可以還她的傘，這樣她可以有機會和他說話，又不希望他那麽早把傘還給自己，要知道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有了交集，還完傘他們又恢覆了以前那種陌生人的狀態。
“沒有你臉紅幹什麽？”林嫣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順手將手裏吃剩的竹簽扔到垃圾桶裏，“陸宇可是我們學校公認的男神，喜歡他的人那麽多，也不差你一個，沒什麽好丟臉的。”
是嗎？
蘇小小緊抿著唇，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他是那麽光彩照人，站在哪裏都是聚光燈的存在，和她這種平平凡凡的人，完全不同。
“行了，別想那麽多。”林嫣拍了拍她的肩膀，歪著頭問道，“你還要買什麽嗎，不要我們就回去了。”
她指了指手表，示意蘇小小快上課了。
“我去買一盒糖。”
蘇小小落下一句，急匆匆地趕去櫃臺。剛才她看見了，陸宇手上拿著，正是最近新出的星空糖，每一顆軟糖都由疊紙折成的星星包裹，很受女生的歡迎。
——他是要送給心愛的女孩子嗎。
蘇小小掩下眼底的失望，強顏歡笑地陪著林嫣回到教室。
路過陸宇書桌時，蘇小小做賊心虛般將手中裝著糖果的玻璃瓶藏在背後，低垂著眼眸走過去。
剛一落座，前面的人突然轉過頭，黑曜石般的眸子綴滿笑意，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樣璀璨。
蘇小小一怔，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掌心處突然多了一顆白色的糖果，是陸宇剛買的星空糖。
“他們都說女孩子喜歡吃這種，你喜歡嗎？”
蘇小小目光呆滯地點了下頭，片刻後才回過神，楞楞地縮回手，小聲囁嚅道：“……為什麽送我糖啊？”
她纖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下方，遮住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陸宇聳了聳肩，狀似不經意地回道：“我忘記還你傘了，這是賠禮。”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要是再忘記了，就再給你糖。”
那你永遠別記起來了。
蘇小小暗暗祈禱著，沒有人知道，剛才看見掌心的糖果時，她的內心有多麽欣喜若狂。
原來，他要送的那個人，是自己。
就像是春日裏的第一片嫩芽，暖和了整個世界。剛才塵封的心，再一次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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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個星期，陸宇每天都會給蘇小小一顆糖果，蘇小小把原先買的糖果倒出來，特意空了一個瓶子裝他送來的。
斑斕璀璨的糖果裝滿了大半個玻璃瓶子，星星點綴般墜滿夜空。
蘇小小不舍得吃，把玻璃瓶子放在自己一睜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這是他送的東西呀。
盛夏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的，前一刻還是艷陽高照，下一秒就立馬變臉，轟隆隆的雷聲過後，豆大般的雨水從天而降，整個世界在一瞬間被雨水覆滿。
冰冷的雨絲隨著風打在身上，蘇小小往後縮了縮脖子，仰天看著烏壓壓的天空。
狂風亂舞，銀杏樹上枝丫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折斷。
周遭的同學見雨沒有變小的趨勢，接連冒著大風沖進雨中，人頭攢動，驚呼聲此起彼伏，雨水踐踏過的聲音伴隨著人流聲翻滾。
又一陣驚雷滾過，連帶著天都黑了幾分，原本熙攘的人群也漸漸退散，只餘下三三兩兩的人相持著前行，舉步艱難。
蘇小小輕嘆了一聲，白皙的手指搭在傘柄上，略一思索，終於還是擡腳往前方走去。
雨水落到傘布上，發出激烈的撞擊聲，“篤篤篤”擾得人心煩。
蘇小小擡眼望了下傘骨，剛想繼續往前走，書包突然從後面被人拽住。
“嗳，又見面了。”
陸宇左手搭在自行車車把上，長腿跨坐在車架上，斜睨著看她：“一起走？”
雨勢漸大，小巧的傘並不能完全裹住兩個人的身體，蘇小小高舉著傘往陸宇的方向靠去，可盡管如此，他的頭發還是不可避免地濕了。
蘇小小擡眸盯著他的後腦勺，見他肩上的衣襟已經濕透，又往前遞了遞傘，想要幫他遮住更大的風雨。
車子剛好駛過一個緩沖帶，蘇小小一個重心不穩，上半身往前趔趄了下，光潔的額頭一下子撞向陸宇的後背。
她“哎呦”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被撞疼的額頭，手裏雨傘的方向卻仍然不變，依然是前傾的方向。
“沒事吧？”頭頂突然傳來陸宇低沈的笑聲，前傾的雨傘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擋住。
陸宇往後挪了挪雨傘，聲音溫柔：“不用管我，你別淋到雨就行。”
現在是下班的高峰期，街上車水馬龍，鄰邊兩側小販的叫賣聲都被雨水所取代，只留下滿地的暖黃的燈影。
到家的時候，陸宇和蘇小小兩人都不可避免地濕了身，老舊的電燈泡在頭上晃動，發出微弱的光暈。
蘇小小靈活地跳下車，舉著傘遞到陸宇面前，剛想和他道別，餘光突然瞥見他濕透的校服。
點滴雨水落在他額前，順著眼角滑下，最後停在下巴處。
蘇小小噎了噎，腦子一熱說了句：“要不要先來我家避雨？”
直到浴室響起水聲，蘇小小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她羞赧地捧住泛紅的雙頰，只留下一條小縫偷偷望向浴室的方向。
——她剛剛為什麽要陸宇上樓啊？！！
——還讓他用了自己的浴室。
蘇小小羞愧得想找個洞鉆進去，兩頰的溫度愈來愈熱，灼熱得嚇人。
她一頭倒在床上，嬌小的身子卷著被單在床上拱了拱，縮成了一個粽子。
半晌，蘇小小才從被窩裏探出頭，修長的手指攥著被單，只露出一雙澄澈透明的眼睛。
陸宇還未出來，浴室的水聲依舊。蘇小小長舒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扒拉下被子，趿拉著拖鞋走去廚房。
蘇小小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平時都是她一人在家。往常蘇小小都會在街口隨便吃過晚飯再回來，不過今天情況特殊。
她半彎著腰打開冰箱，黑白分明的眸子閃過一絲尷尬。
家裏好像……只有方便面了。
陸宇出來的時候，蘇小小正好關火，順滑柔韌的面條配上金黃的煎蛋，看著就很有食欲。
“我煮了面，你吃一點吧。”
蘇家的飯桌不大，陸宇剛一坐上去，就顯得空間有點不足了。
蘇小小往墻的一方挪了挪身子，小聲囁嚅道：“家裏有點小，你別介意。”
她低垂著眼簾，不敢直視陸宇的眼睛。
這還是蘇小小第一次因為自己的家世貧寒而自卑，就算不去刻意打聽，她也知道陸宇家境優越，家裏是開大公司的。
蘇小小曾經聽班上的女生說過，陸宇的一雙鞋子就要好幾千，都抵得過她幾個月的生活費了。
她半低著腦袋，嘴唇微抿，以往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失了色彩，黯淡無光。
“不介意啊，你都把浴室借給我了。”陸宇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突然將頭湊到她面前，眉眼微挑：“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熟悉的牛奶味在空氣中彌漫，蘇小小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腦中炸開。
——這是她沐浴露的味道，他之前還問過的。
剛才的壓抑一閃全無，蘇小小的臉“刷”的一下漲得通紅，支吾著開口：“……你，你用了？”
一想到平時她抹在身上的東西也被陸宇用過，蘇小小沒由來的羞恥，小臉“嘩”的一下變紅，直勾勾地盯著陸宇。
“才發現啊。”陸宇的語氣有些委屈，沖著她無辜地眨眨眼，“我還以為一出來你就會發現呢。”
“我可是倒了大半瓶在身上。”
他朝蘇小小擡了擡下巴，長臂搭在她椅背上，半圈著她的身子：“小矮子，我送你的糖你怎麽不吃啊？”
“吧嗒”一聲，手裏夾著的筷子應聲落地，蘇小小詫異地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陸宇。
他的臉一半隱在陰影裏，晦暗不明，棱角分明的下頦微微上揚，再往上是一抹放蕩不羈的微笑。
好像吃準了她肯定會吃癟的表情，陸宇往上挑了挑眼皮，似笑非笑地盯著女孩。
蘇小小別過臉，掩去眼底的慌亂，踟躕著開口：“我……我最近蛀牙了，就沒吃了。”
她磕磕絆絆，欲蓋彌彰地想要掩蓋事實的真相，想了許久才想出一個蹩腳的理由。
“為什麽我覺得你從來沒吃過？”
“沒，沒有，你想多了。”
陸宇探到她跟前，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躲閃的目光，忽地輕聲一笑，變魔術般攤開手掌，一顆白色的糖果赫然出現在他掌心。
“今天的糖果。”陸宇朝她眨眨眼，示意她打開。
他指尖的微熱觸碰到她掌心，帶來酥癢的錯覺。蘇小小一怔，心底突然燃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依言打開了糖果。
星空糖的包裝與平時的糖果不同，蘇小小一層層地解開糖紙，迎著陸宇殷切的目光，滿臉困惑地解開最後一層。
什麽東西都沒有？
蘇小小猛地一楞，視線突然落到桌角一張不知何時掉落的紙片。
【小矮子，你什麽時候吃糖果呀？】
紙上赫然是陸宇熟悉的字跡，她目光呆滯地攥著手裏的紙張發呆，下一刻突然跑進屋，“咚咚咚”將陸宇送的糖果全倒了出來。
【你今天又偷偷看我了。】
【小矮子，你怎麽那麽可愛？】
【小小，你為什麽叫小小呢？】
【不是說女生都喜歡吃這種糖嗎，你怎麽都不吃QAQ】
【你今天沒有去看我打球。】
……
最後一顆糖是七彩色的，蘇小小剛要打開，就被陸宇握住，他修長的手指挑起糖果，一點一點剝開裏面的最底層，一字一句念到：“蘇小小，我喜歡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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