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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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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屋裏沒人,廚房裏只剩了一塊冷硬的饅頭。

那塊饅頭也不知被存放了多久,經過反覆加熱,表層起了裂紋,早已變得又黃又幹巴。駱覺溪拿起櫥櫃裏那塊幹巴巴的饅頭放鼻下嗅了嗅,沒嗅出異味。

她加快動作匆匆洗浴後,把換下來的衣服清洗幹凈,掛在了閣樓外臨時綁起的一根麻繩上。轉瞬又匆匆忙忙地給自己倒了杯水,拿著廚房裏僅剩的那塊饅頭回了閣樓。

在這個家裏的人都回來之前,她得自動變成隱形人,也免得他們再因她起不必要的紛爭。

前一夜她睡過的床板上放了兩條褪色的舊被子,被子邊上丟了一條打過補丁的涼席。那涼席有半截掉在了地上,展開的一面有很明顯的黴斑。

一股子灰撲撲的黴味。

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於她而言就是常態,更糟糕的環境她都待過。

幼時她也曾被疲於應付她的媽媽拋棄過。

在她還處在不明白“拋棄”意味著什麽的年紀,她就已經經歷過一個人在街頭四處流浪,餓急了就翻垃圾桶吃別人丟掉的餿食,冬日撿拾報紙、紙箱禦寒。

之後因跟狗搶食引來路人註意,被好心人送回,她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她會幫酒後吐的到處都是穢物的媽媽收拾屋子,會迎合媽媽的心意說她喜歡聽的話,也會在陌生叔叔對媽媽動手時擋在她面前替她挨下重重的拳頭。

這麽做的目的不是她對媽媽的感情有多深,是她那時恍然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不被拋棄,就得對人有用處。

她得讓自己變得有用,才能在毫無生存能力之前免於被拋棄。

駱覺溪放下了手中剛拿起的饅頭,把床板上放著的兩條被子抱去了一旁的椅子上,重新打了盆清水,將涼席擦洗幹凈。

都收拾妥當了,她這才折回窗前的書桌邊,撕掉饅頭表面那層嚼不動的皮,就著涼水往下咽。

桌上多了個臺歷本。她看了一下年份,2008年。

是今年的新臺歷,沒有翻動過的痕跡。許是這個家裏用不上這東西,就當是雜物丟在了她暫居的這個閣樓上。

她把臺歷本往後翻了翻,翻到九月份的那一頁。

從筆袋裏取出支筆,她在9月1日這天畫了個圈。掰著手指細算了算,她在圈起的日期旁標註了數字“36”。這是媽媽進監獄的第三十六天,也是她轉學到這裏的第一天。早就習慣了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日子。她在這裏,又不知會待多久。

手邊的饅頭吃完,水也喝的差不多了。

天色暗了下來。

閣樓裏只裝了個燈泡,懸吊在書桌附近。燈打開,昏黃的一點光勉強能照亮書頁上的字。

她把書包放到一邊,拿起筆正準備做題,稍一擡眼,瞥見對面那棟房子的閣樓裏也亮起了燈。

窗邊有人影晃動。

她擡頭往對面望,恰看到林虛舟走到窗邊,拉上了窗簾。

只匆匆一眼,也不知他看沒看到她。

沒想到與他住的這麽近。

她有些驚訝,心不在焉地轉了轉手中的筆。楞了會兒神,她望向對面的目光收了回來,埋頭做題。

在她看向他時,林虛舟就站在窗後,隔著窗簾縫隙同在看著她。

他對她有些在意,不明緣由。

被他丟在床頭的書包裏有東西在掙紮著往外拱。他聽到動靜回過身,走去床邊把書包拉鏈拉開。

一只血淋淋的貓從他書包裏探出了頭。

*

“哐啷啷——”

天還未亮,駱覺溪就被樓下摔砸的動靜驚醒了。

“家裏都是些沒用的東西,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現在又多一張嘴!這日子要怎麽過?我丁秀珍是活該欠你們駱家的嗎?一個個的全指著我!”

“你別一大清早的找茬。”

“我找什麽茬?我說理呢!你妹真是不要臉慣了!把這小野種丟給我們養,自己到牢裏躲清閑去了。末了我落不著一句好,你還埋怨我沒給那小野種留飯?”

“我埋怨你什麽了?我不過就是提一嘴。你要不愛聽,就當我放了個屁不行嗎?”

駱覺溪蜷蹲在閣樓門後,緊貼著門。丁秀珍每吼一聲她的身體都跟著一抖。她把臉埋得很低,驚慌啃咬指甲。

樓下的爭吵聲她聽得一清二楚,但她根本不敢出去。

“你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找機會管你妹再多要些錢,她給那三瓜倆棗夠幹什麽的?還不夠你賭一把的。”

“好了,少說兩句。讓人聽到多不好。”

“我就說!怎麽了?你妹那賤人能進牢裏是為什麽你心裏沒點數啊?她幹得出這種事還怕別人說嗎?就連這小野種也不知道是跟誰下的崽。”

“別越說越過分了,她再怎麽樣也是我親妹!”

“我就說我就說!我不止說她,我還要說你呢!你要是不賭,咱家能落魄成今天這個樣子?你們駱家都是賤種,一個個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嘴怎麽那麽臭!來勁了是吧?信不信我抽你!”

“我就來勁了!你幹嘛?想打我啊?你來啊!來來來!照著這打!有種你就打下去,我還怕了你不成?”

“臭娘們,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爭吵聲到此為止,接著是一陣扭打摔砸聲,最後以舅舅一聲破喉的慘叫結束了這場鬧劇。

緣因舅舅吵不過舅媽,氣急下想對她動手,無奈這萬年耙耳朵高估了自己的武力值,才剛亮了個招式就被舅媽一個簡單粗暴的背捶打趴在地。

“書陽!書陽!”丁秀珍把樓下的房門砸得咚咚直響,“你快!快出來幫忙!你爸好像摔斷骨頭了,爬不起來了。你快點的!”

駱覺溪一聽這話急忙把手伸向門把,轉念又有些擔心這檔口出去恐怕會被直接趕出門。她抓著門把猶豫了一下,縮手捂住了耳朵。

“你倆吵什麽吵!一大清早的,真是煩死了。”駱書陽嘟嘟囔囔地抱怨著,打開了房門。

丁秀珍推著他往駱偉輝摔倒的地方去:“你快別廢話了,趕緊把你爸弄上車送醫院要緊。”

至樓梯口,駱書陽豎起一根中指朝閣樓的方向比劃了一下,吼了聲:“樓上的是死人啊!聽不到要幫忙?”

駱覺溪知他是在點自己,心口一跳,捂緊了耳朵沒出聲。

滿地狼藉,駱偉輝躺倒在廚房裏,疼得蜷在地上直哆嗦。

丁秀珍無暇顧及其他,催著駱書陽,道:“行了,你就別管那賠錢貨了,快來幫忙。”

*

屋外有面包車發動的聲音。丁秀珍和駱書陽一起把駱偉輝擡上了面包車,這車原本是駱偉輝平時運水產的貨車。

車子駛離門口,往醫院的方向去了。

駱覺溪趴在閣樓的窗口,悄聲探頭往外張望。見門外的面包車開遠了,她暗松了口氣。

樓下終於沒了動靜。

一陣大吵後外頭天都亮了。

她在閣樓上稍稍平覆了一下心情,換上校服拿好書包,躡手躡腳地往樓下走。在浴室洗漱了一下,開了門出去,駱書陽恰叼著片吐司從門前經過。

兩人視線撞上,駱覺溪頓時一驚。

駱書陽撇撇嘴,就差把“嫌棄”二字直接寫臉上了:“你這什麽表情?”

“我不知道家裏有人,不、不是,我的意思是……”駱覺溪有些語無倫次,道:“對、對不起。”

“你當然應該覺得抱歉,都是因為你!我媽說的果然沒錯,你就是個掃把星。”駱書陽擋在門口對她翻了個白眼,啐了聲:“晦氣。”

駱覺溪又道了聲“抱歉”,錯身打算出去,被他迎面撞了一下。她沒敢多言,拎起書包逃似的跑出了門。

騎著叮當作響的自行車往學校的方向去,過了橋,她的註意力轉向了道兩旁的餐點鋪。沿街有不少面館、炒菜館。

昨天有人鬧事的面館對面有個包子鋪,前一天這個包子鋪沒出攤。這會兒熱騰騰的包子出爐,在攤主熱情的吆喝聲下攤位前早已大排長龍。

駱覺溪把自行車停到空地上,走去隊尾排隊。

她摸了摸口袋,踮起腳尖看攤前的價單。最便宜的饅頭五毛錢一個。她從口袋裏抓出一把硬幣,挑揀出一個一塊錢的。本打算早上吃兩個饅頭,但她手上的現錢有限,得省著點花。她捏著那枚一塊錢硬幣稍一琢磨,將硬幣放回掌心,換了個五毛的。

隊伍看著長,但動起來還算快。

攤主動作熟練地揭屜打包,沒一會兒就輪到她了。

“叔叔,麻煩給我一個饅頭。”駱覺溪仿著前頭人的樣子,把手中的五毛錢硬幣放到攤前的鐵盒裏。

“得嘞,一個饅頭。”攤主扯了個塑料袋給她裝好饅頭,遞了過去:“拿好啊。”

駱覺溪道了聲謝,雙手接過熱乎乎的饅頭,轉身往停著自行車的方向走。

她扯開塑料袋嗅了嗅饅頭的香味,剛準備咬一口,冷不丁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饅頭失手掉在了地上。

雪白的饅頭從塑料袋裏滑了出來,滾了一身泥。

她心疼食物,急忙蹲地把饅頭撿起,仔細拍幹凈饅頭上沾到的塵土。

“你就是昨天多管閑事的那個小丫頭吧?”有人在問她。

昨天?駱覺溪心口一跳,意識到了點什麽,僵著脖子擡起頭,看向問她話的那位。果然是昨天偷襲不成反被林虛舟踩在腳下的那個黑壯男人。

駱覺溪認出了他。猜他是來找她算賬的,驚慌失措地轉身要走,被與他同行的人擋了路。

她被夾在兩人中間,一時進退兩難。

“咳!”包子攤後排的隊伍裏有人咳了一聲。

面露兇光的黑壯男人被同行人拽了一下,兩人似是有眼神交流,對視一眼後目光同時轉向了隊伍後方。

駱覺溪過於驚慌,腦子短暫空白了片刻。見黑壯男人不知看到了什麽,一下變了臉色。

她慢半拍轉過頭,順著他們的視線看了過去。

林虛舟站在隊尾,擡了擡帽檐,一雙漆黑的眼從鴨舌帽下露了出來。

他略一偏頭,原本擋著她路的那兩位頓時有如驚弓之鳥,咻的一下跑沒影了。

他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看向她的目光有如實質,落在她身上,壓的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了。

直覺告訴她,他很危險。遠比之前那兩個看著一臉兇相的人要更危險。

這樣的人,她招惹不起。

駱覺溪錯開視線沒敢再看他,把頭埋得低低的。攥緊了手中的饅頭,逃似的從他面前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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